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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章越與何七二人差不多時間來至吳府。

二人見了書樓管事,但見對方已是一臉笑容。

“兩位郎君來了。”

章越與何七對視一眼,各自行禮道:“管事有禮了。”

書樓管事開門道:“兩位是大郎君的貴客,之前略有怠慢,實在是小老兒招呼不周了。”

章越有些奇怪。

但見何七聞言卻道:“管事哪的話,我們在此冒昧打擾,給你添了許多麻煩,這纔是我們二人過意不去的。”

管事笑道:“何七郎君真會說話,裏麵請吧!”

當即二人進屋。

但見今日書樓裏有些不同,二人抄寫的桌案旁各放了一個炭盆,用得是無煙炭,且不遠處還放了一個銅製香爐。

“這是?”

何七不由詫異,昨日來還冇這待遇。

管事笑道:“大郎君吩咐了,要好好招呼二位,這些都是我們吳府日常用的。”

說著管事作揖即是離去還關上了門,竟也不留下盯梢二人。

章越冇有多想將書箱放在桌案上,然後上樓取了書來放在案上,繼續昨日的抄錄。

而何七踱步一陣,不由道:“這香是海南的真水沉,一星半點的就值一萬錢,此乃上等的好香啊!”

“一萬錢,這般貴!”

何七搖了搖頭道:“莫要奇怪,這沉水香雖貴重,但在吳家眼底也不過是尋常罷了,人家如此門第用此香倒也合得身份。你大驚小怪被人瞧見了,是要鬨笑話的。”

章越聞言笑道:“謝何兄提點啊,何兄真了得,我隻覺得這香煞是好聞,但卻連香的名目都不知。”

何七微微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本朝上至官家,下至普通官宦,皆是愛香成風。你將來若是讀書做了官,跨過了這道門檻,自然而然也會知道這些了。弄清楚這些學問可比咱們讀經寫文章容易多了。”

章越拱手道:“原來如此,多謝何兄提點了。”

“不值一提。”

何七心想,吳家突然提高了對他們二人的待遇,不知是不是看重他們二人?

正在二人說話之間,但聽敲門聲響起,章越見何七呼吸之間已回到了自己的桌案,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但見兩名美婢各用茶盤端著茶碗來至書樓之中。

何七,章越二人不敢窺視,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

“多謝,小娘子。”

章越對當前給自己倒茶的美婢道謝,對方笑著道:“我一個奴婢,如何當得郎君如此稱呼呢?叫我拂葉好了。”

章越笑了笑心道,這小姐姐還生得還挺好看的。

美婢給章越上了茶後又道:“郎君墨乾了,若是郎君不嫌棄奴婢手笨,就讓奴婢給郎君添水磨墨吧!”

說著也不待章越答允與否,就幫忙給章越磨墨。

章越鼻尖嗅到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與書室內這沉水香混在一處,不由有些恍惚,片刻後定了定神又提筆寫字。

而另一名美婢也是幫何七磨墨添水。

期間香燒完了。

章越身旁美婢起身添香,但見對方先將特製的小塊炭墼燒透,再放在香爐中,然後用的細香灰把炭墼填埋起來,再在香灰中戳些孔眼。

另一名美婢在香灰上放上瓷、雲母、金錢、銀葉、砂片隔火,而香餅放在隔火上,借著灰下炭墼的微火烤焙。

不久將香芬淡淡地揮發而來。

兩名美婢左右交替,嫻熟至極,姿態妍美,可謂久習焚香之事,章越見此心曠神怡的一幕不由心想,有錢人家果真會玩,等將來我也有錢了,絕壁要買幾斤來當柴燒。

章越但見何七與一旁女子閒聊焚香之事,對方口纔不凡,又說得頭頭是道,顯示了自己不凡學識。兩位美婢不由是頻頻點頭,連章越身旁的美婢也入神傾聽。

章越則冇想那麽多,繼續抄書寫字。

方纔何七有一句話說得有道理,若是讀書做了官,跨過了這道門檻,自然而然也會弄清這些。這焚香的學問難道比讀經寫文章還難麽?

麋鹿於興左而目不瞬。

而章越一旁的美婢聽何七言之滔滔,早就頻頻點頭,隨即又看了章越一眼心道,這小郎君倒似沉悶了些。

近午時,但見書樓管事前來道:“大郎君請兩位小郎君吃酒。”

白日吃酒?這可行?在縣學若是抓到學生白日吃酒,是要關訟齋的。

眼下雖不在縣學,但同是縣學學生的吳安詩有些知法犯法了。

章越道:“在下在此已多有打擾,豈敢當大郎君好意。”

管事聞言則道:“大郎君一番好意,三郎不好推托的。”

何七已起身道:“也是,三郎,咱們借大郎君寶地抄書,又值大郎君一片盛情相邀,就不推卻了吧。”

當下管事請二人到了一處庭院中。

但見庭院裏遍植寒梅,正值梅花花開時節,萬紫千紅,真是妖嬈好看。

吳安詩邀二人在麵向庭院裏開軒處擺下一桌酒席,如此一麵賞梅一麵吃酒。

見一桌酒菜極為豐盛,顯然是器重之意,何七高興地道:“以梅下酒!大郎君真是雅人!”

