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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君王
劍秋在東洛城呆了一個多月，整天無所事事。因為自己在攬月塔一戰中露了麵，害怕被覬覦炬子令的人盯上，他也不願意去街上閒逛。
飽食終日的日子迅速且無聊，劍秋每天呆在房裡。表麵上風平浪靜，實際卻心急如焚。一想到法門如今群龍無首的局麵，他就覺得自己浪費的不光是自己的生命，還有法門的生命。
劍秋本想離開，卻冇有理想的目的地。更何況自己如今懷揣炬子遺命，肩負著整個法門的希望。天下不止有一股勢力想要藉助自己操控法門的百萬之眾。對於劍秋，他們勢在必得。若冇有扶搖的庇護，劍秋今後的路將會寸步難行。
扶搖告訴劍秋，等到東洛城的事情處理完畢，自己將回到龍都去。並邀請劍秋陪同。這個訊息，倒是讓劍秋十分興奮。龍都是大源國的京師，人傑地靈，英雄才俊的數量也遠較尋常地區為多，說不定自己就能遇上有才能擔當炬子大任的英雄。
終於，在攬月塔之戰後的第四十三天，東洛城大局已定，扶搖也帶著隨從們回到了龍都。
一路上，扶搖告訴了劍秋藍家最後的結局：
在攬月塔一戰之後，所有倖存的藍氏宗家子弟還是冇有逃脫被製裁的命運。他們都受到了龍都派來的刑官們逐一審查。
那些經驗老道的刑官用種種令人難以想象的手段撬開了藍家子弟的嘴，獲取了大量藍家的犯罪證據以及家族秘密，牽連出多達近千人。
這些人，不是藍家的分支子弟，就是依附藍家的幫凶。他們也同樣遭到了懲戒：全部被王室派來的密探捉拿歸案，人數之多，範圍之大，被稱為本朝第一大案。
然後，這些昔日的天之驕子和供出他們的幫凶一起，被鎖上了囚車，準備押往龍都發落。藍氏宗家，這個在中庭界傳承數代的龐然大物，就此傾頹。
經此一役，王室在強力的打擊了藍家在本地盤根錯節的勢力，王室威望大增。可是，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扶搖卻又在一大群競爭中庭界新一代掌門人的世家之中，再次選中了藍家！
彆誤會，此時藍家嫡係成員已經全軍覆冇，即使僥倖逃脫，王室也不可能讓他再擔任任何重任。這一次上位的，其實是藍家的支脈成員，這個撿漏的幸運兒就是那個在攬月塔上不卑不亢與扶搖談判的藍星辰！
扶搖之所以有如此選擇，是因為三點：
第一：藍氏在中庭傳承數代，威望極高，治理當地也是輕車熟路。此時羽翼儘除，已無威脅，正好物儘其用。
第二：扶搖也在事後親自考教過藍星辰，認為此人不僅膽識過人，而且頗有才乾。他與宗家血脈十分遙遠，因此藍家對他並不重視，大材小用。他也鬱鬱不得誌。這次扶搖給了他一次機會，相信他不會因為藍家宗室那並不濃厚的血緣，背叛扶搖的知遇之恩。
第三：藍氏宗家覆滅，此事全國振動。各地手握權柄的貴族世家更是十分關注。雖然報仇之事被國王搪塞過去了。可終究要給無罪的藍家人一些甜頭。這不僅是為了安撫已經失勢的藍家，更是要安撫大源國各位諸侯之心。以免他們兔死狐悲，認為王室已經打定主意要對貴族開刀。激起他們的反抗之心。
聽了扶搖的話，劍秋突然覺得心裡老大不是滋味。
他原以為，藍嶽死了，東洛城的老百姓終於能過上幾天好日子。誰知道扶搖轉手又把東洛城送給了藍星辰。
東洛城明明是那裡的老百姓建成的，可那裡的老百姓們卻從來冇有掌握過這座城市的命令。反倒是和東洛城毫無關係的扶搖，卻能輕易把它轉送給他人。這又是憑什麼？
這幾年，劍秋追隨過不少權傾天下的大人物。直到現在，他突然發現。這世界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明陽世家依靠士兵在戰場上以命相博、得到了數代子弟的榮華富貴。炬子依靠山霧派教友的捨生忘死，獲得了威震天下的聲望。
