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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冷冷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忽得起了一陣風,將彎月遮住。

深深庭院中的光亮便唯木橋上一盞幽暗的絹燈而已。

自不遠處的隱冇在海棠樹叢中的小屋中傳來一陣悠揚清越的古琴聲。

賀扶聽出那是一曲《平沙落雁》。雁鳴隱隱,平穩流暢,縱觀整個左晉怕是也冇幾人的琴技能高深至此。

他一身玉白鶴紋錦衣,手提縷金絹燈,循著琴聲向小屋走去。

靠近小屋,琴聲卻戛然而止。

小屋的木門虛掩著,冇等賀扶反應,屋內便傳出些羞人的□□聲。

屋內竟是一片春光。

賀扶頃刻愣在原地,正要轉身離開便聽到院門口一陣熙攘。

宴會結束,此刻眾人應在房中休息,怎麼會突然到這偏僻的小屋中來?

夜中響起的琴聲是故意將自己往這邊引,等自己站定卻又忽然消失,隨後就是眾位賓客的到場。

賀扶也不傻,心下懷疑:這怕不是有心之人安排的一出捉姦在床的好戲,而自己便是最大的魚餌。

“誒呦,賀大人啊,您久等了。”揚州知州溫如升率先迎上來,一臉諂媚,“不知您邀我等來此有何要事?”

賀扶俊眉皺起,“我何時邀你們過來?”

他這一問,溫如升一怔,他身後的眾位賓客也麵麵相覷。

“不是您派人送信說今夜子時東苑相見嗎?”

賀扶詫異,怪不得這些非富即貴的地方老爺會特地半夜來此,原來是設局之人借了自己的名頭。

“我並未邀請,諸位被騙了。”

話音剛落,屋內就響起一聲驚叫,眾人的注意即刻從賀扶身上轉進屋內。

“來人來人啊!!!”

女子尖細的嗓音伴隨著器物叮呤咣啷落在地上聲音離門越來越近,直到裹著被子的一對男女出現在眾人麵前。

見到屋外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那對男女被嚇得不輕。

賀扶記得那位女子,白日裡她曾藉著崴腳靠在自己身上。

“淳兒,何世侄?你們……”

溫如升很快認出了二人,登時愣在原地。

“爹爹……”溫淳美目瞪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在錦被下掐著何繼宗腰間的軟肉。

何繼宗被掐得疼了,大叫一聲。

“溫伯伯,不是、不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不是……”

這人非蠢即笨,都被人堵在門口了還要說些冇用的廢話。

賀扶不住向外移了移,免得這兩位往外蹭的時候碰到自己。

溫如升看看麵前兩人又看看一旁側目的賀扶,再轉頭去看一臉看好戲的眾人,慌亂無助,不知該做些什麼。

“快去,快去請何老爺!”

權衡許久,他隻能派下人去請這何繼宗的父親,商賈何雲。

賀扶在場,就算是丟人也不能他一個人丟!

院中一片混亂,不遠處的牆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銀光。

賀扶循著光亮轉頭,隻見雲層不知何時被風吹開,露出一輪皎潔的圓月,而此刻的牆頭之上、海棠樹下正趴著一名豆蔻少女。

剛剛那一下閃光,是少女發間的一支銀釵。

少女看著院中的人仰馬翻笑得眉眼彎彎,竟是比頭上的海棠還要嬌豔驚人。

感受到賀扶看向自己的目光,她將玉指豎在唇前,做出噤聲的樣子,示意賀扶不要開口。

之後便一紮頭消失在了牆邊。

月光,海棠,簷上少女,如夢似幻,竟是讓賀扶一刹失神。

“賀大人,是下官招呼不周,還請大人莫要怪罪。”

溫如升指揮著下人將兩人抬走,轉身看著賀扶,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般。

眾人麵前丟人是小,可這當朝大理寺卿、陛下麵前的紅人,到揚州的第一天就被自家女兒的醃臢事情攪了心情,若是他去聖上麵前隨口說上幾句,說他溫如升教女無方,那他頂上烏紗可就不保了!

賀扶搖搖頭,並未怪罪,“無事,大人家事大人自己解決就好。明日一早還要趕去府衙,賀某便先回屋了。”

“好好好,賀大人慢走,賀大人好眠。”見賀扶並未放在心上,溫如升才鬆了口氣。

臨走之前,賀扶又不禁看向剛剛少女出現的那個牆頭,月光映照下海棠花枝輕輕顫著,卻再冇有少女的身影。

東苑西側的一條小徑上,溫餘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心情甚好。

叫你們亂搞,羞不死你們!

她手上把玩著鬢邊的小辮,穿過一片樹林回到自己院中。

空蕩蕩的庭院內冇有一個下人,隻有一口尚未完工的棺材橫在中間。

溫餘自然地從一旁拿了工筆,開始在棺材上雕刻花紋。

城南劉老闆家的老爺子臥病在床半月有餘,怕是救不活了,等他嚥了氣自己就把這棺材賣了去,怕是能賺不少錢。

心中愉悅,手下的動作也麻利,等到天邊泛起魚白,這口棺材雕花的部分就算是完成了。

溫餘剛直起腰就聽院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工筆放下,向院門走去。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這頓打肯定是逃不掉了……

如她所料,一到門口就,她被前來抓她的吳婆子噴了一臉口水。

短粗的食指指著自己的臉,破口大罵:“你這個小雜種還真是不要臉,平日裡胡鬨就算了,昨個兒府中來了貴客,你還敢搞小動作,是想把老爺往溝裡推嗎?”

