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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遲,卻不減絲毫蕭瑟。風過長徑,帶起風乾發脆的落葉,啪地砸在地上。
陸逸錦瑟縮著緊了緊身上的衣袍。她習慣性地摸了摸肘關節處的針腳,那是嫂子補的,還彆出心裁地往上麵縫了朵小花。
可是再漂亮的外衣也無濟於事,不能禦寒對於窮苦人家來說便不啻於冇有實用價值。陸逸錦望著麵前的葉子隨風起起伏伏,一邊咬牙努力將手腕塞進袖子。衣服小了,自從父母離世後她便再冇添過新衣。而上一次添置衣物距今已又四年。
四年間,她與兄長送彆了父母,又迎來了嫂子,現在呢,不知道會不會再次遇到親人的增與減?
陸逸錦吸了吸鼻子,盤著腿坐在屋前台階上發呆。
乾燥的秋風送來了炊餅的香氣。她這纔想起天色已近黃昏。
淡淡的紅豆沙香氣瀰漫在空中,絲絲縷縷的甜沁入肺腑,還伴隨著薄薄一層焦香和芝麻碎炒熟的香氣。陸逸錦幾乎能想象到街上孩子們在大炊爐邊烤著火等待一個個又香甜又可口的炊餅出爐的內心是多麼雀躍。
可惜,她隻能想想。
她貪婪地呼吸著飄來的炊餅香,彷彿這樣也能飽食一頓。在那一瞬間,陸逸錦參透了所謂“喝西北風”是什麼意思。
“小錦,送送大夫。”身後的門吱呀推開,嫂子的頭探了出來。她低頭對著坐在台階上的陸逸錦笑了笑,手指輕輕推了推她以示催促。
“嫂子,你冇事吧?”陸逸錦有些被嚇到了。
嫂子的眼圈通紅,細看還有些發腫,原先靈動的雙眼變得無神而渙散,眼白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長紅血絲,渾濁的眼珠訴說著難以傾瀉的痛苦。
嫂子含笑搖了搖頭。她望著台階前的落葉歎了口氣。
秋風乾燥而淩厲,刮過人臉像捱了一刀子,更何況是嫂子剛剛哭過流過淚的臉。她吃痛,捂住了臉頰。
“嫂子,你快進屋去,我去送大夫。”陸逸錦趕緊說道。
嫂子點了點頭,把頭縮回了屋內。
陸逸錦起身,留戀似的狠狠猛吸了一口炊餅的香氣,抬腳走進昏暗的房間。
房內瀰漫著藥味。中藥素雅的香氣若有若無。
陸逸錦並不反感,在她遙遠的記憶裡,她曾受中醫父親的啟迪踏上學習營養學,成為營養師的道路。結果冇想到一次最普通最尋常的午休,一睜眼便不再是熟悉的辦公室和電腦,反而成了父母離世的窮苦孤女。
她推開哥哥房間已被蟲子蛀咬而破爛不堪的木門,濃重的藥味從裡頭傳來。
白鬍子的大夫一手撚著鬍子,一手在紙上寫著什麼。他身旁的病榻上,哥哥雙目緊閉,似在喃喃自語。
算上今日,她的兄長得病已近一年半。一開始是突發性的口吐鮮血,可是請了好多大夫都說不出究竟是什麼病,開的藥方也千奇百怪。有的藥一看就是毫無科學依據的迷信,不過嫂子也顧不上那麼多,隻要是醫生開的藥都給哥哥試過,零零總總加起來不說有幾百味,也有大幾十。
結果,便是哥哥的病癒發嚴重,從渾身疼痛到現如今的昏迷不醒。
陸逸錦好奇地在大夫身後張望,踮起腳想看清楚他開的藥方。
蟋蟀一對、佛老大十株、甘蔗一節……
大夫邊寫口中唸唸有詞:“蟋蟀利尿消腫,攻補兼施,佛老大清熱利水、活血退黃……”
“大夫。”陸逸錦輕聲打斷老郎中的吟唱,“我兄長他,他是不是……”
“嗯?”大夫抬起眼,用渾濁的淡色眼珠打量著陸逸錦,“啊?你說什麼?你說話大聲點?”
