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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話《幼少期篇

邂逅與精靈術》

小藍來我們家後過了一段時間。

「……奴隸?」

「對呀,葛雷。」

在困惑的我麵前如此回答的,是我的母親科涅莉亞。

她年輕得不像生過我這八歲小孩。我猜她連二十後半都不到吧。

生過兩胎的人妻竟然如此年輕貌美,這個世界會不會太扯?

順帶一提,她的腹部目前微微隆起。換言之就是懷了第三胎。

那個垃圾老爸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不過貴族大概都是這樣吧。

即使生了我,父親還是時不時會寵幸科涅莉亞。唉,想想也正常。畢竟母親超漂亮的。

結果那傢夥也擺脫不了男人的本性嘛。明明威風凜凜卻對母親愛不釋手。還挺可愛……纔怪,噁心死了。總覺得好不舒服,越想越煩。

……還是彆想了吧。深呼吸平複心情後,我重新麵對母親。母親納悶地看著慌忙的我,繼續說明。

「畢竟你也八歲了嘛。我覺得有個隨從會比較好哦。」

母親如此說著摸了摸我的頭。這年紀被摸頭挺害臊的,但我無法反抗母親,隻好認命任由她摸。

回到正題,貴族的隨從是什麼?就是終其一生服侍貴族的存在。基本上貴族都會在年幼時期安排隨從。舉例來說,母親的隨從是梅希雅。母親是北邊境伯家的千金小姐,梅希雅也是從母親小時候就侍奉她。

挑選隨從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某方麵來說就等同於在決定人生伴侶,必須審慎決定才行。因為隨從有可能會成為貴族推心置腹的終生老友。

「不能找奴隸以外的人嗎?」

「嗯~~也不是說一定要奴隸啦……真的要說的話,不是奴隸的情形還比較多……」

母親為難地微微一笑。光是這樣就讓我多少察覺到原因。

嗯。肯定是因為我是禁忌之子、惡魔附體者吧?錯不了。

奴隸以外的人選大多是側室的小孩,不然就是隨從的子女代代繼承。

我的情況則是因為完全冇人願意托付子女。

「梅希雅的孩子纔出生兩年左右,要也可能是當菲莉西亞或肚子裡這孩子的隨從……」

嗯~~難辦啊。這段人生過得真是不順。魔術的學習也是,依然冇有進展。

「隨從的人選是很重要的。你就自己決定吧。」

「好的。」

我莞爾一笑。科涅莉亞將我摟到懷裡。

在令人安心的香氣包覆下,我注意到一件事。母親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我用力將她抱緊。除此以外,幾乎冇有我能做的事。因為非要說的話,誕生在這世上是我唯一的過錯。所以我隻能用行動告訴她,不要緊的。

在這國家,奴隸是合法的。但關於奴隸的處置幾乎無法可循,全權交由持有者決定。換言之,這個國家的奴隸是在真正意義上受到奴役。

儘管胡亂殺害奴隸會被問罪,但是到了貴族這種階級,很少會被乾涉如何對待奴隸。也就是說,社會對於奴隸的待遇是有部分默許的。

正因為這樣,我才憂鬱。冇什麼奴隸被貴族買下會給好臉色看,抱有敵意的反而比較多。竟然要在這之中選出我的隨從,這目標太難了吧。

「少爺,你對伊斯坦諾倫的街區有多少瞭解?」

「我知道得不多。畢竟冇來過街上幾次。」

我邊調整帽兜位置深深戴好,邊回答走在身旁的巴薩克。

他身上穿著普通百姓的服飾,不是軍隊的鎧甲。不過腰間掛著一柄大劍。

這次采購需要隱蔽身分。更何況我有不太能被市民發現的理由──就是眼睛。冇辦法大剌剌地在外遊蕩。

話是這麼說,正常在街上也看不太到巴薩克這種彪形大漢,所以我們現在也受到不少關注。

「啊──對喔。嗯,我都忘了啊。」

看巴薩克尷尬地撓了撓脖子,我不禁苦笑。

我走在熱鬨的商店街上,頂著帽兜仰望天空。天氣晴朗。街上洋溢著活力。

伊斯坦諾倫在東部是規模第二大的都市。因為比諾倫更靠近國境,商人出入也很頻繁。作為一座商業都市可說是相當繁榮。

小翠和小藍也在我四周開心旋繞,像在物色攤販似地飛來飛去。

我猜這就是平日的景色吧。這就是我平時隻能透過窗戶看見的商店街景。

微微的寂寞感與高昂的心情交雜。我懷著這股情感逛著商店街,這時──

一股奇妙的感覺將我籠罩。

有種宛若與世隔絕的異樣感。周遭的喧囂登時遠去。

但是有樣事物將我的目光吸住,連世俗的紛擾都拋到腦後。

(那是什麼?)

有個人帶著許多的巨大光球。那個混在群眾當中的存在特彆引起我的注目。

對方長得無比美麗。沿著香肩流落的豔麗金髮宛如夜月。目光活潑開朗,鼻梁工整俐落,還有一對異於常人的長耳。

從清涼服飾下露出的白皙四肢和成熟的軀體想必擄獲過無數男性吧。擁有任誰都會不禁回頭的美貌的少女就在我的眼前。

雜遝之中,僅此一名過於異質的存在。儘管如此,卻冇半個人對她留意。彷佛就像那名少女並不存在。民眾自然而然從她身旁走過,宛如在閃躲著她。

為什麼誰都冇有發現?為什麼她會隱冇在那些群眾中?

我呆愣在原地。那名少女靜靜地朝我走近。無論是周遭的人,還是巴薩克都冇發覺。悄然靠近的她把嘴湊到我的耳邊。

「你挺有意思的嘛。」

猶如震撼腦髓的悅耳嗓音帶來輕微的酩酊感。

回過神時,少女已經消失無蹤。

「少爺?怎麼了?」

巴薩克擔心地回頭關心,但是我無心應聲。

因為有件事烙印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那名少女,有雙明亮的黃金眼眸。

結果我冇能買到奴隸。

與那神秘存在的邂逅耗儘了我的心神。

結果這天什麼修練、課程全部請假。因為科涅莉亞擔心我的身體狀況,拚了命地叫我休息。我違抗不了母親,隻好認命取消這一整天的行程。

現在我躺在房間的床上。傍晚時分,夜月的亮光照進室內。

我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腦中浮現的是今天白天發生的事。

無人察覺,卻確實存在眼前的神秘人物。

月光照耀著我,黃金色的光亮感覺像在投射那名少女的眼眸。

「她是什麼人啊?」

這句疑問不經意脫口而出。室內隻有我一人,我不期望會得到回答。然而──

「嗬嗬!你很在意嗎?」

「!?」

與預期相反,一旁傳來答覆。宛如要使大腦融化的聲音刺激聽覺。這無疑是我在白天聽過的美妙嗓音。

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時,白天見到的少女出現在那。

少女坐在窗邊。黃金色的髮絲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四周有形形色色的光球散發光芒,耀眼得讓我不禁眯眼。

小翠和小藍困惑地看了看少女,躲到我的身後。似乎是在提防她。

「那個,你究竟是誰?」

「哼~~你好厲害啊。正常可看不到精靈這麼親近人類哦。」

少女冇有回答我的問題。長長的耳朵猛地一抖,她勾起微笑。黃金色眼眸顯露的是名為好奇的情感色彩。

我感到有點畏懼。仔細一想,對方是擅自闖入貴族家中的入侵者。而且是溜過門衛等人的戒備來到我的麵前。

金色眼睛是非人生物之眼。這是這個世界的常識。既然如此,眼前的少女是什麼?這名和我同樣擁有非人眼瞳的少女。

「啊哈!不用那麼提防啦。我不是敵人哦~~」

少女說出往往都是敵人纔會說的話。

嗯。可疑到了極點。

「……你是怎麼進來的?」

「嗯~~?直接進來的呀?畢竟傍晚特彆容易藏進黑影嘛。況且我又可以乾涉目標的精神,想假冒身分也是輕而易舉哦。」

──不過,對你似乎冇效就是了呢。

說著說著,少女笑出聲。那美麗的容貌令我情不自禁放鬆戒備。我死心地歎了口氣。她都入侵到了房間,我根本束手無策。

我隻是一個連魔術都無法正常使用的八歲小孩。假如她是刺客,想要殺我八成是手到擒來吧。

「所以,你是誰?為什麼來我房間?」

「嗬嗬。彆這麼急嘛。我又不是來傷害你的。」

說完這話,少女嘴角上揚,俐落地豎起食指。

「首先,關於第一個問題。我的名字是露蒂。你叫什麼?」

「……葛雷拉德。葛雷拉德‧諾讚第。」

「哼~~那就叫阿葛吧。」

少女──露蒂樂嗬嗬地笑著點頭稱是。

「再來是第二個問題呢。你問我為什麼來你房間,冇錯吧?」

我微微點頭。考慮到最糟的情形,我側眼確認自己的木劍位置。哪怕對方真的有傷害我的意思,我也不打算白白受死。咕嚕一聲,我緊張得吞了下口水。

不過,少女的後續回答讓我的不安以杞憂告終。

「我是來──找你玩的!」

「……」

露蒂倏地用手指我。我花了些時間理解語句的意思。這人在講什麼?

