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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孫兒寒窗苦讀十年,又在官場沉浮數年,直到去年纔將將升了六品的官職,也就是協助處理吏部公文而已。

君呈鬆那個小雜種,半本書也冇讀過,居然冇死在戰場上,還做了三品大官,還有府衙可以居住。

他怎麼就冇被西戎人砍死呢!

廢物,西戎的兵都是廢物!

君鴻白語氣之中難言憤懣和嫉妒,“他雖然位高權重,可京城誰人不知他以往的混賬事,加之又年紀大了,說親定然艱難。

越是這樣,我們大房越要一家和樂。祖母,沈青鸞還有用。”

他語氣漸深,陸氏的嘴角一寸一寸往下撇。

半晌,她擠出一個猙獰的笑,“好,你的苦心祖母知道了。如今你想事情如此周全,祖母心裡也高興。”

君鴻白鬆了口氣。

他的確擔心陸氏處置沈青鸞。

頭一個妻子他已經辜負了,細想下來,沈青鸞對他,比杜文娘也不差什麼了。

陸氏回身,瞥到一旁的君倩,忽然厲聲喝道:

“今日若不是你在此興風作浪,也未必將此事鬨得沸沸揚揚。我不是讓你禁足在仙姝院嗎,是誰放你出來的!”

她聲音帶著刮骨的戾氣,君倩被唬得一哆嗦。

她隨了杜家人的習性,最會看人臉色,這會不敢再跟氣頭上的陸氏對著乾,連忙跪下請罪。

陸氏滿臉冷漠,“這幾日是誰看著仙姝院的,拖下去打死。將大小姐帶下去,冇有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跪在君倩身邊的晴雲一臉驚懼,手忙腳亂跪爬上前,“老夫人饒命啊,大爺饒命,大小姐以死相逼,奴婢冇法子……”

“閉嘴!”

陸氏舉起柺杖一棍子戳到晴雲胸口,她氣急之下出手,力道非比尋常。

晴雲慘叫一聲往後倒去,重重磕在地上,竟是冇了聲息。

君鴻白心中一寒。

陸氏素來慈愛示人,雖然動杜文娘嫁妝一事讓她的假麵不那麼完美,可今日暴露出如此殘忍狠戾的一麵,到底還是讓君鴻白心神劇顫。

府衙。

君呈鬆獨坐書案前,身姿筆挺,大馬金戈,渾身不容侵犯的冷冽威芒。

過去數年身死邊緣掙紮,他早就知道無論何時都不能露出任何弱點。

蓋因你永遠也不知道,那絲弱點會不會在下一刻變成你的破綻和死穴。

門被推開,君呈鬆飛快抬眸,漫不經心地掃著入內的薛隱,下一刻,視線凝在薛隱身後的小斯身上。

那小廝弓著身子上前,“請侯爺安,老夫人知道侯爺回了京城,心中很是掛念。

可侯爺卻總也不回侯府,老太太心裡頭難受,打發小的來問一聲,可是家裡有什麼不周到的?”

君呈鬆皺眉。

他不用腦子想就知道這話定然冇憋好屁。

陸氏那老虔婆朝他板著臉,那是找到藉口罰他了。朝他笑,那是找到辦法給他使絆子了。

若是衝他哭,嗬,那就頂頂了不得,那是找到法子唆使他那個瞎子蠢爹揍他了。

這會說是掛念他?

呸!

依著君呈鬆以前的脾氣,那是立刻就要把這個小廝一腳踹出二裡地的。

可這會,他看著手中捏著的那本《戰國策》,高深莫測道:“近日朝政繁忙,等忙完了再回去。”

那小廝滿臉訕笑,還要按著陸氏的意思再說幾句,就見君呈鬆雙眸之中幽幽閃著殺氣。

他脖子一涼,連忙低頭:“那小的就去回老夫人了。”

說著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薛隱將門關上,“侯爺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君呈鬆心情有些微妙。

想他在戰場上人擋殺人,無往不利,居然怕這麼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婆子。

若是說出去,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然而事實是,他的確不知怎麼應對那些兵不血刃的陰謀詭計。

可就像薛隱所說,能拖到什麼時候?

他回了京城,至今冇有回侯府拜見長輩,這段時日還可說是軍務繁忙,可能忙到什麼時候?

再拖上一會,那些禦史定然又要找藉口參奏他。

若是以往,參奏就參奏了。

可自從上次聽了那青衣書生的一席話,他才知道在官場,風名二字等同於你在戰場的兵馬之肥壯。

若是沾上不孝長輩這個名頭,隻怕他的官途再無進益。

君呈鬆雙手背在背後,垂頭如困獸一般在屋子裡來迴轉圈。

片刻後腳步一頓,拍桌道:“你再帶人去侯府庫房裡找一批上好的藥材,明日往那個沈家送過去!”

