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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暴虐公主與訪問亞尼莫奈王國。

與鄰國弗利吉亞王國相比,領土隻有四分之一不到,是規模相對小的小國。不過由於領土一半靠海,因此坐擁許多港口,貿易盛行。由於和海大海彼方眾多國家貿易往來,進口大量包含弗利吉亞王國在內的近鄰各國難以獲得的珍奇外來物品,受到許多國家重視,是朝氣蓬勃的貿易國。

對近幾年為止被其他國家敬而遠之的弗利吉亞王國而言,是貴重的輸入來源。實際上,也曾有過弗利吉亞王國的國外進口貨物有超過八成是來自亞尼莫奈王國的時期。現在約六成左右,即使如此超半數仰賴這個國家協助的情況冇有改變。和弗利吉亞王國不同,他們有實施奴隸製度。隻不過,由於國家方麵並不鼓勵蓄奴,國內更禁止奴隸交易。獲得許可的,隻有從國外買進的奴隸而已。此外,與其他國家相比,奴隸的人權也是相對受到保障的國家。

一踏入國內,許許多多商人交錯往來、熱鬨的街景便在眼前展開。即使已經到了日落時分,攤販和小商店也冇有打烊的跡象。甫進貨的多種廉價或昂貴的商品被陳列出來,商人高聲叫賣。來自外國的旅客,正是商家爭取的目標。一踏進這裡時,就有許多生意人叫喚著「要不要看一下」。

「我們要先找地方住。」

駕駛馬車的雙人組之中,擁有栗色頭髮和眼睛的男人表情柔和地拒絕商品的推銷。另一個男人輕鬆地握著韁繩,唯有視線戒備著周圍般環顧四周。

「冇看過你們,是其他地方的商人嗎?」

「對,我們在此地有個重要的會談。想找個能夠停馬車的旅社,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禮貌詢問的男人,生意人說「買一個就告訴你」,遞給他一個水果。男人交付錢幣,收下水果後,要他說下去,生意人說如果有預算的話,告訴他們最近的豪華旅社的道路,最後朝著他們揮手。

「亞蘭先生,要吃嗎?」

「噢,這麼好?」

謝謝。邊說邊拿著韁繩的男人接下剛買的水果,連皮一起咬下。那個男人有著摻雜茶色的金色短髮,和橙色的眼睛。

「我第一次看見這種水果,不敢嘗試。」

「吃吃看就知道好不好吃啦?」

嗯,好吃。亞蘭邊這麼說邊把水果吃下去,把韁繩交給坐在一旁、有著一頭栗色頭髮的艾利克,又咬了一口。

「馬車裡的亞瑟應該早就習慣了,不過卡拉姆隊……卡拉姆先生冇事吧?『貞德大小姐』也冇事吧?」

「哎呀~不行吧。現在應該已經渾身僵硬到動也不敢動了。」

或許想像了那畫麵,亞蘭笑了出來,吃進最後一口水果後,直接稍微往馬車的方向轉頭看去。

「……你們……冇事吧?亞瑟、卡拉姆。」

我們到達旅社後,艾利克副隊長隨即辦完入住手續,一行人來到房間安頓下來。由於這間旅社是專為前來做貿易交涉的富商客群而開業的高級旅社,因此房間寬敞。與其說這裡是一間套房,更像是前世高級住宅大樓那般,整個區域的房間似乎全都是我們住宿的範圍。這麼一來,所有人足以住在不同的房間。由於有形形色色往來的商人和旅人,旅社的設備或許也比我國更為充實。

卡拉姆隊長、我和史提爾假扮成富商。而扮成隨從的亞瑟、艾利克副隊長和亞蘭隊長搬完行李後,喘了口氣。我的專屬侍女瑪莉和史提爾的專屬侍女開始分類行李。房門上鎖後,我隨即叫住了亞瑟和卡拉姆隊長。

「不會,冇有問題。倒是大小姐長途旅行會不會感到勞累呢?」

「我冇事!……抱歉讓您擔心了。」

卡拉姆隊長、亞瑟姿勢端正地回答。兩人和待在馬車裡時不一樣,一如往常的態度令我放心。他們背後,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看著我們笑了。

雖然他們倆在馬車裡就在在忠誠執行護衛工作,不過一直全身緊繃。就連卡拉姆隊長也由於兩位王族的機密護衛任務而緊張,從頭到尾抿住嘴巴、一語不發。亞瑟在景仰的隊長麵前,也冇有心思像往常一樣跟我和史提爾聊天,保持沉默。史提爾他也似乎在用心思索什麼事情,一直透過窗簾的隙縫看著外麵。所有人都一語不發,兩名專屬侍女也非常緊張的樣子。畢竟在鄰國,王都彼此距離也近,搭乘微服出巡用的馬車隻不過幾小時就到達目的地了,不過由於旅程中的沉默,反而令人覺得時間漫長。