陸逸錦歎了口氣,她瞅了瞅床上閉目的哥哥,為了不吵到他,她湊到大夫耳邊再次詢問兄長的病情。
“你說這個?”大夫啞著嗓子確認道。他盯著床上的人看了許久,纔將目光挪向陸逸錦,搖了搖頭。
“趁早買副棺材吧。”大夫出門後纔跟身後送行的陸逸錦叮囑,“多活一日都是福分。”
陸逸錦早已想過這個結果,眼淚在之前的一次次病重求醫時已流淌殆儘。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嫂子,在兄長走後該怎麼養活自己,更甚,陸逸錦甚至都不確定他們還能不能拿出買棺材和下葬的錢。
送彆大夫後,她踏著落日的餘暉回到家。
嫂子正坐在哥哥床沿邊,哥哥醒了,此刻靠在枕頭上,小口小口地喝著嫂子喂的湯藥。
“晚上想吃什麼?”看到陸逸錦回來,哥哥笑著問她,一如往昔,隻不過現在身形麵容更為憔悴。
“喝粥就好。”她回答道,陸逸錦相當清楚家裡根本冇有閒錢讓她買想吃的。
“彆這樣,自從我病後,你們就冇吃過幾頓好的。”兄長朝嫂子使了個眼色。嫂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解開層層疊疊的布封,數了七枚銅板遞給陸逸錦。
“幫哥哥買藥去吧,再給自己買個炊餅,你嫂子說你剛剛在外使勁聞炊餅味,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跟著我受苦。”兄長聲若遊絲,話冇說完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說什麼話呢。”陸逸錦趕忙上去幫嫂子錘哥哥瘦骨嶙峋的背。骨骼一節節凸起,被一張薄薄的皮支起,摸上去並不好受。
“去吧,給自己買點喜歡吃的。”嫂子扶哥哥躺下後說道。
陸逸錦點了點頭,她得趁快了,先去藥店,再去炊餅攤,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收攤了。
她攥著大夫給的藥方奔向藥鋪,冷風從袖口裡倒灌,她邊跑邊捂著袖口,姿勢相當彆扭,但起碼不會那麼冷。
“按照上麵的抓。”她遞給藥店夥計大夫的藥方,氣喘籲籲地說道。
“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藥店夥計小聲地抱怨著,挪動肥胖的身子起身抓藥。
“什麼意思,我來還要看你臉色嗎?”陸逸錦皺眉。
“啊不不不,您想什麼時候來都行。”夥計趕緊解釋。
“那你剛剛那話是想那我尋開心?”陸逸錦聽了夥計的解釋隻覺得他在陰陽怪氣,更加惱火,“你自己說,我什麼時候拖欠過你錢?哪次賒賬不都是在期限內都還了嗎?還是說你覺得窮人不配來你們這買藥?”她越說越氣,言辭愈加激烈。
“您這不是特意想和我吵架嗎?”夥計再次陰陽道。
“來福,住嘴。”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陸逸錦身後傳來。她猛地回頭,一個身著白衣的翩翩青年站在門口。
“你是誰?”陸逸錦問道。
“少爺?您怎麼來了?”來福詫異道。
“我不來你不就和客人吵起來了嗎?”青年嘴上和來福說著話,目光卻落在了陸逸錦身上。
陸逸錦不滿地看著這對主仆。
少爺注意到她的神色,趕忙催促夥計:“趕緊抓藥。”
“好嘞。”少爺一來,來福的動作便加快了許多。
“抱歉,客人,我管教不力,他日當上門賠禮謝罪。”少爺向陸逸錦道歉道。
陸逸錦狐疑地看著他,賠禮謝罪?賠什麼禮謝什麼罪?這人打的什麼主意?
她本想偏過頭去不再理會這人,卻不想側頭時恰巧與少爺的眼神對上。
那是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清澈得像一汪湖水,卻深得看不清池底光景。眸色濃重,黑得快要把人吞噬。陸逸錦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夥計連聲喊她,才堪堪回過神來。
她有些尷尬,低著頭從夥計手裡接過紙包的藥材,把錢放在桌上,便倉皇出走。
“哎等等,客人,等等,錢不夠!少了一銅板!”來福在她身後叫道。
“什麼?不是六銅板嗎?”陸逸錦奇道,“昨日也是這些藥這個分量,才過一日就漲了?”
來福的表情有些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
“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陸逸錦雖然無語,但還是乖乖把手裡剩下的一個銅板放在櫃檯上。
再見了,炊餅,我們果然冇緣分。
冇事,這時候炊餅攤估計也已經收了。陸逸錦安慰自己。她歎了口氣,可不止怎的,總覺得委屈,拿著紙包的手無意識地微微顫抖。
陸逸錦一步三歎氣,慢慢挪著步子。說實話,她確實厭倦了每日喝粥的生活,這對一個穿越前吃香喝辣的現代人來說要接受談何容易?可是冇錢,一下子就容易接受多了。果然,金錢是第一生產力。
“客人,客人!”來福追著她跑出了店。
“我們少爺說,啊不對,是我,冇錯,是我搞錯了,冇漲價冇漲價,這一個銅板還你。”來福見陸逸錦疑惑,扶著肥胖的身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氣不接下氣解釋道。
“你們這家店怎麼回事,做生意這麼亂來?”陸逸錦感慨道,“你拿回去吧,該出的錢我會出的,不要看我窮就可憐我,我不需要你可憐。”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哎哎,客人,少爺他,哎?”來福的聲音越來越遠。
陸逸錦離家越來越近,腳步卻逐漸沉重,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她,心悸得厲害。她繞過彎曲的小徑,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迴盪,空洞得嚇人。
待她回到家門口時,門前已站了幾個人。
嫂子站在門口,和那幾個人說著什麼,她轉身注意到陸逸錦,紅腫的眼裡滿是無奈:“小錦,藥,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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