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與一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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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久久地站在芩水河畔，正是初春時節，氣候還比較適宜，隔岸的風拂在臉上，我舒服地眯上眼。一直以來，我都在想一些複雜的問題，我也說不出究竟是什。到嘴邊就成了空洞的熱氣，撥出來變成了無奈的喟歎。長長的芩水，從太陽升起的地方來，到太陽歸去的地方去。故人在何方呢？很久以前我聽說故人都成了天上的星星，可厚厚的塵埃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老天爺的眼，我們看不見死去之人變的星星，老天也看不見我們這樣難活。部落就在身後山穀處，巡邏的警衛隊隊員們瞪大了眼警惕著可怕的怪物和不禮貌的來客，但漫長的冬天和匱乏的食物像水蛭一樣把他們的血都抽空了，單薄的身軀讓人懷疑一陣風就能將他們吹倒。我是他們的王，我們那時的詞匯有限，所有人隻稱呼我為王。我不怕寒風和饑餓，可子民們也像水蛭一樣掏空了我的生命。冬眠的怪物們將要復甦，我可以用力大無窮的身體殺死一隻又一隻身軀龐大的畜生，但他們狡猾地繞過我肆意殺戮從事生產的人們。怪物之後又是絕望的一年。我對未來深感絕望，即便我有最強大的蠻力。冬天幾乎每天都在死人，其餘季節稍好些，可減員也時常發生。危險越來越多。毫無頭緒時就站在芩水邊思考，偶爾會懷念妻子和孩子，更多時候是想深奧抽象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具體在想什，回過神來時思想就像鷹一樣飛出去好遠好遠……我們部落叫鷹，我們的圖騰是鷹，族人相信我們是鷹的後代，而我是最接近鷹的男人。我索性在岸邊柳樹下坐下，柳樹枝乾粗大，但枝條輕柔無比，忘記已經多久冇這樣放鬆過了，看著緩緩流動的水和隔岸的草坪，眼皮越來越重……我還在芩水邊，但天空的塵埃被拂去，腳下是細小的紫色野花，柳樹的枝乾變得像女人的腰一樣纖細，水不同尋常地清澈。回想起來處處都很奇怪，但在夢的我確實忽略了這些異常的地方。“你是元沛，對嗎？”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回頭看向那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很放心很自然地回答道：“是，我是元沛。”夢的臉很難讓人記得，我描述不出他的臉龐，隻記得他很年輕，眼睛像炬火一般有神，嘴角一直掛著笑。“我是零，很高興認識你，元沛。”“朋友，你來自哪個部落，我冇聽說最近會有客人，可你卻來到我的領地……”我想探明他的身份。“我可不是隨便哪個部落的人……現在的你可理解不了。”應是察覺到我疑惑且有些警惕的目光，他攤開手，壞笑著說道：“況且你真的在你領地上嗎？”我還冇來得及疑惑，腳下傳來猛烈地震動。我努力維持著平衡，隻見一根石柱從我腳底下竄起，直將我頂到天上去，顧不得“王”的尊嚴，我果斷地趴倒在石柱上。很快就見不到綠茵茵的地麵，石柱似乎一直在加速，以我的身體素質都感到有些難受了。恢弘的建築群憑空從地底鑽出，所有牆麵外表都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奇怪的紋理有規律地閃爍著，每一座建築都有獨立的幾何結構，顯示出獨特的美感。我很冷靜，不過還是感到由衷的恐懼。眼前的造物完全憑空出現，綿延到遙遠的天際線，高聳到完全看不見土地。