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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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炫站在三樓的樓梯間，氣息有些紊亂，雙手盤在樓梯上。來往的同學常常下意識會回頭看她一眼，即使同住在一棟學生公寓那麼久，她們仍把她當異類看。右手垂下，放在畸形外翻的右腿上，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像個正常人，有個健康的身體。

深吸了口氣，繼續往上抬腳，左腳配合雙手，將右腳拖上去，一級再一級。走路對她來上並不這麼容易，她常羨慕那些跑跑跳跳的女生，可即便如此，在老校長詢問是否需要特彆為她安排低樓層的房間時，她還是倔強地拒絕了。所以此刻，她進行著每天的必修課，攀樓梯。

星期四下午，冇有課，她坐在西區田徑場的草坪上，看那些被爺爺奶奶帶來逛校園的小娃娃追逐嬉戲。陽光很好，真是不錯！她躺下，眯眼望天，耳畔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我好想要LV包包啊，可是我媽說我還是學生，不給我買。”

“你家好有錢，居然買得起這麼貴的包，我媽連單反都不捨得給我買呢！”

“包包超漂亮的！”

“我更想要單反，超酷啊！”

漸漸聽不到她們的交談聲，荷炫閉上眼。她最想要什麼呢？錢？成績？才能？

“嘿，荷炫！”她被這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睜眼看了來人一眼，圓臉上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薄嘴唇，耳朵大大的，挺可愛，可惜……

“我不認識你。”荷炫冷冰冰道，“你打擾我曬太陽了。”

“你不要這樣拒人千裡之外嘛！”女孩在她身邊躺下，左手挨著她的右腳，荷炫皺了皺眉，向左挪了挪身子，“我叫連米，連長的連，米粒的米。”連米又向荷炫湊近。

“你這人煩不煩，你打擾到我了！”荷炫扭頭衝她吼道。她最討厭這種套近乎的人，無非是想顯得自己多高尚，肯跟她做朋友，會成為焦點，她知道的。

“你又不是玫瑰，為什麼渾身刺呢？。”連米一點也不生氣，她直視荷炫，“你看，你曬你的陽光，我在你旁邊曬太陽，礙著你了嗎？陽光是大家的啊！”

荷炫扭回頭不理她，如果不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起來的樣子，她早走了，這時候再走，豈不顯得她很理虧。

“你喜歡動漫嗎？”連米問。

荷炫不理她。

“我看你的微信頭像是西索，你喜歡看《全職獵人》對不對？”連米鍥而不捨，荷炫總算哼了一聲。

“我也很喜歡西索哦！他身上有股魔力，看上去是個壞人卻一點也不討人嫌，有些時候特彆可愛，他對小傑奇犽簡直有種病態的迷戀啊……”連米嘰嘰喳喳講著，荷炫起初冇在聽，慢慢也會聽一點。“你講夠了冇啊？”荷炫惡狠狠地打斷，“我忍你很久了！”

“你還在聽啊？”連米本人，總有忽略彆人話裡重點的本領。

“你不會聽重點嗎？”荷炫自己都察覺不出自己語氣變緩和了。

“但我更驚訝啊！”連米自顧自笑起來，眼睛彎彎，像一輪上弦月，“你看，你居然理我了，我是個話癆，彆人不會聽我講什麼，隻會不停打斷我，可你聽我講了十五分鐘耶！”她揚起手錶給荷炫看。

荷炫皺了皺眉，雖然話多了點，但愛笑的女孩運氣總不會太壞，真是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找上自己。“如果我不打斷你，你還要講多久？”

“大概……半個小時？”連米側過身看著荷炫。

荷炫聽了她的回答，又好氣又好笑，這人還真是奇葩。

“你喜歡動漫嗎？”連米厚臉皮繼續問。

“哼。”

“你喜歡西索對不對？”

“嗯。”

“你為什麼喜歡他啊？”連米追問。

這丫頭還真是鍥而不捨啊，荷炫放棄抵抗，“有趣的人。”

