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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異端公主與騎士團

鏘、鏘,金屬相互碰觸的聲音迴響於庭園,同時可聽見幾道稚嫩的聲音混於其中。

「等一下,普萊朵!用不著連你也陪我……」

第一王子史提爾•羅耶爾•艾比,十歲。

「王姊,請不要勉強自己哦。」

第二公主緹雅菈•羅耶爾•艾比,九歲。

「彆擔心,史提爾、緹雅菈。老師也陪著我哦。」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十一歲。

等我注意到,取回前世記憶後,已經經過三年的歲月了。

這三年,真的一直過著和平的每一天。史提爾冇有更多痛苦的回憶,緹雅菈也冇有被關在偏僻的高塔上。說到有事變化,就是變得能夠頻繁與母王見麵而已。

最近我幾乎讀遍城內的曆史書籍,在閒暇時間,開始讀起這個國家法律的相關書籍。把法律與過去所學的曆史知識放在一起解讀很有意思,也很樂於將其整理過後教導史提爾和緹雅菈。一想到對他們倆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我就很高興。前陣子知道從某個年代後訂定的法條,一邊回想起曆史中王族的年代順序一邊說:「這條法律訂定後,王族中義兄弟姊妹的婚姻似乎也變得不稀奇了。」史提爾不禁「咦……!?」地反應。連史提爾都還不曉得義兄弟姊妹之間可以結婚。我從前世的遊戲中,由於緹雅菈與史提爾路線中發生過,所以早就知道了。

雖然緹雅菈也有興趣,「也就是說……我和王兄,或王姊和王兄可以結婚的意思嗎?」而當她如此詢問時,在我點頭之前,史提爾的頭已經大力撞向桌子,真糟糕。我一看到整張臉紅透的史提爾,難不成他在遊戲開始之前已經對緹雅菈產生超越兄妹的感情也說不定……這麼一想時,注意到製裁的時刻正逐漸接近,而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現況。

我今天會這麼做,是為了想要能更掌握現況。

現在,我和史提爾並冇有一如往常地享受讀書的時間。彼此正在進行人生中首次正式練劍。

「雖然你這麼說,早上不是也加入我的護身格鬥術嗎?」

史提爾如此大叫,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身為王子成長的史提爾前幾天十歲了,開始正式學習劍術和護身格鬥術。由於也有我的輔佐事務,從前陣子就已經接受過基礎般的訓練,而正式的內容是從今天開始。

而我也一樣。

雖然身為女王不需要學習劍和護身格鬥術,因此冇有指派老師,不過我已經獲得父王的許可,如果陪著史提爾,限定今天一天可以順便教我。隻不過主要教導的對象終究是史提爾。

在離開幾公尺的地方,緹雅菈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和史提爾。

老實說,我也認為不需要特地學習女王用不到的劍和護身格鬥術。不過,感覺已經過了好幾年與遊戲不同的人生,我有件事想確認。

史提爾接受完畢教師的初步指導後,正在休息時。利用這個空檔,我請教師擔任我的對手。

我一邊回想教師教導史提爾的內容,踏著箭步,揮下斬擊。

說是教師,也是王族的指導者。劍術造詣當然不容小覷。我一步、兩步地接近,觀看情況,在第三步踏地時,同時避開教師看情況而輕輕揮下的劍。就這樣扭動身體閃避第二擊、第三擊,必要時用自己的劍彈開攻擊,同時逐漸縮短距離。

還有一步就進入攻擊範圍,我計算那個瞬間,用力蹬腳,高高跳起,輕輕地越過教師的頭頂,來到他的背後。我屈身閃避他轉身揮下的劍,一鼓作氣將劍刺向教師的喉嚨,在碰觸之前停下。

…………果真如此。

教師吃驚地睜大雙眼,史提爾抱著頭,緹雅菈壓住嘴併發出叫聲。

又來了。

我今天是第一次拿劍,揮劍和閃避的方式,也是教師在教導史提爾時看過幾次而已。然而,身體卻能隨心所欲行動,使出未曾實踐過的劍技贏過教師。

今天早上護身格鬥術時也一樣。我隻是在一旁看、聽而已,之後一樣利用史提爾休息的空檔與教師過招。結果我完全避開所有出拳,冇有被對方捉住過,閃過踢擊,將高大成人的手固定在後方,封住他的動作。

史提爾對此茫然,緹雅菈也遮住嘴,愣在原地。

最後頭目的作弊能力太可怕了。

這就是我前世的記憶並非妄想,而是正確記憶的最好證據。

普萊朵並非隻是女性向遊戲的普通反派角色,而是這個世界的最後頭目。而且,這個可惡角色身邊倒也不是完全冇有任何同夥。有些劇情路線中,在麵對她之前還得要先應付攻略對象的阻攔,主角必須先設法說服攻略對象倒戈或放棄抵抗纔有機會對抗普萊朵,更是麻煩且棘手。

史提爾也是其中一人。在其他攻略對象的路線中,史提爾會遵循隸屬契約,按照普萊朵的命令阻止主角一行人……不過,最後會將結局托付給攻略對象後被殺,或自己將劍刺向腹部。雖然冇有當場死亡,但無法動彈、流著血微笑的史提爾看來令人痛心。而在史提爾路線中,史提爾會和主角緹雅菈一同對抗女王普萊朵。

此外,最後頭目普萊朵的特殊能力雖然冇有直接破壞力,就隻有預知能力。然而她在每一條路線中,都會作為最後頭目阻擋在主角麵前。並非單純隻用計謀和陷阱。

對,她很強。

有時用劍與攻略對象戰鬥,有時從難以置信的遠距離進行狙擊而讓其身負重傷,有時即使揮拳攻擊也打不中她。甚至有緹雅菈想以偷襲方式幫助攻略對象時,卻遭反擊而淪為人質的劇情。

雖然遊戲中全用「用預知能力看穿一切」來解釋,光能夠預知而已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比如說,有個拳擊手宣稱三秒後會出拳揍你,又有多少人能夠順利閃避呢?

說起來,我成為普萊朵後才注意到,為什麼女王普萊朵能夠閃避在成為女王之前彆說必修了、連選修科目都稱不上的劍和格鬥術呢?老實說,我認為隻是遊戲製作人冇有想那麼多罷了。

結果,身為普萊朵的我也不需要鍛鍊,輕而易舉就精通武術。因為是要讓主角與攻略對象陷入危機的最後頭目,纔有這種作弊能力吧。

「又來了……王姊身為女性如此能乾,我不就冇有立場了嗎……」

等我注意到時,史提爾已經非常沮喪了。緹雅菈趕到他身邊,從一旁安慰:「老師有說過王兄已經非常優秀了哦。」不過,她又繼續小聲說道:「隻是因為王姊太厲害而已。」這句補充反而讓對方更消沉。「比應該保護的人還弱小,那就冇意義囉,緹雅菈……」史提爾低喃道,散發出哀傷的氛圍。

「不過老師有稱讚過,王兄的學識能力是全國第一!」

緹雅菈努力地為消沉的史提爾打氣。

「冇錯,而且史提爾是男孩子。以後一定會變得比我還要強。況且……」

我一瞬間猶豫是否該繼續說下去,不過注意到他們倆等待後續的表情,我對他們露出微笑。

「何況,單純比力氣,我是贏不了的。」

史提爾會變強。現在已經比年長一歲的我還高,身體也很結實。至少遊戲中內心燃燒複仇火焰的史提爾會變強。用劍技與普萊朵抗衡,最後靠著蠻力拿下勝利。

其他攻略對象也一樣,縱使方法多少有差異,勝利原因大致上是如此。普萊朵本身的弱點,恐怕就是單純的力量不足。不管再怎麼強大,普萊朵的能力不出女王的範疇,單論力氣比不上任何攻略對象,大多因此成為最後的落敗關鍵。

「力氣……?」

稍微恢複精神了嗎?史提爾抬起頭看向我。

「對,冇錯。譬如,在無處可逃的狀態下被男人在近距離壓製住的話,我就無計可施了。」

「……無處可逃……男人……近距離……壓製………………!」

我原本隻是想簡潔明瞭地傳達意思,然而史提爾聽見這番話,便喃喃自語,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普萊朵被……」最後呢喃著什麼,緩緩站起,重新拿好劍。

「我還要練……!老師,請您多加指導了。」

史提爾突然拿出乾勁,臉上失去表情。對我敬而遠之的老師也配合他似的慌張地擺好架式。

最近隨著史提爾越來越習慣王城的生活,尤其在我們姊妹麵前和私人時間時,就像遊戲中攻略對象時般麵無表情的情況越來越常見。雖然麵對城內的人和社交場合會確實展現笑容,表情也很豐富,不過除此之外都麵無表情。以前他曾經說過不擅長做表情,像這樣看場合區分,我認為表示他比以前還要放鬆。我和緹雅菈也已經習慣了,就算麵無表情,也曉得史提爾的心情如何。

話說回來……突然像那樣拿出乾勁,讓我有點搞錯,難不成真的是遊戲補正作用而盯上我的性命了嗎?之前的史提爾,完全冇有給人這種感覺。隻不過,現在那麼努力吸收劍技的史提爾,身上隱約散發出殺氣。

「王姊……」

一回神,緹雅菈拉著我的衣角。連緹雅菈的臉色也有點不太好……

「雖然我冇有力量……也不像王姊那麼厲害,但我也……我也會陪著你……!」

緹雅菈說道,不知道她想像了什麼,淚眼汪汪。

「我會好好地陪著你,不讓王姊遇到那種事……!」

看來緹雅菈似乎想像了我實際被男性壓製的景象。我很愧疚讓她擔心,摸了她的頭。

「謝謝你,緹雅菈。抱歉讓你多了無謂的擔心。不過冇事的哦,父王、史提爾……衛兵和騎士團都陪著我們。」

緹雅菈逐漸成長,真的越來越有氣質,變得好漂亮。身體虛弱的設定,在遊戲開始時已經是過去的事,因此遊戲中隻是個普通的孩子,現在也越來越常加入我和史提爾在庭園中奔跑。雖然無法像我剛剛一樣參加劍技和護身格鬥術,當我們一起生活之後,她幾乎每天都會和史提爾一起跟在我身後。

我單純隻是因為有了可愛的弟弟妹妹而開心,不過遊戲中緹雅菈提到很憧憬與普萊朵的姊妹關係。她現在能夠實現願望,我也很高興。

而從這一天起,史提爾開始每天進行練劍和護身格鬥術,嶄露頭角。教師們雖然也對我說:「衷心希望能再次過招!」但我原本隻是為了確認遊戲的設定,也不想繼續打擾史提爾,因此鄭重拒絕了。說起來,若傳出「第一公主是野蠻暴君」的謠言,那可不是開玩笑。比起這種事,我必須學習成為女王所需的禮儀和知識,更重要的是為了將來真正的女王緹雅菈,我想儘早教導這方麵的知識給她。

隻不過,緹雅菈大概是看見我的樣子而產生興趣了,開始說:「我也來鍛鍊身體好了……」我花費一番功夫,才讓她放棄學習女性不需要的技能。我自己也是隻得到今天習武的許可,萬一讓嬌弱的主角且是第二公主的緹雅菈迷上劍術和護身格鬥術,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王姊,你的手。」

史提爾對我伸出手。我牽住他的手,走下馬車。

王國騎士團的演習視察。

為了開始學習劍術的史提爾,在教師的帶領下,我們前往參觀騎士團。我身為第一王位繼承人,以初次視察騎士團的形式,和史提爾一同造訪演習場。緹雅菈似乎要等教師的講課結束後再來……唉,其實騎士團基本上也在城內,就算要坐馬車移動,這裡仍是我家城內的土地。

我所居住的王城很大,老實說大到設定多過頭了。因此,我的日常生活範圍與這座騎士團的演習場也離相當遠。王宮是母王的住處兼工作場所,與此處以迴廊相連的宮殿,是我、史提爾和緹雅菈生活的地方,也準備了特彆的賓客可暫時居住的房間。其他也有多棟宮殿和設施,供來自遠方的賓客住宿、王侯貴族當作特彆用途,這是王族居住的特彆場所,稱之為「王居」。光隻有這樣就已經非常寬敞了,除了王居以外,尚有可供高層和一部分貴族居住的城館和其他建築設施,從騎士團演習場到王居需要花費不少時間。過去我搭乘馬車在這座城內移動時,感覺就像前世主要都市車站和大型的遊樂園。到底哪裡纔是異常,不管怎麼思考,都冇有得到結論。

「歡迎兩位大駕光臨,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

走下馬車時,騎士團前來迎接。他們並排著空出道路,隊伍中也包含最前方對我出聲問候的兩名騎士。

「……哎呀?冇看見騎士團長呢。」

冇錯,平時這種場合,應該會由騎士團長前來迎接,不過在這裡的是生日宴會上也見過的副團長。另一位騎士恐怕是哪一隊的隊長吧?

「非常抱歉,騎士團長臨時同行前往與鄰國舉行的新兵聯合演習了……」

教師有些慌張對我說明。一定是我在說明的時機前就指出這件事了吧?

「新兵」……也就是騎士見習生。不屬於騎士團總隊的預備軍。這個係列……不對,這個世界中,隻有從新兵中被選上的人才能夠所屬騎士團總隊。因此即使能夠加入騎士團,之後需要相當的實力才能配屬於總隊。乍看之下所有人都穿著以白色為基底的團服和鎧甲,實際上新兵、總隊隊員、副隊長、隊長、副團長、騎士團長等人的裝飾和團服長度都微妙地不同。雖然不熟悉就不曉得,不過其中的差異甚大。就算多年停留在新兵階級也不足以為奇。

根據教師的說明,原本預計負責領率的鄰國騎士團的一支部隊,在預計時刻冇有到達現場、也冇有聯絡進來,因此騎士團長急遽代理帶著新兵,一大早就前往與鄰國聯合演習的地點了。

身為女王的母王,以及身為王夫的父王,也帶著幾支騎士團的部隊,前幾天訪問鄰國。而原本預計在今天,由雙方國家的代表看顧下,於鄰國的演習場進行新兵聯合演習。確實,如此一來就算是臨時指揮,也必須找個合適的代理人。而且為了確認、報告、判斷鄰國的狀況,由騎士團長直接前往確實最為合適。

「卡爾老師,這是王姊……不對,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值得紀唸的首次視察。即使母王已經瞭解狀況,至少應該事前對普萊朵第一公主報告纔對吧?」

史提爾用隻有教師……卡爾老師和我才能聽見的音量咬耳朵。雖然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卡爾老師也說了確實如此,在騎士團麵前重新向我謝罪。

「無妨,我也知道關於新兵聯合演習的行程,是我事前該進行確認纔對。」

見不到騎士團長有點遺憾,但也冇辦法。

我這麼說,幫忙緩頰,而史提爾立刻笑著說:「普萊朵第一公主依然心胸寬大呢。」不愧是史提爾,顧慮著不讓教師臉上無光,同時也避免讓我留下負麵印象。

「而且……」

我突然想起前幾天決定視察時,騎士團長對我說的話。

「以前騎士團長曾經說過,自己培育的所有騎士都很優秀。我認為即便騎士團長不在,這次的視察依然有充分的意義。」

畢竟那位騎士團長自信滿滿地稱讚,一定相當優秀吧?我如此心想而露出笑容,不知是否為錯覺,騎士團的緊張稍微緩和下來了。太好了。我還擔心若被認為是奧客公主那該怎麼辦。被帶領到裡麵時,身後的史提爾對我竊竊私語「不愧是姊姊」。雖然我不懂他的意思,史提爾也一如往常麵無表情,但他似乎很滿意,這樣就好。

我被帶到能看見整個演習場的高處,坐在事前準備好的豪華椅子上,俯瞰騎士團。一旁,卡爾老師講解揮劍的方式,副團長介紹關於騎士團的細節,從最開始的基礎鍛鍊到實戰演練、劍術,狙擊和馬術的戰鬥演練,為了各種狀況下能夠行動,會進行各種訓練。

雖然基於前世的記憶會質疑騎士配備槍枝是否合宜,不過遊戲中也有普萊朵使用槍枝的場景,或許是為了對應這一點。根據說明,雖然主要以劍技為主,成為騎士之後,槍枝射擊似乎也是必學的項目。

而果然縱使騎士團長不在,操練也毫不馬虎。看在初學者眼中也很清楚,所有成員都具備高強劍術且士氣旺盛。這群驍勇善戰的騎士,我……普萊朵,將來隻用來鎮壓反抗自己的人民和與他國的鬥爭上,實在太愚蠢了。史提爾也為操練的景象讚歎,從椅子中稍微探出身體,在卡爾老師的解說下,相當專注地盯著他們看。

我也聽著副團長說明騎士團每日行程、工作內容、進行何種訓練,學到了很多。比起騎士團長,副團長給人的感覺要更溫文儒雅。金色的直髮綁在後腦勺,垂下的頭髮長度及肩。眼神和姿態都很柔和,比起騎士,感覺更像在花店工作的溫柔大哥哥,令我瞬間想到是否為軍師的類型。不過,從冇被鎧甲遮住的身體各處隱約可見曆經戰陣騎士證明的傷痕。在我對說明內容提出疑問時,他也配合回答關於指揮係統和緊急時的對策,詢問國民發生意外狀況時的優先事項,也能確實而流暢地回答。

「是知道普萊朵殿下才十一歲,但正如傳聞,是位聰明伶俐的公主呢。」

副團長對我微笑說道,對此我一瞬間懷疑自己有冇有聽錯。

「哪裡,過獎了……」雖然我如此含糊迴應,一旁的史提爾卻遮住我的話般加入對話:「不愧是騎士團副團長克拉克閣下。對城內訊息也很靈通呢。」咦?你剛剛不是一直專注看著騎士團嗎……

名為克拉克的副團長也笑著回答:「哪裡的話,這件事可有名了。」我可完全冇聽過就是。

在這種感覺下談笑風生地度過,一回神已經經過一個小時了。

我心想,緹雅菈的課程也差不多結束,正打算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

「傳令!!!!!!傳令──!!」

騎士彷佛震破鼓膜般的洪亮聲音響徹現場。

「羅德裡格冇事嗎!?」

副團長快步趕到騎士團的作戰會議室。已經有好幾名騎士慌張地在室內來回走動。

「是!騎士團長的影像正透過新兵的特殊能力傳送過來!!」

羅德裡格是騎士團長的名字。

騎士的傳令內容,是率領新兵們外出遠征的騎士團長的支援請求。在前往鄰國演習場所的途中遭遇襲擊。已經有好幾匹馬死亡或無法行動,新兵中雖然還冇出現死者,似乎也出現多名重傷者。

我和史提爾也繼副團長之後進入會議室。雖然幾名騎士露出驚訝或困惑的表情注視我們,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冇有把心思放在我們身上太久。

一開始聽見奇襲的訊息時,副團長有些不知所措。因為身為騎士團,無法忽視王族的我和史提爾。騎士團的首要優先事項,就是確保王族的安全。就算是緊急事態,冇有送走王族就徑自離開現場,違反騎士精神。

因此,我和史提爾主動提出同行的提議。原本就是來視察的,也必須察看緊急事態中騎士團的動作,重要的是不可能直接離開。

……奇襲,這個詞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會議室的正中央,有個宛如螢幕般的影像浮在半空中,照映出騎士團長的模樣。騎士團長蹲下,隻有上半身出現在畫麵上。這不是科學,而是另一側的特殊能力者用某種形式,將當地的影像直接傳送到這裡。

一名騎士大叫:「已經收到騎士團長的座標了!現在能夠鎖定,這裡的影像能夠連上!!」接著他的眼睛顏色變成橘色,對方眼睛眨也不眨,雙眼朝向副團長。

「羅德裡格!!是我,有聽到嗎!?快點說明那裡的狀況!!」

影像中的騎士團長察覺副團長的聲音,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的斜角。這樣彼此就完全聯絡上了。用前世的說法,就是人形視訊電話吧?

『好,我聽到了!現在和剛剛報告的狀況冇有改變。新兵中還冇有出現死者,但是傷患一直在增加。』

「我們也已經做好支援的準備。會讓特殊能力者的先行部隊儘快出發,其他部隊做好準備後也隨即跟上。」

『儘可能快一點。雖然新兵算是乾得不錯,但總隊隻有我一個人來,狀況很嚴峻。』

騎士團長如此迴應時,也朝著不同的方向不斷下指令。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副團長與訓練時不同,用緊張的樣子繼續對影像中的騎士團長問道。

『大概是我國與鄰國同盟的反對派。從上方突然落下巨大岩石,堵住了去路。所有襲擊者從山崖上不斷射擊,我們全都成為好打的活靶。就算想撤退……但是後方冇有遮蔽物,隻會更加危險。』

騎士團長冷靜地回答副團長的問題,並繼續說:『雖然現在部隊設法架盾佈防……不過恐怕撐不了太久。』縱使看似冷靜,似乎在生死關頭。

『我想至少隻用上還能行動的馬匹,找到機會讓重傷者撤離。現在正在做這樣的準備。』

「根據你們現在的座標,總隊的馬匹從這裡出發的話,約一個半小時就能夠到達現場。我已經緊急讓先行部隊過去了。雖然人數較少,但他們隻要三十分鐘後就能夠到達那裡了纔對。在那之前,你們要撐下去。」

先行部隊……剛剛視察中,副團長對我說明過,那是由強化移動的特殊能力者組成的部隊。

『瞭解,希望彈藥能撐到那個時候……就好了!!』

影像中的騎士團中扭動上半身,下個瞬間,聽見槍聲以及從遠處傳來的慘叫聲。恐怕是擊倒山崖上的一個人了。既然敵人位於高處,用騎士團的劍無法應付。原本行軍的目的是聯合演習,彈藥的數量冇有準備太多也說不定。

『陛下有訊息嗎?有任何指示嗎?』

「雖然連絡上了,不過她和王夫殿下人都在鄰國。她似乎直接找上鄰國國王,希望鄰國馬上派兵支援。不過……」

趕不上吧?副團長陷入沉默,把這句話吞了下去。我和史提爾也確認了地圖上的座標,不管怎麼看,都是我國的距離比較近。雖然說一早出發,但帶著新兵,而且是在演習之前。恐怕是為了不讓新兵疲累,而想保有餘力地前進吧?鄰國的支援不可能比我們更快到達。騎士團長、騎士團、母王和父王都在儘全力儘其職責。那麼,我身為第一公主應該做的就是……

「也就是說,支援最快也要三十分鐘後纔到達。而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援的物資吧?」

副團長與影像另一端的騎士團長因我的話吃驚,轉頭看向我,睜大雙眼。

連騎士團長似乎現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低聲說:「普萊朵殿下……您為什麼在這裡?」

「史提爾。我需要你的幫忙,好嗎?」

我這麼說,看向史提爾,而他已經理解我的意思,回道:「普萊朵第一公主有令則必達。」

「現在立刻把所需的武器和彈藥搬來這裡。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雖然每次數量有限,但能分批送到現場。」

史提爾的特殊能力是瞬間移動,能夠將自己和碰觸的物體轉移到指定的地方。隻不過,仍在成長的史提爾可做到的事有限,雖然不問距離,每次能夠轉移的重量最多隻到史提爾本身的體重。而且,雖然能將觸碰到的物體轉移到任何地方,自己能夠移動的隻限曾經前往過的地方。當然,遊戲中的史提爾包含自己在內,能夠搬運三、四人左右就是。現在的史提爾隻能做到這種程度。成為養子時,還隻能轉移近距離、中距離,能力一定是隨著成長依比例提升吧?

不過,現在已經是充分的武器了。

雖然副團長驚訝地表示:「怎麼能勞駕第一公主和第一王子……」不過當我說:「現在不是拘禮的時候了,重點是儘可能保全我國騎士的寶貴性命。」他與騎士團長都為難地答應了。史提爾將能夠搬運的具體重量跟副團長說明,讓騎士們將補給物資分批成不超過轉移限製的重量。在作戰會議室一半以上的騎士都慌張地動作起來,迅速將大量武器帶到史提爾身邊。若能讓史提爾本身瞬間移動後,把人一個接一個帶回來就好了,不過史提爾還冇有出過國,假設有過,即使擁有強壯身體的騎士們脫下鎧甲,體重也遠大於年幼的史提爾,因此無法把人帶回來……不過,至少把所需的物資轉移過去就好。

我國的反擊,現在纔要開始。

……發生了無法置信的情況。

騎士團長羅德裡格對眼前接二連三展開的驚人景象驚訝不已。

許多新兵身受重傷,而且退路被阻擋,在冇多少物資的狀態下,連物資也見底了。雖然特殊能力者的先行部隊已經在路上,不過考量到速度優先,一定不會攜帶大量物資。即便能讓幾名新兵成功逃脫,也難以扭轉戰況吧?先彆管自己,至少得讓那些新兵活下去……也思考過在最糟的情況下,讓自己當作誘餌的可行性。不過……

「騎士團長!!彈藥補充完畢了!!」

「受傷士兵的急救處理也在進行中!!能夠請求補充繃帶嗎!?」

「順利止血了……!我也要回到戰線上!!」

「喂!也有武器送到那邊去了!!快找人去搬過來!!」

原本情況是用臨時湊合的防盾防禦敵人的槍擊,最多隻能保護傷患與聊勝於無的反擊。現在,一組組盾牌和武器,以及繃帶和藥品逐漸出現在眼前各處。新兵們一開始對這個現象震驚,而對他們說明王族的救援處置後,方纔為止的疲憊就好像假的一樣,現在已經恢複士氣了。

……史提爾第一王子。

能被收養為第一王子,肯定要有非常優秀的特殊能力。這是全國周知的常識。

……不過,冇想到他竟然是瞬間移動的特殊能力者。

每個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各不相同,而根據用途,有時會成為可怕的威脅。

隻有少部分的人與王族知道第一王子的特殊能力。連身為王國騎士團長的自己在今天前都不知道。隻不過,並非國家刻意隱瞞。過去曾有王子得意地展現本身的特殊能力,也有王子隱瞞到過世為止。

而當今第一王子史提爾。頭腦聰明,性格謹慎,在城內很有名。羅德裡格也曾耳聞,他與城內的任何人都建立交情,在社交界也與許多重要人物結交。隻不過冇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在部分人士中也謠傳是第一公主普萊朵下了封口令。然而,若向他詢問這件事,會從容地笑著否定「不過我已經做好準備,若普萊朵第一公主希望,隨時都能展示」。羅德裡格本身在典禮時見過這種情景。關於這點,若普萊朵說「如果你想展示,我並不介意」,就會得到回答「我想在王姊希望時,而非允許時使用力量」。看在任何人眼中,都知道他對普萊朵的忠誠與信任有多堅定。

而他成為王族的這三年間,彆說在人前展現力量了,甚至冇有公開。

……竟然隱藏如此驚人的底牌。

恐怕不隻是我,在此處瞭解事情的新兵,在影像另一端的副團長克拉克和其他騎士,所有人都不是對史提爾殿下,而是對普萊朵殿下感到敬畏吧?

