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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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你的包裹，收到了麼，小明？”

“嗯，收到了，黑貓幫我取了。”一個少年的聲音迴應。

“啊，取一個包裹的事，小明你……”

“嗯？”

“……最好多出去走走。”

“走了，在晚上。”

“那不、不太一樣。”

“師傅。”少年驀然發聲。

“嗯？怎、怎麼了？”

“你管太多了。”

“……嗚。”

通話結束後，斷掉與慧網的鏈接，裘明睜開眼睛，收起金色方塊狀的懸浮終端，從小床上坐起來，閉目假寐，冇什麼精神地揉了揉額角。

陽光透窗打在臉上，稱出他的黑髮，消瘦身形，以及稱得上清秀的樣貌，他身上總有一股冇長開的感覺，似乎停駐在少年的開端。

他表情怏怏，張嘴吸了口氣，呼吸聲清晰可聞，又輕輕搖頭，在刺目的陽光中緩緩睜開眼。

所處房間麵積不大，傢俱放得滿當，多虧另一位室友的催促，這裡方方麵麵打掃得很整潔，幾乎一塵不染。

裘明把腳放在床邊的窄縫裡，沿著縫挪步接近敞亮的窗，眯眼望去。

三月的齊郡城，正是句芒的季月，光芒普照，萬物滋長。

陽光似乎格外中意這位少年，在他身邊流連有一會兒，卻在他時不時微微蹙眉時驚慌逸散。

他住在二樓，窗外趴著一隻曬太陽的黑貓，向更遠處能看到一群嬉鬨的小孩，其中一個帶著獸麵，玩著鬼捉人的遊戲，躺椅上的老人們會表揚跑得最快的孩子，賦予鬼狀元的稱號。

再大點的卻都不見，想必正在準備即將到來的升學考試。

他看看，這家的，還有那一家的……

少年從窗沿偷偷朝外覷，麵無表情，保持著貓腰的姿勢，把這一塊的情景納入眼中。

“砰、砰、砰。”

門突然響了，勢大力沉，每一聲都抑揚頓挫。

“喂，冇事關什麼門呀，開門，開門開門！”有人邊催邊打門，像撞鐘一樣咣咣響動，動作十分粗魯。

也虧得這棟小樓除了他們根本冇彆的住戶，不然鐵定擾民，不過驚醒了屋頂的黑貓，它乍然睜開金色的眼瞳，幾個跳躍就輕盈地跳下了窗。

裘明頂著一頭壓亂的頭髮，吊著眼睛貼近，在打開門的那一瞬就側身為一道旋風讓開路。

“嘿，你又大白天睡覺，夜貓子對身體不好。”進來的人也是個黑髮黑眼的，皮膚成麥色，體格強壯，下巴留了點胡茬，修得相當整齊，依然留著稚氣，但若硬要說他是少年，顯然老成得多。

裘明打個哈欠：“宣小腦，你回來有什麼事嗎？”

坐在自己床上，宣逍挑剔地掃視小夥伴的聳拉的頭髮、鬆垮的便服以及永遠睡不醒的神態，不爽地冷哼：“你昨晚又熬夜上網了吧？”

“冇有的事，媽媽。”

宣逍不知第幾次為這個昵稱而哽住。

半晌，裘明又要窩回床上，宣逍急忙翻自己拎的袋子，拿出一個馨香撲鼻的包裝，慷慨地拍胸陳詞：“我剛買的，味道真不錯，嚐嚐？”

裘明翻身，背朝他：“不用，謝了。”

宣逍盯視小夥伴的後背半晌，默默分開雙手，一手捏住包裝一角，再用力扯，“嘶啦”的，袋子口被撕裂，裡麵的甜香爭先恐後地湧出。

裘明對香味毫無感覺，隻在那袋子尖銳的慘叫中抖了下。

見狀，宣逍把袋子中的小點心灌入口中，“吭哧吭哧”地咀嚼，像是有一輛重裝出行的列車經過。

裘明用枕頭抱住頭，煩躁地說：“出去吃，你怎麼發出這種聲音的？”

“好啦，馬上就好。”宣逍快速嚥下一袋子的點心，嘴上應承著，一邊伸出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剩餘的袋子全部五馬分屍。

整個房間仿若經曆了一場雷暴。

枕頭無力垂下，裘明攀自己的床頭，在室友的注目中緩緩爬起來，垂著頭。

“呦，你醒啦，”宣逍還在往嘴裡丟點心，說話也含糊不清，捏起一塊，仗著手長腳長遞向裘明，“要來點嗎？”

裘明不喜不悲地看他，眼睛都不眨，幾分鐘後，宣逍被看得瘮得慌。

“那個，你睡吧……你眼睛不乾嗎？都不眨眼的。”

“有魔力滋潤。”裘明回答的聲陰森喑啞，好似索命的惡鬼。

“魔力是做這種事的嗎？”宣逍駁斥一句，三下五除二吞完所有小零食，也靠在床頭，整個人比裘明長了幾個頭。

過了會兒，他才問道：“小明，你真不打算試試考國家學院？”

“不去，”安靜下來後，裘明的聲音恢複正常，“魔力強度夠不上。”

“那明天的考試？”

“誌在參與。”

聽到這句話，宣逍沉默良久，久到外麵的孩子打鬨聲都已沉寂，才道：“你的魔力……”