這次的機密訪問中,為了不引人注目,各帶了一名服侍我和史提爾的專屬侍女。而母王交代護衛成員除了近衛騎士亞瑟,務必帶上隊長級……也就是務必要有副隊長以上三名騎士陪同,允許我親自挑選騎士。

我指定的騎士是亞蘭隊長、卡拉姆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他們三人從約一年前殲滅戰時,就是我個人能夠信任的騎士。

畢竟我也經常從亞瑟口中聽見他們三人的名字,我認為就是他們了。比如說,「難得吉爾伯特宰相有指點我武術,但是贏不了亞蘭隊長」,「卡拉姆隊長這次的指示也很準確,老爸和克拉克也對他刮目相看」,「艾利克先生升上副隊長了,不過其實他每項技術原本都都很傑出」。亞瑟關於這三個人的話題說也說不完。隻聽他的描述,也能隱約辨明三名騎士分明是屬於其他單位,卻相當疼愛亞瑟的樣子。

我曾詢問過他所屬的第八隊隊長和副隊長是什麼樣的人,而亞瑟所屬的部隊在騎士團中也屬於殺氣騰騰、奉行實力至上主義的單位,他隻回了我一句話「很可怕」。說到亞瑟為什麼誌願進入那種風氣的單位,現在當事人隻表明「我有一定要做到的事情」,冇告訴我其他想法。

出發前,我向他們打招呼表示,這次就拜托各位擔任護衛了,而三人都比亞瑟更緊張的樣子。不過,「這次的機密訪問,我親自從隊長、副隊長之中指名了深得我信任的你們三位。路上要麻煩你們了。」當我這麼傳達後,他們立刻用宏亮的聲音回話了。亞蘭隊長和卡拉姆隊長由於緊張有點臉紅,艾利克副隊長眼眶有點濕潤。就算是來自王族的機密任務,表麵上單純隻是我兩天一夜的旅行,有點對不起他們。

「那麼貞德小姐、菲利浦大人。我們暫時離開──」

「不用了,你們可以待在這裡。」

我阻止為了讓我們在房間換衣服,打算暫時離開房間的卡拉姆隊長等人。

「換衣服等過一陣子……什麼事都冇發生,結束以後再做。比起這個,卡拉姆、亞蘭、艾利克……我有事情也想和你們說。」

我讓打算幫我們換衣服而整理行李的兩名專屬侍女移動到另一間房間。我的話令三名騎士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後,眼神強而有力地對我點頭……我在這五天內,做好了新的決定。

五天前。我被緹雅菈訓誡後,向史提爾和亞瑟坦白說出和裡昂殿下那個晚上的事情。我說明完畢後,「……也就是說……昨晚……冇發生任何事,談話結束後就立刻回房間了嗎……?」兩人不知為何都麵紅耳赤,但又顯得渾身脫力的模樣,不過最後聽見我表示想幫助裡昂殿下,他們都同意了。這次的事情,也是和史提爾、緹雅菈、亞瑟三人商量過後而決定的。也要和騎士們說清楚向裡昂殿下說明的「預知」。亞瑟也保證,他們三人肯定能夠成為我的助力,而史提爾和緹雅菈也同意,亞瑟掛保證就冇問題。

當我打算說明時,史提爾表示「這裡由我來」,按照順序向他們說明我們原本的目的。亞瑟也和騎士前輩站在一起聆聽,再度掌握狀況。簡單來說,就是我透過預知,得知裡昂王子今晚會來到街區喝得爛醉,被衛兵發現,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雖然說明瞭事情主旨……不知為何從三名騎士身上散發出驚人無比的殺氣,很可怕。一旁已經知道這件事的亞瑟也因騎士前輩的模樣,肩膀上下抖動,我想不是錯覺。彆說身為騎士而重視禮儀的菁英卡拉姆隊長了,我冇料到連相對自由奔放的亞蘭隊長和看似溫順的艾利克隊長也散發出殺氣。

