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DAY2

-

公司樓下，有人說，螞蟻上樹。

這年頭還有人閒到去看螞蟻上樹，頓覺老天竟如此不公。

我也想看螞蟻上樹。在鄉間、在田野、在草原，鋪張小席子，陰涼處，有微風，該是個夏日，天空湛藍，白雲野飄，草香陣陣，我看見三隻螞蟻在一隻蟲的屍體旁邊打轉，那屍體是青綠色，對於三隻小小螞蟻來說可謂龐然大物。它們轉來轉去，一會兒碰碰觸角，一會兒四散開來，彷彿在商討什麼生死大計，而我卻如此耐心地看著它們呼朋喚友完成這樁蟻族大事。多美呀！

你就做夢吧！腦海裡的一個聲音把我罵醒，果然，看螞蟻上樹這種事怎麼可能輪得到我？我隻能是那隻螞蟻！

今天也是螞蟻忙碌的一天。

千千出差了，有些想她，今天是她回來的日子，有點小開心。待會兒下班去車站接她。哎，說起接她，還是會有點陰影。這不是我第一次去車站接她，但每一次都不怎麼順利。上次，我還冇停好車，她就從站裡出來了，結果我們倆互相找對方找了半個小時，接到她的時候，又開始拌嘴。

我說，你為什麼不在車站等我，我停好車，你再出來不就好啦？

她說，我都等你半天了，你再進去停車，出來還要停車費——

停車費？她是個挺會節儉的人。

倆人掰扯半天，麵紅耳赤，我又拉下臉開始抹淚。她見我不高興，就放話說下次彆來接了，我說不來就不來，以後再也不來接你！我低聲抽噎，泣不成聲，彷彿竇娥一般，明明可以接到，為什麼就不能在站裡等我？我不理她，在車裡一路哭到家。她一邊開車，一邊哄我，輕聲說以後在地鐵口接就行了，離家還近。我扭著頭不說話。

後來她出差，我都是到地鐵口去接，這次，她又發資訊說，老婆你下班去接我嗎？我順著她話說，去哪啊？車站嗎？隻要你彆亂跑，不出站，等我停好車再出來，我肯定能接到。她回我一個：天生犟種，我給她回個白眼。

本來就是，我接不到你，你也不能怪我，怪我我就要發瘋！

最討厭彆人使喚我，如果我正很開心地做一件事情，突然有人說：江芸，你要好好做，千萬彆浪費了好資源，那我可能馬上就停手不乾了。有時我也會壓製這種反骨，可最後的結果是越壓製就會越反得厲害。

小時候，我媽說我是個順毛驢，隻能順著來，不能說，否則，哄著不走，打著倒退。果然是親媽，早把我看穿了，那時候還不怎麼理解這話，現在我是徹底明白了。

馮雨又開始叫我，我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聽起來這麼噁心，血壓按捺不住地飆升，腦袋發脹，會不會有一天我一聽到“江芸”倆字就突然腦溢血？呸呸呸！我可不想死在這種事情上，要死也是安樂地離開。

猛地一個機靈，我開始認真聽她說話。

馮雨這個女人精力為什麼如此旺盛？是什麼聖神的使命讓她活力四射？她總是早早來到公司，大家吃午飯的時候她雷打不動地坐在工位上打工作電話，下班最後一個離開，舉辦運動會，她報名長跑，集體郊遊，她陪領導健步走，開年會，她唱歌跳舞。從冇聽她喊過“我好累”，這三個字好像是專為我這種人創造的。

該死！她又給我安排了一篇宣傳稿，美其名曰，你年紀小，思路多，腦子活，多鍛鍊鍛鍊。忽然發現如此優美的詞語也會聽起來刺耳，她像個老師一樣，語重心長地說，江芸，你要考慮往上走，不能一輩子留在這個的位置，有機會還是要努力一把，多展示自己，讓領導看得見你。

我很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說話的時候不像騙人，可是我心裡還是打了個很大的問號，真的隻要努力就能被看見嗎？被看見就能得到幸福嗎？

我在辦公室掃了一眼，不到20平的房間裡，有6個不同年紀的女性在埋頭苦乾。林英，45歲，是我們辦公室裡年紀最大的姐姐，在這裡待了有十幾年，多纔多藝，多麵手，工資雖然緩慢增長但卻從未被提拔，她說話的樣子給人一種剛睡醒的錯覺，可能是家裡兩個孩子，著實累了吧。文麗，人如其名，不開口文靜美麗，一開口潑辣動人，業務能力一般，但交際能力很強，如果她不在這種辦公室的職位上，應該會是個很厲害的公關姐姐。除了馮雨，還有兩個人，趙潔、尚明，比我打上幾歲，但業務能力超強，目前依然冇有被提拔的跡象，年前聽說尚明要公派出國，但回來會不會被提拔另說。

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強的事業心，也不是每個人都是屍位素餐，至少在我眼裡，辦公室裡的女人們都很努力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每一件事，至於想不想往上爬，這是另外一回事。

而我隻想做個普通人，不想什麼功成名就，但也絕不是回家做賢妻良母，不強迫，隨心、隨性，開心的時候笑，難過的時候哭，仰天發呆，俯首沉默，跑跳自由，來去自如。

明天週末，躺著，美。上進心又去了哪裡？千千說我冇有上進心，一點冇錯，我很愉快地承認了。我說：我隻想在這個熙熙攘攘的城市裡做個快樂的普通人，錢不多但夠花，不求大富大貴。

都說“富貴險中求”，這話簡直不能更正確。

我發動了車子。陽光還有些刺眼，這個季節，柳絮癲狂，試圖從窗縫擠進來，但，我不開窗。

路上車不多，進了車站停好車，給千千發資訊說我停好車了，她可以出來了。我打開車上的衣冠鏡，理了理耳邊碎髮，塗了個紅嘴唇，微微抿嘴，對著鏡子微微一笑，下車！剛關上車門，就看見千千揹著包朝我走來。

她是很有魅力的，超短髮被她一個女生駕馭得荷爾蒙爆棚，天知道我怎麼這麼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