「啥?」

「就~~說~~了~~!我是來找你玩的!」

「等等等等等,咦?怎麼回事?」

意義不明。露蒂小姐,我跟你今天才第一次見。不是一起玩樂的關係。要說的話,我們隻有在街上擦身而過喔?在我不禁感到傻眼時,露蒂投來興奮期待的目光。

「唉唉,要玩什麼?我第一次看到人類這麼被精靈親近。白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一直想跟你玩哦!」

如孩童般天真無邪的邀約。但提出邀約的少女卻有一副以孩童來說太過成熟的**。發覺視線往豐滿的胸部瞥去,我匆匆彆開。同時,心中出現一道疑問。

總覺得有什麼在腦中縈繞。啊對,是她一直掛在嘴邊的話。有個陌生的詞。

「……精靈是什麼?」

我的咕噥讓露蒂一臉納悶。

「你不知道精靈嗎?」

「嗯,第一次聽說。」

露蒂張望了下四周,歪頭疑惑。

「你看不到這幾個孩子嗎?」

「這幾個孩子……是指那些光?」

我看向在她身邊飄蕩的大量光球。

「對啊對啊!你明明就看得到嘛!精靈!」

「呃……那些光是精靈?」

「冇錯哦~~人類能看見是很稀奇的事哦!因為你看,必須要有像我這種眼睛才行。」

露蒂邊說邊指自己的眼睛。英雄之眼,或者說惡魔之眼。黃金色的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發亮。

忽然間,露蒂與我急速拉近距離。美麗的臉龐逼近我的臉細細觀察,令我怦然心動。少女溫暖的香氣撲鼻而來。

「好久冇看到人類有這種眼睛了耶。這麼說來,你應該不怕我的眼睛吧?」

「是啊,畢竟我的眼睛也是這樣。」

「人類也真麻煩呢。不過就是眼睛顏色不同而已,又冇什麼差。」

露蒂甩了甩手錶示無奈。

話說回來,她從剛纔一直人類長人類短的,講得好像自己不是人類似的。也對,她的耳朵形狀跟人類不一樣,肯定是彆的種族冇錯。

「那個,露蒂小姐?」

「啊!叫露蒂就行囉!」

「……那麼,露蒂,你不是人類嗎?」

對於我的疑問,露蒂點頭如搗蒜。她每一次反應都好誇張啊。

露蒂指著自己的耳朵對我說。

「不是哦。我的種族啊,是阿爾夫。」

阿爾夫。冇聽過的種族。

「在人類之間呢,我們被稱作古代妖精或高等妖精哦!」

「古代妖精、高等妖精……」

「對對對。我可是十分厲害的種族哦!」

除了人類,這世界還有許多種族。之前家庭教師有教。

不光是魔物,還有獸人族、妖精族、矮人族等各種物種。在這之中又有一些傳說中的種族。那就是人稱起源種族的種族。經她一說,我纔想起其中一種就叫古代妖精。

「是那個傳說中的存在嗎?」

「啊哈哈哈!你說我是傳說?我人就在你麵前哦。」

爽朗大笑的露蒂不管怎麼看都隻是一名平凡少女。她真的是傳說中的種族古代妖精──阿爾夫嗎?

……總覺得想太複雜也是自找麻煩。

「所以,呃,你是要跟我玩嗎?」

「嗯嗯,要玩什麼?你要試試看精靈術嗎?剛好現在有一堆精靈在!」

又有陌生的字詞出現。

「精靈術是什麼?跟魔術不一樣嗎?」

「啊哈哈!跟魔術完全不一樣哦!」

露蒂看著我的臉嘻嘻笑,然後對飄在空中的光球說話。

「唉唉,光之精靈。幫我一個忙吧。」

白色的光球們迴應露蒂的話,紛紛靠過去。一觸碰那些光球,露蒂的身體就發出耀眼光芒。

緊接著,她的手邊浮現複雜怪異的紋樣。和我認知中發動魔術時出現的紋樣截然不同。

之後,眼前的景色化為一片純白。一陣閃光過後,映入眼簾的是前一刻看到的露蒂。不知為何,她全身上下佈滿方纔的紋樣──

「哇!」

「!?」

背後傳來的聲音嚇得我差點大叫。露蒂在不知不覺間跑到我的背後。她摟著我將體重壓在我身上。肌膚傳來的溫暖證明瞭她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但是,我的麵前卻有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物體。

我努力不去在意壓在背部的柔軟觸感,對她提問。

「呃,那是?」

「嗬嗬!那是幻影哦,用光精靈術創造的。雖然用魔術也不是辦不到,但應該會再粗糙一些呢?」

畢竟使用的魔力量和品質差太多了嘛──露蒂笑著說。

「魔術用的魔力啊,因為是人類的魔力,所以品質不是很好。」

「品質?」

「簡單來說,大概就是魔力的濃度吧?人類的魔力濃度很稀薄。所以纔要編製術式增幅魔力、提升威力。」

露蒂繼續接著說。

「魔力如果濃到我跟你這種程度啊,魔術陣就會瓦解。你應該也用不了魔術吧?」

「……嗯。」

被露蒂這麼問,我點頭迴應。

之所以不管嘗試魔術多少次,魔術陣都會瓦解,原來是有這層因素啊。我還以為是自己冇有才能。不對,某方麵來說,的確是冇有魔術的才能冇錯……

我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這時露蒂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握拳敲了下手心。

「唉唉,不然這樣。我教你精靈術好不好?」

「咦?」

「嗬嗬!反正你挺受精靈歡迎的。我也是莫名就被你吸引。到底是為什麼啊?感覺你的身邊很舒適。」

露蒂說到自己有點害羞。傾國美少女講這種話,害我也越聽越不好意思。感覺臉頰在發燙。

「原因究竟出在哪裡呢?是你的魔力特性嗎?透明無色的確非常稀奇,我知道的也不多呢。」

「呃,是這樣嗎?」

「嗯!很稀奇唷!我活得也算久了,但是幾乎冇看過哦。」

我看了下覆蓋身體的魔力。明明透明無色,眼睛卻能清楚看見這些魔力。這種魔力到底是什麼?

「好啦好啦,彆太在意。總之,我先教你精靈術!我看高階精靈挺喜歡你的,肯定很快就能學會啦!」

露蒂帶著滿麵笑容打包票。我想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

既然用不了魔術,那就找其他方法。無論什麼方法都行,我想使用那種魔法般的力量。

「那好吧。請多指教,露蒂。」

「嗬嗬。請多指教!阿葛!」

我握住露蒂伸出的手。她的手比還是小孩的我的手更大。儘管如此,我還是牢牢握住那隻以大人來說顯得小巧的手。

「精靈術要求的魔力品質很高。說得更具體一點呢,就是要求接近根源的魔力。」

「……接近根源的魔力?」

「嗯。就是這樣!你不知道嗎?」

「……完全不知道。」

「不會吧!人類真的很落後耶。關於魔力的知識太少了啦!」

露蒂這麼說著鼓起臉。

「魔力的品質是依照距離根源遠近決定的。越接近根源,魔力就越濃,品質也越好。反過來說,離得越遠就越淡,品質也會越差。人類因為離根源很遠,所以無法使用精靈術。魔術就是人類為了使用自己的魔力,想儘辦法創造的產物哦。」

「……意思就是說,魔術是用品質很差的魔力模仿精靈術的技術嗎?」

「冇錯!所以魔術威力很低,還要使用很多不必要的術式。可想而知,效率當然也不太好。」

滔滔不絕說明的內容讓我對魔術的常識頓時崩壞。

「雖然屬性也是問題,但阿葛你的魔力品質跟我和精靈很接近。所以,魔術陣纔會承受不住你的魔力自行瓦解。」

「……就像汽油有分辛烷值高低那樣嗎?」

「辛烷值?那是什麼?」

「冇事,彆在意。」

我咳了一聲清嗓。

「所以,你說的根源是?」

「嗯~~根源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耶。」

露蒂低吟思索。連困擾的表情都很可愛,人美就是吃香啊。

「硬要說的話,算是一切魔力的源頭吧?精靈是很接近根源的存在。我們阿爾夫也遠比人類更接近根源。」

「嗯──有聽冇有懂,但好像有抓到一點感覺……」

「啊哈哈哈哈!我也都是靠感覺哦。冇記錯的話,龍也是很接近根源的存在。」

「嗯──那妖精呢?」

容貌和她很像的妖精應該也是接近根源的存在吧?

然而,露蒂卻搖頭否定我的疑問。

「妖精是近似於人類的存在,離根源非常遙遠哦。是有聽說有些妖精能用精靈術啦,但很少見呢!」

「是喔?我還以為你們就像近親一樣。」

「嗯~~我和他們光是存在本質就差超多的哦?而且老實說,我很討厭妖精。他們老是把我們當成神崇拜,性格還很乖僻。」

露蒂乾嘔一聲滿臉嫌棄。是以前有過什麼不好的回憶嗎?

「好啦,回到原本的話題吧。阿葛,不知為何,你身為人類卻擁有近似於我們的魔力品質,我想你跟精靈術一定也很合得來。不過,因為還不知道你的屬性,所以先借用精靈的力量吧!」

露蒂興奮雀躍地伸出手。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跟著舉手吆喝。

「那個,是要跟精靈借用力量,冇錯吧?」

「嗯。在這附近的光都是精靈哦。你身邊的大朋友也是精靈!」

「這樣的話,小翠、小藍,可以借我力量嗎?」

我這麼問完後,身旁兩個光球一閃一閃,像是在說「當然可以!」。

「那我就借用他們的力量……嗯?露蒂?怎麼了?」

不知為什麼,露蒂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有什麼事需要這麼驚訝?

「露蒂?」

「……!啊,抱歉。我問一下,你說的小翠和小藍是誰?」

「嗯?就是這兩個孩子的名字啊?」

聽我介紹,小翠和小藍圍繞著我旋轉。這是在回答「對呀~~」的意思嗎?

一臉茫然的露蒂像驚醒似地突然搖搖頭。然後,擺出有點嚴肅的表情。

「阿葛,你知道幫精靈取名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嗎?」

「嗯?呃……這很嚴重嗎?」

「嗯……但也不能怪你,畢竟你不知道精靈的存在嘛……」

露蒂無奈地這麼說。

「我就直說吧。幫精靈取名是會關係到性命的哦。」

「咦?」

「取名會讓精靈獲得魔力。而且啊,這些魔力是從取名者身上獲取的。」

「咦?等等,這就表示?」

「憑人類的魔力量根本無法補足幫精靈取名要用的魔力。」

所以──露蒂接著說。

「人類如果幫精靈取名,通常都會灰飛煙滅哦。」

…………嗯?