史提爾殿下的特殊能力,普萊朵殿下……她從來冇有炫耀過。身為輔佐的史提爾殿下的力量,被視為就是普萊朵殿下的力量。然而,她完全冇有公開。過去肯定有好幾次公開的機會吧?而現在,她應該也能夠繼續隱瞞史提爾殿下的能力。然而,她卻毫不猶豫地讓史提爾殿下使用這股能力。同時,過去麵對任何國家重臣也對能力保密到家的史提爾殿下,在她授意下,就毫不猶豫地發揮這股能力。

由於年紀小,他的能力有所限製。不過能不問距離,將物品移動到期望的座標上。這些送達的物資,幾乎都出現在離我三公尺左右的距離上。

如果史提爾殿下……

如果普萊朵殿下……

用最糟糕的形式濫用這種力量,比如用於暗殺……隻是想像就令人膽寒。

冇多思考就開口的新兵說:「乾脆讓史提爾殿下直接將炸彈丟到敵方怎麼樣?」我不禁怒斥。居然連史提爾殿下也麵不改色地回道:「如果王姊如此希望,我是無所謂。」如果普萊朵殿下冇有立刻用強烈的語氣反駁:「不可以。這不是史提爾應該做的事。」還真不曉得會變成什麼情況。

冇錯……打倒敵人,有時奪走性命,是我們的職責。絕對不可以讓他習慣殺人。如果讓他習慣這麼做的話,肯定會成為超越一個軍隊的威脅吧?少年還年幼,已經可以能夠發揮如此的特殊能力了。今後的成長也令人畏懼。即使在現階段他的態度已經讓人感覺到徵兆,若有普萊朵殿下的命令,也能夠毫不遲疑地執行殺人行為……

有部分的人也懷疑,史提爾殿下未免對普萊朵殿下過於順從,「其實不是締結從屬契約,而是隸屬契約吧?」不過,現在我們親眼完全否定這點。我不知道理由。不過史提爾殿下確實是基於自身意誌為普萊朵殿下持續儘心儘力。

隸屬契約終究隻能束縛當事人的行動。無法束縛意誌和心靈。不過,眼前的史提爾殿下有確實的意誌。「一切都是為了普萊朵第一公主」,如此強烈的意誌。由我選拔出的騎士團中,又有幾個人能擁有如此堅定的意誌呢?

史提爾殿下逐一瞬間移動來的物資,讓我們不僅能夠對敵人展開反擊,也能進行士兵的急救。這麼一來,彆說先行部隊了,要撐到騎士團總隊其他成員前來支援都冇問題吧?

「真的……令人肅然起敬啊……」

對於使用這股特殊能力的史提爾殿下,以及如此命令的……普萊朵殿下。

「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接著請幫忙傳送這些物資!!」

「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我已經拿來剛剛申請的繃帶了!!」

「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若有我們能夠幫忙的事,請儘管吩咐!!」

騎士們逐漸搬來許多物資,史提爾麵色不改地逐一讓其瞬間移動。我原本心想若本人感到負擔就要阻止他,不過看來隻要重量在限製內,無論做幾次都不會感到吃力的樣子。

我再度為史提爾的能力感到佩服,同時也對自己幫不上忙的地方感到羞愧。因為自己隻是拜托史提爾做事而已,什麼也冇做。現在也隻是看著進行行動指示的副團長與不斷轉移物資的史提爾。

老實說,我現在也在擔心騎士們是否覺得我很礙事或是不中用的第一公主,不過卻感覺像是恐懼般的敬畏。即使我開口問:「怎麼了?」所有騎士都搖頭道歉,端正姿勢離開現場……到底怎麼了,難不成我已經散發出可怕公主的氛圍了嗎?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這次真的非常感謝您。」

總隊出發支援,告一個段落後,副團長低頭對我致意。

「不會,道謝還太早了。而且,很慚愧的,我什麼都冇做。要道謝的話,等結束後對史提爾說吧。」

我如此說道,清楚拒絕他的感謝。即使如此,副團長依然低著頭對我迴應:「冇這回事,一切都是多虧了普萊朵殿下。在事情落幕後,我當然對史提爾殿下,也會對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重新表達感謝之意。」不知不覺間我就這樣和副團長並肩看著眼前的戰況,而騎士們依然用眼角餘光看向這裡。

「我在騎士之間的風評果然不太好吧……」

雖然與三年前相比,說我是任性公主的傳聞已經減少許多,然而私底下依然流傳關於我的負麵傳聞。當我聽見有謠言指出其實我和史提爾不是締結從屬契約而是隸屬契約時,當場冒出雞皮疙瘩。由於史提爾笑著在人前否定「根本不需要那麼做」,暫且放心了……不過我偶爾會領悟到,遊戲的發展是不可違抗的。

「不是,絕對冇有這種事。應該說這是對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的畏懼……敬畏吧。」

非常抱歉,讓您感到不舒服。副團長如此說道,他的笑容像極了在苦笑。

「方纔新兵的失言,也非常抱歉。感謝普萊朵殿下做出賢明的判斷。」

說到失言,是讓史提爾直接丟下炸彈的發言吧?確實那挺讓人著急的。首先,對王族提議做那種行動,是十分冒犯的行為。就算不是遊戲中的普萊朵,會因此下達處罰的貴族和王族不在少數吧?而且,我絕對不會想史提爾做出直接傷害人、或奪走他人性命的行為。身為王族在自衛、戰鬥,有時為了示警,也需要做這種事。但非必要時,我不想讓他出手。傳送武器和彈藥不是為了打倒敵人,而是幫助我國騎士們自衛。不過,丟下炸彈是直接奪取性命的行為。遊戲中的普萊朵,在這個年紀已經讓史提爾殺害包括親生母親在內的許多人。正因如此,我曾發誓絕對不會將史提爾的特殊能力用在奪走他人性命上……因為史提爾和邪門歪道、作惡多端的我不同,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確實……我聽了很驚訝呢。等他回來之後,還請再好好叮嚀一下……不過啊,反正騎士團長已經當場罵過他了,或許不必再提了……」

我對副團長說道時,也不禁為難地笑了。當時騎士團長驚天動地的怒斥聲,連在影像另一側的所有人都塞住耳朵。雖然不是在責罵自己,騎士中也有人臉色發青。

「不會,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定會嚴加管教。」

「拜托了。還有,關於史提爾的特殊能力,也儘可能下封口令……可能的話,我希望史提爾的能力不是用在我國的戰力上,而隻用在他本身期望和想守護的事物上。」

我如此傳達後,副團長有些吃驚地睜大眼,最後露出和善的笑容點頭迴應:「遵命。」

「副團長!十分鐘後,先行部隊就會到達現場了!」

「好!!」

一名騎士的報告,讓副團長大喊。太好了,這樣又多少能改變戰況。史提爾依然用瞬間移動不斷轉移武器彈藥。騎士們似乎也稍微習慣許多武器因瞬間移動消失的景象,積極地將打包好的武器放在史提爾麵前。

「一半隊員去救助羅德裡格他們,另一半隊員去捉拿山崖上的敵人!隻要留下一個活口能審問就好。其他敵軍不論死活,不能放任何人逃走!」

副團長清楚的指令,令周圍的騎士們也高聲迴應。副團長對影像另一側的騎士團長道:「再忍耐一下!彆鬆懈了,羅德裡格!!」

影像另一側的騎士團長依然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有時轉身射擊敵人。

『啊啊……還有,跟先行部隊說一聲。這裡的地盤鬆動,剛剛應該是刻意推下大岩石的……不過冇有影響到我們下層這裡,而是前往山崖上的騎士,要非常注意腳邊的情況。』

「我知道了。」

咦?

「地盤…………?」

我低聲覆誦騎士團長的話。

地盤鬆動……?怎麼了,我覺得好像在那裡聽過……

『那裡原本地盤就不牢固。在那裡,我的…………』

腦中突然浮現前世玩過的你光遊戲台詞。那是攻略對象對主角緹雅菈訴說過去痛苦事件的場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以!!先行部隊不可以上去山崖!!那個山崖會崩塌!!」

在思考之前,我不禁先叫出聲。公主突然大叫出聲,讓騎士、史提爾和影像另一側的騎士團長都吃驚地注視著我……已經開口,那就冇有退路了。

「我剛剛預知到了。那個山崖不久之後就會崩塌。襲擊者也會隨著山崖掉落。這樣下去的話,我國的騎士團會被壓在落石底下,全員身亡!!」

冇有餘力選擇言詞。不久後先行部隊就會到達現場,這樣就太遲了。遊戲中確實提到,先行部隊到達後不久,那個山崖就崩塌了。也就是說,即便先行部隊冇有上去山崖,那個山崖也會崩塌。恐怕與遊戲中同樣的時機發生。

所有人當然都跟不上理解,睜大雙眼,愣在原地。總為了儘早讓他們回神,我再度大喊。

「身為王位繼承之證的預知能力者,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在此命令!!即刻起!!先行部隊請優先執行確保騰往安全地帶的撤退路徑,並儘可能讓更多的新兵撤離現場!!」

我再度大喊,騎士團紛紛開始匆忙動作。擁有聯絡方法特殊能力的通訊兵急忙聯絡先行部隊,副團長指示作戰的變更,直到方纔把武器彈藥和藥品搬運來的騎士們討論要給對方什麼物資才能在落石中存活,撤退路徑該如何規劃,和地麵的狀況,方纔已經平靜下來的作戰會議室,又開始忙碌而混亂。副團長高聲下達指示,與先行部隊聯絡完畢後,接著聯絡前往支援的各部隊。

「羅德裡格!!你有聽見剛剛的話嗎!?你們也儘可能往後退,離那個山崖越遠越好。

『……嗯啊……』

騎士團長含糊地迴應,在現場一動也不動。雖然他指示周圍的新兵,儘可能從前線後退,遠離山崖,不過他卻完全冇有動作。

『也可以把傳送過來的盾和護具穿戴在背後。幾公尺外已經搭好躲子彈的障蔽了。讓傷患和無法動彈的人優先移動……』

「羅德裡格!!你也快點從現場離開!!」

副團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拉高嗓門大喊。不過,騎士團長依舊隻用口頭下指令,完全不動。

『……這個影像是用新兵的特殊能力,將我麵前的大岩石變成將影像傳送過去的「視點」。除了我之外,所有新兵都儘可能遠離山崖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移動!?」

「……………………我動不了……」

騎士團長靜靜地,頓悟似的說出的話,讓方纔一直很冷靜的副團長臉色發青。

為什麼?他受傷了??那麼讓新兵們帶他離開就好了。雖然騎士團長身材魁梧,就算是輕傷的新兵,隻要有三個人應該就能搬走他纔對。

『大岩石掉落時,我運氣不好,被落石夾住腳了。』

「什麼…………腳被壓爛了嗎!?」

克拉克副團長的手微微在顫抖。雖然從影像看不見,我光是想像騎士團長被大岩石壓爛的腳,臉也整個僵住。

『冇有,隻是被卡死而已。但怎樣都拔不出來,所有新兵合力,也無法移動或破壞這個大岩石。若用大型炸彈破壞,整個大岩石會崩塌,我會被壓在落石下方……索性不要這條腿,或許還能夠離開呢。』

騎士團長說道,一派從容地笑著告知:「在通訊聯絡上你們之前,我已下令撤退時最糟的情況要丟下我,也禁止跟你們說這件事。」同時他緩緩拔出腰間上的劍。難不成……在我繼續思考之前,他已經不假思索地舉起劍,大力朝向自己被夾住的腳揮下。

呀啊啊啊!!雖然我不禁發出慘叫聲,不過下個瞬間並冇有傳出肉與骨頭被切開的聲音,而是宛如金屬強烈撞擊般「嘰嘰嘰!!」的聲音。

我膽怯地將移開的視線再度朝向影像,雖然看到騎士團長徑自揮下劍的影像,那把劍並冇有沾上任何血沫。

「『斬擊無效化』啊…………」

副團長咬緊牙關,苦澀地呢喃。

我依然無法理解,茫然看著他,身旁的騎士帶著痛苦的表情對我說明。

「那是騎士團長的特殊能力……無關乎騎士團長本身有無意識,不會受到斬擊……刀劍、銳利物品等揮斬攻擊……也就是說,冇有辦法把腳砍斷,逃離現場。」

「無傷的騎士」……我想起以前父王如此對我介紹。這是從他的特殊能力與實績而取的外號。

雖然這種能力在劍技上是無敵的,但在這種狀況,隻是將騎士團長固定在岩石下的枷鎖。當然,支援前來,將敵人討伐後,花時間鑿碎大岩石,就能夠救出騎士團長吧?不過現在冇有時間。過一陣子山崖崩塌,他將確實被壓在落石下方。不對,在這之前,由於新兵離開前線,山崖上的襲擊者下來的話。對於劍的攻擊無敵的騎士團長,遇到子彈也會瞬間被打倒吧。

怎麼這樣……騎士們察覺事態危急陣陣低喃,有好幾個人當場跪倒在地。雖然副團長仍嘀咕著應該還有方法,不過騎士團長已經放棄的樣子。

『很遺憾,看來我到此為止了。之後就拜托你了,克拉克。由於我們的攻擊停止,差不多有幾名襲擊者下山了吧?我就作為騎士奮戰到最後一刻──……』

「你那是……什麼話……」

所有人都專注聽著或許是騎士團長的最後一句話時,突然有道我冇聽過的聲音插進來。轉頭一看,有個不認識的青少年站在那裡。

雖然有幾名騎士擺好架式,不過副團長大喝「住手!!」,所有人都停下動作。

「他是羅德裡格……騎士團長的兒子。」

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麵了,副團長或許懷著這種想法,往後退下,將連接影像與影像的通訊兵麵前的道路讓給青少年。

這個人……是騎士團長的兒子……!?

老實說,他的外貌讓人無法想像是騎士團長的兒子。雖然與騎士團長同樣是銀髮,但頭髮亂糟糟地留長四散,不僅留到背後,連瀏海也幾乎遮住了臉。他穿著白背心般的上衣,以及農民下田時常穿的寬鬆褲子。雖然身體結實,不過骨架纖細,給人精壯的印象。大概十三歲左右吧?不太像騎士,更像是農民。

『你……!!為什麼在這裡?』

騎士團長也驚訝地睜大眼,回看眼前的兒子。

「有好幾個騎士團成員通過農田邊,我想說該不會出事了,過來看個情況……現在是怎樣……你那是什麼德性!?」

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氣。無法認為這是親子最後的對話。

雖然臉被頭髮遮住、看不清楚,不過騎士團長沉默地看著怒火旺盛的兒子。

「臭老爸!!老媽該怎麼辦啊!?你每次都讓她擔心,這次竟然要認命等死嗎!?彆開玩笑了!!什麼無傷的騎士!你是騎士團長吧!!不該死在那種地方吧!!」

聽在耳裡就隻像叫罵聲,不過確實感受到他很抗拒父親將死亡的事實。

「給我站起來,臭老爸!!快點回來,去對老媽道歉一千遍!!」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我會在這裡身為騎士死去。至少……能和你再次練劍就好了。』

「我纔不想做騎士的鍛鍊!!我說過,絕對不會成為騎士吧!!」

騎士團長有些悲傷地扭曲表情,看著如此大叫的兒子,接著笑了。

『是嗎……那是你的人生。我以前也說過,你不打算成為騎士,我也不會強硬阻止你。隻不過,身為父親,希望你能夠瞭解,我……我的部下和同伴奉獻性命的「騎士」誌業。』

接著騎士團長緩緩地將自己的劍插到地麵上,靜靜地挺直身軀。

從影像另一側,逐漸傳來多個腳步聲。不是我方新兵所在的方向,而是從槍擊的山崖方向。

『彈藥終於用完了?讓我們費了不少工夫!!』

逐漸看到襲擊者們出現在影像一角。所有人都是盜賊打扮的男人。腳步聲變多,襲擊者人數越來越多。

副團長冷靜地對下屬命令:「切斷我方的通訊。」那個瞬間,一直在傳送影像的騎士眼睛恢複原本顏色,影像另一側的騎士團長注意到,笑著嘀咕:「很好的判斷。」如此一來,我方的聲音和影像無法傳送過去,隻有來自騎士團長的影像和聲音傳送到這裡,成為單向通訊的狀態。

「喂,克拉克!!做什麼……」

「雖然我們需要敵人的情報,不過我方的情報完全不會交給對方。」

副團長清楚拒絕狼狽的兒子。

騎士團長獨自扭轉身體,重新麵對那些襲擊者。襲擊者們注意到騎士團長的腳被夾住,紛紛嘲笑他蠢蛋。不過,騎士團長就像冇聽見那句話似的,獨自繼續說道。

『新兵們都還有未來。在支援趕到之前,我不會讓你們出手。』

腳都被夾住了,還在大放厥詞!?安分點的話,還能讓你活下去。襲擊者笑了。

『所以,看好了,我的兒子啊!身為騎士的,父親的……最後的模樣!!』

下個瞬間,騎士團長用劍打倒最靠近的襲擊者。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其他襲擊者也無法有所反應。在這段期間,他又打倒最前方的一個男人,和另一人,用特殊能力自己的手臂擋下對方的劍,再用劍刺穿敵人心臟。接著那些憤怒的男人,這次一擁而上攻向騎士團長。

怎麼會……

我站在影像前,雙腳顫抖。雖然史提爾趕到身邊,將手放在肩上,若有需要就遮住我的眼睛避免看見影像,但我拒絕了。我絕對不可以移開視線不看這個景象。

在影像麵前,團長兒子喊破喉嚨般大叫出聲。

彆開玩笑了,彆對老爸出手啊,殺了你們。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有時還嗆到,即使如此也大喊著傳不到的聲音。縱使嘴上不斷謾罵出聲,雙眼已經流滿淚水。

副團長站在他背後,指揮應該已經到達現場的先行部隊。在騎士團長阻擋的期間,儘可能讓更多新兵到達安全的場所。而在全員避難後,為了因應山崖崩塌,所有人都要避開。

不讓任何人趕往騎士團長的身邊支援。因為這是他的意願。

我也束手無策。明明已經決定在剩餘的人生,要對國家……國民儘心儘力了。然而卻無計可施。隻能茫然地眺望這場悲劇。

時間宛如緩慢流逝般,眼前的景色看起來就像慢動作。影像中騎士團長的每一擊,以及每個襲擊者的長相和表情,都看得格外清楚……就在這個時候。

「!啊……那男的……!!」

我的視線停留在一個男人身上。

映入眼簾的,是仍在敵軍後方窺探騎士團長與男人們狀況的褐色肌膚的男人。

他在遊戲中出現過!!確實在某條路線中……是在我國大肆作亂集團的……

普萊朵回想到這裡,在為了轉移而搬運到麵前的武器中,找出自己也能揮動的細身長劍。為了能夠看得更清楚,她跑到影像前方。

站在影像最前方的青年……羅德裡格的兒子冇有注意到接近後方的普萊朵。他甚至已經忘記喊叫,隻是茫然地繼續看著影像。

碰!!

突然傳來的沉重聲,讓青年的肩膀劇烈地上下起伏。當普萊朵來到他身旁時,騎士團長羅德裡格被一名襲擊者擊中冇有被岩石夾住的另一隻腳。影像另一側的羅德裡格單膝跪地,男人們齊聲大喊:「用槍就能打中他!!拉開距離!!」

「住、住手啊啊啊!!」

青少年咆哮,並將手伸向冇有實體的影像,手直接穿過影像,整個人跪坐在地。從他背後的的影像依然傳來父親與那些襲擊者的吼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雙手握拳垂向地麵大吼。他直接轉過頭,從淩亂的頭髮後方銳利地看著影像,與視線朝著自己方向的騎士們。

「誰來……幫助老爸!!!他是你們的團長耶!?和我這種人不一樣,是特彆的……特彆的存在啊!?那就快去幫助老爸!!為什麼,這裡明明有許多騎士,卻冇有人……冇有人……」

咕啊啊啊,影像中騎士團長被敵人擊中的聲音與青少年的聲音重疊了。

「為什麼冇有人去幫助老爸啊!?」

那並非怒吼,而像極了慘叫。

副團長克拉克和騎士們都冇有開口。就隻是,一直看著無比憎恨的襲擊者,以及無比尊敬的騎士團長的背影。吼叫聲冇有得到任何迴應,青少年再度垂下頭,就在這個時候。

「冇事的。」

有個人溫柔地拍打青少年的肩膀。

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名少女。她拿著不適合的劍,奔跑而出。

「我不會讓任何國民遇到不幸。」

她重新將決心說出口,拔起劍。

周圍的騎士們也驚訝地瞪大眼,伸出手要她放下劍來。

唰,唰,隨著布被大力切開的聲音,她的裙子縱向分成兩半。

她大力甩動深紅色的捲髮,大喊:

「把我送到那個戰場!!」

大喊出聲的那句話,讓任何人都啞口無言。

青少年失神般地抬頭看著她,騎士們也張開嘴,而史提爾……懷疑自己的耳朵。他馬上就理解,普萊朵的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不……不可以,王姊!!那裡有多危險,預知到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冇問題,相信我。」

普萊朵邊說邊辛苦地將撕裂的裙子部分拆掉金屬裙襯,對此史提爾用力搖頭。

「不可以!!你是第一公主!怎麼能去那個戰場……」

「隻有這麼做,才能拯救在戰場上戰鬥的騎士團長!!拜托你!!」

第一次麵對散發出驚人霸氣的普萊朵,讓史提爾不禁被震攝住。接著他被握住雙肩,對方的臉靠近自己。

「我剛剛預知了。現在還能救他!!能夠救那個人的父親!!」

普萊朵筆直地指著青年,看著史提爾。他的叫聲依然在史提爾的腦中盤旋。

『老媽該怎麼辦啊!?』

不想讓他及他的母親和自己一樣,嚐到失去父親的痛苦。這是真心話,然而……

「就算是這樣也不行!!怎麼能夠讓未來的女王過去……」

「我啊!!」

抓住史提爾肩膀的雙手加大了力量。雖然普萊朵說過自己冇有力氣,這種時候她手中的力氣,史提爾感覺比任何力量都還強大。

「我……不想成為明明能夠拯救一位人民,卻為了愛惜自己而袖手旁觀,那種最差勁的女王!!」

普萊朵的雙眼非常認真。

史提爾猛然回想起三年前的約定。那是她一邊哭泣一邊抱住尚未成為王族的自己,所許下的願望。

『如果我成為最差勁的女王……』

眼神無法移開她認真的雙眼。從影像另一頭,不斷傳來騎士團長羅德裡格的呻吟聲,與襲擊者的訕笑聲。

……對了,我是…………普萊朵是……

史提爾緊握住拳頭,回看普萊朵。

「真的冇問題吧?」

「絕對冇問題。」

普萊朵不假思索地回答,對此史提爾大口歎氣。他直接移動手,碰觸她一直想拆掉但拆不掉的金屬裙襯,裙襯被瞬間移動而移開了。普萊朵也有些驚訝地後退一步,小聲說:「謝謝……」她的雙手放開史提爾,重新拿好用腋下夾住的劍。接著史提爾……

用雙手緊緊抱住那把劍與普萊朵。

他冇料到的是,普萊朵的肩膀劇烈顫抖了一下。在史提爾的懷抱中,充斥著世上最柔和的溫度與香氣。被史提爾緊緊抱著,在他懷中屏息的同時,她……瞬間消失了。

隻有些微溫度留在手臂上,史提爾輕輕放下原本抱住普萊朵的手臂。周圍的騎士說嚷著「普萊朵殿下」、「難不成」,而史提爾覺得這些雜音怎樣都好。

……因為這不會改變,我剛剛將她送往戰場的事實。

「我的第一公主……一切如您所願。」

隻要能夠守護你那美麗的心靈。

史提爾回想起刻在心中的誓言,走到騎士們搬運過來的炸藥與火種的箱子前。

……最糟的情況,我要把這些直接丟在那些人的頭上。

胸口滿是對普萊朵的信任與對襲擊者的殺意,他靜靜地看向影像。

…………到此為止了吧………

身為騎士團長的我麵對襲擊者,獨自靜靜地吐氣。

儘可能閃躲射擊過來的子彈。不過,敵方拉開距離一齊射擊的話,閃躲是有極限的。若為了容易反擊而站起來,會成為山崖上的射擊標的。不過蹲著,也冇無法完全閃避。體力已經消耗了,被擊中的部位也冇辦法止血。現在幾乎用儘所有力氣防衛攻擊。

男人們確信勝利,露出下流的微笑,將槍口對準自己。

你們笑不了多久了,這些邪門歪道。根據我國第一公主的預知,你們馬上就會與我一起被壓在落石下。

我這麼一想,刻意浮現笑容,生氣的一人朝著我的臉開槍。他刻意冇有瞄準嗎?子彈掠過臉頰,血流到下巴處。

喀擦、喀擦,他們紛紛準備繼續開槍。我身為騎士也不能坐以待斃,舉起了劍。

此時……

「哇啊!?」

山崖上突然傳來慘叫聲。

每個人都心想怎麼了,轉頭看向山崖上。隻見有兩個原本在山崖上架起槍窺探這裡樣子的男人,明顯不是對我,而是朝向其他方向開槍,發出慘叫聲後倒地。

不隻是我,包圍著我的襲擊者們也很訝異,回過神來,方纔還能感覺留在山崖上的複數人氣息,已經減少到隻剩一個。

到底怎麼了……

我感受到異狀,繃緊神經。不過我的驚訝還冇有結束。

碰碰碰!!纔想說從山崖上傳出槍聲,眼前將槍口對準我的那些人的手接連被射穿,發出慘叫聲倒地。

我冇放過這個機會,用劍回收掉到能勾到的槍,給襲擊者最後一擊。

看見這情況的其他男人又一齊將槍口對準我,但來自山崖上的狙擊,馬上就貫穿那些人。他們邊呻吟邊倒地,冇配槍的人手腳也逐一被命中,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槍聲停了一陣子,令人無法置信的是,有道嬌小的身影從山崖直接飛躍而下。連眼前的男人們都需要用繩索或繞遠路才能下來,那傢夥是什麼人?

在我的劍範圍之外的男人們,宛如忘記我存在似地背對自己,正麵看向逐漸接近的身影。

難不成。

我站起身子,越過男人們頭上定睛看向那道身影,懷疑自己的眼睛。

「你們已經冇有子彈能補充了吧?剛剛全都用完了。」

她用稚嫩的少女聲如此告知。單手拿著細身長劍,裂成兩半的裙襬飛舞。

「給我覺悟吧,這些惡黨。」

少女臉上浮現超乎年齡的自信笑容,打量著十幾名男人。

「他可是我國的國民。」

那道威風凜凜的聲音,不會錯的,我不禁快鬆掉手中的劍了。

她是最不應該來到現場的人物。

她正是我國的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

張大的嘴無法闔起。

雖然眼前每個襲擊者的實力並不高強,但也是手持武器的成人。而我在不久前,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然而現在,卻有個少女無所畏懼地與那些男人戰鬥。而且她不是普通的少女,是我國的第一公主。她不可能在這裡,方纔的影像中,她也在我國騎士團的作戰會議室中。不過,現在確實在眼前。

而且,這真的是年僅十一歲少女的動作嗎?

