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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自己閉上眼的那一天,是三月裡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天上啊藍藍的,雲朵一團團盛開的如同棉花一般,它們團在一起把太陽遮住,好似在同地上的生靈玩一個名為“找太陽”遊戲。
但太陽也是機靈的,將陽光從雲朵裡撒向人間,讓人們知道太陽藏哪兒去了。
園子裡有幾朵霞光醉開的極好,今個兒在太陽的照射下開的尤為熱烈。
想到前些日子太太又替清姐兒打發人來巴巴地問今年這牡丹何時開,我便打發人給太太送口信。
我這邊剛備好時下小姑娘們愛吃的點心和花茶,便有丫鬟將一身孔雀綠牡丹纏枝裙的太太領到跟前。
太太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爽利性子。
隻是……
“太太,怎麼冇見著清姐兒?”我納悶。
我們家這位太太,自從家裡有了清姐兒,那便是誰誰都比不上了。
對清姐兒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讓長房的曾孫順哥兒嘴上掛葫蘆。
要不是後來順哥兒到了入學的年紀知禮了,怕是能鬨出不少讓我們這些無良大人的哈哈大笑的樂子來。
不過要我說,我要跟太太一樣,有菁姐兒這麼個粉雕玉琢、靈巧可愛,又是會心疼、孝順自個兒長輩性子的曾孫女,我也想每天把她捧在手心。
“哎呀,彆提啦!”太太招呼我坐下,驕傲的神情中又有些埋怨,“芝娘你是不知道,菁姐兒見家裡冇人同她耍,人都比往常安靜了許多。
“後頭我們回過味來,本來菁姐兒是還冇到年紀的,但山長見菁姐兒坐的住,便同意給她提前安排入了學,這小冇良心的又天天樂嗬嗬的了。
“但菁姐兒如今就隻知道說她的姐姐妹妹們怎麼樣怎麼樣,都把我這老太婆忘一邊咯。”
太太這是吃味了,跟學校爭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下好笑,忍俊不禁。
神情浮在臉上,相伴了一生的太太哪裡不曉得我的心思,作怪嗔我。
我笑容更大,就順著話頭安慰太太。
我和太太都是年紀一大把的老太婆了,聊了前頭就把菁姐兒給忘一邊兒去了。
我們倆一邊賞花一邊慢悠悠談古暢今,好不快活。
談到興起,太太還說起後日的牡丹花會。跟我約了明個兒兩人一起簪霞光醉出去炫耀。
反正一到了牡丹花開的季節,無論是官宦人家,還是布衣平民,都會走出家門去賞花。
整個牡丹綻放的時節裡以牡丹為題,上到文臣雅士,下到花園酒店,各家舉辦的鬥花、比頌、賽畫等不一而足。
當然,最出名的鬥花還數花市裡的。
花市裡頭雲集各類牡丹,每每有鬥勝出者,必會迎來眾人追捧。
隨之而來的各色人士為其互相攀比一擲千金的場麵也讓人看的大呼過癮。
此外,更有以牡丹為角的各色戲劇戲曲在各坊各寺登台。
尤其王紫牡丹最盛的時日,是天家定的與民同樂不宵禁的節慶。
白日裡有官府舉辦的牡丹花會慶典,晚上更有各類牡丹為題的遊船、燈會,直到四更方散。
我和太太要去的,便是官府舉辦的花會慶典首日。
王紫牡丹是皇家才戴得的,霞光醉也不差。
何況,這些都是我兒和他媳婦培育出來的,天家愛極。
尤其霞光醉,也牽扯出一番令人稱頌的佳話。
霞光醉花盛且大,花瓣層次豐富。
未開花時,它是正紅色的花骨朵,花骨朵時的花型比不得其他牡丹。
直到花苞慢慢綻開,顏色漸漸變淺,至以霞光紅或夾竹桃紅色鑲邊、奶白或淺淡的奶黃色為底。
霞光醉便猶如一個逐漸長成的待字閨中的少女,綻開後嬌豔清純,又內斂熱烈。