「……那個?但我還活著耶?」

「所以才說你不正常啊!本來我隻是想說你這人類很有趣,但……你真的是人類嗎?」

「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露蒂投來狐疑的目光,我立刻反駁。

追根究柢,她說人類光是幫忙取名就會灰飛煙滅,我根本就冇切實感。況且我現在也活得好好的。

「照理來說,幫精靈取名是龍或大精靈那種接近根源的生物中力量特彆強的存在纔會做的事。就連我在取名的時候都要特彆注意哦?」

「這、這麼誇張?」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有點難釋懷。取完名冇出事不就代表冇問題嗎?

我下意識握起拳頭再放鬆。但冇感覺到哪裡不對勁。

冇有實感的事人家說得多嚴重,我也冇什麼頭緒。

「嗯……?你真的很不可思議耶,阿葛。」

露蒂繞著我左看看右看看。但她似乎冇多久看膩了,聳肩說「算了,冇差!」。

真的冇差嗎?不是很懂。她覺得冇差就冇差吧……

「精靈術呢,發動方法基本上和魔術差不多。不同之處隻有精靈術需要藉助精靈的魔力,或是使用近似精靈的魔力。」

露蒂看了我一眼,之後往小翠和小藍那邊看去。

「親近你的是水精靈和風精靈,這次我就秀一手風精靈術給你看吧。」

說著說著,露蒂對著虛空搭話。

「──艾兒,拜托借我力量一下。」

露蒂話音落定的同時,室內忽然颳起一陣強風。

黑夜的風聲登時變大。在風的吹動下,感覺整棟宅邸都在搖晃。

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的壓力。令人幾乎喘不過氣的壓力籠罩房間。

然後,我看到了。有個貌似小綠人的存在。其綻放的光輝淩駕在月光之上,散發的壓迫感讓我感覺身體在發抖。

「好了,你仔細看好囉。」

在這之中,露蒂輕巧地這麼說,完全不把壓力放在眼裡。

【Inquam.

Magnum

affer

nobis

ventum

originem.】

從未聽過的語言從她口中流瀉而出。

【Ventus,

ventus,

ventus

a

fonte.】

那音色好比在歌唱般美妙。在我聽來隻是單純的音節羅列,個個卻具備明確的意涵。

猛地往外頭一看,在遙遠的天空彼方,有個彷佛要將月亮蓋掉的巨大光束。

看起來很像使用魔術時出現的幾何圖形。

儘管如此,規模和紋樣的複雜度卻不能與魔術陣相提並論。

【Ventus

qui

regit

caelum】

紋樣散發的綠光逐漸增強。光芒刺眼得猶如快要達到臨界點。

而後我注意到一件事──冇有月光。

不知何時,天空佈滿巨大的雲。無論明月或繁星,一切都被烏雲吞冇。

隻剩散發怪異光輝的綠光照耀世界。然後……

【Habeo

omnes

potestates

in

manibus

meis──Ventus

spiritus,

rege

tempestatem!】

伴隨著露蒂那歌唱般的美麗嗓音──全部的雲消失無蹤。

漆黑的世界恢複原樣,再次被明月照亮。璀璨的星光比方纔更強烈。

「怎麼樣?精靈術很厲害吧?」

麵對雀躍地這麼問的露蒂,我冇能做出反應,僅是茫然地望著天空。

這次的衝擊比母親第一次變魔法給我看的時候更大。

小翠開心地在屋內到處亂跑。前所未見的歡鬨程度似乎是在響應風精靈術。側眼瞥著那景象,我萌生一個感想。

精靈術好扯。

與露蒂的衝擊邂逅數日後,我再次來到街上。即使把帽兜戴緊,陽光依然毒辣。我揉著惺忪睡眼,打了個哈欠。

「少爺?你冇睡飽嗎?」

「啊──嗯,算是吧。」

有個鬍鬚大叔向我攀談,是巴薩克。貴族子弟上街不可能不帶護衛。不過,被視為惡魔附身者的我有這種待遇冇問題嗎?不是很懂。八成是溺愛子女的科涅莉亞安排的吧。

「少爺,睡眠是很重要的。不好好睡不行喔。」

「嗯──我會注意。」

我敷衍應付巴薩克的叮嚀。

這也冇辦法。誰叫露蒂在那之後每晚都來。

不是我要說,但我可是大忙人。一早就要和近衛軍訓練,下午還要學魔術、教養。一天下來冇有一刻是閒著的。這樣的話,我還有什麼時間能陪露蒂?

想當然就隻有晚上。連日睡眠不足就是和露蒂訓練精靈術的結果。

「少爺,就是那間。」

走在人潮中的我聽到巴薩克示意抬起頭。他用手指著一棟分外氣派的建築物。那間店洋溢著高級感。看見店麵,我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今天是來買奴隸的。

「恭候大駕,葛雷拉德‧諾讚第少爺。」

應門接客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儀容打扮端莊整齊,但還是藏不住發福的啤酒肚。這名男子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形跡可疑,又或者說居心叵測。

「勞煩你招待了。」

「您彆客氣,這是應該的。在下是多貝德‧富蘭肯。還請直呼我多貝德。」

多貝德搓了搓手,臉上帶著可疑微笑。

好猛。有種無良商人的感覺。但奴隸在這國家合法,也稱不上無良就是了。

「日前邊境伯夫人有交代。聽說您想找年齡相仿的隨從。」

「是這樣冇錯。」

「畢竟是諾讚第家親自吩咐,本商會自然也是下足功夫準備。若能讓您挑得儘興是本商會的榮幸。」

「……」

談到這邊,我冒出疑問。這男的不在乎我的眼睛嗎?

雖然我自己也快忘得差不多,但我是被稱作禁忌之子和惡魔附體者的存在。聽說金眼的傳承在平民之間也廣泛流傳。像他這種商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冇掀開帽兜,隻對他使了眼色。他微微揚起嘴角。

「若您是在擔心眼睛的事,我能向您保證不會有事。」

「……是嗎?」

看來眼睛的部分似乎冇問題。是因為他冇偏見嗎?還是因為這跟生意無關?不知道哪個是真正的理由。

但既然他都說不介意了,我也彆放在心上吧。我將帽兜掀開。

「請兩位隨我來。」

我們跟著多貝德走進商會深處。一打開一扇特彆大的門,門後站著好幾個人。全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女。他們脖子上戴著造型庸俗的項圈,完全就是奴隸的打扮。唯一與想像不同的是他們的裝束非常乾淨。因為前世對奴隸的印象太深,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如何?這些奴隸是本商會精心栽培的珍品,受過諸如算數、武術、禮儀等一切教養指導。」

聽著多貝德的介紹,我往他們看去。

如他所說,現場的奴隸穿著得體,給人一種優雅的印象。容貌對奴隸來說也很重要。不論男女,個個都長得眉清目秀。一眼望去,根本不會料到他們是奴隸。

要說的話,可能更像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吧。

但是,嗯,原來如此。他們的確是奴隸。他們的眼神冇有半點光彩。目光如汙泥般混濁。從中能夠判讀的情感是放棄,隻此一種。

……我太小看「奴隸」這稱呼了。奴隸不會得到人類應有的待遇。不管打扮得多麼光鮮亮麗,他們都被視為比平民更低劣的存在。

「……」

奴隸在這世界是天經地義的存在。所以,現在在我心中湧現的這份情感是源自前世記憶的弊病。對奴隸這種存在的厭惡感。我知道拿前世的常識來看今生很不合理,但就是抑製不住情緒,無可奈何。對我這種無力的小孩來說,這種情感無非是在耍任性。我放棄思考,依序掃視他們。被我的目光掃到,他們明顯抖了一下。這是恐懼的表現。所有人就像在害怕我,不約而同盯著我的眼睛看。

除了母親的隨從,家裡的侍女看見我也會做出類似的反應。儘管經常忘記,但我的眼睛是厭惡和恐懼的對象。

看著他們身上散發燈火般的光彩,我聳了聳肩。

我早早就對他們失去了興趣。感受到針對自己的情緒變化,心境本來就會輕易改變。我的心靈可冇那麼高尚。

「……您不滿意嗎?」

多貝德看見我的反應如此詢問。原本我想回答「算是吧」,而後又閉上嘴巴。

因為一如往常飛在空中的小翠和小藍莫名地躁動。

他們朝我靠過來,用光照著地板的方向。

(地下有什麼嗎?)

我往多貝德看去,他驚訝地睜大眼睛。

看來我在無意間表現出了心中的疑惑。照這反應來看,地下肯定藏著什麼。

多貝德像在表示冇轍似地聳肩。

「原來如此,或許金眼持有者真的都會走向坎坷的命運啊。」

我這就為您帶路──看著說出這話的多貝德,我暗自心想。好像有種麻煩的預感。

不出所料,我們被帶到地下。和剛纔的樓層不同,空氣有點潮濕。話雖如此,整體並不肮臟,用看的就知道大致有在打掃。

令人覺得異常的是那嚴密的安全措施。裝設巨大金屬鎖頭的門有兩扇。穿過門後,還有手持武器的門衛負責地下警備。未免太森嚴了吧。這些設備是要防止奴隸脫逃嗎?

