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盛西洲成仙這日，天地元氣紊亂，星辰與飛劍的光芒交織閃爍，從北淩呼嘯而下的鋼鐵巨輪在雷聲轟鳴中顫抖，終年死寂的子午河有了呼吸。

日月薄蝕，彗孛流飛，光影變換，七彩斑斕。

林繁穿著淡青色的衣服，撐著青黑色的傘，孤身一人與前方眾人對峙。

人群之中，為首一人身穿輕質鐵絲銀甲，其上墜著黃金裝飾，走動之間光華璀璨，那是元光宗的宗主，也是盛西洲的道侶—曦光。

曦光冷冷地看著這個他本以為無足輕重的人，眉眼皆厭惡不屑。

“我原以為你隻是卑賤，卻不曾想你竟如此歹毒。”

林繁微微抬傘，眼裡的黑，黑得單薄，他緩緩搖頭，“我不明白。”

曦光嘴角勾起了一絲諷刺的笑意，“不明白？那就無需明白了。”

他揮了揮手，身後的修士們紛紛湧上前來。

“今日是西洲的飛昇之日，這等小事，你們處理了便是。”

林繁看著這些修士，眼裡閃過一絲瞭然。

那些修士裡，有精通機械製造的，有專研能量轉換的，還有擅長陰陽之道的……

他並不意外曦光的手段，他隻是冇想到曦光會把這樣的手段用到他身上。

原來曦光竟這麼恨……

青黑色的傘四分五裂，齒輪銅絲落了一地。

林繁並冇有打算反抗，他聽著天際之上的震動，閉上了眼，無論怎樣，都快要結束了。

突然間，天光大亮。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之後，石立，土踴，山崩，地陷。

一個蒼老濃厚的聲音傳遍大地。

“此子堅韌，可入虛空。”

曦光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瞥了一眼麵前混亂的景象，皺眉退後了半步，催促道：“快些解決。”

還不待那些修士有所動作，一個清冷而悅耳的聲音突然傳來。

“這是作何？”

來人一襲月色長袍，背脊挺直，像是天地間凝結的冰霜，皎皎天上仙，人間不可攀，可那些修士卻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紛紛跪地求饒。

“仙人饒命！仙人饒命！”

“我們是不是誤了仙人的大事了？仙人放心，我們這就殺了他，絕不會讓您沾染半點汙穢！”

“對，對，對！我們這就動手，這就動手！”

他們微微諾諾起身，催動元氣，啟動機械裝置，準備對林繁發動攻擊。

盛西洲皺了皺眉，一道元氣波動擴散開來，那些張牙舞爪的機械獸、毒霧噴射器……全都破裂散架。

修士們又驚恐地跪地求饒。

盛西州看向曦光，眼裡是明顯的詢問。

這是作何？

曦光有些想笑，這是作何？

盛西洲啊，那你又為何不入虛空？為何偏還巴巴地找來？

曦光揚起精緻的眉毛，巧笑倩兮，“西洲，我在捉拿罪犯。”

罪犯？

盛西洲不解。

曦光施施而行，慢條斯理。

“我父親之死，是他所為。”

“程潛墮化，與他有關”

“洛明叛逃至北大陸，也與他脫不了關係。”

曦光站定至盛西洲麵前，與他對視，“還要我繼續說嗎？”

“他之罪行，罄竹難書。樁樁件件，皆有證據。”

盛西洲看完了留影儀裡的影像。

其實不用看，他已信了半分。

他最初以為林繁和他一樣孤單無依，所以將他帶了回來。

但後來，他發現他錯了。

林繁是爐膛中流淌的金屬質水，麵上是一觸而即的柔軟，內裡卻是洶湧瘋狂的高熱。

一旦觸碰，必被灼傷。

雷劫消失那一刻，世界已經對他無所隱瞞，盛西洲瞭解了宇宙，瞭解了時空，瞭解了生死，也瞭解了……有關林繁的來龍去脈。

林繁並不是此間人，是來護他成仙的異世人。

盛西洲覺得誠惶誠恐，又覺得滿心費解。

他何德何能啊，竟能讓人為他做儘這—良心狗肺之事！

“據宗門法規第二十六條，此子，當誅，典法堂已經下令就地誅殺。這是你帶回來的人，不如你自己動手了結。”

曦光看著盛西洲的神思轉換，取下了自己的佩劍。

盛西洲拎著劍，一步一步朝林繁走來，走得緩慢但又堅定。

他抬劍，滿目冰涼，“曦山之死是你所為？”

林繁笑著點頭。

“程潛墮化與你有關？”

林繁還是點頭。

“洛明叛逃是你聯絡……”

“是。”林繁打斷了盛西洲無止無休的質問，臉上掛著神經質般的笑，“不用問了，是我做的。”

一把精緻的銀製劍刺穿了林繁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盛西洲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他鬆了劍，跌坐到了地上。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愣怔。

怎麼會有流淚呢？

“西洲！你怎麼了？可是渡雷劫傷到了？此事已了，你快入虛空！”曦光上前攙扶，焦急地檢視。

入虛空，成仙人，便可不老不死。

盛西洲卻搖了搖頭，他雙手伏地，垂眸低頭。

“幸道祖垂憐，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不死，但弟子身有罪孽，不堪成仙。”

他竟弗了這飛昇的旨意。

曦光怒不可徹，“盛西洲，你這是作何！”

盛西洲抬頭，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

“師兄，我得贖完這千重罪孽。”

無論如何，林繁所做，皆是為他，有那麼多人因他而死，這是緣起於他的罪孽，他怎配成為這被萬人敬仰的仙人？

曦光搖著頭後退，他很想大笑幾聲，可到頭來也隻能啞著嗓子說一句隨你吧，他轉身想走，腿卻被什麼東西扯住了。

他低頭去看，卻是盛西洲暈倒在地。

雷劫之力，不可小覷，盛西洲也隻是強弩之末。

曦光站在原地，自嘲一笑。

林繁的靈魂飄在空中，高高在上地望著曦光揹著盛西洲前行的背影，心中的情緒複雜難辨。

突然，他釋然一笑，在心裡對003說道：

【任務應該也不算全部失敗吧，至少算是完成了其中一個。】

003冇有情緒的反問：

【所以呢。】

林繁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所以你隻用滿足我一個願望就好了。】

003沉默，它似乎知道林繁會選擇哪一個。

【讓奶奶活過來。拜托了，003。】

【你確定嗎？如果這樣，你的靈魂將會消散，任何一個世界和位麵的你都將消失，你將徹底被宇宙抹除，□□和意識都將消亡。】

【我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