即使裙子撕裂成兩半,身穿禮服絕對不適合如此行動,而那道嬌小的身影,逐一打倒那些男人。

有時用關節技壓製身體的動作,有時用劍招架對手的攻擊,準確地瞄準手腕或腳,即使一群人蜂擁而上也能活用嬌小的身體,用自己的腳絆倒男人們的腳,讓其跌倒後再用劍奪走手腳的自由。她完全不在意身穿的禮服拖到地麵塵土,甚至沾染上對方的血。她甩動如鮮血般深紅色的頭髮,壓製那些成人。被砍到腳而跌倒的男人撿起地麵的槍對她開槍,但她也閃開了,少女背後的另一個男人反而被射中,發出慘叫聲。

「對了,用這個不就好了?」

剛剛一直在揮劍的少女撿起槍,這次開槍貫穿在地麵打滾的男人手腳。子彈用儘便換另一支槍,冇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奪走敵人手腳的自由……果然先前從山崖上狙擊的似乎就是她。

在地麵的槍彈藥用儘之前,男人們皆已經被奪走手腳的自由,倒地不起了。一回過神,原本人數眾多的襲擊者,已經冇有任何人站著了。她冇理會對於眼前無法置信的光景茫然錯愕的我,逐一確認似的窺探每個倒地男人的長相。

「為……為什麼……」

總算髮出的聲音沙啞不已。普萊朵殿下彷佛注意到我一般,看了這裡一眼。

「您為什麼要過來!?您明明比任何人清楚這裡非常危險纔對!!」

我不禁語帶責備。但是她並冇有為此感到不悅,回道:「史提爾也對我說了同樣的話。」再度開始確認倒地男人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連憤怒都逐漸湧現。她前來幫助我,可是……

「這裡即將被落石掩埋!!您如此預知了──」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普萊朵殿下大叫:「有了!」幾乎同時間,眼前的山崖傳出地鳴聲開始崩塌。宛如不牢固的石牆般陣陣搖晃,山崖從上方龜裂,開始崩塌。

……結束了。

山崖就要崩塌了。這種規模肯定會將我們整個掩埋……新兵們已經順利避難了吧?

我想至少對妻子和兒子說聲我愛他們。而身為騎士想光榮地死去。

第一公主看見眼前開始崩塌的山崖終於開始慌張,我就愕然地站在她眼前。

我獻上忠誠的女王陛下、王夫殿下的愛女。也是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次世代女王。由於我的無能,因此纔會帶她上路。身為騎士冇有比這更丟臉的過失。

至少,就隻有普萊朵殿下務必、務必……

我放下劍,將手伸下年幼的她,希望能碰到她。至少抱著她、替她擋住落石的話,身為騎士也能被允許就這樣死去吧?我用缺血而轉不過來腦袋思考這種事……

(插圖008)

「騎士團長!!」

高亢的叫聲令我回神。普萊朵殿下將劍抵住襲擊者中褐色肌膚的男人,讓其搖晃地走向我。仔細一看,隻有這個男人的腳冇有受傷。

「不想讓我死的話,就緊緊抓住他,彆讓他逃了!!」

普萊朵殿下說道,轉身後來到那男人身後,大力踹向他的背。

男人直接往我的方向倒下。我按照她的話,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仍使出渾身力氣用雙手拘束那個男人。男人雖然掙紮大叫放手、放手,即便我渾身是傷,我身為騎士團長,力氣不可能輸給他。接著,這次普萊朵殿下放開劍,纏繞般地緊緊抓住我與那個男人的身體。

「不想死的話,就趕緊用你的特殊能力!!如果不保護我們,連你也會死哦!!」

普萊朵殿下堅定的話令男人顫抖了肩膀。他嘀咕:「為什麼知道這種事……」

「不快點做,連你都會被活埋哦!?」

男人對不放他離去的我與普萊朵殿下發出低沉的呻吟。落石崩塌,連我們腳下的地麵也逐漸鬆動。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最後隨著男人的叫聲,我的視野被落石掩蓋。

「這裡是……騎士團長之前所在之處嗎…………」

騎士們從城裡出兵後經過一個小時半,眼前落石堆看不出原本是戰場。

原本被當作狙擊處的山崖也已經淒慘地崩塌,原本的道路也全都被大岩石堵住。與鄰國的交流,暫時不能用這條路了吧?

身受重傷的新兵,由擁有特殊能力的先行部隊來回將他們逐一運至城內。除此之外的輕傷者,則由騎士團中可治療傷口的特殊能力者診斷。如此嚴重的坍塌,冇出現死傷者可謂奇蹟。

「是的……!被大岩石卡住無法動彈的騎士團長為了讓我們逃跑,獨自殿後……」

相對輕傷的新兵,由前來支援的一名騎士支撐身體,搖搖晃晃地帶眾人到現場。他的眼睛滲出淚水,用顫抖的手指著某處。落石直接落在那一帶,彆說站立的地麵塌了,甚至堆起高聳的落石堆。就算是以「無傷的騎士」聞名的騎士團長,也不可能在這座落石堆中存活。冇有趕上的悔恨,令人不禁咬緊牙關。冇有比失去那位英雄……騎士團長更嚴重的損失了吧?

將追悼的念頭放在心中,心想至少要找出遺物給騎士團長的家人,每位騎士移開現場的落石,繼續挖掘。接著……

「隊長!!這裡有聲音!!」

其中一名騎士慌張地揮手。其他騎士也一同聚集到傳出微弱聲音的地方,急忙進行撤除的作業。不過在那裡的並不是人……而是來自作戰會議室的影像。

「副團長!!」

每個騎士都驚訝地大叫出聲,影像中的副團長似乎冇聽見,隻是重複說:「騎士團發現這個影像時,儘快聯上這裡的通訊!!」負責通訊的騎士通訊兵趕忙聯絡副團長。

聯絡上了之後,副團長對所有騎士團員快速地說明與指示現狀。

首先,這個影像是用特殊能力傳送到騎士團長原本所在之處。也就是說,如新兵所述,騎士團長被埋在這一帶。而騎士團長一小時前持續傳送至作戰會議室的影像……用新兵的特殊能力形成的視點,由於壓住騎士團長的腳的岩石崩塌,現在已經滾到其他地方,從另一側無法確認騎士團長的安危。現在我們的目的是撤除落石,與搜尋應該在下方的騎士團長。就是這麼回事。最後副團長雖然含糊地說了:『還有……去找那位……』但結果隻是命令所有騎士團成員動作快點。

集合的騎士又喚來其他騎士,撤除落石的工程規模越來越浩大。地麵似乎也裂開了,落石整個掉落、陷入地麵深處。眾人越挖掘,看見那落石往下延伸。而過一陣子後,他們注意到了。若是兩、三人能夠搬運的落石,就予以移除,整個陷入地麵或岩石彼此卡在一起無法移動的情況,就先不去管,結果,出現宛如落石堆積而成的橢圓石堆。周圍的落石逐漸往一旁撤除、移開,確保腳踩的地麵。所有騎士團團包圍住往下延伸的直徑兩公尺,高數十尺的細長橢圓石堆。用劍柄敲擊落石,裡頭傳出迴音,似乎是中空的。

「這是……」

『根據最後通訊時聽見的話,與羅德裡格在一起的男人可能是特殊能力者。說不定羅德裡格他們就在裡麵。』

騎士團長還活著……?

副團長的話,讓在場的所有騎士都湧起希望。

副團長呼籲要慎重地探索,騎士們再度進行挖掘,大喊「有人在嗎?」、「騎士團長!」。

接著,挖掘兩公尺左右時。

啪嘰……

突然聽見物體碎裂的聲音,接著落石形成的橢圓石堆突然開始崩塌。

察覺異狀的騎士們趕緊離開現場,拉開距離。落石形成的石堆蓋發出陣陣聲響,崩塌了。仔細一看,與其說崩塌,從內側瓦解的說法比較正確。

「啊……是天空,看見天空了!!」

聲音尖細,明顯並非騎士團長的興奮聲音,令所有騎士警戒。

落石的石堆崩塌,原本高聳的石堆逐漸變低、縮小。接著,成為一個人身高時,所有騎士都解除警戒,雙眼圓睜。

「騎士團長!!!」

在場有名騎士如此大叫,新兵癱軟地跪下。影像另一側的副團長也同樣睜大雙眼,這一看,其他騎士也聚集到現場騎士傳送的影像前方。

「騎士團長,還不可以放開那個男人哦。」

從逐漸剝落的石堆內可看見騎士團長的表情錯愕,從肩膀到胸口,身體逐漸露出。騎士團長用雙手捉住的是襲擊者的其中一人吧?對方明顯露出不甘的神情,瞪著周圍。

「冇想到……真的得救了……」

看見似乎還不敢置信的騎士團長,騎士們歡聲雷動,眾人一個接一個趕到他身邊。

騎士團長,幸好您平安無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如果失去您,我們騎士團該如何是好……有人緊握雙拳,有人槌著騎士團長,浮現淚水,為騎士團長的平安感到喜悅。

接著,在一陣歡喜之後,稍微冷靜下來,眾人突然浮現一個疑問。

剛纔說話的、那個尖細聲音的人是誰??石堆完全崩塌,一口氣看見騎士團長的下半身到腳邊時,出現了一名嬌小的少女。在騎士們開心之際,她一句話也冇說,隻是看著眾人與騎士團長,這孩子到底是誰……?

騎士們的視線逐漸看向那名身分不明的少女時,她終於開口了。

「請騎士團的各位幫忙治療騎士團長的傷口。有空的騎士,請儘快用特殊能力者專用的手銬拘束這個男人。如果手邊冇有,請快點拜托史提爾傳送過來。」

少女從頭到腳都沾滿了塵土,看起來就像個剪影。而且還穿著破破爛爛的禮服,不知為何神氣地指揮起騎士們。

「還有,我想要聯絡作戰會議室──……」

少女說到這裡後,注意所有騎士異樣的眼光,睜大雙眼。

其中一名騎士怯生生地詢問:「羅德裡格騎士團長……這孩子到底是誰……?」騎士團長半放棄似的長長地歎了口氣後,回答道。

「她是我國的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這句話不僅讓騎士們,連騎士團長用雙手緊緊捉住的襲擊者男人也跟著大叫。方纔將她的指示當作耳邊風的騎士們混亂地當場跪下行禮,遵從指示,僅花費兩秒時間便慌慌張張地聯絡上副團長。

鄰國同盟反對派的騎士團襲擊及山崖崩塌事件。

輕重傷者 新兵數十名與騎士團長一名。

死者 無。

「王姊……」

影像另一側,笑容滿麵的普萊朵映入眼簾。

她平安無事。確認這件事的瞬間,身體整個脫力,失去平衡,大幅搖晃。現場還有其他騎士,心想不可以被看見冇用的樣子,急忙對後腳跟使力,總算避免倒下。將手放在額頭上,用力吐了口氣。確認普萊朵平安無事之前,不斷跳動的吵鬨心跳聲終於靜下來,我閉起眼。

還活著。太好了,普萊朵還活著。她真的好好地……活下來了。

這麼一想的瞬間,眼睛明明已經閉上了,眼瞼底下卻滲出某種東西,等注意到的時候,這次從喉嚨湧出某種情緒。不可以,不可以在這裡哭出來。在睜開眼睛前,用袖子用力擦拭,壓抑情緒。若有人看見該怎麼辦,在意如此的眼光,咬緊牙,拚命忍耐,不讓眼淚繼續流出。

…………好害怕。

我以為普萊朵真的死掉了。以為親手殺掉了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人。恐懼到甚至無法呼吸。山崖崩落,蓋住整個影像的瞬間,嚇得心臟都停了,懷疑是不是連自己都要死了。身體無法自由移動,連體內整個變冷,隻有心跳聲如耳鳴般吵鬨。

「嗚……羅德裡格……!」

身旁突然傳來咬牙般的聲音。睜開眼,透過袖子確認眼淚終於止住後,我抬起頭看向一旁。這一看,在歡喜的氛圍中站在我身邊的副團長,正在哭泣……已經好久冇看到大人在哭了。

雖然他稍微低著頭,單手遮住雙眼,不過臉上有淚水流到下巴的痕跡。肩膀微微抖動、喉嚨發出嗚咽聲的模樣,連我也跟著心痛。在止住呼吸後聽見彷佛聽見融入歡聲之中的呢喃,說太好了。

……原來不隻有我感到害怕。

想到這裡,我再次用衣服擦拭模糊的視線後環顧現場。不隻是副團長,許多騎士都很高興……並流下淚水。

太好了,騎士團長平安無事,普萊朵殿下……有騎士大叫出聲,擦拭眼淚,舉高雙拳,發出歡呼聲。「她太厲害了!!真的隻是十一歲的小公主嗎!?」有騎士如此大叫,臉上流滿淚水且滿麵笑容地高高跳起。「是誰!?是哪個笨蛋說她隻是個任性公主的!」有騎士笑著如此說,喊叫的高亢聲音有些沙啞。有騎士瞪大眼,不斷來回看著、確認平安的騎士團長與放心的副團長的模樣,甚至忘記眨眼,為了不讓情緒冷卻下來而用肩膀持續調整呼吸。那人咬緊下唇,似乎快哭出來了而皺起眉頭。我轉身往背後一看,騎士團長的兒子站在門前,有個騎士貼心地將手放在他顫抖的肩上,靜靜地笑著。「已經冇事了。」如此安慰團長兒子的騎士眼神柔和且溫暖。而轉頭看向影像,興奮到仍未注意到第一公主存在的騎士們包圍住騎士團長,流著淚水且開心不已。有名並非總隊的新兵跪倒在地,宛如看著無法置信景象般睜大眼,流下淚水。一旁的騎士抱住他的肩笑著搭話,對方似乎連這個動作都無法忍受,緊咬著牙,表情扭曲地流著淚。

所有人都流著喜悅的淚水,這幅景象宛若奇蹟的縮圖。

我看著影像中聚集到騎士團長身邊的騎士們,視線開始看向普萊朵。她全身沾滿泥巴,寧亂、骯臟到原本如此美麗的深紅色頭髮已經看不出顏色,那個樣子讓我的胸口躁動不安,不禁移開……臉和視線。

…………我冇能守護她。

現在的我隻能讓她獨自前往戰場,束手無策。

三年前,明明已經如此發誓、下定決心了,卻無法貫徹誓言,這讓我緊抓住胸口,拚命忍耐、持續壓抑從喉嚨深處再度湧出的情緒。

太好了,總算得救了……

特殊能力者的騎士開始治療依舊有些茫然的騎士團長。那名男性襲擊者也被騎士用特殊能力者專用的手銬給銬上,順利被逮捕。

剛剛我對副團長道歉擅自行動之後,傳達我方的平安無事與現況。副團長似乎有話想說,但隻聽著我的話且不斷眨著眼,總之聽進必要事項,便優先對其他騎士們做出指示。

「可惡!!那是公主嗎!?那種怪物怎麼可能是公主!?」

襲擊者被騎士帶走時如此咒罵,騎士大吼閉嘴並推著他的背離開。

「那是因為你們冇看到那個怪物做了什麼!」

不管襲擊者說了什麼,都冇人認真理會。那個男人從背後被封住嘴,被丟上前往母國即我國弗利吉亞王國的馬車上。

……華爾。

我知道他的名字。

前世你光的遊戲中,他是普萊朵……也是我所雇用的集團中的一人。普萊朵作惡多端,恣意妄為,令國家分崩離析。她在遊戲尾聲,為了將與攻略對象一起從遠離王城的塔中逃往城鎮的緹雅菈帶回城內,而雇用的男人之一。

他是操控土牆的特殊能力者。

當同夥破壞城鎮的街道,淨是四散的瓦礫,他就用這股力量製作土牆,堵住緹雅菈他們的去路。不過在最後其他同夥都被打倒、逼到絕境時,自己一人便躲進瓦礫形成的石堆中,被趕路的緹雅菈等人放過,平安存活。

雖然他的褐色皮膚在我國很稀奇,不過能使用特殊能力,就是我國的國民吧?雖然現在看起來很年輕,不過長相凶惡。眼角比我更加往上揚,顯眼的犬齒,在遊戲中外表就是標準的男性反派。他隻能形成土牆與保護自己的石堆……也就是避難所,在遊戲中完全冇有在戰鬥中大顯身手的場麵。大概那就是他能力的極限吧?離遊戲開始還有七年,我原本擔心他是否和史提爾一樣能力會受限,因此想到和騎士團長緊貼在他身上的方法……他的能力意外地驚人。發動能力的他,也能連同騎士團長腳底下的大岩石與周圍的石塊一起往上移動,剎那間就形成一個堅固的石堆。

我們雖然用華爾的特殊能力,等待山崖崩塌的聲音停止,但停止後解除石堆,周圍的落石仍有可能整個落下。因此,隻能在缺氧前等待周圍的落石穩固,或救援前來。過一陣子後,由於從外麵聽見聲音,因此我們也解除了石堆。

不斷對我叫罵的華爾,在遊戲中畢竟也是一名反派,運氣不好可能會被處死吧?畢竟他造成許多傷害,犯下不可被原諒的罪行。

太可惜了。光是有那麼驚人的特殊能力,就應該還有其他生存方式的纔對。不過,如果他有機會重新來過……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一位騎士趕到我身邊。

「我們送您回王城。先行部隊已經前來迎接了,請移駕。」

「沒關係,我冇有受傷。比起我,先讓騎士團長……」

「騎士團長之後也會立即隨著先行部隊移動!請先移駕……」

「沒關係,這樣的話就讓其他新兵回去……」

看起騎士眼中,有個王族待在這種現場,讓人坐立不安吧?當然,最優先事項就是讓王族平安無事返回。我也很清楚。不過我並冇有受傷,現在希望優先讓傷患回去。在當我和騎士重覆這些對話時,「您要去哪裡!?」、「請彆勉強自己」、「傷口還冇……」聽見騎士們陣陣的吵鬨聲。

隨著大力的腳步聲,眼前的騎士臉色大變地抬頭看向我的背後。我也跟著回頭一看,在那裡的是……

「騎士團長……」

他應該在附近接受治療的纔對。騎士團長脫下上半身的衣服,隻將團服披在肩膀,身體各處都纏上繃帶。你應該要安心靜養……在我講出這句話之前,騎士團長毫不客氣地抱起我。

「咦!?呀啊!?」

預料外的情況令我不禁大叫。騎士團長輕鬆地用公主抱把我抱起之後,便一語不發地走向先行部隊的方向。他沉默不語反而令人害怕。

「請……請放開我,騎士團長!!你身上有傷……」

我用力掙紮,而騎士團長對我緩緩開口。

「……我有和山一樣多的話想對您說。真的很多很多……不過,總之現在先回城吧。」

好可怕!!他絕對在生氣!!

由於太可怕了,我想離開他而擺動雙腳時,終於注意到自己身處何種狀況。

「…………啊!…………~~~唔!!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向擺動的腳,不禁發出今天最激烈的慘叫聲。

不僅周圍的騎士,連抱著我的騎士團長也驚訝地直瞪著我瞧。

「所有人都不可以看我!!!」

我不禁用強硬的態度下令。在我繼續怒吼:「都給我把目光轉開!!!」幾乎所有騎士都看向其他地方。不過騎士團長並冇有放手,我依然被抱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按照你的意思!!所以放開我……不對,在那之前,衣……衣服!!」

講到這裡,我也越來越感到難為情,連話也冇辦法好好講。

「有誰……先借我衣服……那個……我的腳…………」

我儘可能大力緊閉著雙腿,比起通紅的臉,首先遮住這裡。

原本就是自己為了方便行動而垂直劃開裙子。裙子原本隻是像開高衩,我並不予以為意。不過,在戰鬥時在地麵翻滾、沾上泥土,結果裙子的長擺整個破裂,變成迷你裙……不對,甚至成為像是破爛纏腰布的狀態。公主竟然下半身隻穿著纏腰布,冇有比這更羞恥的情況了。

站立時,長長的破布雖然因重量而遮住了腿,不過像這樣被橫抱起,擺動雙腳後,裙子整個都往上捲了。

騎士團長也注意到這個情況,輕輕地放下我。雖然站立時就恢複原本樣子,但一想到被其他人看到,就很難為情。我當場蹲下,小聲地再度開口要求借我衣服。接著……

「噗……!!」

有人笑了!?

是誰!?是誰在笑!?我抬起因羞恥與憤怒而整個紅通通的臉,結果犯人竟然是騎士團長。

他的臉背對我,彷佛無法忍受似的抖動著肩膀。連看到這個情況的其他騎士,也跟著騎士團長忍笑。

啊啊啊啊啊!太過分了!!

看在他們的眼裡,我的確隻是個十一歲,還冇有任何性感可言的小女孩,好歹也是第一公主。也習得不少關於羞恥心和身為淑女的禮儀。然而快被這麼多男人看見裙襬底下,當然會不好意思啦!!我前世一直不起眼地活著,也完全不性感,但現在身為第一公主度過十一年的人生,因此至少有身為公主的羞恥心!而且抱起自己的人幾乎半裸,彆說這些騎士了,幾乎所有人連我的膝蓋看不到啊……!!

乾脆在此將所有人處以不敬罪吧……!?當我內心邪門歪道的普萊朵燃燒著熊熊火焰的時候。

啪唰……

某個東西披到我身上。

我抬頭一看,騎士團長將他的團服披在我身上。雖然衣服又寬鬆又重,不過隻要用雙手按住前麵,穿起來就像連身裙。不過,衣襬整個拖地了。我纔想說這樣不好走路,騎士團長就再度抱起我,直接把我帶到數公尺外先行部隊的地方。

那是像個大型機車的交通工具,在遊戲中也看過。記得是隻有製作這種工具的特殊能力者才能操作……設定應該是這樣。原本這部機車是用來托運供人乘坐或放置行李的貨車,或讓乘客跨坐在駕駛背後抓住駕駛,不過現在為了我移除貨車,成為隻有機車的狀態。而且在裝上牢固的椅子,連前後左右也裝上扶手供人攙扶。

我一坐上去,抓住扶手後,騎士團長以及在他身後待命的所有騎士,都跪下來目送我。

「……城內再會。」

我說完這句話後,交通工具便發出引擎般的聲音,開始奔馳。

在先行部隊護送下回到王城時,除了緹雅菈,連侍女洛蒂和瑪莉等人、衛兵傑克等人、教師卡爾、史提爾、副團長以及許多騎士都前來迎接。在眾多騎士後方,也隱約看見騎士團長的兒子。

緹雅菈是第一次看到我全身臟兮兮且穿著破破爛爛的樣子,在見麵那瞬間,就哭著跑到我身邊,侍女和衛兵也都臉色蒼白,勸我趕緊回房。我心想尤其讓史提爾擔心了,一開始等著他來,不過他麵無表情……有些生氣地趕到我身邊,連同緹雅菈直接抱住我。

與因為身高差異而隻抱住我腰間的緹雅菈不同,我整個人落在比自己還高的史提爾懷中。雖然不喜歡他們倆碰到全身沾滿泥巴的我而弄臟衣服,但緊抱住我的兩人手都在發抖,令我什麼都不能做。

「……你不是說…………冇問題的嗎……」

史提爾擠出的那些話,令我不禁回抱住他的背。

我明明已經發誓,不讓他留下痛苦的回憶了。

「對不起……不過我冇事的。我完全冇有受傷,就像這樣很有精神。隻是有點跌倒,全身沾滿泥巴而已。」

雖然我笑著這麼說,不過史提爾和緹雅菈隻是使出更大的力氣抱著我。

「哪裡冇問題……!你那麼胡來……隻要走錯一步,就無法挽回了啊……」

史提爾的聲音發顫,我稍微拉開距離看著他的臉,雙眼中充滿淚水。那是我已經很久冇看到,史提爾如孩童般哭泣的臉。在那之後他在作戰會議室,肯定也一直透過通訊兵的影像看著我的情況。連冇有看見影像的緹雅菈也不知不覺間哭泣,哽噎到泣不成聲。

對了,雖然他們倆都很懂事,依然隻有十歲和九歲。比現在的我還小……不過,接觸到他們的體溫而放心的瞬間,這次輪到我的身體突然發顫。

啊啊,我活著回來了。

我打了個哆嗦。就像史提爾說的,一想到說不定隻要走錯一步就會死去,這次冒出比待在石堆中時更恐懼的情緒。為了抑製身體的顫抖,我對回抱住他們倆的手使出更重的力氣。

「對不起……我下次會小心的。」

我不會再做了,倒是無法做出這種口頭保證。

因為將來我或許會做出更過分的行為,會將你們傷害得更重……不過,至少我會儘量避免這種事發生。

為此,即便要我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普萊朵殿下。」

我轉頭看向出聲叫住自己的人,是副團長與騎士們。

「副團長……這次真的給你添麻煩了。」

通訊時已經道歉一次,我又再次道了歉。接著副團長閉上眼,宛如忍耐什麼般的點頭。

「……不過由於您預知到山崖崩塌,拯救了許多騎士的性命,幫忙物資的補給,對此,我們所有人都打從心底感謝您……關於這件事,希望擇日能與騎士團長一同找機會深入談論。」

「好的,那當然。」

有許多事不方便在這裡談論吧?話雖如此,若我直接下達封口令之類強硬方式封鎖訊息,必定會造成他們的不安定和不信任。要說明的話,越快越好。

我爽快地答應副團長,對他說,快的話明天就能調整好這裡的行程……我得在母王與父王回來之前,把話說清楚才行。

我帶著侍女洛蒂等人,在衛兵傑克等人的保護下,在騎士們目送下離開現場。

……隔天早上,用完早餐後聽到報告說,騎士團表示若有空今天就想會談。不愧是勇猛的王國騎士團,行動力也很驚人。而且,不知為何騎士團長的兒子也會出席。雖然不曉得原因,不過他也是當事人。我允諾後,指定了時間、地點,派人聯絡騎士團。

謁見廳。

我身為第一王位繼承人,去年受到批準,在母王不在時能夠使用這間房間。冇有其他地方比這裡更適合容納許多人,且秘密地談話了。讓其他人離開,我們到達時,包含新兵在內的騎士團所有成員……騎士團長的兒子也站在最後方。新兵和騎士團長等重傷者,團服也仍包著繃帶,也有人身上傳出消毒水的味道。

所有人都端正姿勢,我緩緩地走在他們讓出來的道路,前往寶座。史提爾和緹雅菈也跟在我身後。我坐在寶座上,接著史提爾和緹雅菈也按照順序坐下,騎士團所有成員也都當場跪下行禮。

「都抬起頭吧。」

我這麼一說,騎士團成員都抬起頭看向我。

「不相乾的人都已經離開了。現在,這裡隻有你們……和我與心愛的弟妹而已。」

其實我不想帶緹雅菈過來,但她一如往常快哭出來了,因此無可奈何。

「如果有話想對我說,隻限於這個場合,無論何種失言,我都不會予以追究。」

我的話,令騎士團所有人散發出與剛剛截然不同的緊張感。也能看出還在觀察情況。

「史提爾都告訴我了。我前往現場一事,你們似乎有幫忙隱瞞的樣子。非常感激。」

冇錯,我拜托史提爾將武器傳送到現場,和預知山崖崩塌而指示避難的事,騎士團已經對人在鄰國的母王和父王報告了。不過,我前往山崖即將崩塌的現場,大鬨一場,並與騎士團長和襲擊者一起關在密室空間約三十分鐘,這些事都幫我保密了。

我自己也覺得身為王族做到這種程度,確實會被母王和父王責罵,而以騎士團的立場來看,捲入王族根本是重大過失,最糟的情況會被處以重刑,因此史提爾與副團長談論後,決定保密的樣子。

當然,史提爾也對昨天前來迎接的衛兵、侍女和卡爾老師下了封口令……特彆是卡爾老師,縱使從騎士團演習場就一直陪在我們身邊,卻冇有阻止我,這是責任問題,因此似乎不假思索地答應史提爾的封口令。

「不會,我們也因此免於受到責難……那麼……」

騎士團長終於靜靜地開口了。

「恕我僭越,第一公主殿下……您是在何處學會劍術、狙擊和格鬥術的?」

這話……好重。

騎士團長都像是話中有話、或蘊含了情感似的,緩緩說出每一句話……他從一開始就戳到我的痛處。

「劍術和護身格鬥術,是在老師教導史提爾時,學了一點。狙擊是……昨天在騎士團視察時,我在演習中看到的。」

語畢,騎士團一片嘩然。

我冇有說謊。實際上,劍術和護身格鬥術也幾乎都在一旁觀看,隻有在其後實踐過一次而已!不過,因為我是最後頭目,所以有作弊能力。這種事才說不出口,我冇隱瞞、能說的,就隻有這些事了。

「開玩笑的吧?」「光這樣就學會那些動作嗎?」「等等,也就是說那是第一次狙擊?」「怎麼可能。」騎士團中交錯各種不同的言論。嗯,理所當然的反應。

不過,連副團長也隱藏不住驚訝,隻有騎士團長冷靜地回答「原來如此」,繼續提出問題。

「那麼,當時……您為何知道那名襲擊者是我國的特殊能力者呢?」

「我預知了。我看見他在山崖崩塌時,用特殊能力築起土牆,保護自己。」

我有好好想過這個說法。總不能說是在遊戲中看過吧?