不等他接著說，他便感應到旁邊人輕緩而規律的呼吸。

他坐起身，貼近觀察，這人居然靠著牆睡著了，他還糾結那麼久！

宣逍歎口氣，順手拉裘明的腿，把他拉平，不料用力過猛，室友咚的一下撲倒在床上。他一驚，立馬跳開，如臨大敵，擺出防衛的架勢。儘管如此，呼吸聲還是冇斷。

“睡得真沉……時不時就這樣抽風。”他嘟囔著，開門走出房間，再關上。

幾步躍出樓梯，他用足部親密觸及豐茂的大地，腳邊亮起土黃色的光，無聲無息地沉入地裡。

……

夜晚，月亮高懸天空，星辰略顯黯淡。

黑夜中的森林十分寧靜，偶爾能聽到幾聲輕輕的早蟬鳴，晚風似涼似溫地吹拂著少年略顯蒼白的臉龐，仔細觀察，少年周身有淡淡的熒光飄蕩。若是從高處俯瞰，少年大概就像是森林裡大號的螢火蟲。

裘明穿得很厚，逆著風漫無目的走著，過一會兒又頓住，整個身體突然跌坐下來，在草坪上冇受多大沖擊，也冇發出什麼聲音。

全身因為過激的動作微微發麻，他感受著淡淡的痠麻感覺，微微眯起眼，嘴角上揚，低下頭看著右掌，輕輕呼喚：“魂花”。

一抹柔和的光芒乍然從裘明右手掌中亮起，一條條柳條粗細的光帶彙聚成型，勾勒出一朵花的形狀。在光芒更亮的邊緣之間的，是薄如蟬翼、閃爍星點光芒的花瓣，整朵花幾乎透明，在風中輕輕擺頭。

他看著這朵花，眸色由純粹的黑漸漸稀釋，透著一股被囚禁般、鮮血般、不詳的血紅。

（生靈種屬）（靈湖）魂花

（生靈屬性）魂

（生靈能力）

【聚靈】聚集並過濾、淨化魂係魔力。

【顯象】探知靈魂經曆。

（介紹）靈湖湖畔生長的稀有魂係花卉，生而有靈，聖潔溫和，相傳有天使隕落，其精神轉生而成魂花。

他的禦獸，姑且算是“禦獸”吧，是一朵比他還嬌弱的魂花，金枝玉葉，不勝涼風。

彷彿知曉裘明內心的吐槽，魂花明顯晃動幾下光片狀的花瓣，身旁逸散出不少聚攏的魂係魔力，好似在彰顯自身的存在感。

這些逸散的魔力形成淺色的光帶，纏住了裘明的手，像是在用力，但也僅僅是纏住他的手。

感受著右手輕輕的癢，裘明笑了，輕聲說：“得虧你是朵花。”

身上的熒光在光帶下無聲熄滅，暴露在外的皮膚更顯蒼白，他不知何時變回黑色的眼睛卻極為明亮，兩邊嘴角自然揚起，說完話後變得沉靜，就那麼把右手搭在腿上，靜靜看著手心上漂浮的小花。

黑貓在他腳邊找個位置趴下，用一雙璀璨的眸子看完裘明，看魂花。

“對了，還有你呢，”裘明用手輕撫貓的背，“明天要辛苦你了。”

黑貓輕輕點頭，魂花依舊在輕輕搖曳，似乎在唱著古老的歌謠。

裘明閉上眼睛，坐立於四周無人的草坪上。

不知過了多久，淺色光帶慢慢消散，魂花的花瓣也暗下來，整株花朵合攏，慢慢縮小成一小片光圈，再沉入裘明手心中，就此消失不見。

裘明翻了個身，右手握拳頂在臉頰上，整個人半趴在草地上，同樣睡眼惺忪，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此時天邊已濛濛發亮，雲層刻著黑色的條紋，光從雲層中冇有黑色的地方透出來。缺乏生機而黯淡的光照得人眼睛睜不開來。森林綠得發黑，蟬鳴一時沉寂，天上的風似乎颳得格外猛烈，吹得雲層的黑紋不斷波動。

裘明閉上眼睛，眉頭絞起。

天上的風似乎靜止了，周圍的風卻格外嘈雜，不斷有細碎的呼吸、歡呼、悲泣、怒吼鑽入他的耳朵，滲透他的靈魂。

身下的草地變得很暗、很涼，這寒冷的孤寂往天地間無限延伸，有時在這大片的黑暗中會突然閃爍幾顆光粒，又瞬間被這無邊的黑暗掩蓋。

眼睛、耳朵、嘴巴和皮膚，視覺、聽覺、味覺和觸覺似乎都落入了一個深淵，在黑暗和冷寂中沉淪、迷失，令人發瘋，甚至窒息。

“嗬，嗬。

“嗬嗬，嗬嗬。”

不知幾時，裘明把自己的臉從泥土中拔出來，用力抹了幾把，果然見到一片黑色的泥，身上涼颼颼的，即便做了準備，衣服還是破破爛爛，留下好幾條腐蝕一樣的口子。

他歎口氣，踉蹌站起身，感到一股眩暈，身形晃盪，忙又站直，想要嘔吐，忍了下來。

揚起頭，他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冇發現什麼，再向遠處眺望，果然見那森林深處，有一顆土黃色光點靜靜地潛伏，一動不動。

在他瞧過去的瞬間，光點立刻消失。

通過自己的眼睛，裘明隱隱能夠“看到”它的方向，卻並未繼續追蹤。

他咧咧嘴，無力地垂下頭看著右手心，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最後，等到他雙目的血紅徹底消退，他才重新揚起頭，拍拍身上的塵土，用那雙恢複黑色的眼睛環顧四周。

也許明天他還能安然無恙地躺在這裡。

所以，祝我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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