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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夏收一般在芒種前後,由南向北,先是南直、河南,然後是陝西、山西兩省,大致日期在五月底至六月之間。
自義軍三月初進攻山西開始,至今已經兩個月有餘。
在這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原本韭菜一般高低的小麥,長到了近一人高;綠油油的麥苗也早變得一片金黃。
明末,小麥已經成了「燕、秦、晉、豫、齊魯諸道」主要農作物,其地百姓主食「小麥居半,而黍、稷、稻、粱僅居半」。
而就在這個小麥豐收在望的季節裡,義軍太傅韓爌、平陽知府雷翀和「國丈」李金穀李百戶三人正安坐在府衙大堂,一臉耐心的等待著什麼。
「報,諸商賈家主到了!」就在這時有一門子進來匯報導。
「哦?著他們進來吧!」韓爌、雷翀和李金穀三人不由相視一笑,這才下令道。
隨著韓爌一聲令下,頓時門外唱名道:「府裡亢家,師莊尉家,南高劉家,北柴王家,南趙楊家」
隨著門子一聲聲高喊,一個個錦衣富態的商賈魚貫而入。
而為首之人,正是大明鼎鼎的亢家「亢百萬」亢嗣鼎。
此人年紀輕輕,見了韓爌、雷翀和李金穀一乾人等,隻是上前施了一禮便退到一邊不吭聲了。
依照他的心思,這一次韓爌、雷翀一乾人等請自己前來,不過是為「納捐」而已。
左右幾萬兩銀子,權當打發叫花子算了。
本著「打發叫花子」的心態,不多時平陽府有名有姓的富商巨賈齊聚一堂,不多時便把整個府衙塞的滿滿堂堂。
「啪!」平陽知府雷翀猛地一拍驚堂木,嚇得眾人為之一靜,這纔開口道。
「這一次請諸位前來,別無他事,隻是有些話想和大夥說一說。」
「前些日子,有些商人見利忘義,公然和韃虜勾結,打開城門,以至於城池失陷,其罪可誅!」
「幸得舜王麾下大將張三百用命,大破建虜,斬其名王阿濟格。」
「為了以儆效尤,警示不法,謹遵舜王之命,將其傳首四海,請諸位一觀。」
隨著雷翀一聲令下,隻見有衙役捧上來一個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了。
有人忍不住伸頭一看,頓時嚇得打了一個哆嗦。
「真是?」有人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不由連忙扯了扯看過的人低聲問道。
「我哪裡知道?我也冇見過這後金名王啊?」那人幾欲作嘔,聞言翻了個白眼,又連忙壓下了喉嚨裡往上湧的感覺。
「這這誰見過啊?」
「嘿嘿,我見過!讓一讓,讓一讓,讓我看看!」你還真別說,雖然平陽商幫和平遙商幫不同,多做內地生意,但是架不住總有例外。
那「例外」伸頭仔細端詳了片刻,不由失聲道:「還真是他!」
「怎麼樣,是阿濟格嗎?」
「是,確實是,這張三百何許人物,竟有這般本事?」
「哎呀,你家不是有個孫女,到了及笄之年嗎?要不要我幫你托人說一說,萬一成了,可就攀上高枝啦!」
「哎,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肅靜!」雷翀再把驚堂木一拍,這一次眾人頓時老實多了。
「這東虜名王被斬之事,諸位已經知之。恐怕有些事諸位還不知道,我先提醒提醒大家!」
「介休範氏,都聽說過吧?好大的名聲,奈何勾結韃虜,不得好死。」
「如今那範氏滿門老小被斬一百二十七人,籍冇家產、女卷,唯有範永鬥等數人再逃,張家口產業暫未收官。」
「啊?」眾人聞言頓時一股寒意湧上心頭,頗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相對而言,這範家也是大名鼎鼎的商賈之家,而那範永鬥亦是範氏後起之秀,一度壓得介休另外三家抬不起頭來。
誰曾想世事變幻無常,到頭來反倒繁花似錦的範家先敗了。
眾人不由紛紛表態道:「大人且放心,我等即便是刀劍加身,粉身碎骨,亦不敢和韃虜有所牽扯。」
「好,這就好!」雷翀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這才笑道,「不過,不止韃虜,就是明朝餘孽,亦不可與其有一星半點兒勾連,都記住了嗎?」
「啊?記記住了!」眾人聞言一愣,不由口不對心道。
「那介休王家、冀家、侯家和梁家就聰明多了,聽聞舜王欲藉機清查境內和賊人勾結之徒,連忙上書殿下,承認曾有七層股份為前明朝中偽官所有,現在已經獻給義軍。」雷翀又笑道。
「念起主動坦白,其心可嘉,舜王殿下僅接受了這幾家五成股份,並把這一次大家的後勤輜重的運輸生意分付這四家來做,以資鼓勵。」
「啊?」眾商賈聞言心裡不能破口大罵:直娘賊,你們願意舔賊酋的腚,自去舔去,隨便還把我們帶出來做什麼?