向下看就像在地麵看天空一樣完全被混沌籠罩，隻勉強能見得到滾動的雲朵，我看不見我的部落了。零似乎是憑空出現在麵前的，我定了定神，眼神清澈地問道：“尊敬的朋友，您來到這是有何貴乾，我和我的族人將竭力為您提供幫助。”眼前這人擁有怎樣的力量啊，比烈火和雷電更加強大！零依舊噙著笑，我有些看不透這個男人。他遞過來一頁雪白的薄薄的東西：“你現在到‘第二層’了，我解釋再多也無用，你將這頁紙帶去，感受到妙處閉眼時喚我一聲便可。”我心有萬千疑惑，男人不給我提問的時間，隻是說道：“快去快去，外麵的人可等急了。”說罷也不給我拒絕的機會，一把將我推下石柱，周身之景瘋狂倒退，我將要叫喊出聲來，卻發覺已躺在乾淨的床上了。天花板相當熟悉。觸覺和聽覺漸漸恢複，我的右手被緊緊攥著，左手攥著一張紙。向枕邊望去，一個約莫十六的少女嘴巴一張一合，滿臉驚喜。她身後還垂手站著三個人，分別是周長老，孫長老，侯長老。少女是楚暄，木匠楚夫的女兒。長得清秀漂亮，心靈手巧不說，還勤勞能乾。許是慕強心比較強，許是我自妻子死後再未續絃，這少女在很小時就一拍腦袋決定嫁給我。我當然是哭笑不得地拒絕了，她便來當我的侍女，如此七年。她是粗獷而勇敢的姑娘，像隻粗魯的野獸。而在人前，她又常把溫柔的微笑掛在嘴角。我抽開手從床上坐起，隨口問道：“我躺了多久？”和我認識最久的周長笑著說道：“三天，過了今晚就是四天了，沛哥，這一覺真夠久的，我和幾位長老都擔心死了。”擔心？自從我變得強壯以來，常常會陷入昏睡，至少發生十次以上了，每次我都會變得更強。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疑惑，站在一邊的孫長老補充道：“這次您睡時渾身發燙，冒出的汗浸透了蓋的毛皮，撥出的熱氣也叫人心驚膽戰……”“好了，我知道了，”我打斷他：“你們先出去，我稍後出來……”幾人的目光依然帶著擔心，但周長這小子心大，大大咧咧地邀著他們一起走出去了。我將左手那張“紙”呈在麵前，紙剛被攥來攥去，現在表麵卻平展而光滑。紙上寫的是我們常用的文字，密密麻麻讓我腦袋生疼。“……用此法入第一關，資質上乘者不日入關，庸者積年也得入關，人族皆可習之……”我定下心讀了幾遍，大概明白紙上內容了。據紙上的說法，這是一篇“功法”，人族生在天地間，有得天獨厚的智慧卻無比孱弱。修煉此法能野蠻體魄，更容易在殘酷的世界中生存下來。但這隻限於還未入第一關的人族，我是無法修煉的。背麵印著一套簡單的動作，渾然天成中帶著大氣，不論識不識字都能模仿這些動作。我心頭有些火熱，所謂“第一關”想必是我第一次昏睡後的那種強度，雖不算太離譜，但也足可在部落自保了。拿著紙，我向屋外走去，天已擦黑，周長幾個還在外邊。“幾位長老，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危險也在靠近我們。你們現在去將所有人召集到寨子大門前，我來簡單說兩句。”“是！”幾人略微躬身行禮，領命而去。“王……您冇有不適吧？”楚暄摸著我的胸肌道。“冇有，每次沉睡都讓我獲得更多力量。”我拍掉她的手，不急不緩地說著。通紅。“那便好……”“從來冇有這好過，”我有些突兀地笑著：“不出意外的話。”楚暄用力點了點頭，看樣子是真的鬆了口氣，我邀著她一同往外走。“以後我們部落所有人都要和我一樣強壯，我們把野獸全都趕走！春天我們可以嚐試農耕而不必擔心鳥獸，夏天可以在水源處喝水不必擔心傳染病……”她不做聲，想必心是不怎相信的，隻是默默聽著，不時點點頭。明亮的滿月高懸在山巒之間，她的髮梢剛好撫到這一輪皎潔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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