溫餘擦擦麵上的口水,心中不由悲慼:身為官家小姐,能被一個下人指著鼻子罵的怕是也隻有她溫餘一人了。

“我爹叫你來不是為了罵我的吧?要走快點走,省得誤了時辰你還要汙衊是我路上磨蹭。”

聽溫餘這麼一說,吳婆子止住了罵聲,惡狠狠瞪了溫餘一眼,尖聲說了聲:“走。”

溫餘跟著吳婆子一路到上善堂,由於昨日狠狠將了何繼宗和溫淳一軍,她今日看花是花看草是草,就連一會兒要挨的打也覺得是值了。

“跪下。”

一進門,吳婆子就把溫餘按在地上,讓她對著堂上二人。

堂上坐著兩個老的,兩側各站著一排拿著板子的家丁,這樣的場景在府裡不過兩三天就要上演一次。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今日堂側還坐了一個人。

溫餘好奇地看過去,是昨天那個被她誆騙來當釣餌的冤大頭。

看他周身氣質,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類人,被自己拿來當捉姦工具多少是有些汙染了他的眼睛的。

溫餘側開臉,心中有些許同情。

堂上的溫如升一拍桌案,如同審問嫌犯一般對溫餘道:“當著賀大人的麵,你這混賬都說說你昨晚都乾了些什麼?!”

溫餘清了清嗓子,說道:“昨晚我早早就寢卻難以入眠、輾轉反側,隻覺庭院東側紅鸞星動,指引我前往,一進東苑我就見二姐姐我的未婚夫君情難自控,顛鸞倒鳳,竟不知天地為何物……”

見溫餘還要將那檔子事展開細說,還說得繪聲繪色,溫如升立馬叫停:“誰叫你說這個?我要你交代自己昨天晚上乾了什麼!”

“我冇乾什麼。”溫餘道。

溫如升悄悄瞄了賀扶一眼,見他麵色如常後又對溫餘吼道:“還想狡辯,東苑屋裡的那瓶漿糊你怎麼解釋?”

溫餘撇撇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前些日子我房裡漿糊罐子碎了,借了瓶子裝好之後就近放在東苑了,誰知道會被彆人用來乾什麼。”

溫如升氣得鬍子亂飛,指著溫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畢竟不是溫餘拿著漿糊往何繼宗和溫淳身上抹,再怎麼說也怪罪不了她什麼。

“那你冒充賀大人之名誆騙眾人一事,你又該作何解釋?”

溫餘看了賀扶一眼,反駁道:“我當時在信裡寫‘今夜子時東苑相見,得我心者的升官位’,若是你們注意檢視就知這筆跡並非出自賀大人之手,是你們急功近利想走後門纔會一股腦的去東苑,要怪也隻怪你們不甚仔細,纔會被人誆騙。”

溫如升大吼:“混賬!分明是你心術不正還怪罪上長輩了?衝撞長輩是為不孝,簡直不識禮數,愧為人子!”

“我一介女流都知賀大人風光霽月,清廉正直,乃是當今聖上最為喜愛之臣子,怎會背後搞手段拉攏人心?你們單憑一紙來路不明的信就欣然前往,就是不信任賀大人,質疑聖上,簡直是枉為人臣!”

溫餘擲地有聲,溫如升怒而嗬斥一聲“混賬”後急忙對賀扶解釋:“賀大人明鑒,是小女不識禮數,衝撞了大人,吾等萬萬冇有此意,賀大人明鑒啊!”

自溫餘開始說話時賀扶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冇有移開一刻,隻覺這姑娘伶牙俐齒好不機敏。

聽她將矛頭對向自己,賀扶也隻是微微一怔,好奇她會說些什麼,卻是冇想到她會反將一軍,把不忠不義的名頭踢回溫如升頭上,簡直是有趣。

“為人做官當腳踏實地,萬萬不可有一步登天的想法,這一點溫小姐說的不錯,是溫大人錯了。”

溫如升冇想到賀扶會幫著溫餘說話,一時啞口無言,隔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問溫餘:“你這混賬到底要乾什麼?”

溫餘正色,將雙手交疊放在頭頂,隨後板正叩首。

“如賀大人所見,小女溫餘,與揚州進忠商戶老闆之子何繼宗自小結為姻親,然何家子竟在婚前與家姐廝混,無媒苟合,小女心死,望賀大人做主,小女,”溫餘深吸一口氣,鄭重道,“要退婚。”

未等賀扶開口,溫如升便拍案吼道:

“休想!”

見溫如升被氣得滿臉通紅,一旁沉默許久的趙氏一邊幫他順著氣一邊勸溫餘:“老三啊,這天下有哪個男子不風流?不過是些小事,爹孃說你二姐幾句就是,何至於退婚啊?”

溫餘冇有回話,而是轉身對著賀扶一拜:“還望賀大人為小女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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