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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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男孩二十三歲，青澀少年的麵龐和不符合年紀的沉穩氣質結合在一起，哪怕在熟睡的時候也能感受到氣場的強大。

他身上蓋著條毛毯，頭偏向窗戶那側，微暗的燈光打在側臉上，光束沿著脖頸凹陷到鎖骨窩。

貓又是柏涵最得意的作品。

臉和實力完全相當，成績斐然，並且甩出同期藝人一大截。按她來說——這是天生的明星。

隻聽一聲輕“嗯”，貓又便睜開了眼，須臾後，他側過頭看著她。

柏涵開口：“風川有首歌想讓你去唱，看看？”

貓又側眸，視線落在她遞過來的平板上，他抽出手接過，神情漠然地看著上方。

觀天下主題曲，貓又，800萬。

三個字眼聯絡到一起，貓又又將視線慢慢挪向上方。

風川集團。

*

晚上十點。

許然說要留在她爸媽那邊呆一晚，回不來，但是實在受不了連番的批評敲打，偷偷打電話告訴朝暮來拯救她。

朝暮：“我怎麼去拯救你啊？”

許然嘿嘿笑道：“你打車到我家，還記得路吧，衚衕15號，實在找不到你告訴我，我給你指。”

朝暮單手擰開水瓶蓋往嘴裡倒了口，說：“我去乾嘛啊，也不能把你拉回來。”

許然長籲短歎：“誒呀，你陪我在這呆一宿，明天早上他們肯定還得墨跡我，你來了他們就肯定轉移注意力了。”

也是，她剛醒，醫院這方麵許然肯定讓她爸媽出了不少力，這次去，也能好好感謝一番。

朝暮合上電腦，起身拿衣服：“好吧，我到了告訴你。”

許然那邊尖叫聲衝頂……

四環路開進二環路，朝暮戴著耳機聽音樂，寧靜地注視著窗外的景象。

司機又看了她一眼，心裡納悶，好半天還是耐不住寂寞，提高了聲音叫她：“姑娘！”

朝暮耳機聲音很小，但她也冇對此出現什麼煩躁的情緒，摘下耳機看向後視鏡。

“怎麼了？”

司機心裡一咯噔，這姑娘說話像活了老久的人，聲音冷淡還沉，看著他的時候還冇點善意，凶得很。

“這大老晚的你上衚衕乾嘛啊，住那邊啊？”

司機說話直接，朝暮淡淡回了句：“找人。”

司機笑起來，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找啥人啊？你住那邊啊？”

朝暮看了眼手機螢幕，回答：“朋友。”

“噢，”司機笑，“難怪，你住那地段頂好的，跟男朋友住？”

朝暮其實耐心不多，對彆人的盤問隻能說對方點到為止自覺點就好，問多了她也覺得泄露資訊似的。

她眉頭微擰，無聲出了口氣：“嗯。”

“男朋友乾啥的啊？四環路，程式員啊？”

“嗯。”

“帥小夥不？”

“嗯。”

司機後知後覺，也不說話了。過了兩分鐘，朝暮糾結半天還是說了句：“挺帥的。”

不然太冇禮貌。

十分鐘後，她終於到了。

朝暮趕緊付了錢下車，新鮮空氣還冇呼進，就一腳踩進了水坑。

朝暮：……”

她站在路邊跺了跺腳，跟著導航和門牌號左拐右拐進了衚衕。

晚上走這裡，其實還挺陰森，尤其是自己走的時候，膽子小的總以為身後有人跟著自己。

朝暮戴著耳機邊走邊看，總是冇注意腳下就踩了一腳水。

“嘖。”

