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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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薑四年,烙城,初春。
大旱三年,滴雨未下,滿目瘡痍。
百年老宅胡府大門緊閉,屋內張燈結綵,紅燭依稀閃爍著微光。剛解下紅衣,換上素色麻衣的仆人們步履沖沖,麵色凝重,撤下紅帳,換上白色的紗幔。
香燭煙霧繚繞,哀樂中隨風飄揚,與搖曳的靈幡相互映襯。
楚琰頭暈目眩,腳步虛浮,扶著棺木將將站穩。眼前來往的人奇裝異服,她心裡暗罵道:玩Cosplay?
婢女們瞟了眼不遠處的楚琰,肆無忌憚地討論著。
“大少爺剛娶了媳婦,還冇進洞房,人就冇了。”
“少夫人本就是買回來沖喜的,結果紅事變白事,真晦氣!”
“唉,少夫人七歲燒壞了腦子,看長相就不大,呃,‘聰明’。要沖喜也不能娶這樣的啊,說不定就是因為娶了她才……”婢女們又挑釁地看了看楚琰,掩唇嗤笑。
她們……是在說我?
“還有那些討債的,一聽說大少爺病重,天天來堵門要錢。現在人死了,他們為了要債,不知道會做些什麼。我們也要給自己想想退路了……”
“退路?這世間哪有退路,全天下都大旱,且不說我們賣身契還在胡府,就算我們跑了,哪裡又能活得下去呢?”
“唉……”
管家麵沉如水,走過來,指著丫鬟們,“活做完了嗎?還敢在這兒嚼舌根,拿錢買走自個身契,你們想去哪裡去哪裡。”
丫鬟們癟了癟嘴,不歡而散。
而正在此時,門外傳來鬧鬨哄的聲音。
“開門!還錢!”
“砰砰砰”大門在連續的敲擊下發出沉悶的迴響,身著麻衣的下人們麵露懼色。
他們的未來,就如同這破敗的大門一樣飄搖。
管家忙指揮著護院抵住門,麵色陰沉,“彆讓那些討債的莽夫衝撞了少爺的靈位!”
一片混亂中,角落裡的楚琰踢到腳邊的水盆,垂眸,看著水中倒影的陌生麵容,撫臉驚呼道,“這是誰?我穿越啦!”
昨夜,楚琰還是個二十一世紀的打工人。
一名現代保險業務員,從業五年,屢次創下銷售奇蹟,經手簽過的千萬大單比比皆是,年年榮獲銷冠表彰。
年會上,楚琰還作為保險行業代表發表獲獎講話,觥籌交錯間,她突發心梗去世。
再次醒來,楚琰便魂穿到這連年災荒的大薑朝,變成沖喜工具人——新婚喪夫的弱智小寡婦。
楚琰站穩了身子,叫道:“他們來者不善,攔是攔不住的,放進來吧。”
管家一愣,左顧右盼,尋找這個陌生的聲音來源。
楚琰說:“是我,楚琰。”
管家這纔看向楚琰。
身姿瘦弱的楚琰猶如初秋垂枝,被寬大的麻衣裹著。她眼眸深邃有神,腮上剛拭去的胭脂掩蓋不住蒼白的臉色,菱唇微抿,鬢邊彆著一朵素雅的白花,生出幾分柔弱嬌媚的姿態。
不光是管家,其他人也震驚地看向楚琰。
那從小失智,甚至因此顯得五官異於常人的少女,此刻目光平靜,氣質柔婉,竟然帶著一股叫人親近與信服的力量。
還冇等眾人反應過來,門便被轟開。
朱元乾帶著一群莽夫,如洪水猛獸般衝入胡府,不過一刻鐘便將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把值錢的東西通通帶走。”
一群莽夫個個目露凶光,手持棍棒,對準宅內各處搜尋打砸。他們毫無顧忌地翻箱倒櫃,宅內的珍貴擺設和收藏在他們手中變得不堪一擊,一時間,寶瓷碎片、書捲紙張散落一地。
她身邊的丫鬟癟嘴,緊緊抱住楚琰,臉色蒼白,險些哭出聲來。
“且慢。”楚琰朗聲道。
朱元乾看向楚琰,疑惑道:“你是?”
楚琰:“我是胡家新婦,楚琰。”
楚琰?胡家娶回來沖喜的弱智孤女?
朱元乾上下來回掃視楚琰,忽而笑了:“哼,有幾分姿色。賣去蘭笑坊,也能抵不少銀子。”
蘭笑坊乃當地有名的窯子,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身側丫鬟婢女聞言臉色大變。
朱元乾朝楚琰撲去,被她側身躲過。
他轉身,從後扯住楚琰的頭髮,逼她後仰,一個踉蹌,為了穩住身體,往後退了兩步,疼痛從頭皮蔓延至神經末梢。
楚琰表情痛苦,但並未有一絲驚恐。她身體微微前傾,彎曲膝蓋,然後猛地向後踢出一腳,恰好踢中他的子孫根。
“敢踢我?”朱元乾疼得直冒冷汗,如一頭暴怒的野獸,隨時將她生吞活剮。
瓷瓶碎落的巨響讓吵鬨的場麵瞬間平息。
“住手。”在場的人聞聲看向楚琰,她握著碎瓷片的手滴著血,瓷片死死地抵住朱元乾脖頸的動脈。
被挾持的朱元乾咬牙,斜眼看向楚琰,“你敢殺我?”
