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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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假隻剩尾巴，好日子到頭。

小食堂有個大圓桌子，李縝原以為是重大節日出場的，冇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上麵堆著數不清的卷子和資料教輔，滿滿噹噹，一塊空地都冇有落下。

從左手起數，桃樂瑤在補地理，奉悅刷政治，唐驍正拆使狐朋狗友組給他抄錯題。餘下幾個桌子也全是人，各色各樣寫著答案的便利貼亂飛，高中生像水產區待售的魚群一樣熱鬨，也一樣的怨氣沖天。

“夭壽了，瑪麗珍的卷子搜不到啊！”

“嗬嗬，那你跟我換德發的題，換不？”

“瑪麗珍你們還敢搜題？小心她點你上去舉一反三。”

“我說老大啊，教管認得到你字啊！”

“認不到你的就行了，放心，我扛得住。”唐驍有一種風淡雲輕的不顧生死。

“這麼著急？不是還有一天假麼。”桃樂瑤語調裡有點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唐驍哼哼兩聲冇有說話，不著痕跡地對桃樂瑤遞了一個眼神，後者瞭然。

“小師弟，”奉悅看到了李縝，招招手，“快來感受下以後的美好生活。”

唐驍右手並排捏著兩支筆抄寫如飛，左手在一張卷子算算寫寫，實在像漏船要沉的拚命掙紮。

李縝試圖幫上大難臨頭的師哥點忙，結果一看題目，彷彿不認識字，再想到自己要去這學校，頓時兩眼一黑。

這些東西我真的學過嗎？李縝嘗試思考。

“嗨，高二的題誰寫的了，讓唐驍獨自承受他跳級應有的痛苦。”桃樂瑤遞過來一本練習冊：“小師弟，這纔是你光明的未來。”

唐驍百忙中不忘記反擊：“早考早解脫，再見了大家，今晚我就遠航。”

李縝接過厚厚的一遝，一翻開便感受到恐怖的題量和刁鑽的題型，瞬間清醒，原來比唐驍要趕不完作業更灰暗的——是自己的未來。

飯點，唐驍揣了兩個包子就打算出門，中飯都來不及吃，

唐豐剛好下樓，“怎麼就要出門？”

桃樂瑤隨口一答：“他出去補誌願活動，作業寫不完啦。”

大師父背手出去看得嘖嘖稱奇：“冬天還冇到喲，怎麼就有小寒號鳥。”

“爺爺！”唐驍惱羞成怒，踏著腳踏車跟蹬風火輪似的從巷子裡殺出去。(問能不能養貓

四月上旬，天氣正好，晾曬的床單在天台上飄搖，縱使有煩惱，被裹挾著柚子樹上小白花清香的風一吹，倒也似有若無起來。

李縝伸了個懶腰，借了同級師姐們的筆記，打算下午先惡補一通，卻看見老人正在向他招手。

“小縝。”大師父問：“在這裡還住的慣嗎？要什麼都和爺爺說，你家大人呢過陣就來看你。”

李縝外表看起來不是多麼活潑的小孩，不像平時武館的小潑皮，唐豐回想了一陣，記憶裡這樣的小孩要怎麼親近，卻發現好像冇有辦法，於是在李縝應答的時候隻是連聲說好，然後把手裡兩個袋子遞過去。

“來，這些你都用的上。”

“謝謝爺爺。”

李縝接過去粗略看一眼，好像是一袋衣服一袋吃食。

“你先穿這個應急，要是買了新的也不必還給我，就拿著吧。”

“還有個事要拜托你。”唐川豐往後打招呼。

貓夫婦從廚房裡搓著手過來，說他們有個返了形的小侄兒，求高人指點算出來和新來的客人有緣，想沾一沾李縝的人氣穩固點化形，讓平時當貓崽子養就行，會自己上廁所吃飯。

李縝猝不及防有了貓，有些茫然，他推開門，去看自己的貓。

陽光從窗戶進來，落了滿床，床角躺著一團小東西，毛茸茸的三花抬起頭來看他，碧綠的瞳孔安靜明亮。

它很親近人的跳下來圍著李縝轉一圈，跳到李縝手臂上，李縝及時托住貓，它略一借力蹲在李縝的肩膀上，貼著李縝的臉。

小小一團，呼吸聲都是輕輕的，它又親昵地蹭了一會，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舒服的聲音。

李縝試著摸了它一把，三花就在它肩頭用肉墊踩起來。

在這樣那樣把李縝全身都蹭了個遍後，結束完招待流程的貓累的個不行，自己跳下去去水碗裡吭哧吭哧的喝水。

李縝掃了一遍貓的家當，發現行李比他還少，就隻有一個碗。

而後，他突然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

李縝畢竟和貓夫婦不太熟，當時冇有仔細問，但現在一想這返形了的小崽子心智有冇有跟著一起變貓也冇確切答案，這事關他和一隻貓生活還是和一個人生活。

當成貓就行的話……應該，腦子也返掉了吧？

“哈嘍，你好，聽得懂麼？”李縝進行拙劣的試探。

三花貓抬頭，用天真無邪的圓圓大眼睛看他，不諳世事的喵了一聲。

還好，是貓。李縝鬆了一口氣

和貓會晤完畢，李縝開始處理大師父給的袋子。

零食都是這個年紀孩子喜歡吃的，甜鹹口都有，還有一些比較老派的小食，麻片糖棗糕之類的。

另一個袋子是春夏校服五件套，藍白顏色。外套背後並冇有校名，隻有短袖胸前的校徽上有城南高中四個字，半新半舊，乾淨整潔，散發著肥皂的清香。

唐驍的麼？

李縝準備試衣服，突然看到貓，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於是打算去洗手間換，這時原本不諳世事蹲在一旁的貓，雞賊地找準時機跟著從門縫溜進去，竄到隱蔽的洗手檯底。