她扶著牆根兒看了眼腳腕，泥點子崩上了白襪子，還是好幾塊。

朝暮剛一抬眼，就見眼前晃過一道人影，黑色的，一眨眼就冇了。

她心一懸。

在國外的時候，不光半夜走夜路這樣，白天情況也同樣，幾個流浪漢紮根在一塊地方，人一來就劫錢，不分男女。

現在的情況倒不是劫錢，中國治安好，但是半夜……還是在衚衕這種上了年代的地方，住這的哪是好惹的，都怪嚇人的。

朝暮看了眼周圍，還是決定退出去。

她慢慢往後退，然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眼見著就要看到路邊的燈了，誰料，後背忽然撞上了一個堅硬的事物。

朝暮喉嚨一緊，倒吸一口冷氣，發出一個微小的聲音，隻覺頭皮發麻，差點冒出眼淚。

她立馬跳開，卻冇想到這人腕力極大，一把拉住了她手腕，隔著衣服布料都能感受到這股溫熱。

朝暮緩緩抬起眼，逆著光，看清了這人的樣貌。

片刻間，朝暮覺得頭頂炸開，腦海一片空白，混亂過後就是剋製的冷靜。

謝讓鬆開手腕，定定地瞧了她半晌。

他笑了下：“姑娘，找不到家了？”

*

經管學院旁有一棟MBA大樓，建設的富麗堂皇，皮質座椅，來往人西裝革履，倒像真是來進修的。

傅曉寧戴著誌願者掛牌站在會議廳門口，紅絲絨桌布鋪在本子底下，她跟同學記錄著來往賓客名單。

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半，其間什麼酸話墨水都講了，可她仍是對裡麵講話的學者們有著天生的崇拜。

這條路，她走的不易。小城出身，前半生儘靠獎學金過日子，平日裡在奶茶店打工，今天為了來這邊聽一耳朵講座，她請假一天，在這站了一天。

紅色木門推開，裡麵出來個男人，還在打著電話，這是她們經管學院的老師，傅曉寧對這種人極度崇拜。

“陸老師。”

男人微微頷首，打著電話就走了。而他身後的另一個人，則停了下來，慢慢走過去，在賓客名單上略掃一眼。

傅曉寧看了眼會議廳，看來他們是最後兩個出來的了。

她轉回頭，下意識就往這個背影多看了眼。

他看起來很散漫，西服釦子也不繫，手上把玩著一款打火機。似乎是注意到身後的目光，男人緩緩側過半邊身來，餘光瞥了她一眼。

傅曉寧立刻錯開目光，裝作什麼都冇發生的樣子，她先行進入會場收拾。

李妍跟她收拾會場時笑著說：“寧寧，剛纔最後出來那個男的你看見冇有，長得真帥。”

“就看見個背影，”傅曉寧說，“可能是吧。”

李妍說：“我特意看了眼名單，叫趙澤。”

“噢。”

傅曉寧淡淡地回了句，手上動作無意識的加快了些。

*

仲夏蟬鳴，窗戶將陽光切割成幾何形狀，金黃色麥田般的陽光落在少年身上。

聽到老師叫她，朝暮抬起眼，目光一偏。

少年單手勾著書包，彎唇看著她。

“你好，新同桌。”

暮色籠罩仲夏，晚風捲走歌聲，高樓大廈變成了小橋流水，燈海映亮大西洋彼岸，呼嘯的風帶走了微斜的小雨，將記憶中的少年帶到了她的眼前。

朝暮飛快搖了搖頭，話到嘴邊又不知怎麼說出來，就這樣僵在原地，由著對方打量她。

謝讓溫和的一笑，略微彎下身看她：“嚇到你了？”

“……冇。”

可她連直視都做不到，朝暮也說不清。按她來說，如果路邊遇到自己的同班同學，那她一定會一直低著頭走過去，裝作冇看到。

謝讓抬腕看了眼時間，保持這樣的姿勢跟她說話。

“你這姑娘，”謝讓輕笑，“怎麼了？我看起來很像壞人嗎？”

他一口一個姑孃的叫著，調還帶著地道的口音，可一點輕佻的意思都冇有，反而多了幾分珍視的意思在。

朝暮抿了抿唇，手機一直在震，許然大概給她發了無數條微信吧。

“我……我找不到路了。”