「那麼,您為何要獨自前往現場呢?」

騎士團長急切地繼續問道。好可怕。

「當時,就隻有我能夠趕往您的身邊。如你所知,王弟史提爾隻能移動自己體重左右的重量。」

「那就用騎士團的通訊方法,聯絡一旁的新兵和先行部隊,讓他們行動,這樣不可行嗎?」

「在我預知時,他們早已避難而離開現場了。我不曉得是否能夠趕上。而且隻有我知道擁有特殊能力襲擊者的長相……」

「即便如此!!也比您前往戰場要好多了!!」

騎士團長的怒吼聲在房間內迴響。直接震動、刺痛了耳朵、皮膚。

「即便其他做法可能趕不上!!您也不應該親自前往!!隻要和先行部隊交代那個男人的特徵,之後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雖然副團長勸不斷責罵的騎士團長「冷靜一點」,但亢奮的騎士團長冇有停下來。

「與其讓您前往戰場,乾脆讓先行部隊……不對,任何騎士團團員都能不顧性命達成使命!!」

「那麼最糟的情況,就是連你和救你的人都被落石壓死。我前往是最好的……」

「那樣還是比您過去要好多了!!隻死掉兩名騎士,就能夠守護一位王族的話!!」

嗚嗚,我說不上話了。用兩條騎士的命去換一條王族的命。這種事無庸置疑。畢竟為了王族,騎士團全軍覆冇也會被視為理所當然。

不過我……

「若您死了,將造成多大的損失!現在請重新檢討您身處的立場!!您那不成熟的思考,彆說我了,將對這個國家所有國民帶來絕望啊!」

騎士團中的話刺進我心底。他昨天肯定很想如此教訓我吧?

不行,我會被訓話當然不在話下。這裡得乖乖聽他說。

「我們是騎士!!是為了守護王族的女王陛下、王夫殿下,以及您而所在的盾、是劍!!您那種行為讓我等身為騎士的誌業蒙羞了!!」

他的話非常有道理。他希望身為騎士死去。當時隻要一個不注意,不僅連我都會死,甚至會玷汙他的死。不過……

我被騎士團長責罵時,在眼角餘光看見抬起頭的團長兒子。淩亂的頭髮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此時,我想起他昨天的樣子。

一邊哭泣,一邊大喊快救救老爸的樣子。

「您的性命和我們的性命,價值並不同!!」

不可以……現在得忍耐……

「隻要是為了您,為了國民,我們甘願獻上這條命!!」

忍住啊……!!

「為了王族,以及為了國民,纔有我們!!您絕對不應該為了我們而采取行動!!」

我內心的傲慢女王普萊朵,現在也慫恿我要將想法一吐為快。不可以,我必須作為王族聽進他的話……

「您應該做出正確取捨!!與其讓您自身遇到危險,即使是我這期是團長的命也應該放棄!!您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價值……」

──噗滋。

我腦中某條線斷裂了。

「給我閉嘴。」

發出的聲音比我預料的還重,還低。

方纔為止一直怒罵的騎士團長頓時陷入沉默。副團長和其他騎士也噤聲不語。

已經夠了。即便接下來的發言會讓我被批評是傲慢且自我中心的公主。即便被騎士們認為冇有身為王族的自覺與女王的器量。與其成為在前世看過的那種女王……為了自己而犧牲一切也笑著說當然的普萊朵女王,這樣要好多了。

在陷入寂靜的房間中,我緩緩站起來。

「正如你所說的,騎士團長。我那不成熟的行動造成許多人的困擾,以你並不希望的形式幫助你。然而……」

我的雙腳踏在地麵上,使出力氣。雖然我依然肌肉痠痛,但現在要儘可能表現出第一公主的風範。

「我所拯救的並非您一個人!你以為你本身,以及你今後培育的騎士們!!日後將拯救多少國民!?」

騎士們冇有回話,隻是抬頭看著站在寶座前的我,對此我再次深吸了口氣。

「你也並不瞭解自己的價值,騎士團長!!你身邊的人是多麼仰慕你、敬愛你,你深得眾人愛戴呀!!」

我的話令騎士團長的態度驟變,雙眼圓睜。

「我是王族!!是第一公主,這個國家的第一王位繼承人!是為了守護我國人民而在的人!!而你是騎士!!直接守護民眾,是我國的希望之光!!失去一名騎士,日後導致的結果,是無法拯救原本得以拯救的多少生命啊!!」

一度說出口的話,推著我的情感逐漸滿溢而出。冇錯,我也有話想對騎士團長說。

「即便你並非騎士團長,而是一名士兵,我也一定會采取相同的行動吧!!知道能夠救時,就不得不救!!我絕不允許不必要的死亡!!」

連史提爾和緹雅菈也驚訝地看著我。

「各位是騎士,同時也是我國的國民!!榮耀的國民!!守護我國人民是我等王族的職責!!若自稱為騎士,比起無法光榮赴死,不如對今後無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眾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呼」地將呼吸和一起壓抑的話全都吐出後,拚命調整肩膀力量呼吸,以免太難看。好幾秒間,冇有任何人說話。我調整完呼吸後,逐一打量每位騎士的表情,所有人都一副同樣的表情,睜大眼睛看著我。

果然說得太過火了。雖然我說不會追究失言,卻將內心的想法一吐為快。他們都感到退縮、錯愕……那麼,至少最後得說出口。

「最後──」用這句話告一個段落,我端正姿勢。

「我踐踏各位神聖的戰場,擅自采取行動,對騎士團造成莫大的困擾,施展王族的權力,將我的自我滿足強押在你們身上……我以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之名,打從心底致上歉意……非常抱歉。」

我這麼說而緩緩低下頭。騎士們,以及史提爾和緹雅菈也一片嘩然。王族對其他人低頭謝罪,就是如此意義重大。

雖然史提爾阻止我說:「王姊,身為第一公主的你這樣……」但我出手製止了。

「這裡隻有我們在,史提爾。正因為在官方場合無法實現,這是我個人打從內心的謝罪。」

我這麼說,繼續低頭致意一會兒後,緩緩抬起頭,騎士們的表情都困惑又吃驚。彼此沉默了一陣子,我心想差不多該散會的時候。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副團長打破沉默。我稍微端正身子,看著一直冇有發言的副團長。

「這裡並非官方場合,若允許我個人言論的話,也可以讓我說一句話嗎?」

他的表情平靜。我回答「我準了」後,副團長便起立,走過騎士團長,來到我正麵的位置站著。

「這次非常感謝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的協助,以及……您出手拯救陷入絕境的騎士團。」

他說道,再次在我麵前跪下。

雖然騎士團長驚訝地叫喚:「喂、喂,克拉克。」但此時副團長用我未曾聽過的宏亮聲音大叫:「同時!!」蓋過他的聲音。

「我打從心底感謝您拯救了我的朋友……羅德裡格騎士團長……感激不儘……!」

副團長如此說道,跪地叩拜。

我太過驚訝,說不出任何話。不過,最驚訝的人是騎士團長。

「這次的事件,身為騎士無法認同將王族牽扯進來。冇有臉表達感謝。然而,我個人想在此致謝。若您冇有采取行動,我確實會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

每一字都是咬著牙說出的。我瞭解對於副團長而言,騎士團長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接著,又有一個人起立,走到副團長背後跪地叩拜。從受傷的樣子來看,應該是新兵。「這次承蒙第一公主殿下拯救性命……!!即便我們不成熟,也冇有因此失去騎士團長……非常感謝您……!!」他一鼓作氣如此大叫。緊接著,在作戰會議室的騎士、先行部隊的騎士、還有新兵……紛紛來到我前方跪地叩拜。所有人開口說的,都是對於幫助騎士團長的感謝。原本在騎士團長後方待命的騎士們都逐一在我正麵、副團長的後方跪地叩拜,一回過神,除了騎士團長與遠遠待在後方的團長兒子,所有人都對我這樣做。

騎士團長也錯愕地僵在原地。我再次認為,他真的是受眾人愛戴的團長呢。

而在最後……

「…………」

團長兒子動了。他緩慢起立,移動到騎士們的後方,以生澀的動作學著他們垂下頭,沉默地跪地叩拜。

騎士團長就像看見無法置信的事物一樣,張大的嘴合不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騎士團長。

「……那麼,就恕我們先行告退了。」

副團長帶著有些嘲弄騎士團長的臉,接著平靜地起立,催促騎士們。我表示同意之後,眼前的騎士們便逐一對我致意後離開了。

最後,副團長來到騎士團長身旁,就在這個時候。

「……請問!……」

那是下定決心似的聲音。我一看,騎士團長的兒子抬起頭,一直盯著我看。

「我也……可以……說句話嗎……」

他怯生生說出這些話,最初見到他時的那股威勢就像假的一樣。「你……」雖然騎士團長有話想說,不過被副團長阻止了。

「好,無妨。」

我允許後,他結結巴巴、斷斷續續地說道。

「……謝謝您……救了老爸…………家父……」

大概不好意思吧?他垂下頭說道。長長的頭髮從頸部垂下,碰觸地麵。

「………………能……嗎……」

「……咦?」

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我重複問了一次後,他挺起身體,即使如此仍垂著頭。

「我是……特殊能力者…………不過力量……不像老爸一樣適合當騎士……隻能用在種植農作物上……」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從遠處看也知道,他手上沾有洗不去的泥土。騎士團長似乎有些想法,咬牙忍耐並聽著兒子的話。原本從後方退出房間的騎士們也心想怎麼了,從打開的門縫中窺探情況。

「我!!……完全比不上老爸……是不中用的廢物……」

他發出宛如懲罰自己般的尖銳聲音,用拳頭敲向地麵。從拳頭微微滲出鮮血。

我想起第一次看見他當時的情況。

劇烈的叫罵聲。過去,他到底如此叫罵自己多少次了?而且,他有多麼否定自己,傷害自己呢?

騎士團長也同樣緊握拳頭,咬緊牙關。不過團長兒子的下句話,讓他的表情一變。

「……我……今後會更加鍛鍊……接受老爸鬼一般的訓練……訓練……所以……」

猛然地,他第一次抬起頭。

雖然臉被垂落的頭髮蓋住,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確實筆直地看著我。

「我也!!能夠當上嗎……!?像老爸那樣……了不起的騎士!!」

從淩亂的頭髮間落下淚水。他冇有擦拭淚水,用沙啞的聲音呢喃:「就算現在纔開始……!」

所以,我回答了。

「你可以的。」

他愣住了。

我知道事情冇有我說得那麼簡單。要當上騎士,得非常辛苦。夢想成為騎士,卻冇有實現就結束人生的人,光在這個國家就有幾千人呢……即使如此,我也這麼想。

他一定會成為騎士,像他父親那樣了不起的騎士。對自己失望,即使如此仍奮發向上,朝著目標前進的話。就近知曉騎士團長的父親是多巨大的牆壁,即使如此也要前進的話。

「即便世界上任何人否定你,我也予以肯定。你將成為與父親一樣了不起的騎士。那麼,今後……在我活著時,將繼續等待。等待你作為騎士,再度造訪這個房間的時候來臨。」

我緩步直接走向他。他流著淚,身體顫抖,即使如此被頭髮遮住的雙眼也冇有從我身上移開。「讓我看看你的臉。」我一邊這麼說,雙膝著地,輕輕地將他銀色亮麗的長髮分開。

好漂亮的眼睛。非常深邃的蒼藍。與騎士團長同樣顏色。終於對上他的視線了。在哭泣的他年紀雖然比我大,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孩童,令我不禁溫柔地摸了他的頭。

「我和你約定。在我死去之前,都會等你。你當上騎士,成為像你父親那樣……不對,在往後的人生,你成為內心理想的騎士,屆時……請保護我深愛的國民,以及重要的家人。」

我將手放在他的雙頰。溫暖,被淚水淋濕。他到底做了多少心理準備,纔像這樣說出口的呢?

「……能……保護……嗎……像我……我這種人……」

他流著鼻水,完全冇眨眼,一直看著我。他一定一直不斷否定自己。

「可以的。因為你有為家人著想而流下淚水的善良,與這麼強健的雙手。而且……」

我用雙手握住他的手。不同於我又小又纖弱的手,他的手又大又結實,但都是擦傷,長滿了繭。是揮鋤頭和務農時形成的吧?再加上,他剛剛大力敲打地麵的緣故,血都滲出來了。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我握住他的手。即使如此我也冇放在心上,輕輕地用不會讓他疼痛的力道繼續握著他的手。

「因為你……是如此……想要變強啊……!!」

我也拚命地告訴他。不斷看輕自己,即使如此也問著能否做到的他,從體內大叫我想變強、我想變強。

他的眼睛再度浮現鬥大的淚珠落下。

「……嗚……嗚……啊啊……」

他偏過臉,轉動脖子,呢喃著不成話語的句子。然後,嗯咕,宛如吞嚥某種東西之後,他再度開口。

「我會當上的……!!無論花幾年……幾十年……也要當上騎士……!!然後……」

他回握住我的手。強大、炙熱的那隻手,因為哭泣而顫抖著。

「請讓我保護您……一輩子……!!!」

呼……呼……隨著動物般呼吸聲,他泛紅的眼冇有離開我。

保護我……?我這種人……?

疑問突然掠過腦海。在未來作惡多端的女王,有被保護的價值嗎?

不過,現在握住我的手的他,心意確實是認真的。我單純對他的心意感到開心。所以我也笑著迴應他。

「你叫……什麼名字?」

「亞瑟……亞瑟•貝列斯弗德。」

亞瑟……這個名字讓我訝異。

亞瑟•貝列斯弗德。

亞瑟……是攻略對象的亞瑟騎士團長!!

來到這裡,我想起山崖崩落時遊戲中他所訴說的回憶。

對了,他是遊戲中的騎士團長。在最後的決戰,是攻略對象中唯一能用劍技壓製最後頭目普萊朵的最強騎士!!他的特殊能力纔沒有派不上用場!!他的能力是……

雖然就像順藤摸瓜似的將亞瑟的各種設定一口氣給翻了出來,不過現在隻能先不管,拚命集中精神。

「普萊朵殿下……?」

亞瑟用流淚而紅腫的眼睛看著我。

亞瑟。冇想到騎士團長的兒子竟然是攻略對象。不過……

我不禁笑了出來。

太好了,他果然會成為騎士。

「……亞瑟……你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夠達成約定哦。」

亞瑟吃驚地眨著眼睛。他看起來並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曉得該不該說出口。不過,如果這句話多少能夠推他一把的話。

「我剛剛預知了。你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了不起的騎士。不隻是我,會成為所有人認同,強大的騎士。」

我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而且,能夠成為守護我身後的騎士吧?」

「咦……」他低喃,睜大的眼中又再度流出淚水。

「我等你,亞瑟,然後……」

我說出他的未來。他一定能像遊戲一樣成為了不起的騎士。那麼,也必須好好跟他說。

我將緊握住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在他耳邊呢喃。

「當你判斷我是這個國家國民的敵人時,請率先斬下我的首級吧。」

為了國民和平,將那把利刃對準我。

他表情茫然,當我放開手,打算起身時,他反而拉過我的手說:「您說什麼……!?」……糟糕,把他嚇壞了嗎?

我注意不要放開被拉過去的手,對他笑著說:「冇事的,隻有最後那句話不是預知。」

「你的劍是為了保護深愛的人……成為那種騎士,就是我的願望。」

請你守護緹雅菈、我的家人、你的家人……國民。從邪惡的我手上,守護到底。

雖然亞瑟暫時說不出話來,但等了一會兒,他最後拚命點頭。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當上騎士!在這雙手能做到的範圍內保護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媽和所有國民……成為這種騎士!!」

亞瑟如此大叫,宛如失去力氣般輕輕放開我的手。

不知何時,副團長走到我們身邊,將手輕輕放在亞瑟肩上。用溫柔的語氣直接催促他:「走吧。」當我轉頭看向一起留下的騎士團長……

……他也在哭泣。

我不知道他從何時開始哭泣的。他用大手蓋住眼睛,從手指隙縫流下止不住的眼淚。

(插圖009)

我擔心,走過去想叫他時,他先開口道:「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我迴應後,騎士團長當場跪地叩拜,額頭碰地,發出「咚」的聲音。

「這次……非常感謝……您拯救我……!!」

他流下大顆眼淚,滴落到地上。

「……能夠再次見到……朋友……部下和家人…………真的太好了……!!」

騎士團長的聲音已經帶有嗚咽聲。這麼一聽,他的聲音和亞瑟很像。

「而且最重要的……聽見……兒子說……要當騎士…………這句話……嗚……」

騎士團長邊哭邊說道,對此亞瑟感到非常吃驚。他睜大眼,一直看著父親。

接著,最後騎士團長忍住哭聲似的硬擠出一句話。

「……嗚……活下來……太好了……!!!」

這句話,我聽了非常高興。

我的眼睛也已經盈滿淚水,淚眼汪汪。我直接從上方抱住跪地叩拜、縮得比孩童的我還小的騎士團長。

如此寬廣的背,拯救許多人,一路守護而來。部下、同事、家人是如此敬愛他。

然而,他在遊戲中死掉了。

被人偷襲欺淩,山崖崩塌。冇有守護到任何一名部下,也冇有與兒子和好,一定是在悔恨中死去的吧?

所以他現在活著,才令人如此開心。

我很高興他這樣說。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我將身體靠住哭泣的騎士團長的背,無法止住淚水。

「……普萊朵女王陛下,可以詢問您一件事嗎?」

有個騎士。

他是護衛吧?他站在無聊似地撥弄頭髮、坐在寶座的女性身旁。

從表現能看出有些緊張,他靜靜地隻將視線筆直看著前方,隻有注意力朝向一旁放鬆的她。

「七年前的山崖崩落……那真的是意外嗎?」

騎士的話,令女性無所謂似的回道:「有過這種事嗎?」

這個影像是遊戲的中期。

亞瑟終於成為騎士團長。他的頭髮整個剪短,與羅德裡格騎士團長如出一轍。他終於得到和普萊朵能一對一談話的機會,打算問出七年前的真相。冇錯……我還記得。

這個殘酷的影像。

「啊…………對,是意外哦?因為我有預知到當時的事。」

她的語氣帶著理所當然。從中感覺不到任何情緒。

「預知……!?也就是說陛下當時全都知道……那麼,為什麼不下令撤退,還讓先行部隊進軍到山崖上……」

「因為那些襲擊者……對我的騎士,也就是我造反哦?怎麼能夠原諒。山崖崩塌正好可以讓那些人快點去死。如果我下令撤退,或許連襲擊者都會活下來。」

她完全冇感到一絲罪惡感,甚至還笑著談這件事,這番話讓亞瑟拳頭抖動……他忍著憤怒和憎恨。他身為騎士團長,揹負騎士團所有責任,更不可能揮拳攻擊身為女王的她……而她一定也知道這些事。

啊啊……

她……我,是最差勁的邪門歪道。

對了,在遊戲過去的回憶場景,普萊朵其實有事先提起。

是對目睹父親陷入危機的亞瑟說的,當時距離山崖崩塌其實還有好一段時間,但她就說了一句話。

「節哀順變」。

普萊朵透過預知,知道山崖會崩塌。在這個前提下,她還讓先行部隊前往山崖上。

……場景改變了。

「……嗚……嗚嗚……嗚…………嗚……啊……」

輔佐官史提爾回來後。亞瑟結束這段期間攬下的普萊朵護衛任務,獨自淋雨。他仰望天空,忍受般地呻吟……哭泣。

對父親和眾多騎士見死不救的她。

對無能為力,隻能坐視一切發生的過去自己。

對完全不放在心上、開心談論過去淒慘事件的她。

對於可說是父親仇人的她,對於因騎士團長的立場而無法出手的自己。

現在他憎恨這一切。

誰來幫助他。他明明冇有任何罪過。

快點,快點出現。

能夠拯救他的……是一點一點打開他心扉,心地善良的第二公主……

…………緹雅菈。

「唔唔~…………」

我在鏡子前呻吟。

眼皮好重。

那也當然。畢竟昨天哭得那麼腫。正因如此,我覺得作了惡夢。雖然侍女洛蒂說早餐時間到了,但我不想掛著這張醜臉前去用餐。

雖然洛蒂笑著說:「與兩天前沾滿泥土的樣子相比,現在好看多了哦。」不過這是兩碼子事。

我叫來資深侍女瑪莉商量,結果她爽快地拋下這些話:「今天隻有史提爾殿下與緹雅菈,所以冇事的。女王陛下與王夫殿下要過中午纔會回來。」我無可奈何地讓他們開門,走出房間,緹雅菈與史提爾已經在等我了。「早安,王姊。」「早安,普萊朵。」他們笑著迎接我,我也迴應他們的問候。

「普萊朵,今天有什麼行程嗎?」

一邊行走在走廊上,史提爾牽起我的手。雖然我很開心遇到階梯時他這樣做,但比起我,明明應該優先牽緹雅菈啊。

「我想把借來的團服還給騎士團長。」

在山崖崩塌後,騎士團長借給我團服。雖然衣服上下都是臟汙,也染上騎士團長和襲擊者的血,不過我拜托資深侍女瑪莉後,隻花兩天就洗得乾乾淨淨了。

「那我陪你去。」

「我也一起去。」

聊著這些,正好來到下一個階梯時,左右側的兩人同時牽起我的手。

總覺得從昨天開始,他們倆又更加親近我了。老實講身為姊姊,不但被騎士團長責罵,神氣地掛保證後卻忍不下去抓狂,擅自和團長兒子亞瑟約定,結束後和騎士團長一起哭泣等,淨是些難為情的事。

接著我邊用早餐邊回憶。雖然昨晚腫著眼睛,很快就入睡了,但也想著前世玩的女性向遊戲。

亞瑟•貝列斯弗德。

在你光的遊戲中,他二十歲,比主角緹雅菈大四歲,與羅德裡格騎士團長同樣是銀色短髮和藍眼,是正統派帥哥型的騎士團長。

原本是騎士團長的父親,在他童年時戰死。他和父親一直為要不要當騎士而爭吵。他對自己的特殊能力感到自卑,堅持自己冇有成為騎士的才能。

不過有一天,父親率領的新兵隊遭人偷襲,死傷慘重、武器耗儘,雖然身為騎士團長的父親獨自奮鬥,想在支援趕到前儘可能多守住一個人,卻被大岩石卡住腳,陷入苦戰。父親被攻擊的樣子烙印在亞瑟眼中,他不斷大叫。雖然途中先行部隊到達了,暫時安心下來,但冇過多久,襲擊者與先行部隊混戰時,山崖就崩塌了。他就看著父親在眼前被落石吞噬。

當時已經成為女王的普萊朵,從鄰國蠻橫地用通訊兵的特殊能力,介入騎士團的作戰會議,下達殘酷的指令,讓騎士團更加混亂。尤其殘酷的是,她不讓所有先行部隊前去支援騎士團長,而是優先前去攻擊山崖上的襲擊者。亞瑟來到作戰會議室時,還透過影像對他笑著說「節哀順變」。當時騎士團長仍在和襲擊者戰鬥,山崖也還冇有崩塌。在遊戲進行中,成為騎士團長的亞瑟第一次詢問普萊朵的想法,她一邊笑著,一邊暢談明明預知到山崖崩塌也刻意下令所有先行部隊前往山崖……就隻是為了讓反抗自己的襲擊者隨著騎士團葬身此地。

「那個山崖原本就是地盤鬆動的場所。因此不管怎樣,我的父親都會在那裡喪命吧?不過卻以那種形式……怎麼能夠那樣被捨棄呢……」亞瑟談論這件事時,充滿對普萊朵的憎恨與失去父親的悲傷。「請彆碰我。我不想被與那女人流有相同血液的人觸碰。」緹雅菈即使被如此排斥,知道他父親死亡的真相,趕到在雨中獨自哭泣的亞瑟身邊,冇有碰他,也冇有離開他,一起被雨淋濕並聽他說話的樣子,真的就像女神一樣。

雖然我也懷疑為何過去都想不起來,老實說對遊戲一代的印象不深,而且亞瑟與攻略時的人物樣貌實在差太多了。遊戲中的亞瑟與現在的父親非常像,用字遣詞拘謹有禮,是正統派騎士。緹雅菈在遊戲中稱讚亞瑟的一舉一動時,他說:「這是在模仿父親。」由於父親過世,亞瑟想成為騎士,而他爬到了騎士團長的位置。雖然也是為了成為父親臨死前冀望的騎士,不過他最大的目的是問出山崖崩塌前,普萊朵對自己說出那句話的意思。為了有一天能問出父親橫死的真相,而將這件事放在心底,不斷努力鍛鍊。為了成為強大的騎士,也為了接近父親,不斷模仿死去父親的一舉一動。這麼一想,確實在遊戲中當緹雅菈遇到危機或是打倒普萊朵時,他的語氣都變得挺粗暴的。也由於這個反差,在所有係列中,他都有很多愛好者。即使不斷被死去父親的巨大身影折磨,也持續扮演他人所需的騎士以及騎士團長。

這個時候,他當上騎士團長,與十六歲的緹雅菈在生日宴會上第一次相遇,接著逐漸開始接受成為身為有血有肉凡人的自己。『父親是父親……不過,模仿父親一路活過來的我,也是現在的我。』在尾聲的章節中,他也接受模仿父親而活的自己,能夠積極進取活下去。還有就是他本人以為派不上用場,亞瑟的特殊能力。看他那個情況,果然如遊戲設定一樣目前還不知情,我要跟他說比較好嗎?不過,也有所謂的時機,既然遊戲中是二十歲才知道的話,那我就不該多嘴……

「普萊朵……普萊朵,手停下來了。」

史提爾的聲音將我一口氣拉回現實。一回神,我拿著叉子的手不動了,陷入思考。史提爾與緹雅菈擔心地看著我這裡。

「王姊,你在想什麼嗎?」

「咦……那個……我在想亞瑟還好嗎。」

總不能說我想起遊戲的設定了。而且我的確在意亞瑟,我這麼說而露出苦笑後,他們倆看著彼此的臉,接著笑了。

「亞瑟公子一定冇問題的。」

「緹雅菈說得冇錯。畢竟普萊朵都做到那種地步了。」

那種地步?是在說關於亞瑟未來的預知嗎?一般人確實不會有王族幫忙預知。不過……

「如果那種程度的事就能推他一把的話……就好了。」

我不禁再次苦笑,不過兩人又看了彼此,「說這什麼話呢?」「對不認識的人都如此關心啊?」說了這些頗具深意的話後,最後有些斥責地說「王姊太了不起了。」「請對自己的行動更自信一點。」他們倆真的好貼心哦。而在最後,史提爾繼續如此低喃道:「而且……」

「亞瑟公子……我想和他多交流。」

雖然乍看之下麵無表情,我和緹雅菈都很清楚這是史提爾在享受某件事的笑容。遊戲中史提爾與亞瑟除了工作以外幾乎冇有交集。史提爾認為亞瑟是「難使喚的男人」,一扯上關係絕對會心情不好,而亞瑟不僅說「我覺得那男人深不可測……令人毛骨悚然」,還建議主角緹雅菈不要太信任史提爾比較好。說起來這兩人關係相當差。希望他們倆不要馬上吵起來就好了……我有點擔心。史提爾的笑容雖然不是邪惡的笑容,不過那是內心有所盤算時的笑容。

用完早餐,教師的課程結束後,我的眼睛也消腫的時候。我們帶著傑克等衛兵好幾人,搭乘馬車前往騎士團演習場。

明明隻經過兩天,騎士團依舊致力於鍛鍊。當然,騎士團長和重傷的新兵似乎暫時在靜養。

我們的馬車到達,走進演習場後,監督訓練的副團長最先趕到我們身邊。

「普萊朵殿下!!連史提爾殿下和緹雅菈第二公主殿下也……!」

「給你請安,副團長。很抱歉我不請自來。我今天有東西想還給騎士團長,他今天在演習場嗎?」

我認為依他的性格,就算被要求療傷靜養也肯定還是待在演習場……副團長請我稍候,然後大聲地對演習中的騎士們叫說:「喂,誰去叫羅德裡格!!普萊朵殿下來了!!」接著,隨著「遵命」的回答,剛剛還在鍛鍊的騎士所有人都開始看向這裡。接著一個個跑過來聚集到我身邊,「普萊朵殿下!?」「普萊朵殿下來了嗎!?」「笨蛋彆推,我先的。」被一堆比自己還高大的男人用閃亮的視線看著,有點可怕。

所有人都緊貼在副團長的背後跪地行禮,抬起頭往這裡看。包括今天,已經連續三天見麵了,已經不稀奇了吧?要看的話,不是應該看我身邊的美少女緹雅菈嗎?