楚琰一個弱女子,臉色蒼白如紙,彷彿隨時都要倒下。即便她手拿武器,朱元乾也並不把她當回事。
可冇想到,楚琰手中的瓷片更深地紮進朱元乾的脖子,血沿著她細嫩的手蜿蜒滴下。
朱元乾臉色一變。
楚琰道:“現在,我們能好好談談了嗎?”
朱元乾點頭,眸色蟄伏著凶險的光。
楚琰鬆開手,朱元乾立刻捂著脖子,與楚琰拉開距離。幾個壯漢一擁而上,似要把楚琰挫骨揚灰。
管家顫抖著手,擋在楚琰身前,“各位好漢,錢財拿去便是,求好漢放過我家少夫人。這是胡家唯一的人丁了……何況她一個弱女子,哪裡禁得住折騰呢?”
楚琰心中頗有觸動。
管家不僅對胡家忠心,對她還有一番憐弱之情。
朱元乾道:“胡家還欠我錢,不拿這漂亮的少夫人抵債,難道拿你家少爺的骨灰抵?”
管家:“……你!”
楚琰站在管家身後,雖身材瘦弱,眼神卻並無懼意,道:“這位先……好漢,你是想要錢。胡家欠你多少?”
朱元乾道:“四千兩。”
“當真?”楚琰轉頭向管家確認,管家無奈地點頭。
楚琰問管家:“我們賬上還有多少錢?”
管家說:“少夫人,這……這不能對外人說。”
楚琰輕聲細語,語氣卻不容拒絕:“再不想辦法,胡家就要冇了。”
管家這才說:“賬上不過八百兩紋銀。”
楚琰:“若是將宅子變賣了呢?”
管家:“……”
大廳裡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楚琰,想看她怎麼辦。
做保險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讓人信服自己、聽得進自己說的話。
楚琰說:“估個大概。”
管家被少夫人的氣勢折服,道:“現下世道不好,不容易折現。宅中器物傢俱,賤賣了不過二百兩。”
楚琰看向朱元乾,道:“你看,我肯定不值三千兩。”
“那你想如何?”
正在此時,胡府的大門被齊煊一腳踹開,官兵迅速鎮壓住在場的人。
“全部拿下。”
齊煊頂戴花翎,麵容嚴肅,氣宇軒昂,目光直視前方,步伐沉重而自信。餘暉灑落在靛藍的官服上,袍上的獸獅刺繡躍然而出,無處不透露出威嚴且不可侵犯的氣息。
“齊大人,你終於來了!你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呀!”朱元乾上前跪倒在齊煊腳下,掏出一疊字據恭敬地遞給他,“小的來胡家討債,卻被這潑婦挾持,她還傷人!”
朱元乾脖子上的血跡,證實著這一點。
管家站在楚琰身前,低聲歎道:“一定是朱元乾把齊大人叫來的。他與官府的人過從甚密,最近還在商量鹽引重新授權的事兒。鹽引乃胡家命脈,恐怕也再難保……”
楚琰咬著嘴唇,看向齊煊。
胡家乃當地唯一授權的販鹽商戶,靠販鹽發家。
一旦失去鹽引,胡家就徹底失去了賺錢的命脈。
齊煊望向楚琰,“欠債可是事實?”
楚琰一頓,答:“是。”
齊煊皺眉道:“欠債不還已是理虧,竟還敢當眾傷人,該當何罪?”
齊煊身量頎長,氣宇軒昂,壓迫感十足。
麵對朱元乾的告發,齊煊第一反應是求證事實。
楚琰抬頭,眼神淩厲且倔強,與齊煊對視,“我隻知被人欺辱就要保護自己,不知何罪之有?”
齊煊冇有說話,隻是看向楚琰的眼神多了一絲驚訝與賞識。
“民女並非有意頂撞,可眼下胡家的境況大人也是親眼所見。我夫君冇了,這偌大的胡家就剩我一個寡婦頂著,要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整個胡家?”
麵對齊煊鷹隼般審視的眼眸,楚琰並無半分懼色。
“我正在與朱老闆商量債務事宜。正好齊大人來了,也好做個見證。”
“哦?什麼見證?”齊煊嚴肅的臉龐掠過一抹玩味的表情。
“我楚琰最講究信譽,既然欠了朱老闆的帳,就一定會還。不僅朱老闆,其他債主若有憑證,也可來向我討債,我絕不推辭。眼下,我夫君剛去世,還需時間讓胡家運轉起來,請諸位給我一個月時間,這債自然能還。”
楚琰的話擲地有聲,雖然身型瘦弱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但聲音裡有熱烈的生命力,令人下意識相信她。
朱元乾道:“你要是趁機跑了怎麼辦?”
“外麵世道不太平,我一個弱女子,能跑哪裡去?”
齊煊道:“那我就做這個見證。若是一個月後,你還不出這些錢怎麼辦?”
朱元乾大步上前,“若是錢還不上,用胡家鹽引來抵。”
齊煊聞言掀起眼簾,與楚琰堅毅的眼神清水相觸。
哼,官商勾結,圖謀胡家的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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