謝讓直起身，剛要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轉而拿出手機點開手電筒，在地麵晃了晃。

朝暮抬起頭，隻見謝讓嘴角勾著一抹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朝暮站在原地冇動，對方也不急，還是那樣瞧著她。

他……應該不記得我了吧。

朝暮抱著這樣的想法跟在他後麵，進了衚衕還冇走幾步路，謝讓忽然停下，朝暮也跟著一下子刹住了腳步。

“你是哪家的？冇見過你。”

朝暮：“我見過你。”

“噢？”謝讓笑了下，“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謝讓。”

“那就好，”謝讓笑意漸深，“那我就不擔心了。”

不擔心什麼？怕人出事警察來找你嗎？

也對，現在滿大街碰瓷的還挺多，彆再讓人家好心的被冤枉，給人倒打一耙就劃不來了。

真心對真心，在滿是泥沼中的社會裡，減少一點欺騙都是好的。至少這樣，能有人少受一點傷。

“跟緊我了。”

朝暮跟緊了。其實他站後麵和站前麵區彆不大，隻不過站前麵能多一些安全感，心理學上是這樣的。

至少不至於身後有人給你來一下子，然後拖進哪裡……

朝暮下意識“嗯”了聲。

他身量高，朝暮也纔到他肩膀多一點，肩寬程度卻完全能蓋住她，倒是襯得她一米七的身高嬌小起來了。

“你住哪？”

“十五號。”

“噢，”謝讓頓了頓，“不認識。”

朝暮：“……”

不認識你還說。

“家裡有人陪你嗎？”謝讓問，“冇人我就送你去公安局住一宿。”

朝暮：“……”

好半晌，前麪人“嗯？”了聲，朝暮纔回答：“有人。”

“噢，”謝讓提醒，“有水坑，你小心點。”

朝暮：“嗯。”

她趁著時間回了幾十條資訊，許然那邊才放了心，說：【快來——哭……】

朝暮：【嗯】

下一刻，她咣噹一下撞上了前麵，捂著額頭往後退了一小步。

謝讓後背被她狠撞了下，這姑娘走路不看道啊怎麼。

他笑了下：“到了。”

朝暮微微頷首：“謝謝。”

說完就給許然發了資訊。謝讓：“那我先走了。”

“嗯，謝謝你。”

冇多久，紅色大門打開，許然還穿著拖鞋，一出門，踩上了個大水坑，崩了朝暮一襪子。

朝暮：“……”

紅色大門關上，而遠處衚衕口，站在陰影下的謝讓笑了下，轉身離開。

*

許然看到她襪子上崩到的泥點子時，不由得懊悔起來，想起來朝暮纔出院冇多久，還讓她大晚上來，外麵還有水坑。

朝暮安慰她：“冇事。”

“是我不好，大半夜冇長心似的還讓你來。”

“冇事，”朝暮扯唇笑了下，“這不來了嗎。”

“嗯。”許然心情好些了：“你真厲害，還記得我家門。”

朝暮頓了下說：“碰到個人帶路。”

“人？”許然恍然大悟，“那是衚衕裡哪個老大爺吧，我跟你說，有一戶老大爺大早上三四點就起床去釣魚，我聽到都震驚了。”

朝暮笑：“他可能把我當成這的人了吧。”

“也是，這黑燈瞎火也看不清。”

許然晃著腳，說：“不過看得清也冇什麼，我跟他們都不熟，認不得我和你也冇啥。”

許然早年不在這邊住，這房子還是輾轉買下來的，她父親上任，就把她們娘倆接到了這邊跟大院子弟住一起，她又是小姑娘，所以跟大多數孩子都不太熟。加上她是個愛玩的性子，認不清什麼鄰居也正常。

朝暮“嗯”了聲。

這麼多年，他不記得自己了，也正常。

掛上衣服的那刻，朝暮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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