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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鸞歪頭挑眉,“大爺在族長麵前說我沈家與你是外人,大肆汙言穢語辱罵,難道是我逼大爺說的?

還有君遠在沈家族學大放厥詞,難道也是我唆使的?”

君鴻白渾身一陣一陣發冷。

難怪,難怪這些時日沈青鸞對他們全然換了一副模樣,小事上不再忍讓,大事上卻也不怎麼與他爭論。

無論是他想讓君遠繼續在沈家族學唸書,還是納杜綿綿進門,她都隻是不痛不癢地刺了幾句,其餘仍是乖乖地安排妥帖。

卻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枉他以為沈青鸞對他還是有愛,隻是受傷太過心冷,這才總是冷言冷語。

卻原來,她早已算計好,挖好了坑,隻等他跳進去,便摔個身敗名裂!

透骨的恨襲上心頭,君鴻白雙手捏得指骨都要碎裂,指甲在掌心之中捏出血肉淋漓的印痕。

在那恨和憤怒之後掩蓋的,卻是無儘的恐慌和畏懼。

原來一個女人變了臉,會變得如此恐怖,如此刀槍不入,如此棘手難纏。

為什麼,當初那樣炙熱的愛,怎麼就變了?

君鴻白雙眼泛出紅血絲,死死盯著沈青鸞。

不,自己並非絲毫籌碼也無。

“這次你回府,我本想將府中中饋再度交到你手上,冇想到你身為君家主母卻不願履主母之責,既然如此,這中饋你也不用再管。

今日我就正式將中饋交到綿綿手中,免得你以為她是杜家人,就可任由你欺淩!”

沈青鸞一言難儘地看著他。

前世的她莫不是個收破爛的?

居然會想跟君鴻白這等蠢到極點的夯貨共度一生。

他當鎮遠侯府的中饋是什麼好東西,人人趨之若鶩了?

懶得做多解釋,沈青鸞倚在椅背之上,散漫地伸出三指朝天:

“我沈青鸞對天發誓,日後若再插手鎮遠侯府的中饋,叫我一生黴運纏身,沈氏一族永無出頭之日。”

“你!”君鴻白化拳為指,惡狠狠地指著沈青鸞。

不知何時開始,在沈青鸞麵前,他一次又一次地品嚐到屈辱、無力。

以往那個事事以他為先的沈青鸞究竟去哪了!

他還記得新婚之夜,掀開蓋頭後,那張美若明珠生暈的臉上泛出嬌羞,彼時她柔聲道:

“君心如日月,誓擬同生死。”

彼時他隻覺得那美好的誓言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文娘留下來的一張輕飄飄的信紙。

可今日,還是這樣風華絕代的臉,還是這樣篤定的誓言,卻將他的一顆心摘下來丟到地上踩。

人心怎麼可能變得這麼快。

沈青鸞這番話駭住的不隻是君鴻白,還有君倩。

她臉上透出肉眼可見的慌亂:

“母親快彆說氣話,父親隻是隨口說,哪有不讓正妻管家,反讓小妾主事的。父親快將您方纔的話收回去。”

君鴻白眸光晦暗地盯著沈青鸞的臉。

君倩這句話已經給了他台階下,隻要沈青鸞說句軟和話。

哪怕一句……

叫他失望了,沈青鸞看都冇看他,拿團扇敲了敲桌麵,“我累了,先行告退,你們自便。”

“沈青鸞!”

君鴻白暴跳如雷,打斷君倩還要求情的話,“夠了,我知道你貪戀她的母愛,可今日之狀你也看清了,沈青鸞壓根無心!”

說出這句話時,君鴻白隻覺眼眶滾燙,彷彿有什麼東西幾欲奪眶而出。

“往後咱們府裡就當冇這個人,中饋就由綿綿來管,看她什麼時候低頭求饒。”

讓杜綿綿管?

君倩嘴巴發苦。

她特意去沈家請了沈青鸞回府,可不就是為著中饋入不敷出的緣故嗎。

如今人請回來了,卻……

君倩咬唇看著君鴻白怒氣沖沖的背影,跺了跺腳,扭身跟上沈青鸞。

君鴻白則是冷著臉去了書房,剛剛坐了片刻,杜綿綿就可憐巴巴地找了過來。

“大爺,夫人怎麼說,沈家可願意出麵?”

君鴻白下意識摟著杜綿綿略微有些豐腴的腰身,臉色緩和了幾分,“她心中有氣,暫時還未同意。”

杜綿綿當下心急如焚,說話也冇了往日的顧忌:

“心中有氣又如何,娶回家的老婆買回來的馬,大爺要她做什麼,她還敢推辭?”

這話實在有些粗鄙難聽,君鴻白蹙眉看了她一眼。

她跟杜文娘長得有六七分像,如今又刻意模仿了杜文孃的打扮,看起來竟活似杜文娘重新回到他身邊一般。

加之她又懷了自己的孩子,君鴻白將心中的反感壓下,耐著性子哄道:

“我知道你急,可嶽父嶽母犯的罪實在太重,居然扯上了滅門慘案,莫說求情,旁人就算沾一沾都不敢。”

說起這事,君鴻白又想起杜夫人誆騙他遣人送信的事,口氣冷硬了幾分。

杜綿綿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嫌棄,卻飛快地隱去,隻哭道:“我爹孃隻不過是生意人,哪就做得出沾人命的事,此事定然是沈家栽贓陷害。

大爺可要為我做主,難不成讓倩兒遠兒,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都沾上罪人的血緣嗎?”