可是，那些為他們得到一切的人們，有得到了什麼？
明陽士兵永遠不能做明陽城的主人。山霧派的信徒們也很少能當上法眼會的炬子。而劍秋的父親被受到朝廷的征召，去為軍隊服務，最後卻丟了性命。
劍秋突然發現了一個事實：
那些終身奮鬥的大多數人，窮極一生都隻是在給他人做嫁衣。就像是東洛城的百姓們。他們沉默寡言，默默無聞。明明傾其所有，創造出了一座如此富饒雄偉的城市，卻一無所獲！
劍秋想著想著，頓感無力。隻能苦笑著感慨一句：
“這個世界真是讓人無可奈何啊…”
他們來到龍都，扶搖將劍秋安頓在宮殿裡，自己則去見國王覆命。經過了一個早晨的等待，扶搖回來，告訴劍秋：
“師弟，我父王聽說你來了，他想要見你！”
劍秋有些奇怪：
“你父王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嗨，都怪賈貴，是他把你和我同行的訊息稟報了出去。不僅如此，他還把我母親和夏侯白師哥和我的關係也告訴父王了！”
一想到大源國王“有口皆碑”的人品，劍秋頓時心生警惕：
“我冇見過你父王，他見我做什麼？”
扶搖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劍秋的顧慮：“放心吧，現在我父王名聲已經好多了，暗箭傷人的事情已經多少年冇乾過了…”
劍秋有些忐忑，但也確實對這個想見自己的大源國王十分好奇。
如果拋開成見來看大源國王朱重爾的話，應該說他的經曆堪稱傳奇。
此人起於微末，雖然是天潢貴胄，但卻從小流落民間，頗為落魄。卻在市井之間練就了極深的城府，才智過人。並且廣結雄豪，閱曆不凡。比起那些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草包貴族不知強了多少。後來更是以凡人之身受到了當時的龍虎宗精英弟子練襲雲的青睞，與其生兒育女。
按理說，此時的朱重爾成家立業，生活幸福，不應再存有非分之想。然而他卻並冇有滿足於現狀，而是藏器於身，等待時變。直到國王駕崩，宮闈混亂。他又毅然拋家舍業，憑藉高明手段與江湖朋友的助拳，登頂權力巔峰。登基之後，又更是以極高的手段，分彆打擊了官僚、貴族與修行人三大群體。直到自己大權在握。將一個行將就木的王國治理得井井有條，漸有複興之勢。
多年以來，他似乎永不疲倦，以無限的精力和命運爭鬥。他是操控權力的梟雄，也是內鬥的天才。
長久以來，無論敵人是誰，擁有多麼強大的能力，多麼深厚的勢力，多麼狡詐的智慧。朱重爾都從不畏懼，隻是精準揮刀，縱橫捭闔。終將敵人擊敗。
少年落魄，遊曆天下。
風流瀟灑，才女青睞。
青年稱王，榮登大寶。
人心鬼域，拋妻叛友。
晚年寂寞，歎息蒼涼。
這便是大源國王波瀾壯闊的一生，實在是令人著迷。若不是他的手段實在不足與外人道，此人的一生經曆簡直就是傳奇小說中的模範主角！
“或許他那樣的人，才能給我答案…”劍秋心裡想著，慢慢跟著扶搖走出宮殿。
穿過華麗的花園和燈火通明的長廊，扶搖領著劍秋來到一座極為款闊的宮殿。與周邊金碧輝煌的建築相比，這座宮殿的裝潢顯得極為格格不入。門窗緊閉，色調陰沉。全殿從上到下都被刷上了玄色油漆。就像是個巨大的鐵盒，突兀的安放在一堆珠寶的中央。
劍秋抬頭，隻見牌匾上龍鳳鳳舞的寫著“源始殿”三個大字。
扶搖介紹：“這是國王的寢宮，據說當年，大源帝國的開國皇帝就降生在這塊土地上。他一統天下稱帝之後，不忘初心，在原來的故居上建造了這座宮殿，後來的君主們嫌它難看，紛紛另造寢宮。直到我的父王登基之後，又重新搬回了這裡…”
推開宮殿的大門，劍秋髮現殿內的佈局依然冇有豪華可言：因為是在白天，所以殿內巨大的空間裡，隻有零星幾盞孤燈點亮。微弱的燭火倒映著巨大傢俱的陰影，就像是潛伏在森林中的巨獸，時刻準備擇人而噬。而宮殿的中心，則是一座孤零零的高大的鐵鑄王座，象征著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實際上隻有孤獨時刻相伴。
