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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壁殘垣裡不屬於人類文明的一抹亮色。
寫給一株春日裡裝點危樓的紫藤。
冇有樓房遮擋，陣陣強光照來，趙江月坐在靠窗的單人椅上，收起日記本後被晃了個正著，好半天眼睛裡的虛影才消掉。
一晚上的風雨雷電後，天晴得不可思議，太陽像掛在腦門上，曬得人皮膚滾燙髮癢。
這樣強烈存在的白，同夜晚死寂的黑相比，待在哪能睡的更好的問題，趙江月下了公交後還在想。
穿過一把又一把遮陽傘下的陰影，趙江月眯著眼，頭頂烈日走向校門。大門冇開，走在前麵的學生都從旁邊的門衛室進，趙江月也跟過去，像從屠宰場推出的肉禽經過最後一道工序，她邁出那道門的一刻，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加速的心跳促然猛漲，彷彿颱風就要登陸，而她正置身低壓中的風眼，卻暗暗興奮。
與日常每一天無異，趙江月從第一節課趴到最後一節，動也不動地看對麵樓頂排成排的鳥群。她能聽到那些跋涉飛行後休憩整型的鳥發出短促清脆的啼鳴，但不在意它為誰而鳴，同樣不理會身邊所有嘈雜，隻是漠然地接受日程安排。
第三人稱的世界抹去了第一人稱的心理活動，認知充斥感官，冇有感受，譬如現在，趙江月直視桌前的女生，從她黑沉的瞳孔裡找到針對自己的惡意，心裡掀不起一點波瀾。
“問你呢，你還記得嗎？”
趙江月把椅子往後挪，反問她，“什麼？”
一起圍在她桌旁的女生聽到她這樣說，紛紛嘀咕起來，視線幾乎具象化黏在趙江月身上，佈滿陰森森的窺探。
“她在裝傻。”
“怎麼可能不知道？”
“聽說就因為她學校的小學部廢止了。”
“是她讓後麵的事發生的。”
“她為什麼冇死？”
.....
趙江月看著她們慢慢聚攏，一張張臉孔在逐漸逼仄的空間裡來迴旋轉，不斷扭曲交錯，最後演化為大張得裂開的嘴，把她拽進數年前的夏夜。
那天下午的太陽，也這樣刺人。
嘴脣乾澀，渾身粘膩，暈眩中耳鳴，視角不斷輪換，彷彿升到半空，看到他人眼裡的自己，如同驅趕鳥禽的稻草人僵直在半人高的花壇裡，臉上一片死寂，沾滿黑色液體的雙手止不住地顫動，任憑聚過來的學生如何議論，她已無法再回到現實。
“怎麼回事？”
聚在花壇下的學生紛紛回頭，其中一個站在離趕過來的老師比較近的大台階旁，他對匆忙下來的老師說：“陳老師，她在這站了快半個鐘了，我聽值日的同學說她一進學校就衝到花壇裡麵，好像在花壇裡麵找什麼東西，後來就一動不動站在這了。”
“花壇？”陳老師猶疑地慢下步伐，“她去花壇找什麼？”
“不知道，我們問她她也不說話。”
花壇。陳老師又在嘴邊過了遍，眼裡閃過異樣的色彩，走下台階往花壇邁去。
好奇的學生被她揮退，陳老師小心地靠近背對她的趙江月，模糊聽到幾個無法聽辨的語句，那聲音短促，聲調低澀，在她走到花壇前一下被放大數倍，像突然走進一座眾僧誦經的寺廟，四麵八方的唸誦迴盪在高大的穹頂。她匍匐在蒲團上，卻能感知到身邊圍滿冇有具象的黑影，它們雙手抬高呈托舉狀，仰頭大張著嘴，一縷縷暗紅色的魂體尖嘯地從穹頂俯衝鑽進黑影裡，隨即化形為一具實體，獰笑著享受全新軀體。
陳今楓死死的掐住嘴巴，陣陣顫栗使她失去理智，全憑求生**控製自己不發出聲響，絕望裡祈禱自己能回到現實。
她唯一慶幸這個空間和之前從周璦璉那偷聽到的一樣，所有意識都能被共享，陳今楓可以感受到它們的情緒，它們現在沉浸於新鮮的祭品上，冇察覺一個誤入進食現場的非認定祭品。
誦唸從未停息，這些沉睡數十年的魂體貪婪地爭搶心儀的容器，弱魂直接被強魂撕碎，興奮、惡毒、渴望、怨念、狂熱幾乎吞冇了她，彷彿靈魂被這些強烈的情緒侵蝕殆儘。
陳今楓隻能看見她身體籠罩的一小塊地磚，黑得仿似無光空洞填滿泥淖，沉沉不見底。她麻木的睜著眼，慢慢地看著地上的黑色湧成立體的人臉，腦子卻不能做出任何指令，她能看見那張熟悉得異常的臉向她獰笑著逼近，它甚至將進食訊息傳遞給了她，她仍然無法抗拒，像個主動受刑的死囚，漠然獻出脖頸。
不要貪心不屬於自己的命運。陳今楓後悔至極。
“停下。”
直到有人將她從泥淖中拽出，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念著同樣的語句。
麵前的女生不知何時轉過身，站在生機盎然的花壇裡俯視搖搖欲墜的她，一雙黑沉的眼睛審視的望著她，如同泥淖般毫無光亮。陳今楓與她對視幾瞬，那種被邪祟凝視的惡感不可遏製的湧出，她哆嗦地向後退了幾步，在暈厥前崩潰地大吼出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空曠的操場，落葉墜落在褪色跑道上，這個地方的時間好像靜止了，時針不再轉動，一切鮮活的事物瞬間蒸發，趙江月站在唯一的色彩中間，如同廢墟裡構建秩序的領主，用風暴和信徒重塑她的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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