君鴻白眸光暗了暗。

往日風平浪靜時,杜綿綿這番哭哭啼啼的姿態算是彆有一番滋味。

可如今大難臨頂,她絲毫主意也無,隻知哭鬨不休。

他忍不住想,若是沈青鸞,若是她願意出手,自己定然不必如此費心操勞。

畢竟成親多年,沈青鸞非但從未讓他為府中內務憂心,就連官場上的事她也屢屢一針見血地支招。

商戶女和沈氏女,終歸是不一樣的。

君鴻白自己都分辨不清這會縈繞在自己心頭的那股晦暗的情緒是什麼,隻知迎了杜綿綿進府之後,他過的生活,跟他原本設想,全然不一樣。

“夠了,閉嘴!”

君鴻白不耐煩地嗬斥。

見著杜綿綿臉上的驚愕,一滴淚自腮邊滑落,可憐到極點,方纔緩和了神色:

“沈家不願出手,我讓二叔出麵便是。”

提起那個渾身冰冷煞氣的男人,杜綿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鎮遠侯?他會幫忙嗎?”

君鴻白揉著眉心,“他畢竟是祖母名義上的兒子,長輩開口,他哪有不應的道理。”

隻是,他素來看不起君呈鬆。

如今要他向君呈鬆求援,無異於讓他自己將臉皮剝下來踩。

為此,對上造成這等局麵的杜綿綿,甚至背後的整個杜家,都帶上了幾分反感。

罷了,就當是為著文娘。

君鴻白如此安慰自己,一邊攤開書案上的紙張。

手指剛一觸碰,君鴻白濃眉一皺:

“是誰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換了我書房的紙!是不是沈青鸞!

長棟!你究竟是怎麼做的事,連我的紙被人換了都不知曉,你去將沈青鸞找來,問問她究竟是怎麼管的家!”

杜綿綿腦子懵了一瞬。

看清桌上的紙,緊緊閉嘴,默不作聲往後挪了半步。

長棟一直守在門口,聽著君鴻白的話,飛快地上前去翻看著桌麵上的紙張。

半晌才恍然大悟,“小的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書房的紙和墨用完了,小的報給了李管事讓他添上。

想必是他弄錯了,搞砸了大爺的差使。”

“這個混賬!”君鴻白狠砸了一下桌子,“仗著是府中的老人,對我這個主子也多有輕慢,如今居然還敢中飽私囊!”

長棟抓緊時間將書房裡的物件都檢查了一遍,“不止是大爺要用的玉軸雲紙,還有煙鬆墨也都被換了!

幸好大爺發現得早,若不然用這些紙筆寫的信件公文傳了出去,定然釀成大禍。”

杜綿綿身子顫了一下,弱弱道:“不過是些紙筆罷了,怎麼就至於釀成大禍了?”

君鴻白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陛下素喜玉軸雲紙的細膩觸感和煙鬆墨的清雅之香,所以朝中上表奏摺必得用這兩樣來書寫。

上行下效,若是不用這兩樣的便被視為失禮於人,上峰自然不會看重。”

杜綿綿聽得咋舌,“隻是小小的筆墨而已,竟有這般大的玄機。”

君鴻白聲音發沉,“這都是朝中心照不宣的機密,你隻是尋常的商人之女,不知道也是正常。”

原本,他也是不知道的,隻是奇怪為何在府衙他總是坐冷板凳的那個。

後來,還是沈青鸞告訴他。

先敬羅衣後敬人,不止是內宅如此,朝堂更是如此。

你可以不認同,卻不能將你的不認同擺在明麵上。

若不然,上峰不願提拔這種不尊暗處規則的人,生怕給自己埋下隱患。

他還記得沈青鸞將玉軸雲紙輕柔地鋪在身前,又親手替他化開了煙鬆墨。

他記得,她說:“這些陳規的確是陋習,身居下位,隻能低頭遵守。

不過我相信夫君之才,總有青雲直上的一天,那時夫君定然有了改寫規則的能力。”

溫言細語,卻鼓舞激昂。

再想起那句“一生黴運纏身,沈氏一族永無出頭之日。”

兩相對比,痛,痛徹心扉。

手心的刺痛激得君鴻白恍惚著回過神。

明明那人在時,君鴻白隻覺得是再無趣不過的一個人。

當她不在了,卻細細密密地刺得他渾身說不出的委屈和疼。

卻說那句“商人之女”紮在杜綿綿身上,紮得她臉色瞬間難看無比,她強笑道:“妾身是不如夫人懂得多,妾身一顆心,隻知道如何愛大爺而已。”

往日,這話再好使不過,君鴻白一聽便要化成繞指柔。

可今日……

他本就為沈青鸞對他無情無愛而悲痛萬分。

杜綿綿這話不但大大傷了他的自尊,還往他鮮血淋漓的胸口狠狠戳了一刀,戳得他痛得渾身都在痙攣。

他難得地衝她大發雷霆:“住口,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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