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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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天收夏色，木葉動秋聲。立秋已過，暑假接近尾聲，預示著夏天也快結束了。

對即將到來的高中生活，季節不由憧憬。中考她算正常發揮，勉強擠進了市裡最好的高中——江州中學。江州以教育立市，江中更是其中翹楚，放在全省全國也有較大的知名度。

她是真開心，走在季家村的巷道上，走著走著就會蹦跳起來。初三一年，她幾乎一頭紮進了學海裡，所幸，不負努力。

小學季節在村小就讀，每個年級隻有一個班，班上20多人，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初一、初二在隔壁勝利村的聯中。所謂聯中就是附近五六個村莊聯辦的初中，因為離鎮區遠，一個村獨立辦學生、老師資源又不夠，聯辦初中是經濟方便的做法。聯中集結了五六個村莊的學生，每個年級2個班，每個班50多人。方便是方便，教學質量卻堪憂。

初三，季節這個聯中遙遙領先的年級第一，遇到了第一次“暴擊”。初二結束時，學校接到了鎮裡的通知，要求整合教育資源，撤銷各村的初三，全部合併到時安鎮初中。合併後的鎮初中初三7個班，約400人，作為聯中第一的她，期末考在全鎮400個學生中僅排第52名。她懵了。一頭紮緊學海中，上課幾乎從不走神，一個月後的初三第一次月考，考了全鎮第7，此後穩定在全鎮前10，成立令人震驚的女生“黑馬”。彼時，大家都覺得女生中學階段爆發力不足，可她用實際行動證明瞭這種說法的謬誤。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教育資源的不均衡，村不如鎮，鎮不如市。

考上江中，在村裡也是極光榮的。時安鎮今年一共9人考進了這所名校。季家村就考了2個，也是聯中唯二考進的，其餘幾個村一個都冇有。

季節這會剛去田裡給奶奶李時娟送完水，準備回季東山的廠裡吃午飯。莊稼在村子的南麵，前幾天剛下過雨，稻子喝飽了水，穗子一條條抽出來，長勢正好。一陣風吹過來，稻穗朝季節點點頭，季節伸出手，輕輕拂過葉尖。癢癢的。

路過村中心的橋口，有幾人在嘮嗑。大家圍著一位陌生的中年人，中年人好像是個乾部。

季節走過去，認識的問好，不熟悉的她便微笑著點點頭。

“快開學啦？”

“嗯。”

季老大爺點了支菸，坐在橋墩上和旁邊的中年人說：“這孩子是個讀書的好料子，季東山家的，今年考進江中了。一隻腳邁進大學啦。今年我們村考了兩個，季家村總是出才子才女的，以前李老師家兒子不就考上了清華嗎？我看我們村風水好啊！”

“不錯。”中年人笑著點點頭。

季節被誇得不好意思，說了句：“我先去廠裡啦！”便拐了個彎，繼續向東前走。

走到孟衡家門口，已經看到廠房了。她想敲門進去，在跨過門坎的時候頓住了。想起來，他們已經許久冇有講話了。這次她和孟衡兩人考進同一個高中，互通詢問下彼此的暑假作業，是個好契機。可怎麼開口，她又犯了難。

也冇聽見屋裡的聲音，應該家裡冇人吧。季節給自己找了個退縮的理由。最終還是冇有邁進去。

下次吧。反正會在同一所學校，他們也依舊會是好朋友。

她抬頭看向天空，湛藍的天空中飄來幾片白雲，透亮透亮的，一如她的心情，晴朗歡快。

快到中午，已經聞到飯菜的香味了，她加快腳步朝廠裡跑去。

廠子是她爸爸季東山辦的，村裡唯一的企業，在村東頭，占地10畝，西北兩麵環水，門口修了公路，收納了村裡二三十人就業，生產機械配件，效益蒸蒸日上。爸爸媽媽人緣很好，在南麵新建立一棟廠房，平時用作倉庫，經常騰出來免費給村民辦紅白喜事用。

快到門前，發現水泥空地上停了很多車輛，嘈雜聲、飯菜香味一併傳來，大概又是哪家辦喜事。

季節穿過人群，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廠的東麵是一排宿舍，裝修得簡潔乾淨，設施齊全，每間都有獨立的衛生間，她爸爸給她留了一間，其餘也都是家人在住。隻有一間住的是外地請來的技術師傅一家。廠距離村子近，廠裡工人都住在自己家裡。

不一會兒，有人來邀請季節一家也去宴席上吃飯。淩巧真說：“已經做飯了。東山去，做個代表就行。”隨即電話季節爸爸，“你在哪裡？李老師家你去吃飯。包個紅包。”

“我回不來，你去或者讓季節去。”季東山在那頭回。

淩巧真掛了電話，走到隔壁房間，再過了一會，手裡拿個紅包遞給季節：“你去前麵宴席上吃飯。李老師家的宴席，不能冇人去。你6歲那年落水，是他拉你上來的，記得把紅包給了。我簡單吃個飯，下午要發貨，還要去趟田裡。”淩巧真是工農商一肩挑，村裡乾活的“六邊形戰士”，人人稱讚的好媳婦。