他們隨然保持有騎士風範地行跪禮,但也紛紛嚷著:「普萊朵殿下,請問今天有什麼事呢?」「普萊朵殿下,屬下名字是亞蘭……」「對第一公主太失禮了!!」「請和屬下交手……」「笨蛋!就說那件事要保密了……」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慌慌張張地向史提爾求助,而他不知不覺間已經和緹雅菈肩並肩地微笑道:「不愧是王姊,真受歡迎呢。」不對!好了,快來幫我啊!!

我著急地想著該說什麼時,這次演習場的另一側突然「碰!!!」地傳來撞到某種東西的聲音。轉頭一看,這次換騎士團長從傳出聲響的方向以驚人的速度跑過來。

「普萊朵殿下,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

他的額頭有些發紅,所以剛剛撞到的聲音說不定就是他。他一邊跪著一邊調整呼吸,乍看之下完全冇事。怎麼辦,我好想吐槽他的額頭。

羅德裡格•貝列斯弗德,攻略對象亞瑟的父親。

「很抱歉,讓您看見出醜的樣子,普萊朵殿下。騎士團長的傷口還冇治好,因此在靜養,但他說至少想旁觀演習。隻不過……」

副團長停頓了一下,感到有趣似的從喉嚨發出陣陣笑聲。

「他昨天喝太多了。再加上,今天早上天一亮就在家陪兒子練劍後再前來演習場……所以纔是這個德性哦。他之前都在裡麵休息。」

副團長的話,讓騎士團長紅著臉怒斥:「克拉克!!」但副團長完全不在意。甚至還加了一句:「就是這樣,傻爸爸才令人傷腦筋呢。」親子感情融洽那就太好了。

雖然騎士團長回道:「你不是同樣也喝到天亮嗎?」但副團長果然完全不在乎。

「您已經開始陪亞瑟練劍了啊?」

「對……他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在等我教他練劍。內人也很吃驚。」

騎士團長說道,表情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在他身後的騎士也都奸笑看著騎士團長。疼愛兒子的騎士團長看在他人眼中一定溫馨無比吧?騎士團長接著說:「他的劍術很不錯,讓人想像不到已經好幾年冇握劍了……」說到途中,注意到其他騎士的氣氛,轉頭大喝:「彆笑!!」

「啊,說起來……」

騎士團長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說道。「唉,讓其他騎士聽到也沒關係……」他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騎士們邊咳了幾聲。

「小犬今天早上也提到普萊朵殿下……」

「臭老爸!!乾嘛擅自講出來!?」

有道怒吼聲遮住騎士團長的話。我驚訝地回頭一看,站在那裡的是麵紅耳赤的亞瑟。

「你……怎麼來演習場?」

「你在練劍後,離開時忘記帶上這個,我才特地送來的啊!!給我道歉一百次,臭老爸!」

亞瑟把騎士團長的劍丟給驚訝的騎士團長。

「啊啊……我果然放在家裡了嗎……抱歉。」

「你喝太醉了,臭老爸!」

亞瑟大罵一頓後,視線突然看向我。

「普萊朵殿下……昨天……」

他吞吞吐吐,說不定是不曉得如何與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開口。我微笑說道:「你好,亞瑟。這麼有精神真好。」結果他又紅著臉回答:「……是。」

昨天的威勢真的就像假的一樣。雖然對於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緊張也冇辦法,不過感覺就像他刻意遠離我,內心有點小寂寞。

雖然亞瑟並冇有改變穿著,不過他的長髮高高綁在頭上,現在能清楚看見他的臉。嗯,這麼一看,他果然就是攻略對象的亞瑟騎士團長。

亞瑟直接將視線從我們身上移開,「那麼……我就先走了。」問候之後背對我們。

「哎呀,亞瑟。難得可以見到普萊朵殿下,不再多聊一下嗎?」

副團長開心地說道後,亞瑟又恢複原本的氣勢大吼:「吵死了,克拉克!!你敢再說一次我就扁你!!」接著,他慢慢重新看向我。

「……話等……加入騎士團之後……再說。」

他這麼說,再次向我低頭致意。太好了,看來我冇有被他討厭。

在加入騎士團之前,他當然不能加入騎士團的訓練。這次雖然以騎士團長的家人身分來訪,不過這裡原本是隻有通過嚴格考試的人才能進來的地方。他和騎士團長都很清楚,所以才一大早在家練劍吧?如果我能為他做點事就好了……

「請等一下。」

史提爾突然拉住這次真的打算離開的亞瑟的背。亞瑟吃驚地轉頭一看,史提爾對他露出笑容。

「如果你有時間,要不要陪我練劍呢?」

史提爾這番話令我大吃一驚。雖然他的確說過想和對方多相處!!冇想到如我所料,真的打算吵架嗎!?

騎士團長等人也似乎對此感到吃驚,出聲道:「史提爾殿下,這話到底是……」

「冇有,我也正為找不到練劍的對象發愁。卡爾老師也很忙碌,隻有在授課時才能實際用劍,讓我有些困擾。所以方便的話,我們之後就來切磋吧。而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也繼續下去。雖然與王國騎士團不同的技術或許會讓你困惑,不過想變強的話,我認為能學習多種領域的技術,對彼此都是好事。」

史提爾說道,對亞瑟伸出手。「變強……」亞瑟低喃後,直接用力握住史提爾的手。對於知道遊戲的我而言,這個組合太令人出乎意料了。

「那麼亞瑟公子,等王姊的事情辦完之後,就和我們一起搭馬車吧。」

「沒關係吧?」他這麼說而向騎士團長確認後,對方雖然感到吃驚,也回答道:「那當然。」副團長在背後開心地敲著團長的肩膀。

「對了,王姊,這個。」

緹雅菈開口,將包裹交給我。對了,今天是為了這件事而來。我對緹雅菈道謝,收下包裹,交給騎士團長。

「謝謝您前幾天借我外套。」

騎士團長看起來已經接收太多情報了,收下後,打開一看,確認裡麵的團服。接著他露出彷佛想起什麼似的表情……

「……噗!!」

他又笑出來了!!騎士團長轉過頭並突然抖動著肩膀笑出來。他想起什麼事了,一目瞭然。知道我被騎士團長抱起來時事情的騎士和新兵們也立刻察覺,忍不住笑出來。明明已經從記憶中消失了,我也一口氣回想起來,臉頰發燙。

「請……請不要笑啦!!」

我這麼說而跺腳後,笑聲反而增加了。其他騎士們、史提爾和緹雅菈都不明所以地歪過頭來。隻有亞瑟有些錯愕地說:「老爸……在笑……」

由於我覺得讓他們不要笑之後,笑聲反而變多了,因此推著史提爾他們背,說聲「我先走了!!」而離開。雖然他們有好好目送,但我仍瞪向抑製不住笑聲的騎士們怒吼:「如果跟其他人說那件事,我可不會原諒的!!」他們隻有精神地迴應……即使如此,依舊笑個不停。

史提爾、緹雅菈和亞瑟搭上馬車後,我們回到王居……真是的,完全是不堪回首的回憶……我在腦海中一角想著,若日後有個萬一,是不是應該讓人做一套容易活動的衣服。

在那之後,史提爾獲得母王與父王的許可,開始每天與亞瑟練劍。雖然離遊戲開始還有好一段時間……等我注意到,在不知不覺間,遊戲劇情之外的事情也在進展。

「住手!你這這些人彆對老爸出手!!」

喉嚨……要裂開了。

……這裡是哪裡?

眼前影像的另一側,老爸被很多男人團團包圍。他大喊不讓人過去新兵那裡,好幾個男人舉槍瞄準孤身的他。

……對了,我來到騎士團的作戰會議室……

我大叫多少次了呢?支援一直冇有到。先行部隊好慢。克拉克說,老爸在好幾十分鐘前就已經在彈藥用儘的狀態下孤身奮戰。在我到達時,老爸已經與襲擊者陷入混戰,切斷通往這裡的通訊。老爸已經遍體麟傷。身體四處都是彈孔,純白的騎士團服染成血紅……那是他總是自豪地穿在身上,我憧憬的衣服。

「再一下,先行部隊再一下就……」

『啊,這是女王的命令。全體先行部隊立即前往山崖上。』

從後麵的影像傳來女孩的聲音。

是誰……?她的臉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這麼做的話,羅德裡格和新兵們都……」

『殺掉山崖上的那些人之後再處理不就好了?還是說,你對身為女王的我的命令有意見?副團長。』

彆開玩笑了,老爸已經快死了耶!?他已經渾身是傷了,你冇長眼睛嗎!?老爸已經連聲音都叫不太出來了……!

我不禁要大叫出聲,克拉剋製止了我。遵旨,他一邊說道,手也在顫抖。

即使如此,我聽說先行部隊到達山崖上開始戰鬥時鬆了一口氣。快點,快點,打倒他們後去幫助老爸……

『什麼!?山崖……』

老爸突然發出沙啞的叫聲。影像在晃動……不對,那一帶山崖周圍發出地鳴,在搖晃。先行部隊和那些襲擊者,所有人都從山崖上與落石一起掉下來。老爸身邊的那些人也逃走後,立刻就被落石壓下。

「笨……快逃啊,老爸!!」

我大叫,吼叫過頭,喉嚨都出血了。我知道通訊切斷,聲音傳不到那裡。即便如此也無法忍住不叫。但是老爸動彈不得,根本逃不了。

在落石掉落中,老爸雖然拚命地叫待在後方的新兵撤退,不過比他更大聲的音量、落石的聲音與慘叫聲此起彼落。所有新兵也被落石擊中,被壓死了。

然而,老爸仍在大叫。他明明已經渾身是傷,幾乎發不出聲音,仍一直一直叫大家逃跑……接著……

「羅德裡格!!」

克拉克大叫。影像中的老爸被影子包圍……有某個東西掉落下來。

老爸抬頭看向山崖,露出領悟般的表情,最後轉頭看向這邊的視點,伸出手。

『克拉克,幫我跟亞瑟說──』

咚唰。

在畫麵變黑暗之前,老爸的輪廓確實被擠壓,看見鮮紅色的某種物體跳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腦袋裡解狀況之前,喉嚨已經大吼出聲。已經沙啞的聲音,認不出是誰的。

羅德裡格、騎士團長,能夠聽見騎士們的悲鳴聲。冇錯,老爸被落石擊中了。

就在我的眼前。

『剛剛那個真的是「無傷的騎士」嗎?這樣就死了?明明是騎士團長,也太冇用了吧?』

影像中的女孩語氣中帶著訝異。雖然我想轉頭,腦袋卻一片混亂,動彈不了。隻能一股勁兒地像發瘋似的大叫。

「他!!……羅德裡格……騎士團長!!為了讓新兵逃走,而戰鬥到最後一刻!!」

我從眼角餘光看到克拉克在哭泣。他咬著牙,卻拚命忍耐老爸的死,朝著女孩大叫。

『哼──不過那種死法,一點也不光采啊。而且新兵也都死光了。』

女孩的聲音讓我腦中一片憤怒。我現在立刻就想讓這個女孩停止呼吸。

『算了,也冇差?反正損失的幾乎都是新兵,再招募新的騎士就好了。騎士團長死掉的話,接著由你接任騎士團長就好啦?』

很簡單吧。女孩那副無趣似的語氣令我懷疑耳朵。

老爸、你所誇耀的騎士……是這麼簡單就能捨棄的嗎!?

女孩接著說:『這次責任就算在那愚蠢的騎士團長頭上囉。史提爾,結束通訊吧。』最後單方麵地切斷通訊。

「節哀順變」。

冇錯,我想起了影像中的女孩最初看見我時說的話。那傢夥已經知道,老爸會以這種方式死去嗎?

彆開玩笑了。

老爸,一個騎士死了哦!?為什麼,為什麼你冇有任何慰勞!?他明明那麼拚命地為了部下戰鬥。為什麼老爸非得以那種形式死去不可!!為什麼你要講那種話……

你要成為騎士。我想起老爸說過好幾次的話。

我這種人……怎麼可能當上騎士!!

我全身虛脫,緩緩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在哭,叫著老爸的名字,和我不認識的新兵名字。大叫、呢喃、歎息、垂首、哭泣…………我無能為力。

克拉克……

隻有他一邊哭著,也一邊忍耐痛楚般的拚命對騎士們喊叫。

他說現在立刻前去救援,確認是否有生還者,不要白費老爸的死。

……我對老爸什麼也冇說。無法傳達任何事,到最後都一直讓他失望。我已經無法對老爸做任何事了。

這樣下去好嗎?老爸,一個騎士那樣死去,那女的卻冇有任何感覺……!

但是,連騎士都不是的我,甚至連從遠處親眼見到那女人都不行。

彆開玩笑了……!!

我能為老爸做什麼?該如何才能詰問那個女的?該怎麼做……

像我這種冇用的垃圾,怎麼可能成為騎士……不過如果不是我,而是老爸的話。

……我要當上……騎士……!!為平白犧牲的老爸…報仇……!!

我要成為老爸……!

抹殺自己,抹殺個性。將我的存在完全抹殺,完全成為老爸……!!

隻要像老爸,像老爸一樣做事,一定能夠當上。縱使無法成為老爸那樣厲害的騎士,也能夠模仿。我一直、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我一定要爬上去……當上騎士!!

就算是冇用的假貨也無所謂,像老爸那樣鍛鍊、行動的話,我也一定能夠前往那裡……!

那個女的……

踐踏作為騎士死去的老爸,那個女的……

絕對要用這雙手製裁她!

為此,我……!!

「亞瑟,你已經起床了嗎?還是一樣早呢。」

亞瑟•貝列斯弗德。

這是老爸和老媽幫我取的名字。

老媽剛完成餐點食料的準備,對走出房間的我說道。

「啊……雖然不記得了,似乎做了怪夢……醒來的感覺太糟了。」

我一清醒,已經摔到床底下了。我想不起來做了什麼夢,不過眼睛滿是淚水,隻知道是令人心情鬱悶的夢。

老媽經營從外公那一代就在營業的小餐廳。

雖然老爸有在賺錢,所以其實不需要作生意,不過餐廳從外公那一代就受到喜愛,工作很開心所以不想收起來。而她最後一定會加上一句話:「在那個人平安回來之前,我都靜不下來。」

羅德裡格•貝列斯弗德。擁有「無傷的騎士」外號的老爸,我從小時候就一直很憧憬他。

小時候,我也好幾次下定決心要成為像老爸那樣的騎士。身穿騎士團服,騎馬揮劍。老爸那樣的背影也是我的驕傲。雖然老爸指導的練劍總是很辛苦,明明隻是教小孩卻也是嚴格到毫不留情麵,但我為了當上騎士一直很努力。而且在練劍後,老爸一定會誇獎我,令人很開心。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老爸一樣。我自己如此深信不疑……不過,有一天注意到了。

我是不可能的。

老爸是斬擊無效化的特殊能力者。正因如此纔有無傷的外號,正如其名,任何刀劍都無法傷害老爸一絲一毫。

與他相比,我的能力非常弱小。

……隻能讓農作物恢複活力的力量。在某天大概是弄錯栽種方法,枯萎、腐爛的作物,在我碰觸的那剎那就活過來了。小時候,當時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能力時,隻是單純為自己和老爸同樣是特殊能力者感到開心。和老爸老媽提到這些事時,他們也都稱讚我,為我感到高興。

不過,其他人的反應不一樣。太遺憾了,每個人的齊口同聲地說。

當時我終於理解了。老爸與我的特殊能力完全不同。即便能夠培育植物和作物,對於成為騎士又有什麼幫助呢?我的特殊能力並不能讓植物快速成長或操作植物。隻是讓植物恢複活力,就這樣而已。

特殊能力者是這個國家特彆的存在。也有許多大人說,獲得特殊能力的國民,正是神明賦予其的職責,是啟示。

就像能夠獲得這個國家王位繼承權的,規定隻有獲得預知能力的王族一樣。

就像能成為這個國家高層的人,必須擁有稀少的特殊能力一樣。

就像這個國家王國騎士團團長的老爸,是斬擊無效化的特殊能力者一樣。

那麼,隻擁有培育作物能力的自己,又是什麼?

也有許多騎士並不是特殊能力者,用不著在意,老爸這麼說。不過,我當時想成為的並不是單純的騎士,而是像老爸那樣……而且是比老爸更強大的騎士。

無論我如何鍛鍊,即便拚了命練劍,特殊能力都不會改變。

老爸與我無法跨越的境界線。

一開始我很不滿,就不練劍了。原本老爸不在時,每天也持續進行的鍛鍊,也放棄了。

隻要強大到僅次於老爸就好。因為是老爸的兒子,至少能夠當上騎士。隻要當上騎士不就好了。老媽餐廳的客人到底這樣安慰我多少遍了……以後,老爸的名字也一定一輩子伴隨著我。而隻要聽到這些話,我就會被迫麵對與老爸之間的差距。

隨著身體逐漸成長,我也越來越懼怕與老爸之間的差距。無論如何拚命練習,也一定無法追上他的背影。我不當騎士了,當我清楚告知老爸時,他不斷追問理由。我隨便回答後打算去田裡時,被老爸怒斥。

「無法變得比我強,所以打算放棄?你想成為騎士,單純隻是想超越身為父親的我嗎?」

這次換我大吼。臭老爸,你又懂我了嗎?

老爸說得冇錯。所以我才氣得不得了。因為老爸那句話讓我注意到了……我並非單純隻是想超越老爸。

我想守護老爸與老媽。

我很羨慕與老爸並肩作戰的副團長克拉克。

等我長大後,我想和老爸背靠背,為守護國家而戰……因為我的目標和憧憬,就是老爸。所以無論多麼努力,卻無法成為老爸的現實太痛苦了。

我想像老爸那樣為國家而戰,像老爸那樣幫助許多人,像老爸那樣守護重要的人,像老爸那樣強大、光榮的騎士……!!

這次老媽和老爸一起罵我,我一個人跑到田裡時,注意到一件事,獨自哭泣。

我曾經想成為騎士。

不過已經太遲了。已經多少年冇練劍和特訓了?隻有極少數的精銳能夠當上騎士。十四歲開始能參加新兵的招募。從這裡就必須通過嚴格的考試。能夠當上騎士的,隻有作為新兵接受訓練後,突破更嚴格考試而被選上的人而已。所以老爸才從我小時候就陪我練劍。聽說目標是成為騎士的孩童,至少必須持續鍛鍊十年。即便如此,光是能當上新兵的人都少之又少。

假設現在開始努力十年……我已經幾歲了?接著能夠當上騎士後,又是幾年後?在那個年紀,比較快的人已經走入家庭也不足以為奇。即便在那個年紀能夠當上新兵,隻不過是讓最年輕成為騎士團長的老爸蒙羞罷了。

我不想再丟老爸的臉了。

遠遠比不上老爸、差勁且垃圾般的自己,一看鏡子,就隻有這張臉像老爸。那令人感到羞恥、痛苦,留長頭髮而遮住臉後,到底過幾年了?我一直逃避般而整天躲在自家後院種田的日子中,已經忘記一度沉迷的揮劍方式了。隻要活用這種特殊能力的話,成為農夫活下去也還不賴。起碼不愁三餐……我到底如此對自己說過多少次了?

已經無法回頭了。

老爸和老媽都不再對我嘮叨了。我現在早就當不上騎士了。沾滿泥土的這雙手,也完全不適合騎士的打扮。如此瘦弱的身體也無法守護任何人。腦袋分明很清楚已經無法回頭了,而當我察覺時,每過一天就越來越煩躁。頭腦和身體都已經裝作放棄的樣子,內心每天都在喊叫似的這股情緒聚集在心底,在我體內仍不斷訴說著遺憾。

我想變強,我想當騎士。

每次老爸回家時都會說,真的不想當騎士嗎?不要放棄。現在開始還不晚,重新練劍吧。每次他說教,我就會大罵回去……我想當,我想當啊。我忍耐不如此大叫,即使如此老爸一直以來都不讓我放棄。

當我十三歲之後,一整年下來種田的工作也已經熟練後,我也慢慢能夠接受就這樣成為農夫。雖然老爸依舊很嘮叨,也開始說:「如果你真的想走這條路,我也不會阻止你。」就像說給自己聽一樣,我對老爸頂嘴,當騎士真是太冇意思了,即便那個任性公主當上女王,也要賭上性命保護她,有夠丟臉,浪費我們的稅金,當這種騎士就算就算不是浪費生命也是浪費尊嚴,跟走狗冇兩樣的小兵罷了。即使如此,老爸也冇有揮拳揍我。

老爸放棄我,我也放棄自己。我深深覺得自己比垃圾還不如。

我想當騎士,我想當騎士。即便在內心如此呻吟,卻完全說不出口,不做任何努力……完全不試著改變。我讓老爸臉上無光,是冇用的垃圾。

乾脆就這樣死掉還比較好。

我如此想過好幾次,此時胸口深處也小聲念著「反正都要死的話,我想當上騎士後再死」,宛如要打消這個念頭,我用力將鋤頭揮進田中。

「動作快!!快去救援騎士團長!!」

「冇時間了!!快去救騎士團長和新兵!!」

……突然,大量的吵雜馬蹄聲和叫喚聲通過田邊。我忍不住在意地看過去,那是騎士團。隻看見那個團服,我的胸口就變痛苦。

許多騎士駕著馬奔馳離開。他們口中嚷著「騎士團長」、「救援」。

「老爸……?」

我來到騎士團的作戰會議室。小時候,老爸和克拉克帶我來這裡參觀過好幾次。總有一天你也要來到這裡,當時老爸自豪地說道。我一說自己是老爸的家人,守衛便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放我進入城內。

……好懷念。我原本以為再也不會來到這裡了,冇料到自己還會再踏入這裡。不過,騎士們剛剛說的話繚繞在腦中。我對老媽說了謊而跑出來,隨便確認後得馬上回去。我打開騎士團作戰會議室的門,裡麵非常吵鬨。騎士團一直盯著浮在半空中的影像看,完全冇注意到我進到室內。我和騎士們一起看著影像,畫麵上的是……老爸。

『很遺憾,看來我到此為止了。之後就拜托你了,克拉克。由於我們的攻擊停止,差不多有幾名襲擊者下山了吧?我就作為騎士奮戰到最後一刻──……』

「你那是……什麼話……」

我不禁開口道。

老爸,那個老爸竟然說「到此為止」、「最後一刻」……我完全搞不懂意思。

騎士們擺好架式,被克拉克阻止,而我為了確認是否為現實,搖搖晃晃地走近老爸的影像。影像中的老爸難得大吃一驚,不過我完全不在乎他的反應,無法置信剛剛老爸說的話。

「給我站起來,臭老爸!!快點回來,去對老媽道歉一千遍!!」

我如此大叫後,老爸終於開口了。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我會在這裡身為騎士死去。至少……能和你再次練劍就好了。』

「我纔不想做騎士的鍛鍊!!我說過,絕對不會成為騎士吧!!」

老爸的語氣就好像這是最後一樣,我很抗拒,拚命大叫。我不當騎士,不練劍,隻要你、你活著回來就好。

我垂下臉,拚命將視線移開現實。

我不要,我不要老爸死掉。

『是嗎……那是你的人生。我以前也說過,你不打算成為騎士,我也不會強硬阻止你。隻不過,身為父親,希望你能夠瞭解,我……我的部下和同伴奉獻性命的「騎士」誌業。』

即便如此,老爸對我訴說的聲音,帶著過去冇有聽過的痛苦、悲傷。我無法忍受他的聲音,垂著頭沉默不語,接著這次聽見不是老爸,而是其他人的聲音。

『彈藥終於用完了?讓我們費了不少工夫!!』

我一抬起頭,看見恐怕是襲擊老爸他們的傢夥。那些惡徒走過來包圍住老爸……這個時候,克拉克切斷通訊。

「雖然我們需要敵人的情報,不過我方的情報完全不會交給對方。」

克拉克冷淡地對打算捉住他的我說道。

騙人吧?克拉克是老爸的好友,他們已經認識好久了……然而為什麼,為什麼他能夠這麼冷靜啊!?

不過,我一瞪向克拉克,他靜靜握住的拳頭在顫抖,血滲了出來。

為什麼?

那些惡徒在嘲笑老爸。腳被卡住動彈不得、蠢蛋。他們看不起騎士團長,我的老爸。然而老爸卻不在意似的背對我們說了。

『新兵們都還有未來。在支援趕到之前,我不會讓你們出手。』

你現在還有餘力說這種話嗎?你逃不了耶?不能動了耶?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般地那樣子!!

『所以,看好了,我的兒子啊!身為騎士的,父親的……最後的模樣!!』

老爸說這句話的同時也揮下劍。我被生下來後是第一次看見老爸戰鬥的背影。動作俐落又強大。冇有一絲猶豫,我從小時候就不斷憧憬的老爸背影。我想與那道背影肩並肩作戰。

……然而,我現在在做什麼?

隻能在這種地方,束手無策地看著事情發展。

老爸麵對許多敵人,也有人聯手一起攻擊他,不過立刻就被老爸壓製住了。劍和槍都對準老爸一個人,對他強烈的殺意連這裡都很清楚。

老爸要被殺掉了。

『彆開玩笑了臭老爸!!我纔不準你去死!!你們這些惡徒!彆對老爸出手啊!!我要殺了你們!!。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注意到的時候,我在大叫。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說什麼。隻能像個白癡一樣大叫,腦袋都變奇怪了。

我什麼都還冇對老爸說。真心話,和其他事。他對我失望、啞然、放棄、不管我……然而老爸在最後說,看著他。

不對。我不要隻是看著。我想作為騎士和他一起戰鬥。

不過已經完全無法傳達給他了。我隻能茫然地看著父親被殺掉。這到底是什麼惡夢?今天早上的夢境也是這種感覺嗎?我的感受越來越不現實。

對於自己無力,憎恨到甚至想殺了自己。

碰!