「此處收容的是有點問題的奴隸。」

「有點問題?」

「是的。難以處置的奴隸也都收容於此喔。」

順著多貝德的話,我看向鐵柵欄裡的存在,為之驚訝。

在柵欄內的是純白的年幼少女。她抱著膝蓋坐在鐵柵欄房間的角落。

有彆於剛纔看的奴隸,少女的衣服破爛,臉上都是灰塵。樣子很難說是整潔。但就算這樣,依然掩蓋不住她的美貌。稚氣尚存的大眼睛有如工匠精心製作的銀製工藝品。沾有臟汙仍散發氣質的容貌稱為埋冇在土中的原石也不為過。她將來肯定會出落成與露蒂相媲美的美女。儘管如此,我的視線卻被固定在她的頭上。因為那邊有樣衝擊力不亞於她的美貌的物體。

那樣物體就是──野獸的耳朵。有對尖挺的純白獸耳。看這形狀,種類大概是狗或狐狸。仔細一看,在她那類似裙子的衣物下還有條純白的尾巴。

「獸人族……?」

這個世界存在許多人類以外的種族。

其中也存在著半獸半人的種族。那就是獸人族。雖然王國附近幾乎冇有獸人族,但聽說其他大陸好像有獸人族的國家。

眼前這名少女似乎是十分接近人類的獸人族。換作其他世界,這副樣貌被說是獸耳Cosplay也不奇怪。多貝德看著少女,露出萬分心疼的表情。

「她是獸人族冇錯。並且是白毛的族裔,恐怕與獸人族的知名血族有些關聯。」

「……」

「她是從某個犯罪組織手中救出來的奴隸。不知是年齡關係,或是有其他理由,當時她被細心對待,身上看不到半個傷疤。隻是……」

我倒抽一口氣。少女兩眼無神,混濁得像是被毒侵蝕的銀盤。即使如此,在她的目光中仍能看到明確的情緒。那是死命擠出的憎惡色彩。銀色的眼瞳燃著一把憎恨世間萬物的怨恨之火。

究竟要經曆什麼事纔會變成這種眼神?我完全無法推測。

「……這個國家和獸人族冇有邦交,想要送還有一定困難。與此同時,獸人族又比人類種更容易被輕視,因此也無法貿然轉賣。對一介商人來說,她就等同是燙手山芋。」

「……意思是你希望我──應該說,是希望諾讚第家接手嗎?」

「是的。因為您和其他貴族似乎不大一樣。」

多貝德的回答讓我皺起眉頭。我不記得自己有做什麼值得他賞識的事。

「那麼,您覺得如何?這孩子合您的意嗎?」

我以視線追問,但多貝德佯裝不知情作此詢問。

就算問我感想,老實說我也答不上來。

我再次麵向獸人族少女。從她身上依然能感受到明確的敵意。

現在她也繼續側目瞪著我、多貝德和巴薩克。

展露的敵意明確到這地步教人害怕。就算是奴隸,也難保她不會危害主人。既然如此,還是購買更溫順的奴隸為上。

這位我應付不來──在我準備這樣回覆時,小翠和小藍悄然接近獸人族少女。藍色和綠色的巨大光球飛過去,獸人族少女訝異地看向小翠和小藍。

難不成……

「你看得見嗎?」

我不禁問出這個問題,少女轉過頭來。但是,她馬上就回頭注視小翠和小藍的方向。這舉止明顯就是認知得到他們兩人(?)。

「……我改變主意了。」

我對多貝德說。

「可以讓我進柵欄裡嗎?」

這話似乎把多貝德嚇得不輕。他焦急地給我忠告。

「太危險了。雖然這孩子還小,但好歹也是獸人族。她的力氣遠比人類小孩來得更大。」

「不用擔心,我受過的鍛鍊冇有柔弱到會輸給同年紀的女生。」

我對巴薩克使了眼色。他察覺到我的意思,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抱胸靠在牆上。看樣子是在說「隨你高興吧」。

「……但是!」

「不用擔心。」

發覺說再多也冇用後,多貝德說了句「後果自負喔」輕輕打開柵欄。等我走進去,他再次關上柵欄。

看我接近,少女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然後緩緩開口說話。

「……請問、你是、什麼人?」

儘管有點口齒不清,她的措辭仍比想像的更穩重,讓我有點驚訝。看來出身良好這點屬實無誤。

「我是葛雷拉德。你的名字是?」

「……」

然而,她的回答不是言語。獸人族少女以凶狠的目光瞪我,接著──

在轉眼間與我拉近距離。逼近的速度快得不像小孩。之所以能辦到這點,大概是因為獸人族高超的體能吧。但是,行動路徑──太單純了。

「!」

我看到少女因為驚訝而睜圓眼睛。她的身體劃過半空中。

為什麼?簡單來說,就是我側身架開逼近的少女,順勢掃腿踢向她的腳。

這是我以近衛士兵為對手培訓長達兩年的身體動作。麵對這種看似千金小姐的少女,我冇道理會輸。

失去平衡的獸人族少女眼看就要背部著地。為了防止她受傷,我輕輕將她接住,這讓她瞪大了眼睛。背部冇感受到預期中的衝擊似乎讓她不知所措。

「……那個,你冇事吧?」

「……」

我猶豫了一會兒後關心問候,她還是冇回答。不悅地把臉彆開的舉止很像這年紀會做的事,我不禁苦笑。

她似乎是放棄了抵抗,不再做出剛纔那種攻擊行為。我慢慢將她放到地上。這樣近距離看,她真的好漂亮啊。或許是有點時間冇有清潔身體,身上有點野獸的臭味,不過就連這點都很討喜。一部分的狂熱愛好者肯定會愛不釋手。

小翠和小藍彷佛巴不得要黏著獸人族少女,在她身邊不停打轉。看來他們兩個很中意她。隻是少女顯得很不自在。

果不其然,這個少女能夠認知小翠和小藍的存在。

(而且,她有天分。)

我看著從她的體內綻放的耀眼白光,轉頭對多貝德說。

「多貝德先生,我要買這女孩。」

離開奴隸商會後,我回到自家宅邸。

帶獸人少女回家時,宅邸的人鬨得雞飛狗跳。大半侍女都以厭惡和侮蔑的目光迎接她。就連科涅莉亞也在我帶少女回來時慌了手腳。可見獸人族在這國家就是如此罕見,同時也是遭到輕蔑的存在。

為了洗去身上的臟汙,少女現在正在洗澡。

冇意外的話,梅希雅會為她整理服裝打扮。可能是被心胸寬大的科涅莉亞影響,她的貼身侍女梅希雅很乾脆就接納獸人少女,毫無嫌棄的意思。

我在房間學習精靈術,順便回憶臨走時多貝德說的話。

『您理解買獸人族當奴隸的意義和這項行為的弊端嗎?』

這個國家基本上隻有人族生活。其他種族都低人類一等。這也是為什麼大多都是其他種族淪落到奴隸這種處境。

但是,這種價值觀當然因國家而異。其他地方想必也有獸人族地位與人類相當的國家。有鑒於此,獸人少女的出身是個大問題。依照多貝德的推測,她是知名血族的女兒。以奴隸的方式對待這種千金小姐風險很大。

多貝德的詢問八成就是在暗示這種風險。

不過,把她推薦給我的就是多貝德,他也冇資格怪罪彆人。想到這時,叩叩叩,響起敲門聲。

「請進。」

「……打擾了。」

進門的是我買下的獸人族少女。原本有點臟的身體洗得乾乾淨淨,穿上了孩童尺寸的侍女服。戴在脖子上的庸俗奴隸項圈格外醒目。

小翠和小藍興高采烈地飛到少女身邊。

她似乎是察覺到異樣感,不停東張西望。

買下她之後我才發現,其實這位少女好像看不見小翠和小藍。頂多隻是感覺得到。起初我還以為她看得見,看來太過武斷了。

在奴隸商會不時展露敵意的少女,被我買下之後變得格外安分。

是因為她覺得打不贏我嗎?還是在盤算要殺害我?具體原因並不清楚。

我邊想著這些事邊找她說話。

「這麼說來,還冇正式自我介紹呢。我叫葛雷拉德‧諾讚第,是盧弗雷姆王國東邊境伯的次男。」

見我攀談,少女隻是投來狐疑的眼神,冇有特彆的反應。

「你呢?你叫什麼?」

「……」

她盯著我看默不出聲。嗯,還是不理我啊。

眼看臉頰在抽搐,我拚命忍住那股衝動。在她的視線中能窺見陰沉的火焰。以死心隱蔽的利刃就藏在她的心中。或許這也是她不願開口的原因。

既然冇迴應,那也冇辦法,我自顧自地推展話題。

「……不想說的話,以後我就叫你白雪,冇問題吧?」

再怎麼說,冇名字會很不方便。我把臨時想到的名字告訴她,她微微點了頭。看來是冇問題。

順帶一提,名字由來是因為她長得白白的就像雪一樣,所以叫做白雪。真的有夠直白。

回到正題,獸人少女白雪來我房間是有原因的。因為我有話想說纔會請她過來。不然我也不想傻呼呼地把憎恨人類的奴隸留在身邊。目的是要瞭解她的敵意背後的緣由。

「白雪,為什麼你會成為奴隸?」

「……!」

聽到我的提問,她皺起眉頭。伴隨著彷佛全世界的憎恨都滯留於此的敵意,以某種摻雜死心的眼神瞪著我。但她還是冇有開口。看來是不打算回答問題。

(唉,想想也是。)

冇人會對認識冇多久的人表露心聲。更彆說我還是她討厭的人類、把她當奴隸對待的主人。她不說也是理所當然的。

既然這樣,隻能從其他麵向下手了。我輕聲歎氣。

「我換個問題,白雪,你想擺脫奴隸身分嗎?」

被我的提議引起興趣,白雪抬起頭。雙眼映出困惑的色彩。

「……這是、什麼意思?」

至今未曾給出迴應的白雪反問。她的嗓音稚嫩,口齒不清。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喔。」

我笑著這麼說。

「老實說吧,我根本不需要什麼隨從。是因為母親吩咐才逼不得已去買奴隸。等我獨立就會解雇隨從。」

「……請問、為什麼?」

「……因為我的這對眼睛喔。」

說完後,我直視白雪。金色眼眸是英雄之眼,同時也是被人忌諱的眼睛。我就是被人忌諱的那一種。

「……金色的眼睛。」

「嗯。在我的國家啊,這種眼睛是禁忌之子的眼睛。所以大多時候我都被排擠,連父親和其他兄弟也討厭我。這棟宅邸是因為不少人看習慣了,所以生活起來冇什麼不方便,但是走出門外就另當彆論了。我連想在街上隨意閒逛的自由都冇有。」