吳安詩擺了擺手笑道:“內子好賞梅,這些是她的手筆罷了。咱們借來吃酒就是。”

章越道:“吳大郎君,在下不善吃酒,可否少飲一些?”

吳安詩笑道:“三郎,看著不似酒量淺薄之狀,不過無妨,三郎自便就是。”

章越鬆了口氣道:“那謝過大郎君。”

不久自有使女上前給三人添酒夾菜。

“不敢有勞,我自己動手好了。”章越推托道。

吳安詩笑道:“三郎哪似七郎這般安之若素,罷了,你即不便由著就是。”

章越身旁兩名婢女欠身笑了笑即退下。

但見其餘幾名婢女如穿花蝴蝶般,在桌上夾菜放在二人碗中。章越反正麵前幾道菜已是夠吃了。

席間少不得章越,何七敬酒,章越幾杯之後即停杯不飲,倒是何七與吳安詩喝得投機,你一杯我一杯,少說了兩三角酒。

何七酒量頗好,但也有了幾分醉意。

吳安詩對何七道:“何兄年紀輕輕,已為縣學推舉至州裏,不知可曾婚配?”

何七道:“回稟大郎君,在下可曾婚配。”

吳安詩笑道:“不是吧,何兄也快二十了吧。”

何七道:“家父家母對我期許甚高,曾有未高第前不許議親之語,故而我一直在家苦讀,不敢有絲毫分心。”

“佩服,佩服,但何兄如此豈非身邊寂寞,可有粉紅佳人解語啊?”

何七認真道:“從未有過此念,我心中隻有聖賢之書。文章未成,不敢為家。”

“那麽三郎呢?”

章越放下筷子道:“也不曾,但讀論語時讀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素以為絢兮’,總不免想過那是多麽美好的女子啊!”

何七,吳安詩不免皆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吳安詩一句話結束了話題。

二人吃了酒即回到書樓繼續抄書。

章越酒喝得不多,尚且還好,何七雖喝了碗醒酒湯,卻仍是無精打采。

天黑後,章越何七皆是離去。

而在吳府屋裏,吳安詩,十七娘,範氏一麵聽著管事的稟告,一麵喝茶。

然後範氏道:“十七妹,你這主意,看似半天也未試出什麽?”

十七娘冇說話,吳安詩笑道:“我倒是有些弄清十七妹的意思了。”

“你休打啞謎了。”

十七娘向管事道:“管事,其餘我皆不問,我隻問今日章何兩位郎君各抄了多少,比昨日相較如何?”

管事道:“章家郎君抄得昨日相彷彿,倒是何家郎君不過抄了三分之一。”

範氏道:“十七妹,我們試得賢與不賢,你問他們抄書作甚?”

吳安詩道:“十七妹所言就是這個道理,見到紅袖添香即誇誇其談,幾杯下肚即以為結交上了我吳家,這樣的人又豈能成什麽氣候。”

範氏道:“這是十七妹的用意麽?”

十七娘道:“嫂嫂,賢與不賢,看不出也聽不出,隻能觀其事。”

“一個人能將事辦好,其人即是賢也,若能將事辦至極處,其人即是稍有不賢,也是無妨。”

“一個宰相能安邦治國的必為賢相。這二人以抄書之名而來,連本分事都冇辦好,其他說再好聽也是無用。”

“十七妹,我明白了。”範氏道。

管事道:“這裏是兩張紙,分別是他們抄書時我趁著不注意留下的。”

眾人看去但見一篇所抄之字可謂滿篇散亂,一筆連著好幾個字,簡直比狂草還草,實在令人難以入目。

另一篇所抄之字,從頭到尾卻一絲不苟,而且字體極端正大方,一眼見了即令人賞心悅目。

範氏捧了那張字跡好看工整的紙道:“這看來必是章家小郎君所作。”

管事點了點頭道:“主母慧眼。”

範氏又拿著另一篇字歎道:“這何七哪裏是來抄書的,不過是藉此作個由頭罷了。”

“倒是這章家小郎君,字如此好看,這非心靜到極處寫不出來的,倒有些欲成大樹,不與草爭的意思。”

“十七妹,你看呢?”

十七娘將這一頁紙取來過目道:“這章家郎君的字,師自章伯益,以篆書入楷法,若苦練不懈,十數年之後當有一番成就。”

“十七妹,此言太過了。”

十七娘道:“嫂嫂看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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