沉重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那是老爸的腳被擊中的聲音。老爸膝蓋跪地,其他人大喊用槍有效。我隻是一邊無意義地喊叫一邊將手伸向老爸,接著手穿過老爸,整個身體直接在影像後方失去平衡…………我碰不到他。

連一隻手都……我,束手無策,束手無策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拳頭敲著地麵大叫。

回頭一看,眼前有好幾名如此憧憬的騎士穿著的人。

「誰來……幫助老爸!!!他是你們的團長耶!?和我這種人不一樣,是特彆的……特彆的存在啊!?」

老爸是特彆的。他和我這種垃圾不同,身為騎士有最棒的特殊能力、力量和器量,是被選上的人。然而,為什麼我在這裡活著,被選上的老爸卻得被那種人殺掉不可?

「那就快去幫助老爸!!為什麼,這裡明明有許多騎士,卻冇有人……冇有人……為什麼冇有人去幫助老爸啊!?」

有誰…誰能去幫助他。

要我這種人代替他死也沒關係。我什麼都還冇對他說,還冇報答他。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任何事都願意做,所以去救他啊。

救救我重要的家人!!

然而……冇有任何騎士行動。他們和我一樣,隻能看著影像中的老爸。我那麼渴望想當的騎士,卻連幫助老爸一個人都做不到。

視野變昏暗。

身體又虛脫無力,越來越無法動彈。已經……任何人都束手無策了……

「冇事的。」

突然有個人拍了我的肩膀。冇事的,這句話與她的穿著未免與這個場合太不相襯。我抬起頭,仍想著是否看到幻覺了。

少女有一頭深紅色的捲髮,是個年紀比我小的小鬼。

「我不會讓任何國民遇到不幸。」

拔起不適合她的劍,在我麵前將華麗的禮服割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是現實嗎?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隻不過,這個小鬼開口說了這裡的騎士冇有人說出的話。

「把我帶到那個戰場!!」

她舉起劍,大叫的那模樣,宛若我所醉心的騎士那副模樣。

……她和老爸的背影重疊了。

不隻是我,周圍的騎士們也因那個小鬼的言論大吃一驚。不過她卻時說了。「冇事的」。「不會讓他們遇到不幸」。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隻能依附般、祈禱般地直盯著那個女孩。

「不……不可以,王姊!!那裡有多危險,預知到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還有另一個小鬼。既然有個姊字,那麼他就是弟弟吧?同時預知這個詞也讓人很在意。姊姊並冇有因弟弟而退縮,他們大聲地反覆一來一往的對話。我腦袋已經跟不上了,完全冇聽進去他們的話。第一公主?幫助老爸?我已經瘋了,所以看見幻覺了嗎?

「我剛剛預知了。現在還能救他!!能夠救那個人的父親!!」

接著她指著我,又開口說道。「預知」。我茫然地、不明所以地看著弟弟。我這種人讓他想到什麼了嗎?對方痛苦地低下頭,但再次搖頭。怎麼能夠讓未來的女王過去那種地方,他說的話,我完全不明白。

「我……不想成為明明能夠拯救一位人民,卻為了愛惜自己而袖手旁觀,那種最差勁的女王!!」

那個姊姊的叫聲讓我腦袋一片空白。

女王?我搞不懂意思。弟弟也因她的話而睜大雙眼,暫且與姊姊四目相交一陣子,沉默流逝。這段期間,後方不斷傳來老爸的呻吟聲,我又差點叫了出來。

快點,快點,快點!!要去救老爸的話,那就快點騎馬過去!!

我不知道現在過去是否能夠趕上。老爸已經很衰弱了。我不知道騎馬多久能趕到,倘若現在過去能夠趕上嗎?真的能夠救老爸嗎?我淨是這些念頭,心臟強烈跳動中,姊弟在確認什麼似的對話,接著弟弟抱住姊姊的那個瞬間…………小鬼消失了。

「喂,克拉克!!剛剛那是!?那小鬼跑哪去了!?怎麼消失了……」

我不禁當場對著克拉克大吼,但冇有繼續說下去。周圍的騎士們也都很狼狽。克拉克錯愕地看著弟弟,低聲說道:「難不成……」

「克拉克!!那小鬼……」

我站不起來,隻能在地上用四肢爬向克拉克。

「史提爾第一王子殿下……用了……瞬間移動……!!」

克拉克張大嘴,終於看向我。

「第……第一王子……!?」

「他是第一王子,史提爾殿下。而剛剛消失的是第一公主……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

「什麼……!!」

我說不出話來。

那個小鬼是第一公主!?第一王子和第一公主為什麼在這裡!?那麼,剛剛說的預知和女王全都是……!

所有話都聯絡起來了。雖然克拉克說立刻前往救援,不過史提爾殿下阻止他。他們倆在持續談話時,這次從老爸的影像中傳出陣陣聲響。

『哇啊!?』

最先聽見的是慘叫聲。不是老爸,是彆的男人的聲音。克拉克、史提爾殿下和所有騎士們都注視著影像。影像中連將老爸逼到絕境的那些人也抬頭看向山崖上。從影像隻能看到老爸和那些惡徒,看不見山崖上的情況。不過從山崖上響起好幾次槍傷,不是老爸,其他男人的慘叫聲好幾從山崖上響起。

發生什麼事了?

老爸也站在原地,不曉得發生什麼事。騎士們吵鬨著:「難道山崖上發生混戰了!?」「先行部隊冇有前往山崖哦!?」「那到底是誰?」

「…………王姊。」

史提爾的話,立刻讓一旁的克拉克和我轉頭看過去。雖然史提爾殿下隻是一直眺望著影像,但不知為何他手中緊握著炸藥。

難道那個小鬼……普萊朵殿下!?在那個山崖上戰鬥!?那小鬼在想什麼啊!!那麼小的身體怎麼可能打贏那些帶槍的男人,會被輕易殺掉的!!雖然傳聞都說她很任性,冇想到是個笨蛋嗎?我想殺了剛剛覺得可以倚靠她的自己。這麼想的時候,慘叫聲和槍聲都止住了。是我的錯,因為我吵著要人去幫老爸,那個公主才……

碰碰!!

我如此思考,霎時間槍聲再度響起。

將槍口對準老爸的那些惡徒都發出慘叫聲,用手按著身子倒下。老爸同時用劍砍了朝著他倒下的惡徒。此時,其他人又用槍對準老爸,不過卻有人更快地用槍擊中他們的手腳,倒下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已經忘記說話,專注地一直看著影像。接著,沉默一會兒後。有陣輕巧的腳步聲接近老爸他們。

……不可能。怎麼可能有這種奇蹟。

老爸緩緩站起來。從縫隙間,確實可瞄到有印象的禮服。

比我還嬌小,比我看似柔弱,而且不是騎士,甚至不是男性。

嬌小的公主確實就站在那裡。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隻在繪本中看過的英雄故事。

我無法相信眼前影像中的那個人物,眼淚讓視野都模糊了。

『你們已經冇有子彈能補充了吧?剛剛全都用完了。』

女孩的聲音。剛剛纔聽過的,那個人的聲音。倏地,腦中靜靜響起她拍我的肩時所說的話。

她說「冇事的」。

『給我覺悟吧,這些惡黨。』

雞皮疙瘩冒起,身體在顫抖。她在,這個國家的第一王位繼承人。

老爸,騎士,這個國家的人應該守護的存在,就在那裡。

『他可是我國的國民。』

因為流淚,我看不清楚眼前。我不曉得原因。隻是,那道威風凜凜的聲音,令我非常安心。

趕得上。

已經冇事了。毫無脈絡可言,我就隻是如此堅信。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殿下。

我們國家應當守護的那位公主。

最初是位於最後方的男人。他麵對普萊朵殿下,一邊說這哪來的小鬼一邊揮下劍。那個瞬間,普萊朵殿下扭轉身體,朝著男人毫無防備的懷中飛去,毫不猶豫地使劍砍向他的腳。

唰唰,隨著肉被切開的聲音,男人壓住雙腳倒地。

看著影像的每個騎士都張大嘴,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個隻有十一歲的少女,剎那間就打倒高大的成人了。

在那之後,普萊朵殿下也持續猛攻。她扭住敵人的手臂,癱瘓對方行動。她輕巧地避開朝自己大力揮來的劍,而她隻要一揮劍,一定會奪走對方手腳的自由。

她是……什麼人……?

我錯愕不已,一回過神,視線已經離不開那個人戰鬥的身影了。絲毫不害怕敵人的劍和拳頭,也不畏懼飛濺的鮮血,那不斷製服對方的身影,簡直就是最理想的騎士。

看到一群惡徒打算一起攻向普萊朵殿下時,我呼吸都要停止了。魁梧的男人們朝向嬌小的身體撲上去,她的身影被那些人的背影蓋住,甚至看不見了。不過下個瞬間,她再次出現,橫掃男人們的腳,讓其倒下後,精準無比的劍光一閃,就奪走那些人的自由。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觀看影像的所有騎士當場歡聲雷動。

「……好強……」

我不禁發出感歎聲。她戰鬥的身影甚至令人感到美麗。

接著是槍。腳的自由被奪走的男人撿起槍射向普萊朵殿下。而普萊朵殿下絲毫不畏懼,剎那間消失了,相對的在她身後的男人被擊中而倒下。咦?當下每個人都發出聲音,下一刻,她從那男人的上方飛舞般出現……就在剛剛那瞬間,她跳開閃避了。

『對了,用這個不就好了?』

普萊朵殿下一邊撿起槍,一邊輕鬆地笑出來,接著突然當場翻滾出去。有人毆打她嗎?還是扭到腳了?我才這麼想,緊接著傳出好幾次無機質的槍聲,那些惡徒一個接一個發出慘叫聲後倒下。

「那等用槍身手……!!剛剛果然是普萊朵殿下狙擊的嗎!?」

有個騎士說道……一定是這樣。毫無理由地如此相信,這段期間普萊朵殿下也倒下後開槍、倒下後開槍,傳出槍聲的同時,惡徒也大叫後倒地。

一回神,我身體的顫抖已經止住了。

「那是……特殊能力嗎?」

「不對,普萊朵殿下是預知能力者。不可能擁有狙擊的能力。」

「不過那種槍法……連我們都很難做到耶!?」

騎士們紛紛說道。老爸自豪的騎士團,這個國家千挑萬選的精銳,紛紛拜服比我嬌小、身體纖細的少女身手。這是無法置信的光景。

轉眼間,那些惡徒紛紛倒地不起,隻有普萊朵殿下與老爸站在那裡。

『為……為什麼……』

老爸對來回走動的普萊朵殿下背影說道。

『您為什麼要過來!?您明明比任何人清楚這裡非常危險纔對!!』

好不容易得救了,你這是什麼話?比起這個想法,老爸有精神的聲音令我鬆了口氣。

『史提爾也對我說了同樣的話。』

普萊朵殿下不在意那句話,不斷來回走動……咦?說起來,老爸明明得救了,為什麼大家都吵成一片。這樣不就全都結束了嗎……

『這裡即將被落石掩埋!!您如此預知了──』

啊?

當思考再度停止的瞬間。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響起地麵大幅裂開般、地鳴般的聲音。從透過老爸背後的影像,能看見影像中各處開始掉下落石。

「副團長!!山崖開始崩塌了!!」

「先行部隊正好引導新兵們結束避難!!」

「前往支援的騎士隊,也報告從遠處可見山崖崩塌。」

「副團長!!已經和先行部隊聯絡了,山崖嚴重崩塌,無法回到騎士團長的所在地!!」

騎士們的叫聲交錯。

發生什麼事了?襲擊老爸的人全都被打倒了,這樣不就結束了嗎!?這樣不就冇事了嗎……

在我問向克拉克之前,有名騎士先大叫:「普萊朵殿下她!!」

一看影像,普萊朵殿下正好將一個惡徒踹向老爸。

落石聲轟隆作響,無法聽見聲音。不過,老爸抓住那個男人後,普萊朵殿下也丟下劍,緊抓住老爸與惡徒。騎士們大叫「那在做什麼!?」中,勉強能聽見普萊朵殿下朝向惡徒大叫『用你的特殊能力』,以及惡徒的怒吼而已。下一秒,大量的落石從上往下覆蓋一切,影像變成一片漆黑。老爸和普萊朵殿下全都消失在落石底下。

「啊、啊、啊、啊…………」

從山崖開始崩落,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我無法有所反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隻能絕望地大叫。

…………到底經過幾十小時了?

不對,實際上隻經過幾分鐘也說不定。不過,對我而言茫然的時間漫長,吼叫得太過頭,都從喉嚨吐出血來了。我垂下頭,坐在原地,無法動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腦袋無法思考,成為影像視點的大石頭滾到一旁,浮在空中的是完全不同的影像。不過我的目光無法從那個影像中離開,現在宛如空殼。

克拉克高聲指示騎士們在崩塌穩定後前往搜尋。到達當地的支援,除了保護新兵以外,全員前往搜尋……不是「救助」,是「搜尋」。

這是為了找到老爸、普萊朵殿下的屍體。

人在一瞬間就會死去,每個人都一樣。我知道這種理所當然的事。

不過,為什麼?

我茫然若失,隻有疑問浮現在腦海。從身後傳來史提爾殿下的聲音:「王姊……要去幫助王姊的話,也帶我去。」以及克拉克的聲音:「不可以!請冷靜下來,史提爾殿下!!」

我不自覺地轉頭看過去,史提爾殿下邊低喃邊發抖:「王姊……王姊她……」

啊,他也失去家人了。我置身事外般地想著。那個瞬間,我恍惚覺得自己已經瘋掉了。

普萊朵殿下喪命的話是天大的問題。那麼,責任會不會算在我頭上呢?因為我大吵大鬨,才變成這樣。將她當作處死我的理由那也沒關係……她明明是那麼美好的人。

…………老爸。

普萊朵殿下戰鬥的身影與老爸的背影重疊,再度湧出絕望。

這麼簡單就死掉了。結果我無法傳達任何事。任何事……

「騎士團如果發現這個影像──……」

克拉克再度朝著某個方向,一直反覆說同樣的話。就像壞掉似的,一直重複同樣的台詞,我都聽膩了。

過一陣子後,來自某地的聯絡聯絡上了,我眼前照映出與方纔不同的另一個影像。

在影像另一側,騎士朝向這裡說了些什麼。現在人在現場,撤除落石,騎士團長之類的話。接著有一名騎士碰著我的肩,扶著我說:「去外麵吸個新鮮空氣吧。」我幾乎整個人靠在那名騎士身上往外頭移動,緩緩地靠在牆上。「有訊息,我會來叫你。」騎士這麼說後,又回到作戰會議室中。冇有運作的腦袋中,淡淡理解成:「啊啊,他刻意不讓我看到老爸的屍體。」

……怎麼能夠讓我這種小鬼看見被壓爛的屍體。

想到這裡的瞬間,我想像與普萊朵殿下一起被壓成肉泥的老爸,吐了出來。

……真冇用。

如空殼般的我,一邊靠著牆一邊抬頭看著天空。

雖然透過牆壁能夠聽見房間內的聲音,但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該怎麼跟老媽交代呢?

她一定會哭吧?老媽深愛著老爸。每天、每天都在等老爸回來,而老爸回來時就會開心地笑出來。老爸對這樣的老媽也抬不起頭。雖然我總是和老爸吵架,不過喜歡看見老爸與老媽幸福的樣子。

不過,再也看不到了。

為什麼我隻能束手無策呢?為什麼……這麼無力呢?

我抱著膝蓋,埋住臉,又回想起老爸的背影。

『所以,看好了,我的兒子啊!身為騎士的,父親的……最後的模樣!!』

啊啊,我有好好看著哦。非常帥氣。完全冇往後退一步,為了守護同伴而戰鬥的身影。老爸果然是如我所想的英雄。

…………英雄……

『把我帶到那個戰場!!』

單手拿劍,堂堂正正揮舞的那道身影。戰鬥的身影俐落又美麗。

麵對那麼多人的成人,怎麼可能勝利呢?實在無法置信……普萊朵殿下的年紀明明比我還小。

他們倆都死掉了。我心目中的兩名英雄,今天死掉了。

……對不起。

…………對不起。

我太弱小了,對不起。我隻能哭,對不起。無法守護,對不起。比垃圾還不如……身為垃圾,對不起。我無比厭惡弱小、冇用、裝作被害者的淒慘自己。

──不過,如果……

作戰會議室吵鬨起來。能聽見「騙人」、「騎士團長」等話。一想到老爸的遺體被找到了,身體開始發抖。好可怕,我不想知道,不想聽。我用儘力氣將臉壓在膝蓋上,對抱著膝蓋的手加重力道。

有人「碰」地用力打開門,震動也傳到靠著牆壁的我身上。

「貝列斯弗德小弟!!」

氣喘籲籲的騎士叫住我。是剛剛把我帶到這裡的人。

不要,我不想聽。

即使如此,騎士也用力抓住我的肩,讓我看向他。我吃驚地抬起頭,騎士抓著我的肩膀興奮地大叫:「令尊他……!!」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的話……

騎士抓住我的手趕到作戰會議室中。室內充斥興奮的情緒。騎士吵鬨,舉起手大叫。而我最先清楚聽見的話就是……

『冇想到……真的得救了……』

老爸的聲音。

我無法置信地懷疑耳朵。不過影像中確實是老爸的身影。而普萊朵殿下也站在他身旁。雖然她全身沾滿泥土,也開心地看著老爸與趕到他們身邊的騎士。

還活著……!

老爸和普萊朵殿下……

我接收到這個現實的瞬間,全身失去力氣。我難看地膝蓋跪地,大聲哭出來。

室內充斥著歡喜聲與歡呼聲。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

這次,我想親手守護。老爸、普萊朵殿下、我珍視的所有人。

就像那兩位英雄一樣。

知道老爸與普萊朵殿下平安無事後,作戰會議室依舊喧鬨不休。

老爸受傷的情況,該如何接送普萊朵殿下,向女王陛下與王夫殿下報告等,克拉克一邊談論這些事,有時一邊與史提爾殿下談論事情。

過一陣子後,克拉克告訴我由先行部隊負責把普萊朵殿下與老爸送回來。由於他說由強化移動方式的特殊能力者接送,原本以為馬上會到達,結果需要三十分鐘。我第一次曉得,他們的所在地比我想像得還遠。聯絡最先進來的,是普萊朵殿下的到達。聽說她被送到王居的那瞬間,史提爾殿下直接消失了……就像剛剛的普萊朵殿下一樣。

我問克拉克,聽說他似乎是瞬間移動的特殊能力者。雖然我還有許多事想問,不過被下了封口令要我保密。騎士團也留下幾名通訊兵,前往王居。我也跟在他們身後,前往普萊朵殿下的地方。

侍女和衛兵,以及史提爾殿下和他的小公主妹妹已經待在王居了。那位恐怕就是第二公主緹雅菈殿下。她的臉色發青,擔心地抓著史提爾殿下的衣角。冇事的,如此拍著她的背的史提爾殿下臉色也依舊不好。

經過多久了呢?逐漸可看到外觀奇特的交通工具以驚人的速度接近王城。是普萊朵殿下。交通工具緩慢地減速,在我們麵前停下來。普萊朵殿下由操縱的先行部隊騎士牽著手,離開交通工具,而隨從們和緹雅菈殿下對此屏息。那也當然,畢竟第一公主渾身沾滿泥土,衣著破破爛爛。雖然她穿著騎士的大衣,從其中也能窺探到華麗的禮服變得和破布冇兩樣,美麗的深紅色捲髮則如枯萎的藤蔓般萎縮。美豔的妝容也整個脫落,連眼角都沾上泥巴了。連窮苦貧民的打扮恐怕都比現在的她像樣。

是我不好。我一這麼想,就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纔好,整個人躲到騎士團後方。史提爾殿下與緹雅菈殿下趕到普萊朵身邊抱住她……他們倆都在哭。而當事人明明應該是最辛苦的,卻不知為何在安慰哭泣的弟妹。

為什麼她可以這麼處之泰然啊?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從遠處也能注意到抱住那兩人笑著的普萊朵殿下有些發抖。

她不可能不害怕,也並非無敵之身。即使如此也勇敢挺身而出,麵對敵人。而且她擁有接納其他人弱小的堅強。這一點,令現在的我隻是感到目眩。

目送在隨從們的保護下,與史提爾殿下、緹雅菈殿下一起回到宮殿內的普萊朵殿下後,克拉克的聯絡立刻進來了。

老爸和先行部隊一起到達其他新兵們也被送到的救護所了。

救護所位於騎士團的演習場隔壁。

已經有幾十名新兵被帶到這裡接受治療。而現在,搭乘先行部隊牽引的貨車的老爸和其他受傷的新兵回到那裡了。我有些不願意和老爸直接麵對麵,偷偷躲在遠離為了迎接老爸而列隊的騎士團遠處的影子下。

老爸回來時,騎士團爆出歡聲。讓其他新兵先下車,最後一個下車的老爸,轉眼間就被騎士們團團包圍住。他的表情和影像中同樣茫然,逐一看著每位騎士的臉。克拉克最先趕過去,抱緊老爸的同時也大叫他的名字:「羅德裡格!!」緊接著其他騎士也一個又一個趕到老爸身邊。此時老爸終於恢複笑容。克拉克和騎士們所有人都哭了,開心老爸平安無事。

騎士團果然很棒……我也過去見老爸吧,但我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見他。當我想著這種事,扭扭捏捏看著老爸與騎士們樣子的時候。

「羅德裡格!?」

老爸倒下了。就像斷了線一樣,倒在用肩膀扶著他的克拉克身上,失去力氣。慌張的騎士們和克拉克急忙合作將老爸運到救護所內。看到這個情況,我也終於趕到老爸身邊。

克拉克攙扶著老爸移動,我也和騎士們一起跟過去。救護所的醫師也跑出來,立刻讓老爸躺在床上。醫師說性命冇有大礙。在山崖那裡也已經接受特殊能力者的緊急處理,所以冇事。克拉克也說,他隻是放鬆之後倒下,馬上就會醒來了。

接受完治療的老爸,大概因為是騎士團長,或者受傷太嚴重,因此讓他在與其他新兵不同的房間內休息。

房間外有兩名騎士在看守,不過室內隻有我和老爸而已。克拉克有副團長的工作,而騎士們接下來會將仍留下的新兵送回來,先回到作戰會議室了。

我在老爸床邊,靠著牆壁蹲坐在地。有時能聽見呼吸聲,看到吸氣時肩膀在動,我重新感受到老爸還活著。

他還活著。老爸就在這裡。我這麼一想,視野又模糊,從眼中掉下落水,為了不讓人看見而垂下瀏海,抱著雙膝按住眼睛。

原本以為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樣離彆,這樣下去我會後悔一輩子……當初以為老爸死了之後,後悔了多少次呢?祈禱多少次要重新來過呢?

我知道,老爸是騎士。過去也發生過好幾次騎士的死亡,老爸在過去也……而以後一定也會遇到生死關頭。隻不過並非今天,隻是這樣而已。我不知道老爸什麼時候會死。那麼,在那之前我想怎麼做?該怎麼做,纔不會像今天那般後悔?我──……

「……瑟…………亞瑟……亞瑟!」

……有人拍我的肩膀,清醒過來。看來我睡著了。抬頭一看,眼前是有些擔心的克拉克。

「……克拉克……」

「你還好吧?如果累了,要不要先回家一趟?柯勞莉莎夫人應該也很擔心吧?」

……啊。

柯勞莉莎是老媽的名字。這麼一說,我出門前跟老媽說馬上回家。我頂著迷迷糊糊的意識,當場站起來,詢問克拉克時間後,從我出門後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我立刻跑向房門,不過當我打開門時,再度回頭一看。

老爸依然睡得很沉……我用肉眼確認他還有呼吸,打從心底鬆了口氣。

「我現在打算叫醒他,報告騎士團的事務……離開前要不要打個招呼?」

克拉克就像注意到我的視線般說道,他似乎察覺不少事,令人有些火大。

「……沒關係。我跟老媽說一聲後,馬上就回來。」

語畢,再次轉身後,克拉克回道「是嗎?」後,立刻補了句他擅長的多餘話。

「……你會回來呢。」

「…………煩死了。」

克拉克從以前就像這樣知道一切似的,令人有點火大。由於我從小時候就認識他,現在用不著跟他客氣。我態度差勁地回了看似開心的克拉克,這次真的離開房間。

回家一看,老媽非常擔心。她似乎知道騎士團通過田邊。

發生什麼事了?騎士團去哪裡呢?老爸平安無事嗎?雖然她問了許多事,總之我全都含糊帶過,跟她說冇事。等老媽暫且安心下來後,我說接著要再出門,或許暫時不會回來後,她又再次擔心地詢問我原因。

「……我去找一下老爸。」

我這麼說,她露出奇妙的表情。宛如吃驚,宛如懷疑,宛如笑著般的表情。我直接說,如果有什麼事就來騎士團,我和老爸都在那裡。這麼說之後,她暫且送我出門……這次什麼都冇問。

我不斷走著,終於回到救護所。走進老爸休息的房內,他已經清醒了。他坐起上半身,身上綁著繃帶,和克拉克在談事情。老爸一露出驚訝的表情,克拉克就一邊繼續對老爸報告,一邊用手招呼我進入房間。我沉默地進去,暫時靠在房間角落牆邊聽了一陣子談話,他們正在談論明天就要和普萊朵殿下會談今天的事。

「好,我也覺得快一點比較好。關於普萊朵殿下的行為,我會負起責任對她進言。」

老爸如此說道,他的眼神就像已經做好某種準備,而克拉克也注意到了,帶著有些擔心的表情附和他。

「……知道了。那麼我這就去稟報,明天隻要普萊朵殿下能有空檔,就設法安排晉見。」

克拉克如此說道,點頭後,就這樣緩緩轉頭看向我。

「嗨,亞瑟。你剛剛跑哪去了?」

我想隱瞞老爸在睡覺時一直待在他身邊。克拉克就像知道這一點一樣開口說……完全都被這傢夥看穿了,令人生氣。

「……我去找老媽。」

老爸聽見這句話,叫出聲「什麼……!?」,轉身看向我。

「難道你……對柯勞莉莎……對你媽說了嗎!?」

克拉克看見慌張的老爸,開心地笑出來。

「啥!?我怎麼可能跟她說啊啊啊!!你以為是誰要安慰哭泣的老媽!!」

我這麼一吼,這次老爸明顯地鬆了口氣:「是嗎……那就好。」

「……不過,下次見到她,我就會說。」

我的話讓老爸又再度抬起頭睜大眼。不過我不在乎,繼續說下去。

「我一定會說。老爸笨到自己腳被夾到,才被落石壓到。還被人像打靶一樣開了好多槍。回王城後就一頭栽倒,睡得像條死豬。還有,最後也不管自己快死了,留下那麼丟臉的遺言,而且完全冇提到老媽的名字哦!?」

我說到這個地步,原本仍有話想說的老爸,從途中就開始找藉口:「不、不是,我平常就有對柯勞莉莎說……」不過我全都忽視了。

「老媽會哭哦?我絕對不會幫你說話哦?你回家後,絕對會被老媽罵哦?現在開始就給我做好心理準備,臭老爸活該啦!!」

我罵到這裡後,老爸露出我未曾見過的啞口無言表情。一旁的克拉克笑著說:「這次可瞞不下去囉,羅德裡格。」說不定他過去也不隻一、兩次遇到生死關頭,卻隱瞞我們不說。老爸愣住,似乎在思考要對我說什麼比較好,最後我對他說出關鍵的話。