某方麵來說和你差不多喔──我暗自在心中補充。

「……」

「所以我不需要隨從。光是有這對眼睛,連想請人隨身侍奉都是一種風險。」

我不懂人心。無法看出彆人心中在想什麼。

但是絕對不能忘記,這對眼睛是恐怖的象征。

構築愛情或信賴關係根本是天方夜譚。雖然不清楚這位獸人少女對我的眼睛有什麼看法,但對我們而言,彼此的存在無疑是一種枷鎖。

所以我纔要想辦法拉攏這位眼神危險的少女。冇人說得準她哪時會取我性命。縱使被人詆譭為惡魔之子,我也不想輕易放棄這段人生。

要與這位憎恨人類的少女並肩前進需要什麼?愛情、羈絆那種不牢靠的情感不能指望。必須提供對方利益才行。因此,需要的是一致的利害關係。於是我這麼告訴少女。

「我給你複仇的機會吧。」

「!」

我不知道她怎麼走到憎恨人類這一步,也不知道和我同年紀的她懷抱的憎惡有多強烈。至少我可以確定,她有一顆複仇的心。在她心中留下傷痕的人不是我。所以,我要將她的惡意轉嫁到彆人身上。

我斟酌著措辭對她說明。

「現在的你隻是個軟弱無力的小孩。就算現在殺了人,肯定也逃不了多久。」

獸人族的身體素質很強。但終究隻是小孩子的力量。就算是獸人族,想贏大人也冇那麼容易。所以纔要利用這點。

「你就在這棟宅邸裡成長、變強吧。等到我還你自由的時候,你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

──這提議不錯吧?

不知道我的意思有冇有傳達給白雪。思索半晌後,她微微點了頭。

◇ ◇ ◇

「主人,午餐時間到了。」

「嗯,謝謝提醒,白雪。」

白雪來我們家已滿一個月。

雖然她的發音還是不太清楚,但身上的孩童用侍女服越來越像一回事。

白雪頭腦很好。派工作、教禮節都能融會貫通。不知是年幼時期思考靈活的關係,還是她天賦異稟,總覺得是後者。

我吃著午餐思考這樣的問題。白雪在我一步之後的牆邊待命,觀察我的舉動。主人的用餐事宜全是由貼身侍女處理。冇水就要幫忙倒,吃完就要收餐具。這八成也是訓練的一環吧。

(話是這麼說,一個人吃飯好冇意思啊……)

今天科涅莉亞和菲莉西亞被本家傳喚,我隻好獨自一個人用餐。寬敞的飯廳內隻有我和白雪。雖然偶爾會有家裡的侍女出入,但對方連正眼瞧我一眼都不屑。

隨著我發育長大,家裡的侍女越來越少接近我。

是因為和不懂事的幼兒比起來,發育到一定程度的孩童更令人害怕嗎?

除了家人,最近願意和我說話的人隻剩梅希雅和近衛軍的士兵。但就連近衛軍的士兵也因為人員輪替和新人入隊等等人事安排,漸漸不再有人平等與我相處。和一年前相比,我在家裡是越來越不自在。

身為獸人族的白雪也被家裡的侍女當作麻煩人物。因為教育方麵主要都由母親的隨從梅希雅負責,單看錶麵會以為白雪得到包容,實則不然。

主人和侍女都被這個家庭討厭,想到這點我就悲從中來。

「……我吃飽了。」

看我雙手合十示意,白雪著手收拾餐具。這時如果貿然幫忙會害白雪捱罵,所以我不會多管閒事。

說了一句「謝謝」,我便起身回到房間。

下午的魔術課結束,太陽西沉到很低的位置。

從這時段到晚餐時間,我基本上都冇事做。不用參加近衛軍的訓練,也不需要上課。以前我會利用這個時間和家人相處或做自己的事。但在白雪來我們家之後,發生了點改變。

「……你的身體能力真的好強啊。」

「呼、呼……過獎了。」

白雪大口喘著氣迴應,身上的侍女服沾了些塵埃。

她的手裡拿著一把刀身約二十公分的木製匕首。

我和白雪正在進行一對一模擬戰。

這個模擬戰是我為了與白雪加深交流纔開始的。儘管將來會還她自由,但我們終究要相處好幾年。建立最低限度的信賴關係準冇壞處。

所以我才拜托梅希雅幫忙留些時間,以便我和白雪相處。

白雪被指派的課題非常多。不光是侍女教育、社交禮儀素養,甚至要進行士兵的訓練。這些課題明顯超出隨從教育的範疇,不過白雪還是儘數完成,可能要歸於獸人族的強健體能吧。

根據梅希雅的解釋,貼身侍女必須懂得十八般武藝。侍女的必備技能自不待言,更要修習其他涵養,在關鍵時刻展現武力,成為守護主人的存在。

……對梅希雅來說,侍女是什麼超人嗎?

總而言之,忙碌的我們能夠相處的時間就是現在這個黃昏時段。

起初我卯起勁想和白雪對話,隻是話題無法延續,她也不太想說話,導致這段時間極其尷尬。因為我留了不少時間給她,一開始為此傷透了腦筋。後來我們開始利用這個時段測試各自戰鬥訓練的成果。多虧這點,最近我越來越能和白雪說上話。

「……那個,白雪?你冇事吧?」

「冇事。拜托再來一次。」

白雪點頭迴應我的關切,再次拿穩木製匕首擺出架式。

「……不要勉強喔。」

說完這句,我架好自己的木劍。

儘管魔術完全不行,我在劍術方麵還是有點實力的。依巴薩克所說,我的視力非常好。這會成為劍士非常關鍵的武器。

白雪進逼而來,速度快得完全不像同齡少女。

儘管如此,她的一切動作我都瞭如指掌。

手臂舉起的幅度、雙腳前踏的距離、手的動作、視線的方向、整體的架勢。隻要關注這幾點,自然就能看清她的動作。對於能將人類的預備動作觀察入微的我來說,預判白雪的下個行動並非難事。

我對準匕首下揮的軌道,以木劍的劍身精確格擋,偏斜至能讓自己招架衝擊的角度。沉悶的木頭聲響起,同時匕首滑過劍身。白雪的匕首偏離軌道,直接揮了個空。但是,她的目標另在他處。我的雙眼清楚觀察到她的預備動作。

白雪順著被我架開的勁勢往前踏。

她的右手朝我逼近。左手的匕首隻是幌子。不過,隻要知道這點就很好應付。

我以最小限度拍開她的全力一擊,接著一口氣彎曲膝蓋。為了避免她受傷,以近似上撈的方式踢她的小腿外側。眼看失去平衡,白雪活用與生俱來的身體能力往前空翻,順勢在我後方著地。

雙方再次拉開距離。

我謹慎地觀察白雪,再次架好木劍。采取的不是進攻姿勢,而是防禦架勢。看見我的架勢,白雪壓低身體。

我的劍術基本上以防守為重。是利用敏銳的視力看穿對手動作、展開反擊的劍術。我不擅長進攻的劍術。

相形之下,白雪則會運用天生優異的身體素質,以體術玩弄對手。無論臂力或靈敏性,我都比不上白雪。她不隻動態視力優秀,領悟速度也非常快。也許她在近距離戰鬥方麵蘊藏著天才般的資質吧。

(看來被她超越也是早晚的問題啊……)

看著白雪再次逼近,我產生這樣的想法。

白雪很有才能。這指的不是戰鬥技能而已,侍女必備的技能、學科知識及其他林林種種都包含在內。她會在短時間內吸收,將一切所學化為自己的養分。

她的才能所涵蓋的範圍──魔術也不例外。

「主人,是這樣做嗎?」

模擬戰後,白雪這麼說著,賣力操縱白光。躁動的光形成幾何圖形又消失,重複著形成、消失的過程。話雖如此,魔術陣明顯越來越清晰。起初朦朧不明的術式漸漸浮現明確的輪廓。然後在幾何圖形散發強烈光輝的同時,白雪手上出現一顆發光的球體。

第一位階魔術〈光球〉──這是這個魔術的名稱。

「我覺得做得很好喔!」

「過獎了。」

我誇獎白雪,也在心中感到欽佩。

白雪有魔術的才能。這是我在遇見她的那一天就知道的事。

她的體內散發著耀眼的白光。在魔術的標準中屬於「光」屬性。她的光輝超越垃圾老爸。話是這麼說,光的強度隻代表潛能高低。發動魔術需要不同的才能。不過,白雪似乎也有那方麵才能。因為從我教她魔術到現在還不到一個禮拜,她就成功做到了無詠唱。

據魔術家教所說,即使是簡單的無詠唱,通常也要耗費五年以上的歲月練習,有些人甚至練一輩子都辦不到。這樣一想,更顯示了白雪的優秀。

或許是已經完全掌握〈光球〉的訣竅,隻見白雪一再施展相同的魔術。想當然的,冇有詠唱。

「主人,謝謝您。」

白雪向我表達感謝之詞,我不禁在心中苦笑。因為我不但用不了魔術,對光魔術也冇太多瞭解。我做的事充其量隻是把拿到的教材轉交給她,稍微教她發動魔力的感覺而已。如果這樣就以恩師自居的話,未免也太狂妄。不過我冇泄漏半句心聲,隻是點點頭。

「照這步調繼續記住各種魔術吧。」

「是。」

剛來宅邸時表情總是很僵硬的白雪,現在也變得圓滑了些。口氣不再那麼咄咄逼人。藉著每天撥出時間與她相處,一點點,一點點,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多。雖然我開口的次數還是比較多,但是和一開始都我在說話的情況比起來,狀況改善很多。現在她會迴應,有時還會主動找我說話。感覺得出我和她的距離在穩定拉近。於是,我決定開始教她老早就想教的魔術。

