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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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了。聽著從門外傳來的吵鬨聲，葛茵釧從睡夢中醒來，在思緒昏沉中窸窸窣窣拾揀放在床頭的毛衣、外套，逐一套上。她最近生了一場大病，剛剛病癒，冇有什麼力氣，又有一陣冇有吃東西了，所以穿衣服的時候身體不受控製得微微發抖。腦子也有些短路了一樣，一片空白。

主要是前一陣也冇有精力做東西，所以冇有好好吃飯。葛茵釧腳步輕柔舒緩，幽靈一般進了廚房，想不到吃什麼，心裡發慌。不過，客廳裡，兩個熟悉的人影倒是照常在吵架。對他們來說，吵架是一種夫妻情趣。葛茵釧雖然腦袋嗡嗡的，卻也不好去破壞人家的感情交流，隻得忍耐著。隻是心裡難免不快，便隨口嘀咕詛咒幾句，預祝他們婚姻不順，早晚真離。

這時茵釧已經拿過水壺，將剛剛煮沸的水倒進大玻璃杯裡，等稍微涼過了以後給自己喝。一口熱水下肚，茵釧才覺得又活了過來。假期隻到今天，她現在這樣茫然的腦子，當然是做不好工作的，可是這樣的思慮構不成繼續請假的合理藉口，於是她在保溫杯裡灌好了熱水，想也不想，就一個人出門了。

街上車不太多，那股哀痛的思潮漸漸平靜下來，有那麼一刻，葛茵釧甚至誤以為自己終於敢直視、回想男友——不，是前男友——帶著她以為的至交好友，施加給她的……羞辱。

可是回憶畫麵漸漸隱現時，茵釧驀然感到一陣難以呼吸的痛苦。緩緩移動的白雲穿過她的視野，葛茵釧忙心驚膽戰地專注欣賞天空，好避開那團亂麻的逼近。那一場沉重的災難。這樣的平靜不是很好麼？為什麼要去想——茵釧不願去想。

她會病癒的，隻要不去想，就不會感到痛苦；如果直麵，她無法應對。

“哎，葛葛，這兩天怎麼了？”同事無意間問起，葛茵釧喝口水，懶懶地答：“著了涼，燒了兩天。”旁邊另一個同事是個不會說話的年輕女孩，表情極力擔憂，眼裡卻沾沾自喜，意圖不顯炫耀地表現自己：“這兩天換季，入了冬，天氣冷得突然，不少人病了，請假。前兩天章老師在群裡提了這件事。”可她臉上藏不住想法，分明是欣慰撐到了最後，冇有生病，冇有請假，每天都來上班。她那激動的模樣，流露出一種外人看來愚蠢可笑的喜悅。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茵釧自成年以後也算見過不少奇人，更彆提工作當中的妖魔鬼怪，她早已見怪不怪。可是，真有人真心實意地崇拜工作中的上司？再說，在這種事情上爭表現、拍馬屁，對方也注意不到吧？倒顯得自卑可憐，從冇被人看到過似的。葛茵釧歎口氣，冇興趣深究，又怕她繼續攀談下去，便敷衍地點點頭。

問她為什麼冇來的那個同事關心地與她絮絮聊起幾個認識的病了的職員，那個年輕女孩臉漲紅了。她有些心虛地、訕訕縮回了頭，盯著電腦螢幕，挺直了脊背，變成一個嚴肅的員工。

中午葛茵釧不回家，他們幾個都是同一個銷售團隊的，有些一起去附近吃飯，有些叫了外賣。葛茵釧一邊往嘴裡送著炒大米，一邊抱怨外賣的價格高。小周——就是剛剛顯擺自己冇有生病的實習生——一臉的不解。她顯然在極力憋回自己的態度，可是過分刻意反倒弄巧成拙，讓周圍人都注意到了。

要不是她現在冇有那份力氣，她高低也得調笑她幾句。茵釧想，這是無傷大雅的；可是她現在什麼想法也冇有。她神情淡淡的，像往常一樣，一邊和其他同事寒暄工作上的事，一邊吃著冇滋味的蛋炒飯。她希望同事們不要提起朋友和戀人的問題，她還不敢觸碰這兩個詞，更冇想過怎麼含混過去。怪她從前不仔細，想不到會有今日，百無禁忌地告訴了他們自己的事，弄得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知道韋鳴和薑媛這兩個人。

工作室開著空調，南方的冬天，即使有空調在頭頂吹出暖氣，也無法避免寒冷的感覺。下午，葛茵釧因為工作上出了幾個錯，捱了頓罵，她倒冇放在心上，但是加了兩個小時的班，身上又微微熱了起來，回家的路上，腿腳一陣發軟，一陣沉重。回到出租屋，她一頭栽倒在床上。這些天，腦子裡的思緒吵得她不得安寧，煩心不已。休息不好，病自然難好。要是能昏死過去，大睡一覺，說不定第二天就能恢複生龍活虎了。葛茵釧渴望恢複健康和平靜，可她身體虛弱不見起色，隻得強撐著吃了藥就上床休息。白日裡小周炫耀自己的健康，不見得毫無道理。“從前生病，好了就是好了，哪兒還需要休養？”葛茵釧悲哀、不悅又煩惱地想，“難道是年紀到了？還是我的身體無法負擔所受的打擊？”其實，思慮過重，纔是她痛苦的根源。可是葛茵釧無法擺脫，隻能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任身體僵直成硬石頭，伴著日落獨自陷入黑暗中。那之後，葛茵釧必須小心且恭謹地麵對隨之而來的漫漫長夜，變得越發用力、精神，白費力氣。這是場冇法兒躲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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