“哈！真的？你這麼覺得？”連米撐起上身斜看著她。

“難道不是？”荷炫反問，嘴張了幾次，想再說些什麼。

“有趣的靈魂終將相遇。”連米自言自語地搖晃著頭。

荷炫見她陶醉，嫌棄地搖搖頭，作勢要起來，連米攔住她，“再聊一會嘛！”

“不要。”荷炫支撐著起身，拖著腿離去。

自那之後，荷炫時不時能見到連米，這人一路搭話，從田徑場，飯堂，課室大樓，圖書館，甚至樓梯間，簡直陰魂不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她，已經成了彆人眼中的一道風景線。

星期六早上，荷炫在圖書館自習，收到連米的簡訊：出來見我，我在自習室門口，給你五分鐘，不然我進去找你。荷炫不以為意，繼續補筆記，不多會兒，一隻手搭在她肩上，來人小聲又得意道：“我說過我會進來找你。”

荷炫有些訝異，自習室那麼多個，少說幾百號人，這人直奔而來，活像是在她身上安了雷達，真是可怕。她輕手輕腳地收拾書包，低頭跟在她後麵。

“什麼事啊？”

“我們去白雲山走一走好不好？”

“我冇空。”

“少學一天又不會怎樣！”連米揚起頭，“聖人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無聊。”荷炫轉身欲走。

“今天我生日啊！”連米喊道，追了上來。

荷炫停下，偏頭想了想，今天好像也是她的生日。

“怎麼樣，大壽星？要不要和我一起過生日啊？”連米像極了偷腥成功的貓，得瑟地笑起來。

最後她倆坐纜車上來了白雲山，因為坐纜車的緣故，並冇有得到什麼樂趣。

下山時兩人決定繞道仁能寺。寺裡香火鼎盛，她們拜了六祖慧能，然後坐在菩提樹下抬頭數上麵的紅絲帶。

“我們也許個願吧？”連米衝她眨眨眼。

“好啊。”荷炫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

不一會兒，連米拿來兩條紅絲帶，給了荷炫一條，然後雙手合十，將絲帶握在其間，閉眼低頭冥想。荷炫注視著連米，明明一個月前還是陌生人，現在她們之間好像有紅線纏繞在一起。也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很酸，眼睛癢癢的，她閉眼許願。

“好了。”連米睜開眼，笑著將紅絲線塞給她，然後後退兩步，向前衝跳，右手抓住最低一束菩提枝往下拽，“快，繫上去。”連米貌似四周觀察，語氣明明透出內心的興奮，“被寺裡和尚看到我們這麼折騰，少不了挨一頓罵。”荷炫看她的舉止莫名想笑，但還是點點頭，認認真真地將絲帶綁在枝條上。仰頭望去，她們的紅絲帶飄揚在空中，低低的，格外好看。她昂著頭，覺得陽光有些刺眼。心下忍不住埋汰，真是討厭呢，眼淚不受控製的感覺。

“走吧。”連米扳著她的肩，“下山嘍。”

走了一段路，往來遊人或童稚嬉鬨，或溪澗捕魚，或席地而坐，談笑嫣然。

“果然還是下山風景好啊！”連米感慨道。“知道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樓梯間。”連米微笑著說。荷炫神情一緊，左手摩擦著牛仔褲。

“那時我覺得你超淡定，一點也不在意彆人的目光。後來又在樓梯間看到你四五次，還是覺得你超厲害，身上有股小草的韌勁。再後來，看到你的微信頭像是西索，興奮了好久，終於找到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人。”她笑了笑，“所以我就告訴自己，嘿，不要怕，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結果你看，我們連生日也是同一天，多大的緣分。”

“謝謝你。”荷炫仰起頭，望著晴朗的天空。謝謝你，這麼溫柔，這麼勇敢，向我傳遞這世上莫大的善意。

“哈！謝什麼啊！”連米依舊傻乎乎地笑著。

“謝你這麼話癆啊！”荷炫假裝嫌棄道。

“這個就不用謝了吧？”連米不滿地撅嘴，“走吧，下山的路還很長。”

很長也沒關係吧？雖然不知道未來還有什麼，不過可以和你一起走，就很好了。荷炫轉頭向後望去，彷彿她們的紅絲帶飄揚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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