扶搖提醒發呆的劍秋：“進去吧，父王在裡麵等你…”
劍秋暗自用法力探索了整個大殿，發現殿內隻有一人，說明國王並冇有安排修行人在其中埋伏。
劍秋心中稍安，一步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走了進去。
殿內的微弱燈火併起不了多少照明的桌用。宮殿深處濃烈的黑暗反倒讓寬闊的空間像是一個深淵，深不見底，令人心生畏懼。
“是明王傳人來了嗎？”
一個聲音，突兀的從深淵裡傳了出來。音量通過空曠的房間擴大了數倍，同時迴音四起，讓人無法發現聲音的源頭。
聽到有人說話，劍秋忐忑的心情反而定了下來。心裡罵道：
“這老國王缺德事做多了怕人報複，可真會裝神弄鬼！”
於是劍秋請了清嗓們，大聲說道：“是，國王陛下，我來了。”
幾聲腳步響起，一個人影從王座背後轉了出來。藉著微弱的燭光，劍秋終於看清了這個傳奇君主的模樣，卻有些出乎意料：
劍秋原本也是源國人，因此朱重爾也曾是他的君主。再加上這些年自己聽說了不少朱重爾的故事。
傳說中這位草根國王並不會修行。但卻搞上了龍虎宗的大美女練襲雲，並且生下了扶搖這樣的漂亮女兒。再加上傳說中朱重爾狡詐如狐，心狠手辣。因此在劍秋心裡，這位大源國王八成是個英俊涼薄，孱弱翩翩的白麪書生形象。
誰知今天一見麵，卻發現完全不一樣。
隻見他身長八尺，國字臉，口字胡，神態威猛，舉止頗豪，一雙虎眼猶如冷電般在劍秋身上掃了一遍，渾身都是凜凜威嚴。
這副樣貌，決不是戲台上那些矯揉造作的英俊小生能比的，而是威武霸氣的王者威儀！讓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此人是個魄力十足的領導者。單單和劍秋站在一起，便能讓這個山野小子自慚形愧。
朱重爾看劍秋有些吃驚，忽然笑了一笑，令人如沐春風：
“怎麼，孤的樣子很難看嗎？”
劍秋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陛下，聽說您召見我，有什麼事嗎？”
“冇事，孤隻是想看看你…”
朱重爾對待劍秋的態度倒是十分溫和，半點也冇擺國王的架子。
由於他身材高大，隻能微微欠身，藉著燭火仔細端詳著劍秋的臉。直到劍秋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像，你和他一點也不像…”
“誰啊…”劍秋說了兩個字才醒悟過來：“哦，你是說林老頭…他又不是我兒子，當然和我不像！”
“老林頭不是你兒子…哈哈哈！”
朱重爾像是個小孩子突然聽到了好朋友的全新外號，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你叫他林老頭，哈哈哈，我說你們不一樣吧。那小子年輕時是個尊師重道的衛道士，簡直是道德的代言人。誰能想到最後收了你這麼一個毫不尊重師長的弟子？”
“那是因為我冇把他當師父…”劍秋暗自想。
朱重爾笑著笑著，忽然斂起笑容：“他如果活到今年，也隻有五十二歲。你為什麼叫他林老頭，他看起來很老嗎？”
劍秋脫口而出：“那是當然，反正比你老多了…不過，我認識的老林頭和你嘴裡的也不一樣。”
朱重爾微微伸著脖子問道：“那…他是怎麼說我的？”
“他從來不提以前的事情，當年跟他修煉時，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朱重爾的笑容慢慢凝固：“你能給我講講，他後來是什麼樣子，怎麼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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