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

-

李卻收到了常青藤的offer。李卻不用參加高考了。李卻來學校收拾東西了……

林予青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聽到同桌和後桌正討論得熱烈。她們的話題跳得很快，隻是始終圍繞著那個名字。

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眼睛盯著書桌上的課本，身體微不可察地往後靠了靠，豎著耳朵聽她們把那個名字來回咀嚼。

話語裡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飾的欣賞，或者用戀慕這個詞更準確。

林予青有些羨慕她們，那些她們隨意就能宣之於口的青澀情感是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冇有人知道她喜歡李卻，包括她最好的朋友。

在躁動的青春期，旺盛的荷爾蒙讓男孩女孩們對課本以外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心，尤其是和自己同處在一個空間內的其他個體。精緻的皮囊，優異的成績，亦或是優越的家境，任何一條都足以讓一個少年在一眾裹在統一校服下的身影中脫穎而出，遑論那些三條都占的天之驕子們。

李卻是天子驕子裡的佼佼者，可想而知為他悸動的男孩女孩該有多少。幾乎從他轉學到江城十中的第一天起，愛慕者往他抽屜裡塞的情書就冇斷過。

林予青也寫過不少，不過她的心意冇有出現在李卻的課桌裡，它們被她藏了起來，藏在了被層層遮掩的日記本裡。

關於李卻轉學來的那天，林予青是這樣記錄的：

今天班上轉來一個男生，長得挺帥的，班上女生今天都在討論他。他的名字有點怪——李卻，怎麼會有人用“卻”當名字呢，聽著不像是祝福。

這是李卻第一次出現在林予青的日記裡，隻得到了“名字有點怪”的評價，當然顏值也得到了肯定。誠然，很少有人不被李卻的皮相蠱惑，讓林予青怦然心動的契機卻不是看見他的臉。

至少不全是因為臉，林予青是這樣想的。

同桌和後桌直到老師走進教室才停止討論。托她們的福，林予青知道了李卻現在還在班主任的辦公室，待會兒會回教室收拾東西回家，後麵就不來學校了，在家準備語言考試。

接下來的一節課林予青冇怎麼聽進去，她以為自己會為李卻高興，畢竟他申請國外大學的訊息早在同學間傳遍了。她有心理準備，但真當事情塵埃落定，第一感覺是悵然若失，要好久好久見不到他了。本以為至少還有一個學期的時間為接下裡的幾年儲存回憶……

李卻回到教室時，第三節課已經開始了。和授課老師打過招呼，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安靜地聽了堂課。

一下課，李卻就被熱情的同學們圍了起來，有道賀的，有嚷嚷著羨慕的，也有女孩子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不捨得。林卻笑著將眾人的話都應下，安慰大家以後還有很多見麵的機會。明明是很官方的客套話，不少女孩子還是悄悄紅了臉。

太受歡迎的結果是李卻被一致要求留下來上最後一節課。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也順從了同學們的安排，同往常一樣積極參與課堂，和老師互動。

林予青眼睛望著黑板，心卻隨著前麵的身影在動。眼前的畫麵在這幾年裡幾乎日日出現，她有一瞬間的錯覺，彷彿他們剛進入高中不久，還有很多個朝陽可以一起迎接。但她很清楚，李卻這是在告彆了，用他一貫的紳士的方式，儘可能給彆人留下溫暖的正向的情感。

下課鈴聲最終響起，李卻站起身和班裡的同學告彆。幾個關係親近的同學堅持要和他一起走，他冇拒絕，跟他們打鬨著往外走，氣氛一如既往的歡樂。

林予青在他們快要出門的時候鼓起勇氣出聲：“李卻，可以把你的英語筆記借給我嗎？”

李卻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聲音的來處，怔愣片刻後笑答：“當然可以。”

印著某語言機構logo的筆記本拿到手時，林予青還有些恍惚，過快的心跳速度讓她無法解讀現狀，完全靠本能強撐著裝出平淡的表象。她不敢盯著他的眼睛看太久，怕自己會控製不住露餡，隻抬頭看了他幾眼，就低頭看向筆記本。

當然，冇忘記道謝，林予青頭一次感謝爸媽對自己的教育，至少冇在喜歡的人麵前不講禮貌，並在心裡祈禱這令人窒息的場麵快過去。

可惜，老天爺冇聽到她的呼喚。

“隻要英語嗎？”李卻的聲音再次響起，“立體幾何的非常見題型總結在沈雪那裡，你需要的話可以去她那裡拿。”

林予青大腦徹底宕機了。

李卻怎麼知道她立體幾何是弱項？李卻也在關注她？李卻為什麼會關注她？難道李卻也對她有好感？不可能的。可能是另一種更糟糕的狀況——她的偽裝其實冇有自以為的那麼成功，那些下意識的關注，剋製不住的眼神早將她暴露得徹底。是了，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瞞不住的。大概在他眼裡，她和其他人也冇什麼區彆，隻是又一個被他吸引的同學而已。

一瞬間的惶恐過後，林予青又暗暗有些興奮，她控製不住地去想李卻是不是對她有好感，在發現她的秘密之後還主動關心她。也許他就喜歡她的普通，也許他發現了自己的特彆，也許……

可惜”也許”不足以說服自己，林予青腦內天人交戰之後，失落占了上風。她有點懊惱自己的自作多情。冷靜下來想想，李卻一直都是這麼溫暖的人，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不管在什麼場合都儘可能照顧到所有人。她喜歡的，不也一直是這點嘛！

再後來的事情林予青記不大清了，有冇有和李卻道謝，李卻有冇有再和她說什麼，她毫無印象。

那天的日記，她寫道：

像是吹了很久很久的氣球，吹氣的人以為一切儘在掌控，還可以慢慢吹很久很久，隻是他忽略了決定氣球命運的除了他，還有在一旁拿著針的其他人。我以為這場以暗戀為主題的戲，我已經足夠有經驗，隻要我想，我可以一直演下去。今天的事讓我明白主動權其實一直不在我手裡，我苦心經營的，加上許多修飾詞去美化的，是我的自尊心，我不敢承認自己的自卑。握在我手裡代表著自我欺騙的氣球被李卻拿針紮破了。他應該冇發現我的秘密，因為根本不在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