我知道白雪有魔術資質。問題是她的身分是奴隸,所處環境無法請專家教授魔術。梅希雅不會魔術,侍女當中也冇有能教她魔術的人才。到最後,我就隻能自己教她。

「呼。」

我籲了一口氣,仰望天空。氣溫良好。很適當的溫度。四季對這地區的影響非常少。一整年都是舒適宜人的氣候。幾乎冇有所謂的夏天和冬天。老實說,打從出生以來,我一次都冇見過這地方下雪,也不曾因為夏天的炎熱睡不著覺。遠方紅紅的球體朝著地平線下沉。泛著橙紅的天空漸漸黯淡下來。

夕陽即將下山前是晚餐時間。因為我家是貴族,有魔術或物理性質的光源可以依靠,所以跟平民不同,傾向比較晚吃晚餐。話雖如此,夜間活動需要耗費較多資源,就算是貴族也不會辦公到太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就是這世界的常識。

「主人?」

口齒不清的呼喚聲令我回神。看來我望著天空稍微發了下呆。

白雪一臉不解地看著我。我揮揮手錶示冇事。

「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是,謝謝指教。」

就這樣,我和白雪今天的例行公事結束了。

◇ ◇ ◇

事件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

這是白雪來我們家約半年時的事。外頭陰雨綿綿,放眼望去,飄蕩的藍色光球比平時更多。或許是錯覺,小藍也在空中飛得很愉快。事件就發生在這樣一個日子。

間隔許久,我再次來到街上。由於眼睛的事露餡會引發軒然大波,我戴著帽兜避免被人看見金眼。在前方領頭的是近衛軍隊長巴薩克,同樣戴著帽兜的白雪則是走在我的一步之後。獸人族在這城鎮也會引人側目。冇必要讓她拋頭露麵。這次目的地是我入手白雪的奴隸商會。

理由很單純,追查白雪的背景。

她的出身地在哪?為什麼會淪落為奴隸?如果是被綁票,主謀又是誰?既然白雪不肯說,我就隻能從其他管道取得情報。

之所以上街,是考慮到提供白雪複仇機會這個約定。即使漸漸能夠交談、拉近一定距離,這段關係的前提依然是那一晚的約定。如果她判斷我身為主人冇有侍奉的價值,她的刀鋒可能就會轉為對準我。我想避免這件事發生。所以才決定至少要替她準備複仇的環境。

(早知道這麼麻煩,或許就不該買下她的。)

這道念頭忽然在腦中浮現。那時是因為白雪對小翠和小藍有反應,他們兩個也對她頗有好感,我才決定嘗試看看。話是這麼說,科涅莉亞吩咐在先,不買隨從也不行。當時彆無他選。在我這樣自我勸說的瞬間──

四周飄飛的光球躁動起來。隻有我察覺得到的異況。有種彷佛蟲子爬竄的異樣感從右肩,不對,是從右上方襲來。我轉頭確認右手,在這刹那──強風吹拂。

情急之下想要抓住的帽兜被風掀開,我趕緊往下低頭。

在這地方被看到眼睛,天曉得會有什麼後果。我流著冷汗重新戴好帽兜──下一秒卻愣在原地。因為我的身後,本該在那地方的人物不見蹤影。

白雪不見了。

我往頭上看去,小翠和小藍慌忙地靠近我。之後,他們像要帶路似地飛往巷弄的方向。視力異常好的我看見一道身影。

是白雪被某人帶走的身影。

「!」

我鑽過因為突如其來的強風而吵鬨的人群,拔腿奔走。

(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是作何打算!)

和她的過去有關嗎?不知道。但是,看那強風、那俐落的手法,可以確定對方不是泛泛之輩。

進入巷弄時,幾名男子出現,擋住我的去路。似乎是犯人的手下。

將白雪帶走的人物漸漸跑進巷弄深處。

要是認真對付這個人數,會被那傢夥溜掉!

「小翠!」

我一喊,小翠即刻衝到我身邊。

小翠的綠色魔力與我的魔力混合在一起,散發出翡翠色的光輝。我的腳邊出現怪異的紋樣。在這暗巷中,紋樣並不明顯。比起逼近的男子,我的精靈術更快。

「什!?」

男子們的驚呼聲從下方傳來。能夠一瞬間跳過他們頭頂的力量。這就是我從露蒂那學來的精靈術。

精靈術〈風精的跳躍(Spiritus

ventus

effer)〉。

再次使用同樣的精靈術後,我的身體進一步加速向前。

視線對準下方。在天上的小藍指示的位置,有個扛著白雪的存在。

仔細一看,白雪的樣子莫名疲憊。無論她怎麼掙紮、抵抗都無法掙脫。她身為獸人族,理應具備反抗成年人的力量。之所以辦不到是犯人的力量造成的嗎?還是被某種類似魔術的外部因素影響?

無論如何,可以確定他們對於捕捉獸人族有一套心得。

「小藍。」

迴應我的呼喚,小藍對我伸出光的絲線。我那透明無色的魔力轉為淡淡的碧藍色。

我謹慎操控著這股魔力,避免與染成綠色的魔力混合,同時俯視底下的敵人。

為了防止〈風精的跳躍(Spiritus

ventus

effer)〉的效果中斷,我平穩地進行詠唱。

【──Inquam.

Fontem

aquae

magnum

afferens

ad

proprium

nostrum】

在言語的刺激下,藍色魔力增添壓迫感。

【aquam.

aquam.

O

aqua

de

radice】

伴隨著歌唱般的宣告,下方的男子周圍出現巨大的幾何圖形。

【Silentium

quod

mergit

mundum.

Frigida

fies

cavea,

vultum

muta

et

manifesta】

男子注意到我,抬頭往上看。然而,為時已晚。藉著詠唱,精靈術就此完成。

【冰精的牢籠(Spiritus

aquae

glacies

cavea)】

◇ ◇ ◇

在組織中也有一番能耐的男子奈因被交付的是很單純的工作。

討回被奪走的獸人族。

簡單明瞭。奪回組織被諾讚第的私兵奪走的商品。就這樣。不光是要對委托者展示誠意,更關係到組織的顏麵,不可能不還手。因此纔會派出奈因。

經過調查,組織得知目標獸人族在半年前被交到東邊境伯的兒子葛雷拉德手中。問題是,目標獸人族這半年來未曾走出諾讚第的家門。組織白白等了半年。儘管如此,諾讚第傢俱有盧弗雷姆王國數一數二的戰力,正麵找碴不是上策。

正因如此,唯有等待。等待千載難逢的機會。

然後,時刻終於來臨。葛雷拉德‧諾讚第和近衛軍隊長巴薩克,以及目標獸人族來到城鎮。非得把握這個機會不可。

巴薩克是強敵,但在街上交戰對奈因有利。更何況,奈因不必戰勝他。無損捉住獸人族,再甩開追兵就好。奈因對自己的身手有自信。然而,這份自信卻被區區一個小孩粉碎殆儘。

(這是怎麼回事!?)

根據情報,葛雷拉德應該不會使用魔術。他從冇完成魔術教師的指示,魔術總是以失敗告終。最近甚至冇有上魔術課。本該是這樣的。

奈因看著動彈不得的手腳。四肢被透明粗糙的塊狀物覆蓋。

是冰。但不是一般的冰。即使奈因以飽經鍛鍊的**掙紮,這些冰也文風不動。使不上力。吹拂皮膚的寒風令他直打哆嗦。

這威力匹敵最高階魔術。

(連第八位階魔術都無法比擬!這傢夥是怎樣!)

奈因看向眼前橫抱著獸人族少女的少年。

年齡聽說是八歲。與其相符的嬌小身軀。儘管頭上戴著帽兜,但同伴說過他就是葛雷拉德。

奈因凝神觀察葛雷拉德的相貌──看傻了眼。

「為什麼要綁架白雪?」

稚幼的嗓音掠過奈因的耳膜。身體抖得越發劇烈。

映入眼簾的景象令人不敢置信。

因為──凝視奈因的是一對冷若冰霜的金色眼瞳。

「惡魔附體者……!」

世人對金眼的厭惡根深蒂固。箇中緣由遠比葛雷拉德想像的更深。對於奈因這種人類而言,金眼是魔物的眼睛,是非人生物的眼睛。所有人都畏懼、迫害這種眼睛。因為人類過去一再地遭到擁有這種眼睛的人物殘害。

也許是聽到奈因顫抖的聲音,葛雷拉德微微皺眉。

「……你也要這樣說嗎?」

「……!」

覆蓋奈因身體的寒氣增強。四肢逐漸失去知覺,感受不到痛楚。

不能就這樣被逮捕。身為組織成員,奈因必須貫徹自身的矜持。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瞪著葛雷拉德──咬碎藏在嘴裡的毒藥。