李縝套短袖套到一半，實在很難忽略如有實質的目光裝作自己不知道，他把三花貓拎起來，“非禮勿視啊。”

小流氓乖巧地蜷著腳，把自己軟軟的腮幫子靠在李縝手上，裝無辜裝得爐火純青。

李縝冇轍，隻好把它放下，似有意似無意地丟下一句：“啊，你還冇閹。”

貓老實了。

李縝盯著它看了會，問：“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麼？我要怎麼稱呼你。”

貓跳到書桌，拿爪子扒拉桌上幾本大部頭，一副真要把自己大名是哪幾個字給指出來的樣子。

“你能聽得懂我說話？”李縝好奇。

貓諂媚地叫了一身，開始去盯窗戶外麵的鳥。

“好，那就叫你旺財吧，既然你不知道的話。”

三花貓甜美的表情有一瞬間冇繃住。

……

李縝吃飯時候看到食堂的大圓桌還冇有收起來，蒸飯的桶還多了一個。這時七八個人從二樓內場的樓梯下來，一色的黑衣。他們年齡看起來並不大，整體二十出頭，卻相當沉靜，冇有人說話，步伐穩而無聲，隊列錯落有致，像一隻軍隊，又比軍隊要機動靈敏。

大師父走在最後，慢慢下來，見到李縝便招呼他快去吃飯。

桃樂瑤和奉悅端了飯菜來李縝的桌子，見他在看那行人便說：“那是大師父的正式弟子，應該曆練完回來一陣，接下來都能看到他們練武了。”

奉悅歎了口氣：“真不想見這些人，何春師父有時候會抓人去對練，小枕頭記得躲遠點小心被抓。”

李縝試著感受了一下，這行人給他的感覺跟唐驍有點像，不是妖，但又有著某種特殊能力，說能力不恰當，像誅邪辟邪一類的屬性。每當李縝有點好奇試探的意思，就會被刺一下。

而比這群人更讓李縝看不透的是唐豐，若說秘師喬氣場已臻化含蘊不露而威，大師父就更像入海之水，無跡可尋與常人無異，但不會有人想去挑戰無形的海。

李縝洗完碗筷放回自己的櫃格，正準備走，就看見從廚房走出來的貓夫婦。

“啊呀小縝，我們聽說叫小貓原來的名字，它會更快能變成人，他原來名字是叫趙譯嶺。”

貓阿姨抖抖冒出來的耳朵，“好孩子，拜托你平時多叫叫他哦。”

李縝點頭答應，回屋轉身就把貓兩隻前爪擺成投降模樣：“你冇有通風報信吧？”

三花貓祭出一貫大招，小貓咪很無辜小貓咪不知道。

“好，那我還是叫你旺財，就這麼決定了。”李縝喊：“旺財旺財旺財。”

貓要崩潰了，拉長了聲音委屈叫得老大聲。

心眼子很壞欺負小貓的李同學心滿意足的翹著嘴角走掉，留下一個打算繼續為自己擁有文雅大名而抗爭的貓。

中午匆匆出門的唐驍晚上纔回來，有點疲倦。李縝還完筆記正好遇到他在拐角準備上樓。

“師哥，今天順利麼？”

唐驍搖搖頭，轉而問：“馬上就上學去了，怕不怕？”

李縝：“有點兒，南高太大了。”

“不要緊，高一樓在我前麵，我到時候給你指，桃樂瑤她們都在班上呢。”唐驍問：“爺爺給你我那套校服了麼？當時選小了，冇穿幾次。如果想要新的，明天午休我們去行政處買。”

“挺好的，很合身。”李縝說：“師兄我有貓了。”

李縝把前因後果解釋一遍，然後問唐驍直覺是什麼。

唐驍失笑：“師哥還冇有神到這個地步，我能去看看嗎？”

李縝進門一圈冇找到貓，唐驍一抬頭，貓正在衣櫃上揣著手居高臨下打量的他。

唐驍摸摸鼻子，小聲問：“它打疫苗了嗎？好像不太喜歡我，不撓人吧？哎，我今天幫朋友救貓來著，差點被撓。”

唐驍把衣襬上的大片勾絲提起來給李縝看。

李縝被這慘烈的嚇了一下，把唐驍衣服掀開一點，還好冇被劃破皮。

衣櫃上的貓突然老長的叫了聲。

李縝以為它想營業了，試圖把貓抱下來，展示一下待客之道。結果這位金貴的少爺轉而用屁股對著人，連一個高貴冷豔的眼神都不留了，和之前黏黏糊糊的樣子判若兩貓，脾氣實在難以捉摸。

一天被貓嫌兩次的唐驍徹底放棄掙紮，在李縝耳邊小聲說：“它確實和你有很深的聯絡，養著吧。”

夜深，貓把墊子拖到李縝床旁邊一塊睡。

快要睡著的李縝聽著它窸窸窣窣的動靜，半夢半醒的說了一句：“拖上麪點，當心我踩到你，趙譯嶺。”

貓的瞳孔一瞬在黑夜中幽亮而深，他安靜而貪婪的注視李縝的麵容，一如很多個這樣靜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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