「……不過,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幫你保密。」

我如此低喃道,老爸突然有了反應。因為他打算直接下床,傷口在痛而呻吟。

「條件……是什麼?亞瑟。」

克拉克代替呻吟的老爸詢問。老爸也一邊忍著疼痛的傷口一邊看我。

「……我想再見一次普萊朵殿下。」

這次他們倆同時啞口無言。睜大眼,看著彼此的臉後又看向我。

「明天的那場晉見,也帶我去。就算不能說話,我也想再見普萊朵殿下一麵。在見到普萊朵殿下之前,我絕對不回去。」

「我已經跟老媽說暫時不回去了。」直接講出這句話後,他們倆暫時無言地抱著頭。那兩人都很清楚,我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退讓。沉默一陣子後,老爸充滿歉意地嘀咕:「克拉克……」而克拉克也迴應他,歎口氣說:「我知道了……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去拜托普萊朵殿下看看。」

贏了。

我將這份堅信放在胸口,手放在門上。

「那我去外麵睡了。」

「等等,亞瑟!用不著在外麵睡……」

「就算是家人,我也是個外人,隻是硬賴在這裡,怎麼可以借用王城的房間啦!」

雖然我想用手推開出手阻止的克拉克,但最後他雙手夾住我腋下,強硬地阻止我。

「為什麼你就隻有這種地方像羅德裡格,都在奇怪的地方守規矩啦,亞瑟!!」

房間內響起克拉克的叫聲。

……最後,我就在特殊能力者的治療生效為止得絕對靜養的老爸休息的房間內度過一晚。

「……不蓋條毛毯嗎?」

「怎麼可以借用那種東西啦!!」

我一邊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邊又對老爸怒吼。

老實說,不冷隻是在說謊,但沒關係,畢竟我隻是強硬地混進城內,還用這裡的物品實在不妥。我把疊整齊的寢具放到角落,躺在地上。

「……你見到普萊朵殿下後,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我要睡了,彆吵,臭老爸。說完這些話,我背對他縮成一團。

自己也搞不懂想跟她說什麼。我隻是想再她一麵。

老爸之後真的什麼也冇說,我也立刻睡著了。

過一陣子後,我突然清醒,注意到有人幫我蓋上毛毯。我閉著眼睛裝作睡著,幫我蓋上毛毯的人傷口似乎還在痛,回到床上的途中還低聲呻吟。

……臭老爸。

隔天一早,騎士團的晨練與早餐結束後,克拉克前來通知允許我出席。

我排在騎士團的最後方,走在王宮內。走到何處都金碧輝煌、光輝燦爛,我卻還是跟與昨天穿的一樣邋遢,覺得有些難堪。雖然老爸和克拉克有準備鎧甲和其他衣物要我換上,不過都這年紀讓人準備衣服也太丟臉,我拒絕了。雖然被念至少把頭髮綁起來,不過我更不想在騎士麵前穿著這身打扮露出與老爸相似的臉。

謁見廳。

時間到了之後,普萊朵殿下進來了。她和昨天不同,穿著一身華服,十分體麵。她帶著第一王子史提爾殿下、第二公主緹雅菈殿下,走在騎士們讓出的道路上。

啊,她果然是公主呢,我終於湧出這種感覺。她好漂亮。昨天的戰鬥就像假的一樣,她優雅漫步的模樣,宛如另一個世界的人,讓我腦袋一片空白。騎士們隨著老爸與克拉克跪下,我也仿效他們。維持這個姿勢一陣子後,響起普萊朵殿下平靜的聲音。

「都抬起頭吧。」

我隨著騎士們抬起頭。眼前的確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

「史提爾都告訴我了。我前往現場一事,你們似乎有幫忙隱瞞的樣子。非常感激。」

克拉克也如此囑咐我。關於這件事務必嚴格保密。以後絕對不可以對老媽和朋友說出口。這是為了騎士團和普萊朵殿下,我也欣然同意。老爸說對普萊朵殿下回道:「不會……我們也因此免於受到責難。」接著繼續說下去。

是否有劍術、狙擊和格鬥術的經驗?為何知道襲擊者是特殊能力者?為何不交給其他騎士處理,反而自己獨自前往那個現場?

老爸就好像在責備普萊朵殿下似的繼續說道。雖然我很驚訝老爸對第一公主如此咄咄逼人,也很驚訝普萊朵殿下幾乎冇有劍術、槍術和格鬥術的經驗。那種戰鬥方式,可不是學一點皮毛就能夠做到的。我也心想她是不是其實很熟練,隻不過在隱瞞而已,不過若是如此,這謊言也太爛了。談到預知能力、史提爾殿下特殊能力的限製時,我的腦袋已經有點跟不上了,不過在下個瞬間,老爸的怒吼聲讓我整個人清醒。

「即便如此!!也比您前往戰場要好多了!!」

那道怒吼聲刺痛了皮膚和鼓膜。已經好久冇聽見他這樣大吼了。

「即便其他做法可能趕不上!!您也不應該親自前往!!隻要和先行部隊交代那個男人的特徵,之後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雖然克拉克要他冷靜,不過冇用。這種怒吼的方式,完全就是非得把話說出口。明明得救了,好歹斟酌一下說法吧?不過老爸這些話正確無比……老爸一直都是對的。

王族是比任何人都應該優先守護的特彆存在。我也聽過,為此人民納稅。騎士也一樣,為此賭上性命死去。那個王族為了非王族的人賭上性命也太蠢了,就算對方是騎士團長也一樣。普萊朵殿下在途中也忍耐般的閉上嘴,聽著老爸訓話。

騎士為了王族連性命都可以捨棄,騎士為了一名王族要獻上多條性命。隻要死去一名王族,對國家、人民都會造成莫大的影響。所以騎士為了王族活著、犧牲一事。普萊朵殿下的行動讓老爸的犧牲方式蒙羞了……我聽到這裡時,注意到老爸的意思該不會是覺得自己應該死在那裡。

彆開玩笑了。

我還清楚記得當時的絕望和失落感。你以為有多少騎士為你活著感到喜悅?我又是多麼……

「您應該做出正確取捨!!與其讓您自身遇到危險,即使是我這騎士團長的命也應該放棄!!您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價值……」

乾脆當場給他一拳吧?當我這麼想而握緊拳頭的時候。

「給我閉嘴。」

普萊朵殿下清晰斷然的命令聲迴響於室內。我、老爸、所有騎士都閉口不語。就是如此有威嚴。和老爸不同,沉重的壓力讓所有人動也不動。接著普萊朵慢慢站了起來。

「正如你所說的,騎士團長。我那不成熟的行動造成許多人的困擾,以你並不希望的形式幫助你。然而……」

普萊朵殿下靜靜地、冷漠地說道。確實能感受到她的憤怒。當她說到最後時,所有人都察覺了……普萊朵第一公主在生氣。

「我所拯救的並非您一個人!你以為你本身,以及你今後培育的騎士們!!日後將拯救多少國民!?」

全身冒出雞皮疙瘩。

不隻是老爸,還幫助今後老爸和老爸培育的騎士所拯救的人民。那個人確實這麼說。老爸就是有如此的價值。第一公主隻是低頭看著沉默聆聽的我們,繼續說道。

「你也並不瞭解自己的價值,騎士團長!!你身邊的人是多麼仰慕你、敬愛你,你深得眾人愛戴呀!!」

這個人都知道。

她知道我的、我們的心情,並說出口。這令我開心無比。

「我是王族!!是第一公主,這個國家的第一王位繼承人!是為了守護我國人民而在的人!!而你是騎士!!直接守護民眾,是我國的希望之光!!失去一名騎士,日後導致的結果,是無法拯救原本得以拯救的多少生命啊!!」

血液在沸騰。我肯定一輩子都遇不到這種經驗。「為了民眾而在的人」……是多麼神聖的存在。而那名存在說,騎士是「希望之光」。

直接守護人民的存在。而一名騎士的死亡,日後將帶來莫大的影響。

…………對了。

這就是我一直憧憬的騎士。

「即便你並非騎士團長,而是一名士兵,我也一定會采取相同的行動吧!!知道能夠救時,就不得不救!!我絕不允許不必要的死亡!!」

不允許不必要的死亡。第一王位繼承人的這句話,對騎士而言有多麼重大呢?

此時我終於理解了。普萊朵殿下當時前去幫助老爸,和我完全無關。她隻是偶然待在那裡而已。對我甚至冇有一絲同情。無論我是不是在場,這個人都會采取同樣的行動吧?同樣挺身而出、戰鬥、拯救老爸。知道還有救的時候就去救……這件事有多麼辛苦,需要勇氣呢?

「各位是騎士,同時也是我國的國民!!榮耀的國民!!守護我國民眾是我們王族的職責!!若自稱為騎士,比起無法光榮赴死,不如對今後無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眾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身體不斷顫抖。在短短幾秒間,我好幾次、好幾次覆誦普萊朵殿下最後說的那句話。

『比起無法光榮赴死,不如對今後無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眾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想守護。守護老爸、老媽、大家。所以很不甘心冇辦法成為超越老爸的騎士。因為我憧憬老爸,不想繼續讓老爸蒙羞,才放棄當騎士。

當時……我以為老爸死的時候,我為了什麼而後悔?過去的人生,我為了什麼不斷、不斷地後悔?

「我想當騎士」「我想守護」「我想變強」。

是誰?丟老爸的臉,把責任全推到老爸身上,要當騎士已經太遲了,如此輕視自己的人。是老爸嗎?不對,老爸總是叫我彆放棄,對我說現在開始也沒關係,把騎士當成目標吧。覺得丟老爸的臉,現在開始已經太晚了,自己冇有才能,絕對無法成為像老爸一樣的人。好幾次、好幾次下三濫地不斷抹殺我自己的人!!

就是我。

──啊啊……又來了。

止不住身體的顫抖。手撐著地麵,聽見普萊朵殿下的聲音。她為擅自行動向騎士們道歉。

──我又注意到了。

克拉克繼續說道。對於拯救老爸的感謝。克拉克說的這些話,令我開心不已。

『比起無法光榮赴死,不如對今後無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眾一事感到懊悔吧!!』

腦中又浮現這句話。

其他騎士也逐一稱謝,跪地叩拜。雖然老爸一人感到驚訝,不過受到那麼多騎士仰慕的老爸,現在隻令我感到驕傲。最後……我也站起來。我是從後方看的,不知道有冇有做好,不過仍不熟練地跪地叩拜,將額頭抵在地麵上……我現在隻想感謝她。拯救老爸。在我後悔之前,再度讓我見到他。

我很害怕。想守護的事物卻冇一個守護到的未來。

「……那麼,就恕我們先行告退了。」

克拉克這麼一說,騎士們便一個接一個離開。

我一定會後悔吧?現在,在這裡又放棄一事,以後我原本或許能夠拯救重要的人們,卻無法拯救的那個時候。

「……請問!……」

我壓抑快破音的聲音,努力開口。普萊朵殿下看著我。或許她已經不記得我了也說不定。畢竟我隻是一直在哭泣大喊、冇用的死小鬼罷了……就算是這樣。

「我也……可以……說句話嗎……」

──我還不想放棄。

我太緊張,冇辦法好好說話。我正在對普萊朵殿下說話。她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是將來要成為女王的人。不是我這種人可以搭話的對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事。「你……」老爸說道,克拉克阻止了他。老爸當然會開口阻止,就算我直接被趕出去也無可奈何。

不過,這或許是我人生最後的機會也說不定。

普萊朵殿下雖然露出吃驚的表情,不過立刻說:「好,無妨。」冇有生氣,允許我開口……我能夠對這個人說出口。

「……謝謝您……救了老爸…………家父……」

我把最想講的話講了出來。隻不過,由於老爸和克拉克就在一旁,我覺得很難為情,也冇辦法抬起頭往前看。

不過,我一直很想說。謝謝你救了老爸。如果當時老爸死了,那我一定會一直後悔下去吧?而且……絕對不會注意到這個想法。

「………………能……嗎……」

「……咦?」

當我開口時,太過緊張,喉嚨乾啞,發不出聲音。普萊朵殿下回問,這次我抬起身體。不過依然冇有勇氣看向前方。即便如此我垂著頭,開始結結巴巴地說話。

「我是……特殊能力者…………不過力量……不像老爸一樣適合當騎士……隻能用在種植農作物上……」

我看著自己撐在地板上的手。無論怎麼洗都洗不掉,沾滿骯臟泥土的手。已經許久冇有握劍,喪家犬的手。我再次深深感到自己多麼冇用,想殺了過去的自己。

「我!!……完全比不上老爸……是不中用的廢物……」

我發泄地用拳頭敲打地麵,血滲了出來。這隻手瘦弱到隻不過敲打地麵就這副德性。越說出真話,我就越覺得自己很淒慘、冇用,想移開目光。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理解,自己是最差勁的垃圾。我知道,被我問這種事,隻會造成她的困擾。我知道,就算她冷淡回說不曉得、不可能,那也理所當然。

即使如此,我依舊想問這個人。即便我現在既弱小,無能為力,冇有任何幫助,像個垃圾。

「……我……今後會更加鍛鍊……接受老爸鬼一般的訓練……訓練……所以……」

請回答我。

就算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也沒關係。隻不過,就像老爸對我而言是英雄,當時她的確拯救了老爸和我。她讓我注意到一切。

我這次抬起頭,看向普萊朵殿下。她雙眼圓睜,即使如此也認真地看著我……冇錯,因為她就是這種人,我才──

想賭上人生的一切詢問這個人啊……!!

「我也!!能夠當上嗎……!?像老爸那樣……了不起的騎士!!」

等我注意到時,視野一片模糊。原本如此鮮明的普萊朵殿下的臉和老爸他們的臉,都看不見了。即便如此,我也用嘶啞的聲音,祈求般地嘀咕:「就算現在纔開始……!」……這樣子冇用又丟臉。哭著大叫……和那個時候完全一樣。

拜托、拜托……

宛如向神明祈求般地祈禱。我已經有所心理準備被否定了……即便如此,拜托,

拜托給我再次挺身麵對的勇氣和契機。

因為我是無法獨自挺身麵對的垃圾。然而,正因為您讓我注意到了!!正因為您救了過去活得像垃圾一樣的我!!我願意讓您主宰許願想再次成為騎士的自己……

「你可以的。」

思考停止了。

那個人絲毫冇有任何猶豫地說道。筆直看向我的眼中,也冇有任何懷疑、隨便應付的讚同。

我在作夢嗎?

我一眨眼,淚水就掉了下來。在稍微清楚的視野中,普萊朵殿下露出微笑,緩緩地開了口。

「即便世界上任何人否定你,我也予以肯定。你將成為與父親一樣了不起的騎士。那麼,今後……在我活著時,將繼續等待。等待你作為騎士,再度造訪這個房間的時候來臨。」

我懷疑自己耳朵,她說肯定我。說能夠成為像父親一樣強大的騎士。說會一直等待我、我成為騎士的日子……!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這個人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主。和我住在不同的世界。她怎麼可能等待我這種、如此下等的人。

然而我的視線卻移不開隻是溫柔地微笑的普萊朵殿下。她緩緩走出,一步又一步地走進我。自從當時……拍著我的肩,對我說「冇事的」那個時候以來,是第一次這麼近看她。

改變我人生的人,緩步走到我麵前。身體在發抖,全身的寒毛豎起。

「讓我看看你的臉。」

普萊朵殿下在我麵前停下,膝蓋著地,窺探我的臉。我好緊張,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身體完全動不了,隻能看著一切發生。她用漂亮的手指,撥開我骯臟的頭髮……寒酸、冇用的我,和老爸相似的臉。排斥將自豪的老爸與悲慘的自己重疊,而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臉。普萊朵殿下定睛看著我的眼睛,接著溫柔地撫摸我的頭。

「我和你約定。在我死去之前,都會等你。你當上騎士,成為像你父親那樣……不對,在往後的人生,你成為內心理想的騎士,屆時……請保護我深愛的國民,以及重要的家人。」

她又對我說,會等我。我冇有聽錯。而且她對我「約定」。無法置信。再加上,她冇有要我像老爸。

她說在往後的人生中,成為內心理想的騎士。

她一邊看著和老爸相似的這張臉,一邊說道。她肯定了我這個人。而且對我說「保護」國民、家人……自己重要的事物。她不是對其他人,而是希望我這麼做。

我好開心,好害怕,無法承受。怎麼可能有這種奇蹟?

普萊朵殿下的手放在我的臉上。我一直、一直隱藏的這張臉,傳來手指溫柔滑過的感覺。

「……能……保護……嗎……像我……我這種人……」

我無法承受,不禁懦弱地說。

我想守護。不隻我重要的事物。這個人,不是其他人,是這個人對我希望的全部。不過我做得到嗎?我甚至還不是個騎士,就像蟲子般弱小……要守護這個人重要的事物。

我冇有自信。在心底依然訴說自己怎麼可能做到。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我如此嚷著。

「可以的。因為你有為家人著想而流下淚水的善良,與這麼強健的雙手。而且……」

普萊朵殿下握住我的手。由於務農而滿是擦傷、長繭,摻雜泥土與血液的骯臟的手。

無法置信,普萊朵殿下果斷地握住這隻手,用堅定的雙眼回看我。

「因為你……是如此……想要變強啊……!!」

我已經無法忍耐了。

過去我到底許願幾千遍幾萬遍呢?……我一定希望有人注意到。

我想變強,我想守護,我想當騎士。一直隱藏在腹部深處的這股強烈的念頭。比任何人都用力、用力地祈禱,同時也不斷隱藏的這股念頭。

察覺這點,幫我說出口。將我想聽的話全部說出口……!

如果這不是拯救,又該稱之為何呢?

「……嗚……嗚……啊啊……」

我可以全部收下嗎?我明明冇辦法對這個人有所回報。

然而,如果……正因為是不斷收到這麼多的我。再一個就好,再許一個願望……再想要一個東西,也可以吧……

「我會當上的……!!無論花幾年……幾十年……也要當上騎士……!!然後……」

我乞求著,比這個國家的其他人都不相襯的願望。

我緊握包覆自己的柔軟玉手,緊抓住眼前的這個大人。

「請讓我保護您……一輩子……!!!」

如果是賜與一無所有的我一切的您……是您的話,我如此希望。

我想將一切獻給您。

將一無所有的自己的全部。守護您想守護的一切事物,並且想一直守護您。

如果您說,隻要還活著就會等待我成為騎士的話,我成為騎士後,在這條命還在時想守護您。想為了這個人而戰,想為了這個人而作為騎士犧牲。

普萊朵殿下帶著吃驚又不可思議般的表情愣住了。她在猶豫嗎?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改變決心。

我知道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然而也許願了,祈禱了。想賭上性命守護普萊朵殿下……這個人。比任何人強大、高貴,正如其名值得驕傲。因為是她,我纔想侍奉她。

我隻是一直抓著她,等待回話。過一陣子,普萊朵殿下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叫……什麼名字?」

她笑著迴應,詢問我的名字。對於宛如肯定般的這句話,我帶著一絲希望報上名字。

「亞瑟……亞瑟•貝列斯弗德。」

這是老爸和老媽幫我取的名字。而也是將一切獻給您的男人名字。

普萊朵殿下露出吃驚的表情,又愣住了。那似乎是想起什麼事,陷入沉思的眼神。怎麼了?我們曾經見過麵嗎?

「普萊朵殿下……?」

我不禁出聲叫她後,普萊朵殿下回過神來重新看向我。接著,對我露出開心的微笑……宛如打從內心綻放的笑容。

「……亞瑟……你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夠達成約定哦。」

突然的天啟。

普萊朵殿下叫了我的名字,宛如看見未來般開口。

不久的將來……?我不懂意思,一直等待普萊朵殿下的下一句話。

「我剛剛預知了。你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了不起的騎士。不隻是我,會成為所有人認同,強大的騎士。」

普萊朵殿下用力回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既溫柔又溫暖。

「而且,能夠成為守護我身後的騎士吧?」

預知,她這麼說了。這是預知能力者普萊朵殿下的話。我會成為了不起的騎士。被所有人認同的強大騎士。而且會成為能夠守護這個人背後的騎士……!!!

不像真的……!

普萊朵殿下說我可以。她笑著如此對我說。意思是,可以把她的背後交給我守護。如此……認同我了……!!

我吃驚地睜大眼,太開心了,眼中又流下淚水。我,這樣的我,守護普萊朵殿下的背後……

「我等你,亞瑟,然後……」

普萊朵殿下突然將我的手拉過去。她浮現下定決心的表情,將臉湊近我的耳邊。對於吃驚而說不出話的我,普萊朵殿下低喃道。

「當你判斷我是這個國家國民的敵人時,請率先斬下我的首級吧。」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聲音貫穿我的腦海。

我不懂她的意思。就好像,預知了總有一天會被我斬首的那個時刻……

我不要。

腦海中,霎時浮現自己砍掉這個人首級的身影。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怎麼可能殺害這個人……!!

普萊朵殿下打算離開,但我不禁拉住她。

您到底、到底在說什麼啊!!

普萊朵殿下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後,為了讓我冷靜下來,又笑著說。

「冇事的,隻有最後那句話不是預知。」

這句話讓我稍微鬆了口氣。太好了,不是預知……不過,又為什麼要對我這麼說呢……?

「你的劍是為了保護深愛的人……成為那種騎士,就是我的願望。」

普萊朵殿下繼續說道,宛如看穿我的疑問。

深愛的人……?那麼,普萊朵殿下為什麼要說我殺她!?我想守護的明明是您啊!!冇錯,我的確已經說了。而且普萊朵殿下也回答了。我將成為能夠守護她背後的人。

「當你判斷我是這個國家國民的敵人時,請率先斬下我的首級吧。」

真的、真的不是預知嗎……!?不安一鼓作氣湧上。冇有方法可以確認……所以,正因為是決定將一切獻給您的我,拚命點頭,向您發誓。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當上騎士!在這雙手能做到的範圍內保護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媽和所有國民……成為這種騎士!!」

倘若全世界都與您為敵,我也會守護您。

即便您成為國民敵人時,而您希望必須斬下的話……我會繼續守護您和您重要的事物。

正如您不會走錯路。正如您不會讓任何人走錯路。正如不玷汙您高貴的心靈。正如您的那股強大不會受挫。而正如我也絕不會走錯路,我也絕對會守護您,以及我重視的事物……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絕對不會讓您走錯路。

玷汙您前進道路的人、陷害您的人、阻礙您去路的人,我必定會用這雙手製裁。

而如果您……強大又高貴的您,即將撐不下去的那個時候。

「知道能夠救時,就不得不救!!」

我也絕對會拯救您。如同我今天被您拯救一樣。無論身處任何困境,我也會將手伸向您。就如同您今天對待我一樣。

亞瑟•貝列斯弗德。

我以這個名字,在此發誓。絕對將這個人守護到底。

賭上我的一切。

「……亞瑟。」

有道聲音突然從旁叫住我。轉頭一看,那是克拉克……因為把想講的事一股腦地說出口的緣故吧?感覺就像排毒過後,這段期間普萊朵殿下的手緩緩抽離我的手。逐漸離開的一根根手指的觸感,鮮明地留在皮膚上。

克拉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說:「走吧。」他的聲音比平時還溫柔……所以才令人生氣。他老是察覺我的心情。明明和老爸年紀差不多,就像我的大哥一樣。而……他這種地方有時拯救了我。

我對克拉克的話頷首,緩緩起立。

傳達出去了。已經決定了。

這份滿足感滿溢而出,連自己都大吃一驚,腦袋一片空白。克拉克扶著我的背,一步步走向門邊。就在我想起老爸上哪去的時候。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老爸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聽見普萊朵殿下的迴應,反射性回頭的那一刻。

碰!!

巨大的聲響響起,老爸對普萊朵殿下跪地,額頭碰到地麵。

「這次……非常感謝……您拯救我……!!」

老爸在哭。

我無法置信,懷疑眼睛。雖然我過去好幾次看到老爸生氣的樣子,卻完全冇看過他哭泣的樣子。

「……能夠再次見到……朋友……部下和家人…………真的太好了……!!」

我太驚訝了,當場楞在原地不動。過去無論我說話多麼過分、在山崖下做好覺悟赴死時、平安返回城內時,明明經曆過許多哭泣也不足為奇的場麵。

老爸一次也冇哭過。

而這樣的老爸,現在在我麵前哭了。他說太好了。幸好能再次見到克拉克、部下和我們。

「而且最重要的……聽見……兒子說……要當騎士…………這句話……嗚……」

我嗎?

我連眨眼也忘了,看著老爸。在幾分鐘前,我一直認為自己讓老爸失望透頂。

我認為他即使跟我說「彆放棄」、「真的好嗎」,在內心也已經放棄、厭倦我了。我事到如今才說要成為騎士,隻是造成他的困擾。會讓他蒙羞。不過我聽見普萊朵殿下的話,注意到了,老爸從來冇有放棄過我……而現在。

「……嗚……活下來……太好了……!!!」

老爸為了我而哭泣。

老爸因為我想成為騎士而感到無比喜悅。丟臉、困擾,思考這些事的我就像個笨蛋。他明明如此冀望,一直對我有所期待。

剛剛已經流了那麼多淚水了,眼淚又開始滲出。

我可以這麼幸運嗎?一直在等我的老爸,將我送出門的老媽,還有像哥哥一直支援我的克拉克,以及……我遇見普萊朵殿下。

不隻有普萊朵殿下,在遇見普萊朵殿下之前,我就這麼幸運了。

我好開心、好開心,用拳頭按住不禁滑落的淚水。

幸好我有注意到。無論幾次,我都會這麼想。幸好能在失去、無可挽回之前,察覺自己的幸福。

我用拳頭擦拭眼睛,往前看,普萊朵殿下抱住跪在地而縮得比自己還小的老爸。她開心地微笑,從眼睛流下淚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普萊朵殿下在哭。

昨天那個人回到城內,被史提爾殿下與緹雅菈殿下抱住時,卻也冇生氣或哭泣的普萊朵殿下太不可思議了。

今天普萊朵殿下生氣了。她說老爸不應該赴死。不可以犧牲性命。

而現在普萊朵殿下在哭泣。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老爸說「活下來太好了」,而開心地流下淚水。

「太好了…………」

我確實聽件沙啞的聲音。看著哭泣的老爸與普萊朵殿下,普萊朵殿下在我眼中就像女神一樣。我將這個景象深深烙印在眼底。

為了在我這輩子都不要忘記。

「……臭老爸。」

「彆在王城中也那樣叫我。」

離開謁見廳的我、老爸、克拉克與其他騎士一起走在城內的走廊。老爸會直接前往騎士團與演習場吧?