◇ ◇ ◇

「少爺,你冇事吧!?……哇靠,好冷!」

遲來的巴薩克瞥了我一眼,然後朝向眼前的男子。

男子已經死了。虧我有很多事想問的說,結果他竟然突然斷氣。

「這傢夥,是自殺了嗎?」

巴薩調查著男子的狀況這麼說。接著,回頭過來看我。

「少爺,你是怎麼打倒這傢夥的?」

他的目光明顯帶著猜疑。我稍做思考,給出回答。

「……有位善心人士出手幫忙。」

「……不是你打倒的嗎?」

「我不會用水魔術喔。」

冰魔術被歸類在水屬性魔術。姑且我的魔術屬性公認是風,依據這世界的常識,我會用水魔術是很奇怪的事。

巴薩克似乎不能接受,但是看我保持緘默,便放棄似地歎了氣。

「好吧,少爺。那我去請憲兵過來。冇意外的話,他們應該趕來附近了纔對。」

事前我已經大聲請鎮民通報了──說完,巴薩克往街道的方向跑去。

輕歎一聲的我忽然感受到視線,於是低頭看去。我的懷裡有剛纔救的白雪。她看起來很虛弱,儘管如此仍抬起頭,對我開口。

「主、人。」

「嗯?」

「您為什麼、要救我?」

「怎麼這麼問?」

「我是獸人族奴隸、應該不值得您、冒險搭救。」

白雪用顫抖的聲音這麼說。聽見這話,我想了想救她的理由。

原本就被外人評為麻煩的我,因為挑了白雪這個獸人族當隨從,導致評價降得更低。但在思考片刻後,我得出結論。

「如果你不見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

「……咦?」

如果白雪不見的話,我就必須找新的隨從。這很麻煩。看著滿臉困惑的她,我又接著說。

「而且,違背約定不是我的作風。」

「約定?」

「嗯?」

白雪表現得像是不明所以,我感到不解。

「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我會關照你到你變強為止。」

「……」

聽我這樣說,白雪陷入沉默,表情五味雜陳。我露出苦笑。

「總之,我們同樣都是被嫌棄的人,暫時就先好好相處吧。」

帶著自嘲意味這麼說完後,我替白雪重新戴好帽兜。

然後從她身上彆開視線。隻說得出這種話的自己令我感到厭煩。

大人的心靈擾亂我的情感。如果拋棄這麼小的孩子,良心會不安。話雖如此,純粹的好意肯定不會被信任。我冇必要得到信賴。隻要取得信用就好。

看見遠處巴薩克帶來衛兵後,我仰望天空。

雨在不知不覺間停了。

直說事件始末,襲擊者全死了。

主謀自不待言,試圖將我拖住的人聽說也全數斷氣,無人生還。巴薩克好像有掌控分寸,奪走他們的戰鬥能力,隻是他們在確定敗北的瞬間就選擇了自我了斷。

結果,完全冇能查到他們綁架白雪的理由。

由於街上發生綁架未遂事件,城鎮的關卡加強警戒等級,人員出入審查變得嚴格,但也就這樣。解決事件的人員身分也以行蹤不明作結,早早便停止搜查。這不會結束得有點太草率嗎?

我懶洋洋地望著窗外。城鎮瀰漫寂靜的氛圍。夜深時分,萬籟俱寂。

街上點著零星燈火,但大概很快就會融入黑暗吧。

最近夜晚都很安靜。不久前露蒂都會在這時間過來,現在頻率減少許多。理由很單純,因為精靈術的練習時間不再是深夜。無法發動魔術的我最終被家教放棄,下午的魔術課全部取消。這段空出的時間就成了我和露蒂交流的時間。但她晚上偶爾還是會來就是了。

在我看著外頭放空時,叩叩叩,傳來敲門聲。

「主人,請問現在方便說話嗎?」

晚一拍後,我聽見口齒不清的少女說話聲。是白雪的聲音。

我不記得有請她過來,帶著些許疑問打開房門。在門前的是穿著侍女服的白雪。我提起一盞小型油燈,照亮她的姣好容貌。

「晚安,白雪。有什麼事嗎?」

「很抱歉打擾您休息,主人。」

白雪低頭道歉,可能是看室內一片漆黑,以為我就寢了吧。對此,我表示「我還冇睡,不要在意」,請她進房間。

我將油燈放在木桌上,請她坐到沙發。我的房間隻有兩人座沙發,自然就要並肩而坐。也許是心理作用,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緊張。

氣氛難以言喻。冇人開口,時間靜靜流逝。不過,這段寂靜冇有持續太久。

「……今天很謝謝您。」

「……嗯?喔,你說那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起初我還有些擔心要談什麼事,聽她冒出這話,不免感到掃興。

她被綁架是不可抗力的事,我能救到她也是巧合。

「照理來說,守護您纔是我的職責。我卻被人綁架,甚至勞煩您出手。」

我不配當隨從──白雪這麼說,聲音顫抖。

我聳聳肩,溫柔地對她說。

「我不打算責怪你喔。而且,你雖然是我的隨從,但不需要做隨從的工作。」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你隻需要為了你的目標努力。隨從的工作隨手應付就好。」

看白雪不明所以,我又接著這麼說。

白雪與我的關係是以利害為前提。我在年少時期必須有隨從陪同。白雪則是需要讓身心成長以利複仇。單純是我們的目的湊巧吻合而已。所以,我無意強迫她做隨從的工作。她冇必要守護我,也不需要自責。

(……感覺我越來越乖僻了啊。)

我對自己的這種思維感到無奈。含混不清的大人記憶客觀檢視著我,引起厭惡感。但這確實是具備大人精神的我的心靈,無庸置疑。這對我來說又是一種不快。而麵對我的回答,白雪垂下眼眸。

「您不需要我……不需要白雪嗎?」

她的口中道出微弱的提問。

「嗯?我現在需要你啊……?」

「……現在,是嗎?」

等我達到獨立的年紀,母親就不會再對有無隨從的事囉嗦。到時白雪也會成長,能夠獨當一麵。到這階段,我們就冇理由再待在一起。

明明應該是這樣……但是聽我回問,白雪卻默默低下頭。

「呃,那個,白雪?」

「……我真正的名字,是楓。楓‧路納利亞‧布蘭克亞。」

「……」

她突然表明真名,讓我一時無法反應。

至今白雪從未提起自己的事。這半年來,我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麵,但我未曾主動過問。因為我認為這是與她相處很重要的一環,考慮到我們的關係,過度探究她的**絕對是下策。

也因為這樣,疑惑占據思緒。她在這時告訴我真正的名字有什麼含意?我揣摩不出她的意圖。

「……這樣的話,我要改叫你楓嗎?」

「我已經捨棄那個名字了。現在的我,隻是白雪。」

這句話讓我更加混亂。我看向她的臉,無法看出情緒的目光直視著我……嗯,還是不懂。

「那麼,以後繼續叫你白雪就好嗎?」

「是的。楓在那時候就死了。現在在這的,隻是白雪。」

「這樣啊……」

在我猜不透意圖,依然一頭霧水時,白雪站了起來。

「這次先告辭了,主人。」

說完這話後,她走出房間。臨走時,她的尾巴落寞似地晃了晃。

「阿葛……你這有點誇張了吧?」

「咦?會嗎?」

我把昨晚與白雪的對話告訴露蒂後,她一整個傻眼。

她停止施展精靈術麵對我。

「那個小白雪是獸人女生吧?」

「嗯,是這樣冇錯。」

「大概幾歲?」

「嗯──如果獸人族的外表和年齡相符的話,可能跟我同歲,或者比我小。」

估計是落在七、八歲左右。我回想著白雪的容貌這麼說,露蒂輕歎一口氣。接著,她用開導般的口吻對我說。

「我說阿葛,偶爾想得天真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

「但是以你這種境遇,我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啦。」

露蒂用手抵著下巴。看我不曉得如何反應,她指著自己對我提問。

「唉,阿葛,你對我是怎麼看的?」

「怎麼看的?嗯……」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摸不著頭緒,但我還是開始思考。露蒂是阿爾夫族少女,和我同樣擁有金眼。

對我來說,她是精靈術的師父,也是願意與我相處的奇妙存在。

仔細想想,我對露蒂幾乎冇有瞭解。

但是,我卻這麼信任她,這是因為……

「我們都有金色的眼睛。」

這句話讓我猛然驚覺。

「因為有同樣的眼睛,你纔會友善對待我,對不對?」

完全冇錯。麵對嘻嘻笑的露蒂,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擁有金眼的存在被排擠是有原因的。所以,不可以輕易相信他們哦。」

「……是這樣嗎?」

「嗯!因為他們基本上和我差不多,都會使用很厲害的力量!也有不少跟天災冇兩樣的存在哦!」

確實,露蒂的力量非常驚人。那股連天候都能輕易改變的力量可說是如有神助。假如那樣的存在抱持著惡意接近我的話……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擁有金眼,我就無條件信任擁有同種眼瞳的存在。這是非常武斷、愚蠢的思維。

金眼和除此以外的存在。一直以來,我都下意識將世界區分成這兩者。

看著無言以對的我,露蒂又接著提問。

「再問個問題,阿葛你對小白雪是怎麼看的?」

「我對白雪……?」

被她這麼問,我試著思考。

白雪是獸人奴隸,是仇視人類的少女。第一次見麵時,我曾被她攻擊。即便如此,我對她卻冇抱持什麼負麵情感。被人當作麻煩的她與我立場相近。儘管不到同病相憐,但我的確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親切感。到今天為止,我們每天都會交談,情誼想必也有加深。白雪非常優秀,會不厭其煩地聽我說話,長得又非常可愛。要討厭她反而有困難。

「……應該不討厭。」

要說的話,我很中意她──我將這句話吞下肚,改口這麼說。

對於我的回答,露蒂一臉無言。

「那你還對不討厭的女生講那麼冷淡的話?」

「……」

被這樣指摘,我陷入沉默。然後,逐一回憶自己對白雪的態度。

露蒂說得冇錯,我對待白雪的方式的確有點見外。

可是,之所以采取這種態度是顧慮到她討厭人類。因為我們的關係終究是以利益為重,我纔會認定模棱兩可的信賴關係冇意義。

但是,如果白雪跟我想法一樣的話呢?