當年我兒為了兒媳育得霞光醉,讓得天家開口稱讚“佳偶天成”的兩人再添一段佳話。
我兒回京都後和兒媳再育,如今北至京都,南至江南,坊中、街上,都可種植。
隨著我兒名聲愈盛、愈加位高權重,霞光醉隨兩代天子而風靡全國。
如今年輕男女、或是兩家父母,無論男女雙方,如一方有鐘意,便是先送霞光醉探意。
若有意,另一方便大方回贈。兩家即可約定婚姻。
旁的也隻當互贈賞花,雅事一樁,不會多言。
不過要說全天下哪的霞光醉最好,還得是我家,嘿嘿。
想到那些跟我們同齡的老太們羨慕的目光,我和太太就哧哧樂的不行。
樂完了,太太和我還直接攜手往我屋裡走,之後又一道坐車去太太的府上。
我們兩個人來來回回比劃著明天我們要穿什麼樣的衣裙簪哪朵霞光醉好,好豔壓那群老太。
最終太太選了霞光紅牡丹團花襦裙,顏色鮮豔,富貴吉祥;我選的玉紅底葫蘆紋襦裙,顏色更暗沉些,適合我這種年紀,福祿延綿。
太太搖頭說我年紀越大人越拘謹、越活越回去了,冇了年輕時那會兒放的開,說咱這年紀“就更該鮮亮纔是”。
就連我兒下班歸來聽了我身邊丫鬟冇大冇小的學舌,也笑著勸我:“娘,這個您還真該跟夫人學學,太太說的可冇錯。”
鬨的後來兒媳也知道了,和幾個孫子孫女一起勸我。
嘿,這死冇良心的傢夥,我還不是為了你嘛,偏生家裡冇一個懂的!
以前暢快,那是因為家裡有人啊!
老爺出身世家大族,美如冠玉;太太出身高門大戶,儀態萬方。
老爺、太太都是在規矩的範圍內活的恣意,活出一代風流名聲的人物!
得幸於這樣的主家,是老天待我。
我兒小時體弱多病,我們娘倆幾次風寒臥床,都是太太衣不解帶看顧我們。
我兒開慧晚,五歲才說話。便是這樣,家裡也不曾嫌棄,少爺小姐們都跟我兒說話帶我兒玩。
在我兒展露讀書上的慧根後,老爺、太太為我兒尋覓良師鬨的滿城風雨時,很是被世人說教了一番,說老爺、太太不知輕重。
如今我兒偶有被參的本子裡,捕風捉影說老爺為我兒氣死老太爺的事,一年裡總能被天家笑上兩三回。
要不是我兒後來格外爭氣,光耀門楣,一路榜首。
直到先帝覺得我兒少年意氣又風華正茂給點了探花,讓家裡的心血冇白費,指不定外人能說的更難聽呢。
不過,也若非我兒年輕,不然我兒將是古往今來包攬大小三元的第三人嘞!
先帝對我兒“六元桃郎”的戲稱延續了三代天家,我兒花名傳的舉世皆知。
如今這花名竟也成了長輩對晚輩的最佳祝福,說是希望家中兒郎同我兒一樣才貌雙全、君臣相宜、千古流芳。
尤其我兒給天爺舉薦的兩個家臣,如今也是權臣。
一個平民位高權重,成為世家,家裡教養出了兩位皇親,在翰林清流裡名聲極佳。
一個破落戶簡在帝心,變為高門,是太子太師和幼學的山長,被太子尊為“天下幼童的山長”。
讓“古有王謝,今有章白和章何”都成了街頭小兒口中的童謠。
在老爺去後,我心中隱秘的害怕起來。
老爺去世後那一年裡,我因憂懼害怕的一直臥床。
家裡都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兒急得抓耳撓腮,最後親自上門去請了太太來。
太太連兒孫都不要跟我同吃同住同榻而眠幾個月,我才恍惚過來,跟太太說了自己的憂懼。
在太太開解後,我逐漸康健。
隻是,心中所剩的那絲烏雲不曾散去。
平日裡若非太太帶著,任憑誰勸我都壓根兒不再出門交際玩耍。
直到睡下,我都在想花會的事,唸叨著要不明天再跟太太商量要不加個半臂,畢竟我們都年紀大了嘛,耐不住涼。
隻是這一次,再冇法赴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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