「那就對那個想想辦法啊,騎士團長。」

我一邊揉著紅腫的眼睛,一邊用下巴指著走在前方的騎士們。每個人都以不會迴響在走廊程度的音量都念著:「……眼淚又……」「太好了……騎士團長」「普萊朵殿下……太了不起了……」我注意到他們離開後也從半開的門中看見整個過程,是與老爸他們離開之後。

老實說太丟臉了,我好想去死。

就算用不著看代替老爸在最前方領導騎士們的克拉克,我也知道他在笑。老爸一邊揉著紅腫的眼睛,同時皺起眉頭。

「……那麼你接著有何打算?」

「回家……老媽也在等我。」

「……彆跟你媽說。」

「哼,用不著你拜托。」

我這麼說,轉頭看向一旁,但也知道老爸有話想說。

不過隻有這句話,要由我主動開口。

「……什麼時候都好。老爸……等你有空時就好……那個……」

我很難為情,壓低聲量,至少以騎士們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再陪我練劍吧。」

太小聲、實在太小聲了。我看著一旁,等待老爸的回答,但好一陣子都冇有迴應。我心想是不是冇聽到而轉頭一看老爸……結果老爸也轉頭看著我的反方向。不知道為什麼,他單手摀住嘴,肩膀在顫抖。我想說他果然冇聽到,大吼「喂!老爸」的那剎那。

老爸打了我的頭。

我不是在炫耀,不過這是我出生後,第一次被老爸揍。比起抱怨,我更驚訝,按著被揍的頭,自己也很清楚地睜大眼,再度看向老爸。

「……那當然。」

我也好久冇看見這麼說、溫柔地微笑的老爸了。

「……我明天早上回家一趟。你準備好等我。」

「……嗯。」

我們繼續走了好一陣子。看見通往外麵的門,王城的人員恭敬地打開門……最後,我依然不甘心老爸還是把我當成小鬼看待,將突然想到的事脫口而出。

「……反正過去,你也曾經在我和老媽不知道的地方差點死掉吧?」

「什!?不、不對,那是……」

老爸慌張的反應,讓我確信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不想被老媽責罵而有所隱瞞,不就和小孩子一樣嗎?」

我說了這些話後,老爸又開始找起藉口。穿過門,走到外麵。之後隻要直接穿過庭園,走出大門就好。

「話說在前頭,如果有下次,是瞞不過我的。」

我知道。他不說,是不想讓老媽和我擔心……不過。

「因為在下一個戰場,我會待在老爸身邊。」

老爸吃驚而睜大眼凝視著我的模樣太奇怪了,不禁讓我像個小鬼一樣嘲笑他。原來自己還可以這樣笑啊。我直接踏出腳步,突然奔跑而出。也追過騎士團的隊列,追過克拉克時,輕輕拍了他。

「在那之前,你可彆又差點死掉了!臭老爸!!」

還有克拉克你也是!我順道大聲地說出這些話,在被老爸大罵之前跑向門。

跑著。跑著。隻是一鼓作氣往前奔跑。

「哈哈……羅德裡格,你還活著嗎~?」

──克拉克一邊看著跑遠的亞瑟背影,一邊出聲叫喚待在最後方的羅德裡格。察覺冇有反應,便輕聲交代騎士們:「你們可彆回頭看哦。」

……我和羅德裡格,已經多少年冇看到亞瑟那樣笑了呢?

──克拉克一邊這麼想,笑了出來。也一邊想著待在隊伍最後方,品嚐為人父喜悅的朋友。

「……好。」

我在鏡子前小聲說道。將留長的頭髮在頭上綁成一束後,鏡子清楚倒映出整張臉。我已經有幾年冇這樣仔細看自己的臉了?隻有不長的瀏海垂在額頭上。我正麵看著與老爸相似的臉。一皺起眉頭又更像了,不禁用自己的手指鬆開皺紋。不過,現在不會冒出像之前一樣的情緒,不如說有點自豪。

雖然原本也打算乾脆剪頭髮……不過要立刻剪了被那個人摸過的頭髮也令人猶豫。明明冇有感覺,不過回想起被碰的頭髮時,內心就會有些癢癢的。

雖然綁起頭髮也整個超過肩膀,我用手指抓住頭髮前端,心想留得還真長。從窗戶看向外頭,還是暗的。雖然老爸說一大早,由於緊張,我醒得很早。綁好頭髮後,雖然睡前已經保養過劍,但我再做了一次,不過時間依然很充裕,便睽違幾年獨自鍛鍊,等待老爸。

「亞瑟!你的……頭髮。」

「……你好慢,臭老爸。」

老爸在太陽還冇升起的時間回來了。

雖然我說他很慢,實際上比約好的時間早很多。老爸看著我為了練劍而綁起頭髮後的臉,睜大雙眼。原本隻是想遮起與老爸相像的臉……不過現在已經冇有必要了。「這樣動起來比較方便。」當我這麼說,老爸笑著回:「是嗎?」……總覺得他好像克拉克,令人火冒三丈。

「你……有睡嗎?」

「有。不過很早就醒了……在等你的時候,我已經熱身了。」

因為我想儘快和老爸練劍。我說了這句話,回看老爸。

「比起我……你纔有問題,能好好陪我練劍嗎?」

「什麼意思?」我的話讓老爸皺起眉頭。還問什麼意思,老爸下馬後,為了不讓馬跑走而繫上繩子,從他身上突然飄來酒味。

「反正你又和克拉克喝酒了吧?」

我這麼說瞪向老爸,他堅持「隻有一杯」。不管怎麼想,就算將那杯頭從頭上澆下,也不會傳出這麼濃的味道。

「如果你已經熱身了那就好……開始吧。」

於是,睽違幾年後,我和老爸開始練劍了。

從劍的握法到揮劍。從基礎的基礎開始,到了最後他陪我對打。

在練劍的空檔,我也要他講普萊朵殿下的事情。我對老爸說,城內的樣子、傳聞……好事和壞事全都說給我聽。一開始他說緹雅菈殿下六歲生日宴會的事。還有,普萊朵殿下小時候和負麵傳聞。負麵傳聞幾乎與我在街上聽到的內容一樣。其他還有與史提爾殿下的契約或許是隸屬契約,從我所知的普萊朵殿下來看,竟是些可笑的傳聞。不過我同時也在內心發誓,總有一天絕對要給流出這些傳聞的人好看。

我已經很久冇和老爸聊這麼久了。老爸的劍法完全冇放水,毫不留情,一樣嚴格……這點令我非常開心。

在最後直接對打時,我當然輸得一塌糊塗。但是老爸卻不知為何看著慘敗的我驚訝地說道。

「亞瑟……你這段期間真的冇有練劍嗎?」

他在酸我嗎?

還這麼問,一開始我連怎麼握劍都忘記了。好幾年冇用了,連小時候老爸給我的劍,也花費好一段時間才磨到能用。我這麼說,老爸便嘀咕一些我搞不懂的話:「無法置信……」「果然比我有才能……」起床的老媽前來檢視我們在做什麼後,這些話就中斷了。當我說為了當騎士而練劍,她雙眼圓睜。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被老媽逼問的老爸,說差不多該走了而逃離般地離開……把重要的劍留在家。

笨老爸。

總之先吃完早餐,一如往常下田後再把劍拿去給他吧。吃早餐時,雖然老媽問我的想法到底有了何種轉變,但若要說明,就必須提到山崖的事故,總之我隨便應付,逃跑般地前往騎士團的演習場。

「彆笑!!」進入騎士團的演習場後,我立刻就聽見老爸熟悉的怒吼聲。

心想怎麼了而探頭窺視,冇想到普萊朵殿下竟然在那裡。史提爾殿下、緹雅菈殿下也在一起。

怎麼辦,晚一點再過來嗎?老實說,隻經過一天,我不曉得該如何麵對普萊朵殿下。

「啊,說起來……」

老爸說道。總之我先在王城周圍跑一圈吧。跑步正好能夠當作鍛鍊。總之先回到門……

「小犬今天早上也提到普萊朵殿下……」

什麼!?

「臭老爸!!乾嘛擅自講出來!?」

我忍不住跑到老爸他們麵前。一回過神,老爸、其他騎士和普萊朵殿下都吃驚地看著我。

「你……怎麼來演習場?」

「你在練劍後,離開時忘記帶上這個,我才特地送來的啊!!給我道歉一百次,臭老爸!」

我氣在頭上,把劍丟給老爸,「啊啊……我果然放在家裡了嗎……抱歉。」結果他完全不在似的語氣令人火大。臭老爸,竟然擅自談論彆人的事,而且還是對普萊朵殿下說。下次私下會麵時我絕對要他閉嘴。當我想到這裡時,這才注意到普萊朵殿下就在眼前。而且我一轉頭,視線就對上了。

「普萊朵殿下……昨天……」

糟糕,得說些什麼。腦袋明明很清楚,但隻要想到昨天發生的各種事情,就越來越不曉得該說什麼纔好。臭老爸,都是因為你多嘴,是說我現在是不是臉很紅啊?慘了,都還冇當上騎士就見麵了,不對比起這個,我該說什麼……

「你好,亞瑟。這麼有精神真好。」

普萊朵殿下先開口了。是,我如此迴應卻說不出話來,看到普萊朵殿下的笑容,臉又更熱了。我用眼角餘光看向騎士團,所有人都露出溫馨的眼神看著我們。連克拉克也在奸笑,可惡。

「那麼……我就先走了。」

我並不打算繼續對話,重要的是我覺得臉越來越燙了,隻能無地自容地移開視線。我直接垂下臉,趕緊背對她。

「哎呀,亞瑟。難得可以見到普萊朵殿下,不再多聊一下嗎?」

「吵死了,克拉克!!再說一次我就扁你!!」

那傢夥絕對在看好戲!!下次我絕對要扁他,我一邊下定決心一邊向普萊朵殿下致意。

……有話想說也冇錯。能與普萊朵殿下說上話,我很開心。不過,現在的我一定依然無法守護任何事物。

「……話等……加入騎士團之後……再說。」

我隻說了這些,再次低頭致意後,這次真的要回去……

「請等一下。」

……又有人留下我。而且這次不是克拉克。回頭一看,第一王子史提爾殿下笑著看向我。

「如果你有時間,要不要陪我練劍呢?」

啊?史提爾殿下……和我??什麼意思?

老爸詢問理由後,史提爾殿下一口氣說出彷佛是事先準備好的理由。之後對我伸出手,要求我握手。老實說,我不懂他邀約的用意。不過史提爾殿下最後的話,非常吸引我。

『想變強的話,我認為能學習多種領域的技術,對彼此都是好事。』

「變強」……冇錯,我想變強。老爸也幾乎一整天都待在騎士團。隻利用他空檔鍛鍊並不足夠。

為此,如果有方法……我連一秒鐘都不想浪費。

我不自覺地握住史提爾殿下的手,他也滿意地對我笑了。

……不過總覺得這個人的笑容有點可疑。好詭異。

但他是普萊朵殿下的弟弟,在山崖的事件似乎也幫助老爸了他們。而且重要的是,在眾人以為普萊朵殿下被落石掩埋時,至少當時的動搖是真實的。總之先相信他吧。

「那麼亞瑟公子,等王姊的事情辦完之後,就和我們一起搭馬車吧。」

「……請問……是這裡……嗎?」

「是的。這裡也都有劍,請挑中意的使用吧。」

我環顧四周,不禁發出讚歎聲。史提爾殿下帶我來到的,是王族專用修練場。雖然與騎士團相比規模很小,但一想到這是個人專用的空間,恐怕相當充實。包含練劍對手用的在內,隻有兩間更衣室。有好幾把包括備用品在內的模擬劍與真劍都磨亮了。過於豪華的設備令我錯愕不已,此時史提爾殿下看著我。

「亞瑟公子,怎麼了嗎?」

「啊……冇有……」

我一想到他是王族就感到畏縮,不知不覺間往後退了一步。史提爾殿下不在意地看著我,遞過來一把模擬劍。

「請彆緊張,畢竟這裡隻有我和你在。」

「……那個,您不用那麼客氣……小的並不是值得第一王子如此對待的人……所以,還有……也彆叫我亞瑟公子……」

老實說,被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這種偉大的人用這種恭敬語氣對談,我不曉得該如何對應。明明他用上位者的語氣普通地對我說話就好了。

「那麼,跟我說話也不用加上頭銜或敬稱吧。亞瑟公子比我年長,我們就平輩論交吧。」

不對,這樣絕對很奇怪!!

和年齡纔沒有關係。比我年長許多的老爸和騎士們對史提爾殿下說話時也都畢恭畢敬。他可是我遠遠不如的尊貴人物。

史提爾殿下對困惑僵硬的我繼續說道。

「……那麼,就由我來開頭。當你把我當作朋友看待時,你也這樣做吧。而我現在要認真對付你……亞瑟。」

史提爾殿下這麼說,剛剛的笑容與詭異感消失,麵無表情,接著對我擺好架式。

不對,等一下!?我今天可是久違地剛握劍哦!?難不成突然就要對打嗎……

就是這個難不成。

史提爾殿下對我刺出犀利的一劍,我冇穿戴防具,總之先偏過身體閃避,從一旁掃開史提爾殿下的劍。搖晃的史提爾殿下踩穩右腳,重新站好,吃驚地看著我。

「我原本打算中途就停下……」

他一邊嘀咕一邊來回看著我與劍。

「亞瑟,你真的很久冇練劍了嗎?」

又來了。竟然與老爸問了類似的問題。

「……又在今天早上,小的隔了好幾年……才又握劍。」

果然還是冇辦法擺脫恭敬語氣。史提爾殿下眨了好幾下眼睛,解除架式。

「……亞瑟,我還是希望你以後能夠陪我練劍。」

我不懂他的意思。不過史提爾殿下的眼睛非常認真,我無法輕易回嘴。

「而明年,你就去參加騎士團新兵入團考試。」

「啊……啥!?」

我不禁大叫。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不……不可能……哦。我的劍術和準備完全不夠……現在開始打基礎,至少得花個三年再去考試。」

「人生也不是隻能考一次。明天不合格就後年再考,不合格就隔年再考就好。」

「不對,所以說!!就算去考試也隻是……」

「我會全力支援你。我希望你儘早當上騎士。」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要這麼做。腦袋已經裝了太多東西,我想放棄思考。我和這個人幾乎第一次見麵。然而他……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卻要支援我,希望我儘早成為騎士。

「……可以問個問題嗎?」

這樣話兜不上。「請說。」我對如此回答的史提爾殿下一股腦地丟擲問題。

「為什麼那麼希望我去當騎士……還有,第一王子殿下需要找人練劍嗎?在教師教導以外的時間,不是應該有許多如法律、帝王學等王族該學的課程嗎……」

王子很忙碌,我至少還知道這點。而且史提爾殿下是從平民成為王族的人。明明應該還有許多該學習的知識。而且身為王子,除了騎士團,另外還有許多其他人會保護他──……

「這是為了守護王姊。」

……不禁啞口無言。

那句話不帶有一絲迷惘。我提出疑問的答案,全都集中在那裡。

「你也知道,我的王姊很強。不過,其實她在那個事件是初次實戰。」

那個事件……是騎士團襲擊。史提爾殿下低下頭,慢慢地把話說出口。

「而以後王姊一定也會像那樣亂來。隻要在她的手能觸及之處,一定會。」

冇錯,她就是這種人。我也很清楚。

「不過王姊並不是無敵的……以前她自己也承認光比力氣冇什麼勝算。」

這一刻我注意到了。當時普萊朵殿下的動作。麵對許多人戰鬥、揮劍、占儘優勢時。她雖然躲開、閃避了攻擊……卻一次也冇使力與對手抗衡。

我重新理解了。冇錯,那個人……

「王姊終究是欠缺力氣的女性。」

宛如讀出我的心思,史提爾殿下說道。

「我成為王族的養子時,王姊隻有八歲。當時……那個人就已經在害怕什麼了。」

害怕……?

我回想起昨天普萊朵殿下的話。

『當你判斷我是這個國家國民的敵人時……』

寒毛豎起,不明的寒冷爬過背脊。這段期間,史提爾殿下也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現在能說的,就是王姊身邊仍有將其擊潰般的無形之不安穩圍繞在她身旁。」

這次我想起今天早上老爸告訴我的傳聞。他說,普萊朵殿下的負麵傳聞依然絡繹不絕。

「所以我想保護王姊。為此我想學需要的知識,也像這樣練劍。不過……」

史提爾殿下說道,又靜靜地舉起劍對準我。

「還不夠。」

他的雙眼銳利,寄宿著堅強的意誌,令人無法認為年紀比我小,。

「我想變得更強,強到能夠守護王姊……但我還太弱了。」

最後,史提爾殿下的聲音變小。手中的劍就像呼應心情似的緩緩下降。同時,史提爾殿下黑色得眼中落下些許陰影。

「如果我變強,或許總算能夠與王姊並駕齊驅。不過,這樣不夠。」

史提爾殿下說道,再度舉起劍朝向我。

「我想用這條命守護王姊。不過這樣還不夠。若賠上這條命仍無法守護到底,那就冇有意義了。」

一個踏步,來到我麵前。我舉起劍,擋下攻擊、防禦他向我揮下的那把劍。響起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音。接著彼此用力推擠、摩擦劍身。

「還不夠。」

他又說了同樣的話。這個人完全不滿意現在的自己。

「大人們的權力鬥爭、防範策略……即使從這種情況守護了,還不足夠。在遇到淩駕於姊姊的強大,且純粹的力量……暴力阻擋在眼前時!!」

嘰鈴鈴。原本單手揮劍的史提爾殿下,用雙手握住劍柄。更強大的力量透過劍施加,劍刃接近我的臉。

「我將無法守護王姊。」

劍刃來到我的眼前。我承受不住,也雙手握劍,使出力氣,踏出一步的同時揮開劍。

鏘鏘!響起聲音的同時,史提爾殿下往後跳了一步。

「亞瑟。你一定會變強。比我、比王姊……比任何人都強。」

我不曉得為什麼第一王子對我這種人的評價那麼高。因為普萊朵殿下的預知嗎?即便身為騎士團長的兒子,我這個人已經好幾年冇拿起劍了。

……不過,我也這麼想。

可行的話,我想成為那種人……不對,是必須成為。

比任何人都強大,能夠守護普萊朵殿下。

第一王子陪我練劍,求之不得。再加上,為了讓我變強,他會支援我。冇有理由拒絕……隻不過。

「……可以再問……兩個問題嗎?」

「儘管問吧。」

史提爾殿下依舊毫不猶豫地回答。所以我也不害怕地開口問道。

「為什麼要為了我這種人做到這種地步……而且,就算您是普萊朵殿下的輔佐,為何您要為了普萊朵殿下那麼拚命呢?」

如此提問或許很魯莽。普萊朵殿下確實很了不起,我也知道這點。不過,隻不過是個輔佐,而且還是從平民榮升成為王族,在這個年紀就如此為普萊朵殿下拚命,也有些不對勁。他的笑容也很可疑,如果……說不定他想要利用普萊朵殿下,或有其他目的。

我一邊這麼想一邊等待史提爾殿下的回答,這次停頓較久。

「……因為我覺得你和我一樣。」

史提爾殿下如此呢喃道。我不懂意思,等待下一句話。

「因為第一公主是我王姊,纔能有現在的我。細節不能說……不過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件事。」

(插圖010)

他如此說道,筆直地看著我。

「我不是對其他人,而是對自己發誓,要守護王姊。我為王姊而在。」

他筆直的眼神不帶有一絲迷惘,令人羨慕。我不禁屏息,也筆直地回看史提爾殿下。接著,史提爾殿下原本麵無表情的臉,像是想起什麼稍微咬緊下唇。彷佛就像比我這種人揹負更為沉重的某種事物似的。

「但是我…………不太信任身邊的人。」

隻不過十歲的小鬼……就好像已經接觸過人的惡意。

「但是我…………不太信任身邊的人。」

隻不過……我一邊思索跟亞瑟的對話,同時回想起三年前吉爾伯特等人的對話。

……比如說,即使有人表麵上稱讚你,也不知道背地裡如何談論你、陷害你。我覺得,普萊朵、緹雅菈、母王、父王、媽媽……以及這次遇見騎士團長和副團長都能夠信任。不過,例如現攝政威斯特王舅,普萊朵身邊的侍女洛蒂、瑪莉等人、衛兵傑克等人,教導我劍術的卡爾老師和其他教師,騎士們,以及不在話下的宰相吉爾伯特,我都冇有發自內心信用他們。

我已經逐漸在社交界露臉。也遇到許多朋友和想親近我的人。不過我冇有信任任何一人……不對,我認為不可以信任他們。

因為我不知道,何時何地,有誰會背叛普萊朵,或者已經背叛了。

但也就是說,實際上我的同伴不多。我也曾經認為隻要自己變強就好了。不過這樣並不夠。可能與她敵對的人太多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昨天的普萊朵與亞瑟的互動,如此想著。

他的話,可以守護普萊朵。

接著轉機來臨了。我再次見到他。能那麼快再見一麵,我甚至覺得是命運。而現在與他交手後,我大吃一驚。他第一次看到我的突刺就能閃避、招架。我也是纔剛正式學劍。不過從很久以前就在練習基礎了。由於底子有打好,老師也稱讚我學習得非常順利。開始學劍之後,老師真心稱讚我素質很好、表現很精彩。剛剛第二次對他揮劍時也使出全力。我認真地想擊敗他一次。

不過我卻贏不了。

然而他卻說,今天是睽違好幾年第一次拿劍。他還冇注意到自己可怕的才能吧?

我缺少的力量,以及才能。他一定會變強,一定會變得比我和普萊朵還強。然後……

『請讓我保護您……一輩子……!!!!』

他這麼說了。那並非謊言。所以。

「我覺得……你可以相信。」

我如此斷言,盯著亞瑟。他雙眼圓睜,不過確實聽進我的話了。

「因為我能夠相信,你當時想說守護王姊,那一定是真心話……是誓言。」

他一定能夠讓人信任。普萊朵也預知了,他將來會成為能夠守護背後的騎士。

我和普萊朵都需要他。

「我要成為守護王姊不被權力和無形之物所害的『盾』。而亞瑟,我希望你守護王姊是要能成為斬殺直接加害者的『劍』。」

亞瑟冇有回話。大概在猶豫吧?他當然會懷疑。若我身處同樣的立場也會戒備吧?……不過我希望他能瞭解。

「……你覺得我在說謊嗎?覺得我在拉攏你,為了利用王姊和你而花言巧語哄騙你。」

「我纔沒這麼想。」

他打斷我的話。

我太驚訝,知道自己睜大雙眼。要說為什麼,因為剛剛亞瑟講話的語氣毫不客氣。

『那麼,就由我來開頭。當你把我當作朋友看待時,你也這樣做吧。』

因為我一開始就這麼講了。

「雖然我完全不曉得普萊朵殿下對你這人有啥恩情……和如此期待我這種人的理由……」

亞瑟說道,剛剛畏縮的態度就像假的一樣,他隨性似的重新拿好劍。

「……不過,我相信你真的想保護普萊朵殿下。至少剛剛那些話確實是你的真心話。」

他的雙眼般就像在打量一般,緊緊盯著我。宛如立場顛倒,現在換我陷入沉默。

「我也想保護普萊朵殿下,然後你也這麼想。所以我們要一起變強,因此才邀我每天練劍,是這樣吧?」

我立刻頷首。冇錯,我的願望隻有這樣。

「哼!什麼『盾』呀『劍』呀,乾嘛拐彎抹角講那種丟臉的話。就是這樣,小鬼才令人火大……不過……」

方纔為止還很畏縮地麵對我這位第一王子的他大笑,展現囂張的態度。他一邊不客氣地講著,最後還露出奸笑。

「用『劍』形容,感覺還不賴。」

……他那樣奸笑,令我打從心底難為情。

「用『劍』形容,感覺還不賴。」

就像刻意轉頭不看露出光芒的史提爾雙眼,亞瑟偏過臉,搔了搔頭。

「話說在前頭,就像剛剛說的,我已經好幾年冇拿劍了。就算我無法如你所願順利當上騎士,也彆抱怨哦?史提爾。」

他叫對方史提爾。對於成為養子後,作為第一王子生活的史提爾而言,除了家人以外,已經很久冇有人這樣叫他了。

「嗯,那當然。你會變強,我會支援你。」

「我說,你對我的語氣還是太客氣啦。還有……會變強的,不隻是我吧!」

亞瑟這麼說,將劍的前端朝向史提爾。太過突然的事令人吃驚,史提爾也冇擺好架式,直盯著把劍。

「你也會變強吧?為了普萊朵殿下。」

──我依然完全不瞭解史提爾殿下……不對,史提爾的事。不過,他想守護普萊朵殿下的意誌和我一樣的話……那就好。

「我會從老爸……入團後就是從騎士團,把從那些人身上學到的技巧全都教給你。所以……你也要全教我。你懂很多吧?王族的劍術,和護身的格鬥術那些。」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冇資格跟他互相教導。不過,如果這麼做能夠守護普萊朵殿下的話……而且應該也能稍微提升當上騎士的機會。

「好……謝謝你,亞瑟。」

「……喔。」

亞瑟看著麵無表情但開心似的說道的史提爾眼睛,有些難為情地偏過臉。所以說小鬼就是這樣,他一邊在內心咒罵,一邊抓著頭矇混過去。

「…………啊,還有。」

亞瑟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從上方凶狠地瞪著史提爾。他的淩厲眼神彷佛一反最初畏縮的模樣,這次令史提爾不禁往後退一步。

「彆再對我擺出剛見麵時那種做作的賊笑。用剛剛提到普萊朵殿下時的表情就好。那副賊笑看起來就是不懷好意,很噁心的說。」

這句話讓史提爾非常吃驚。他屏息,一開始連話都說不出口。因為過去他臉上都一直帶著笑容,而且從來冇有人認為他的笑容很奇怪。

「很……怪嗎?我還以為我的笑容很得體呢──……」

「大頭啦。就是因為你笑成那樣,害我浪費力氣提防你。」

亞瑟的話讓他傻傻地張大了嘴,這瞬間史提爾完全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了。他是有故意做出並非示好而是另有含意的笑容。不過,明明是為了示好展現的笑容,倒是從來冇被普萊朵、緹雅菈和其他人挑剔過。

接著,彷佛察覺史提爾的吃驚,亞瑟靜靜地繼續說道。

「……啊──就像你看到的,我老爸的表情總是**的,我老媽的表情反而是豐富過頭了,而店裡客人的表情……我已經看過太多,都膩了。」

亞瑟自小就在與騎士團長的父親被比較之下成長。在母親的小餐廳幫忙時,日常中每天也不得不麵對許多人。其中有客人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後,特別隻對他作表麵上安慰的表情和說話方式,一路上已經麵對、看過太多了……結果,亞瑟對這種虛偽的表情、視線和說話方式,變得非常敏感。

正因為看了太多那種視線和表情,才留長髮將長相與父親相像的臉遮住,也遮住自己的視野,逃跑般地在必要的時候以外離開店內,在後方的庭園中耕種。

「……你做出像老爸那種冷淡的表情,我還比較習慣。」

亞瑟這麼說:「明明是個小鬼,彆對我有奇怪的顧慮啦。」胡亂地摸摸個子略矮的史提爾腦袋。

想守護姊姊,所以想變強。因此想要幫忙。對亞瑟而言,如此拜托他的史提爾已經不是第一王子,而是比自己小三歲的男孩了。「那,一開始誰先教誰啊?」亞瑟就這樣隨意地拿好劍,以輕鬆的態度對史提爾搭話。

注意到自己的表麵功夫,對他說不適合用在與人交流上、麵無表情的真實自己比較好。而且……就像對待普通的孩子一樣對待自己。對於現在的史提爾而言,這讓他無比開心,也是寶貴的經驗。

「……亞瑟。能與你結交……不對,能跟你這傢夥當朋友真不賴。」

此時如果普萊朵和緹雅菈在,一定能看到史提爾淺淺的微笑。

對此,亞瑟用鼻子哼了一聲,粗魯地大叫:「彆說這種丟死人的話啦!你是克拉克嗎?」

史提爾•羅耶爾•艾比和亞瑟•貝列斯弗德。

這瞬間,兩人建立起遊戲中不可能產生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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