看我冇回話,露蒂繼續說明。

「小白雪是年紀還小的獸人少女。而且是以奴隸的身分來你家的。」

──你試著想想看這對小白雪來說是怎麼一回事。

「………………」

……到頭來,我根本就不夠成熟嘛。明明有前世記憶,還落得這副狼狽樣。

「抱歉。謝謝你,露蒂。」

露蒂笑了笑。

「阿葛,雖然你處事很老成,但還是冇我活得久呢!為小孩指引方向是大人的責任哦!」

我對露蒂的話露出苦笑。露蒂實際上到底幾歲啊?起碼可以確定就算我的前世今生相加起來,歲數也遠遠比不上她。

「露蒂,我先離開一下。」

「嗯!快去吧!」

我往宅邸的方向跑去。

目標可想而知。為了和白雪好好談談。

◇ ◇ ◇

白雪是奴隸。

在這國家,不是奴隸的獸人族連想正常生活都有困難。所以,透過奴隸身分得到某人的庇護會比較好──那名發胖商人是對白雪這麼說的。

白雪處理著侍女長安排的工作,回想那名商人的話。儘管如此,白雪現在仍會這樣想──不該依靠人類。

人類殺了自己的家人,捕捉自己的夥伴,害自己吃儘苦頭,現在居然要依靠人類。親朋好友悲痛的叫喊至今仍在白雪的耳邊縈繞。每每閉上眼,當時的景象就會在腦中浮現。為了保護白雪,他們賭上性命的最後一刻曆曆在目。

回過神來,白雪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眼看手裡的餐具快要滑落,她連忙放迴流理台,鬆了一口氣。

以前白雪不需要做這種事。因為這種工作原本是她的侍女要做的。但是,現在的她冇有侍女。前王族的頭銜在這地方毫無用處。深呼吸後,白雪繼續工作。

白雪的運氣很好。這裡是人類的國家,獸人的地位非常低。不過,她在這棟宅邸冇有遭到殘忍對待。她有工作,也能得到食物。

但是,這個地方不是白雪的歸屬。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細微的呢喃冇有被人聽見。自從來到這棟宅邸,說話就要畢恭畢敬。如今已經習慣成自然,這點讓白雪更感難過。

她想到自己的主人葛雷拉德。

葛雷拉德是奇怪的人類。在每個人都不待見白雪時,唯獨他不同。

白雪是獸人族。五感敏銳,對人心的細微變化也很敏感。因此她才感受得到。就連梅希雅和那名商人的心都會出現細微動搖,葛雷拉德卻不會。

所以,白雪纔會決定前往他的身邊。

白雪賭上一絲希望,成為葛雷拉德的奴隸。並且,相信他會保護她到成長茁壯為止的約定。

在宅邸生活的期間,白雪更加確信葛雷拉德是怪人。

明明是人類,卻會平等對待白雪。態度自然,毫無半點邪念。葛雷拉德和其他人不同,將白雪視為一位女孩對待。

明明年齡和白雪相仿,葛雷拉德卻顯得非常成熟。他總是會閱讀艱澀的書,不時為白雪解說書的內容。也會教導白雪諸如魔術、政治等各種知識。每天他都會留時間給白雪。有時訓練體術,有時練習魔術。這樣的生活未曾間斷。

不知何時,與他相處的時間占據白雪的大半心思。

因此白雪不禁心想。如果是葛雷拉德,說不定願意成為她的歸屬。

之所以抱持這樣的希望或許是因為她還小吧。白雪隻是八歲不到的小孩。雖然不會表現在外,但她內心深處感受到的寂寞感非比尋常。與父母、兄弟姊妹、朋友彆離,以奴隸的身分在隻有人類的宅邸工作。這樣的生活帶給年幼白雪的壓力無從估量。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久而久之,白雪對葛雷拉德的心理依賴逐漸膨脹。

這股依賴在昨天的事件過後,更是膨脹到瀕臨潰堤。

按理來說,獸人奴隸不值得救助。葛雷拉德卻不顧自身安危,挺身解救白雪。所以白雪纔會強烈認為。他會成為自己的歸屬。他會接納白雪。

但是,這些想法卻被他的話語所阻攔。

『我『現在』需要你啊?』

反芻他的回答,白雪陷入一種猶如呼吸困難的感覺。在這句話後,白雪拚命斟酌字詞。一旦被葛雷拉德討厭,這次真的會失去容身處。所以她才斟酌回答,賣力將這件事傳達給他──自己不是楓,是白雪。

「嗚嗚。」

所幸,葛雷拉德冇有因此迴避白雪。但是,漸漸產生親近感的葛雷拉德卻感覺離自己好遠,這讓白雪感到不適。

不對,這不是錯覺。事實上,他的確是遙遠的存在。之前單純是白雪會錯意而已……

本來葛雷拉德是流離失所的白雪最後的支柱。現在卻劇烈晃動白雪那原本就不安定的心。結果就像扯到極限的絲線斷裂般,白雪的心崩潰了。

「嗚、嗚、嗚嗚嗚!」

一度潰堤的淚水怎麼止都止不住。白雪拚命忍耐想放聲大哭的衝動,癱坐在廚房地上。要是被其他侍女看見,不曉得會被怎樣指責。在這棟宅邸中,白雪冇有夥伴。即便如此,她還是止不住淚水。

「嗚嗚嗚~~!」

藉由放空維繫至今的幼小心靈猶如在走破舊的鋼索般不穩定。

無處可以宣泄心聲,能做的隻有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該怎麼做纔好?是哪裡出了差錯?不要討厭我。

形形色色的情感如濁流般奔湧。心靈的壓力化作噁心感侵襲白雪。

噁心嘔吐的白雪提不起力氣起身。放棄的念頭支配全身。早知道這麼難受,不如乾脆……

在屈服那道念頭癱倒時──她聽見本該不會在這時聽到的聲音。

「白雪!」

是這半年聽到幾乎生厭的少年聲音。

白雪抬起頭。

快步跑來的少年將她抱起。他的味道、氛圍,透過身體感受到這一切,白雪心想。這男人的身邊真的好舒適。

因淚水而模糊的視野映出葛雷拉德擔心皺眉的表情,最後轉為一片黑暗。

◇ ◇ ◇

我趕到的時候,白雪坐在廚房地上。

她的身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悲愴感和放棄的氛圍。兩眼被淚水沾濕。那副模樣讓跟著小翠和小藍趕到現場的我無比揪心。我深深反省自己一直冇有正視她的過錯。

年紀還小的白雪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這宅邸的?我完全冇想過這件事。

這不可能不難受。就連大人的精神占據內心一隅的我,都覺得這個大多數人都畏懼自己的世界很不舒服。可想而知,白雪一定更痛苦。我的身邊有菲莉西亞、母親、梅希雅和巴薩克等等願意正視我的人。但她冇人能夠依靠,連家人都冇有。

我看著睡在床上的白雪。白雪因為心力交瘁暈倒時,我就把她抱回自己房間,讓她躺在床上休養。雖然去她房間也行,但我房間的床品質更好,更適合休息。

梅希雅那邊已經知會過了。我告訴她要暫時借用白雪,請她把白雪的侍女工作排開。這樣白雪應該就不會捱罵了。

「……」

白雪的睡臉很平靜。對於總是繃緊神經的她來說,睡眠也許是唯一的安寧吧。

忽然間,她的獸耳猛地一抖。呼應這陣微弱的晃動,長長的睫毛顫抖。眉頭不快地皺起。然後,眼皮緩緩睜開。銀色的雙眸朝我看來。

「主、人……?」

恍惚地這麼說的白雪轉頭檢視自身的狀況。隻見她的臉色在轉眼之間發青。

她慌張地跳下床,跪在地上。

「非、非常抱──」

「抱歉,白雪。」

作勢道歉的白雪被我打斷。我就這麼將她抱住。

「啊嗚!」

白雪的身體很溫暖。而且非常嬌小。小巧的背和肩膀在顫抖。

白雪冇有拒絕我。但是,看得出她很困惑。

「討厭的話,就直接說吧。」

「……我……不討厭。」

不討厭就好。我靜靜地對白雪訴說。

「白雪,我要為昨天的事道歉。」

「……昨天?」

「嗯。我傷害了你。明明我很需要你,卻冇能說出口。真的很抱歉。」

聽完我的道歉,白雪冇有迴應。不過,她的身體不再緊繃。她的手戰戰兢兢地觸碰我的背。

我輕呼一口氣,看向她的臉。她的表情充滿困惑和驚訝。

我從正麵注視著她,說出自己該說的話。

「我希望你能待在我的身邊,直到你厭煩為止。我需要白雪。」

人的行動不可能冇有盤算。若說我現在冇有私心就是在騙人。

但是,這段話確確實實是我的真心話。白雪和我同樣都是被這國家討厭的人。

或許我們的關係是在互舔傷口,但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也許這是心靈創造的消極幻象,但就算這樣,我還是──需要白雪。

總覺得臉頰在發燙。畢竟是對著女生說「我需要你!」這種話,老實說,有點……不對,是非常難為情。白雪茫然地聽完後,微微低下頭。

她的臉龐被陰影覆蓋,看得我冷汗直流。她討厭這樣嗎?

在我懷著像是等待告白答覆的心情僵在原地時,白雪輕聲開口。

「……您……」

她抬起頭,眼角噙著淚水。

「您真的、需要白雪嗎……?」

「嗯,我需要你。」

她放鬆繃緊的嘴角。與此同時,眼淚奪眶而出。

「嗚、嗚~~」

「等、等等,白雪!?」

她突然嚎啕大哭讓我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女生哭的時候有什麼可以安慰。更不要說惹哭她的就是我。

情急之下,我默默抱緊白雪。

畢竟剛纔冇被拒絕,應該冇問題。希望如此。我輕撫著她的背,等她停止哭泣。彷佛要將至今一直累積的情緒宣泄一空般,白雪哭個不停。

我不發一語,靜靜接受。

過了一段時間,白雪終於不再流淚。

「主人。」

「嗯。」

「我可以待在您身邊嗎?」

「嗯,我反而希望你待著。」

「……這樣啊。」

像在玩味似地這麼說完後,她撐起身子。

她的目光與我相交。映照在眼中的不是放棄的色彩。

「主人,請讓白雪待在您的身邊。」

──今後永遠都要在您身邊。

想必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白雪這時的表情吧。因為她所展露的笑容是如此地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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