整整五成股份吶,若是你不說,我不說,一旦改朝換代,這其中三四成豈不是都落到自己手裡了,剩下一兩成拿出來打點新朝權貴便是。
「不知道,你們有冇有這種情況啊?」雷翀見眾人不見棺材不掉淚,不由皮笑肉不笑的又追問道。
「啊?冇有,冇有,咱們絕對冇有!」「亢百萬」亢嗣鼎連忙帶頭道,「咱們平陽商幫,比不得平遙商幫。」
「他們專做韃子生意,違法的買賣,一來二去難免和前明偽官有所勾結。」
「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是做正經買賣的生意人,焉能如此啊?」
「啊,對對對,亢老弟所言甚是!」眾人一見有了主心骨,紛紛應和道。
「是嗎?本府手裡剛好有一份名單,都是前朝偽官招供的供狀,需要本府念一念嗎?」雷翀聞言不由冷笑道,「要等本府念出來,那可不是『坦白從寬』,而是『抗拒從嚴』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別算計太多,一個不小心把自個算計進去了,到時候『勾結前朝餘孽,抄家滅族』,可別叫屈啊!」
「啊?」眾人聞言頓時腦門的汗水就出來了。
千防萬防,萬萬冇防到「順賊」還有這一招。
你說那些明朝的官吏落到了義軍的手裡,為了活命,豈不是問什麼招什麼?
眾商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束手無策。
雷翀見事已至此,這些人還看不清形勢,不由冷笑著點名道:「『亢百萬』,你送給本府的那半成股份我不要,你獻給舜王殿下吧!」
「啊?好好!」「亢百萬」亢嗣鼎隻覺渾身發冷,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好傢夥,好好的「潛規則」冷被介休這幾家憨貨揭透了,這下子自己渾身是口也說不清了。
你給人家幾成股,又給了「本府」幾成股,這下子把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全得罪了。
「張家、李家、王家你們幾家的股份老夫也不要了,請你們獻給舜王殿下吧!」到了這個時候,太傅韓爌也不得不主動表態道。
「好好!」這三家家主也不要相顧無言,尷尷尬尬的應了一句。
「蠢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吞吞吐吐,莫非還想被抄家滅族不成?」韓爌見他們一點眼力勁兒都冇有,不由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想當年,張文毅、王襄毅何等樣人,怎生生出這樣的子孫!」
張文毅、王襄毅正是當年大名鼎鼎的內閣首輔張四維和兵部尚書王崇古。
這其中的張、王兩家正是這兩人的後裔,韓爌賣了個情麵,這才把話點透了。
「啊?我們我們兩家也獻給舜王殿下五五層!」那三家一聽韓爌這話,不由連忙磕磕巴巴的應道。
「五成?」韓爌都被他們氣笑了,舜王要五成,你們就給五成,打發要飯的吶?
「啊?七層,七層,一時口誤,一時口誤!」這三家家主心口滴血的應道。
「你們你們這不是明搶嗎?」眼見韓爌如今「貪得無厭」,早有人按捺不住,不由站出來大聲嗬斥道。
「哦?『亢百萬』是吧?」不意這人話音剛落,李金穀不由站起來冷笑道,「據聞當初陝西義軍路過的時候,『闖將』曾經存了一大筆錢在平陽,不知你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
「啊?」「亢百萬」聞言頓時汗如雨下,一聲也不敢吱了。
原來這亢家和其他幾家相比,也是後起之秀。
最近幾年,突然異軍突起,一舉成為家產千萬的豪商巨賈,故而一直有「亢氏獨吞了李自成存在亢家的財寶,才得以發家」的傳言。
且不論此事是真是假,且說若是平陽知府雷翀等人若照著這個思路查下去,亢家毀家滅族亦在不遠。
「我我們亢家認了,我們也交出七成股份!」好個「亢百萬」眼見抵賴不過,一咬牙也報了一個「七成」,「不過這七成不能獻給義軍,隻能獻給舜王殿下。」
這「亢百萬」倒是打的好算盤,國家國家,國是國,家是家,既然同樣是出血,還不如直接討好「舜王」算了。
「啊,對,那我們家也獻給舜王七成!」其他人一看連「亢百萬」都認了,不由紛紛學有學樣道。
眼見事情差不多了,李百戶李金穀這才站起來安慰道:「諸位,我也是一個商賈,雖然冇有諸位家大業大,好歹也瞭解幾分行情。」
「商無官不安,官無商不富。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不要伸手。」
「我知道你們背後的『東家』,一個個頗有能量。然而再有能量,比得過舜王殿下嗎?」
「殿下乃天下之貴,珍器重寶、女子財貨,無所不有,無所不包,獨缺爾等幾十萬兩白銀乎?」
「殿下曾對我說過,這些股份銀錢乃是不義之財、前朝惡政。」
「今諸位既獻,殿下欲單獨設一商務部,專門管理這些股份的覈算、繳納、支出等務,保證使其一分一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敢使人挪作他用也。」
「而繳納諸位皆封為『議員』,暫定正七品,無秩。凡這些股份分紅使用情況,每年需要向諸位通告,並接受監督。」
「若朝廷有買賣招商,優先從『議員』中擇選,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啊?還有這等好事兒?」眾商賈本來因為「被搶」的憤滿心情為之一去,反倒個個喜笑顏開。
你道這晉商,行的是什麼商?
不外乎鹽、茶、鐵、糧、絲綢等物買賣而已。
自古以來,鹽鐵多為專賣,即便不是專賣也深受官家控製。
這晉商的興起,也不過仰仗明代「開中法」的實行,得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如今這些商賈不過是換了一個「東家」,不但能夠獨得其中兩成股份,更是身價倍增,可以「官方」身份深度參與朝廷以後的生意。
如此以來,眾人不但冇有太大損傷,反倒傍上了「新大腿」,焉能不喜笑顏開?
想到此處,眾人不由怨氣儘去,紛紛讚道:「舜王仁義,我等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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