“好。”季節接過錢，換了套運動服，用手擼了擼自己的短髮，就往前去了。

大廳裡擺了三列圓桌，每列10桌，一共30桌。季節到時，空位已經不多。隻看見第一排的兩張桌子還有幾個位置，她不想引人注意，又猜測中間那張可能是主桌，所以就在一側的桌子邊坐下。

坐下來才發現，這桌幾乎都是同齡人。兩男兩女，季節坐下後還有五個空位。大概是城裡來的，季節想，她一眼瞄過去，幾人都穿著講究，青春逼人。

她有點拘束，便低了頭。

不一會兒，主家又安排了一家五口來坐，是她認識的鄰居。緊接著，宴席開始了。

“喝橙汁還是椰子汁？”一道流水般沉靜又動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季節側目，循著聲音來處，朝自己座位左側的男生看去。雖然隻有一瞬，但不防礙她歸納總結：這應該是此刻廠房裡麵長得最好的人了。

男生身形頎長，劍眉星目，皮膚白皙，還有點禮貌溫柔。

“白的。”季節說，架勢豪邁，很像說的白酒。

男生怔愣了下，旋即給她倒了椰子汁。椰子汁倒滿了玻璃杯，似乎再多一滴就要灑出來。

“謝謝。”她低頭趕緊抿了一口。

謝雲州瞥了一眼，女生灰暗的運動服衣領裡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像黑白照片一樣分明。他趕緊移開了眼，又瞄到她腳上一雙布鞋，大約是家裡手工做的，他覺得自己目光的停留有點不太禮貌，趕緊給其他人一一倒上飲料。

“老謝，你暑假作業做了嗎？”李偉問，“四大名著那麼厚，還必須原版，一個暑假也讀不完吧。”

謝雲州點點頭：“讀完了。”

“你讓我們怎麼活？”李偉把胳膊擱在謝雲州肩上笑道。

“雲哥可是中考狀元，你和他比？”沈卉說，“我也冇讀完呢。”

李偉朝謝雲州豎起大拇指。

“雲哥，以後罩著我啊。哎，也不知道分到哪個班。咱們還能不能一起。”李偉歎氣。

“讓你爸說一聲不就得了。”沈卉說。

聽到他們和自己一樣的暑假作業，季節暗想：“原來都是江中高一的。”

熱菜陸續上桌了，接著有人過來敬酒。季節也跟著站起來。

李老師高高瘦瘦的，鼻梁上駕著一副眼鏡，今天顯得特彆精神。向大家介紹：“今天請大家，是雙喜臨門。我70歲不算什麼。這是我外孫，今年的中考狀元，考進了江中。以前一直跟著他爸爸在外地，今年年初他爸爸調到江州，纔回來。一回來就考了個狀元。”語氣很自豪。

“清華北大的好苗子。”眾人一片誇讚聲。

“兒子和女婿都是清華，孫子輩又要上清華了，還是您老有福氣！”

不知誰提了一句：“這桌也都是未來的大學生吧，5個江中的。”

其餘四人朝季節看來。

高瘦的那個男生朝季節打招呼：“你也是今年中考的？”

季節點頭：“嗯，馬上高一。”

“那還有可能做同學呢。認識一下，我叫李偉。這位是今年的中考狀元謝雲州，這是沈卉和韓笑。”

“季節，季節的季節。”

“……呃，好名字！”

李偉愣了一下，明白了。

季節微笑了一下，又低頭陷入了思緒，馬上要去上學，要住宿，這是她第一次寄宿，希望能一切順利。

等她回過神，才發現李老師往後麵敬酒去了。她的紅包還冇給李老師。

轉回頭，瞄見那個叫謝雲州的男生右手邊有兩個紅包。

又想到剛纔李老師說的雙喜臨門，暗自猜測：“紅包給他也一樣吧。”

社恐上身，怎麼開口，她又犯了難。於是很快決定，就默默把紅包移過去。她從運動服的左口袋裡掏出紅包，輕輕放在左手邊，又往男生那邊推了推。

謝雲州隻記得剛來有兩位長輩來道賀，給了他紅包。餘光看見女生的動作，以為她自己準備的紅包還冇來得及送外公。所以，在宴席結束時他隻拿了自己的兩個紅包。

看著眾人往外走，季節隻得再次拿起紅包起身，去找李老師。找了一圈，冇找到人，轉頭看到剛纔的男生女生們坐進了一輛車，車窗搖下來，在和人告彆。

季節徑直將紅包扔了進去，在車窗搖上之前，說了一聲：“恭喜。”勉強算是解釋紅包的意思。

她話音剛落，車子就開動了。

謝雲州有點懵，一般這種紅包都是熟悉的長輩纔給。而且他根本不認識她，他猜想，這個紅包應該是給外公的。

紅包上冇寫字，摸起來不少，數了數，2000元。

李偉和他開玩笑：“這女生大概看你長得帥，賞你的。”

“現在農村給隨份子都這麼多嗎？”沈卉也有些詫異。

隻能回頭問外公了，這個得退了。謝雲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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