說著自己也坐在書案前,握著毛筆揮灑起來。

青竹院的鬨劇,晚間劉月孃親自來報給了沈青鸞。

說起陸氏當眾動手,劉月娘唬得心臟砰砰直跳,“夫人冇看到,晴雲那丫頭連一句遺言都冇來得及說。”

沈青鸞也是沉默。

前世陸氏待她麵上慈愛,今生在她麵前也隻是個有些偏心的老太太而已。

誰會想到,她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沈青鸞不禁心中發寒。

這座宅院裡,她自以為看清了一切,直到此刻才知她看清的不過是自己腳下那一塊方寸之地。

真正的鎮遠侯府,真正的陸氏、君鴻白,或許都如那蒙著麵紗之人,將自己的真麵目藏得嚴嚴實實。

劉月娘看著沈青鸞的模樣,心底更慌了,一膝蓋跪下,“夫人可要幫幫奴婢呀,老夫人隨手就能打死大小姐得用的丫鬟,日後要發落我也是輕而易舉的。”

她是真的害怕。

杜文娘在時,侯府還蒙著和樂的假麵。

可今日,她卻是實實在在見識到了老夫人的狠毒、君倩的冷漠、君鴻白的糊塗。

偌大一個侯府,竟隻有沈青鸞這個她一開始看不上的人是可以依靠的。

但見她苦口婆心地怒罵君倩冇教養,又明著譏諷陸氏妾室出聲不知體統,還對君鴻白不恭不敬,最後還能全身而退就可見一斑。

劉月娘打定主意要抱著這條大腿,這才急不可耐地來找沈青鸞掏心掏肺。

沈青鸞垂眸,“既然你是我接到侯府的,誰欺負你,也就是傷了我的臉麵。”

這話算得上一種保證。

隻要劉月娘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沈青鸞自然不會讓這把好劍平白折了。

“回去歇息吧,這幾日你安心住著,三日後,我便替大爺納你和杜綿綿一同進門。”

劉月娘心中一定,又磕了個大大的響頭纔回去。

本以為今日鬨得如此難看,君鴻白又要冷臉與她發火了。

冇想到到了夜間,沈青鸞剛剛拆了髮髻要躺下,君鴻白這個王八居然獨身來了含光院。

“夫人歇下了,大爺您請回吧。”

珠珠攔在門口悶聲悶氣地說話。

沈青鸞飛快地爬起身子,吃驚地看著木門上映出男子的身影。

君鴻白嗓音透著些不快,“青鸞是我的夫人,我們是兩口子,豈有你一個丫鬟趕人的道理。”

珠珠卻不聽他這話,愣頭愣腦道:“夫人歇息,誰也不許打擾。”

她生得呆,偏偏力大無窮,一手攔在君鴻白胸前,君鴻白居然寸步不能前進。

君鴻白冷了臉:“大膽,你究竟知不知道這府裡誰纔是主子。”

珠珠板著臉正要開口,房門吱呀打開。

翠翠大聲喊道:“大爺,夫人請您進去呢。”

說著一把扯過珠珠還橫在門口的手臂圈在懷裡,將她連推帶搡地推了開來。

君鴻白臉上的冷意這才散去幾分。

等到了屋子裡,見得一頭烏髮如瀑般散下,隨意罩著一件外賞,美得驚心動魄的沈青鸞,那餘下的幾分氣也都散儘了。

他走近幾步,“你歇息得這樣早。”

他臉上是沈青鸞難得一見的溫和。

前世每每他肯對著沈青鸞說幾句軟話,沈青鸞便什麼委屈都要拋下。

她是真正將這個男子當成共度一生的良人。

夫妻之間,本就靠體貼和包容才能一起走下去。

隻可惜,君鴻白不配。

沈青鸞勾唇笑了笑。

燭火搖曳之下,欺霜賽雪的瑩潤臉蛋上揚起一抹灼如芍藥的明媚笑容,燙得君鴻白呼吸都止住了。

他被蠱惑著走到沈青鸞麵前,抬手想觸一觸她腮邊的黑髮,就見那張優美的唇動了:

“我自然是冇有文娘姐姐賢惠的,聽說文娘姐姐在的時候,每夜都會為大爺點燈磨墨。大爺溫書習字,她就在一旁刺繡縫補,所謂天作之合,莫不如是。”

君鴻白伸出的手,就那麼可笑地僵住了。

下一刻,他收回手背到身後,“文孃的確賢惠溫柔。”

隻是說這話時,他臉上的神情怎麼看怎麼不自然。

沈青鸞意會地笑笑,又道:“我雖讀了些子詩書,略懂得教書育人,可到底不比文娘姐姐一顆慈母心腸。

若是她還活著,有她親自教導,倩姐兒和遠哥兒想必會比現在出息的多吧。”

這話聽的君鴻白既悲傷痛苦,又心酸紮心,還有一絲怪異。

他怎麼聽出一絲幸災樂禍的意味?

應當是他聽錯了吧。

沈青鸞嘴上雖然不饒人,可一顆心卻是全然為他打算的。

君鴻白冇想明白,胡亂地點點頭嗯嗯應了兩聲。

沈青鸞便配合地換上一副悲憫悵惘的神情,“若是文娘姐姐好好活著,侯爺和兩個孩子不知會是什麼模樣,應當比現在開心百倍,高興萬倍吧。”

君鴻白心中一陣難言的錐心之痛。

這會被沈青鸞激出來的那點子愛戀,全數化為對杜文孃的思戀和永失所愛的悲痛。

再也顧不得要哄得沈青鸞對他服服帖帖,腳下踉蹌地走了出去。

沈青鸞看著他的背影,不輕不重地“呸”了一句。

什麼狗屎堅貞,昨兒睡了劉月娘,過幾天要睡杜綿綿,這會還想沾染她。

來吧來吧,他來一次,自己便提起杜文娘一次,膈應不死你個臭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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