「那樣……先不論他是準駙馬,身為一國王子是相當可恥的行為吧……?」

「我也認為……就算他是普萊朵殿下的未婚夫,這種失德劣行也不能輕輕放過。」

「史提爾殿下,我們真的要儘心儘力去保護那個王子?」

一開口,卡拉姆隊長、艾利克副隊長、亞蘭隊長三人都對裡昂殿下表示失望。隻聽聞方纔史提爾的說明,確實會這麼想。況且連史提爾在聽見亞蘭隊長的問題後都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讓狀況更顯糟糕。雖然那些說法都有語病,我很想糾正,不過假如在事件發生前告知的話,由於也包含重大問題的內容,因此我還不能說明。總之,「不是的,那是因為有些理由……」我隻能暫且說出這種明顯像是包庇藉口的話語。

「如果想防止王子做出那種行為,乾脆由我和艾利克現在開始待在那個酒館監視吧?」

卡拉姆隊長稍稍舉手,向我進言。站在他左右兩旁的亞蘭隊長和副隊長也點頭同意,握住了拳頭。確實若有兩名騎士陪伴,保護王子一個人應該不難吧?史提爾在事前也這麼提議過。但是有個問題。「其實……」我有些蹙眉地回答。

「我冇有預知到是哪間酒館……所以,得等到裡昂王子失蹤而引發騷動後才能行動。」

聽見我的回答,三名騎士回話後為難地沉思。

在遊戲的回憶場景中隻提到「酒館」,時間也隻提到「深夜」。不過,在街區立刻就有裡昂王子從王城內失蹤、派人搜尋的喧鬨場麵,而衛兵是在隔天一早找到他的。稍微慢一點行動應該沒關係……大概吧。

我原本就打算引發騷動後,再從酒館中找尋裡昂王子,到目前為止也隻能這樣。隻不過,雖然衛兵是隔天一早發現人的,不過在這之前隱瞞身分的裡昂王子的真麵目被民眾發現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雖然我已出手因應了……當我沉思的期間,騎士們也各自開始行動。總之在入夜之前,在場要如何配置護衛,命令侍女們請旅社準備餐點……冇錯,問題是晚上。冇有任何騷動的話,那就好。屆時我便基於母王的允許,求見亞尼莫奈王國國王即可。

我在艾利克副隊長的保護下看向窗外,透過他肩膀眺望著,等待夜晚來臨。

微微變暗的天空中,發出淡淡光輝的月亮開始探出來了。

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我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在許許多多國民的盼望之下誕生……值得驕傲的名字。

亞尼莫奈王國第一王子。那是從我誕生之際就被賦予的職責。在我之後誕生的,小我一歲和兩歲的弟弟。成為他們的典範,以及守護這個國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使命。

「裡昂。你身為第一王子,身為弟弟們的典範,要不遺餘力成為眾所期待的王者。」

自孩提時期,每當我見到身為一國之首的父王時,都會被這麼囑咐。當我懂事時,被交給奶媽養育,之後從專屬的教師陣容身上一路學習。偶爾會麵的父王和母後,我也總是禮數週到地向他們請安。勤學也是,我不斷學習,努力向上,成長到適合的年齡後,也開始學習護身格鬥術和劍術。

勤學、勤學、用餐、勤學、勤學、用餐……這是我生活的一切。

我也從年幼時就進入社交界,和形形色色的貴族或其他王族談話。女性特彆會稱讚我的容貌。相貌俊俏、宛如天人、一見鐘情之類。多虧如此,許多人都會親近我,連毫無任何長處的我都能藉此和他人建立圓滑的關係。更重要的是,隻要能深入談話,也能夠知道從自力求學和教師指導中無法學會的事情,相當有意義……隻不過,「喜好」、「興趣」。被問到這些事,我總是語塞。

為了當個好國王,必須不斷學習,這就是我的一切。學習、理解、融會貫通。我不曉得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而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思考。

什麼是「眾人期盼的國王」。

我一股腦地強化學識,將知識和技能融會貫通的話,那就夠了嗎?隻不過,就算不是王族……就算不是我,任何人都能夠做到。隻要能找到一流教師,剩下的隻要亦步亦趨就好……一點也不特彆。

當我十歲時,詢問了父王。接著他回答,要我自己找出解答。我聽見後心生疑惑,接著父王第一次親自帶著我來到街區。

我們搭乘王族專用的馬車,被帶到有許多往來行人的貿易船旁邊。我待在馬車內,也能清楚聽見來自外麵的喧鬨聲,我一下馬車,隨即像被丟入聲音的漩渦中似的。充斥「國王陛下」聲音的漩渦,當我也下馬車後,其音色也轉變了。

裡昂第一王子殿下、裡昂殿下、第一王子殿下。

他們叫喚我的名字,視線中帶著亮光看過來。那是我過去未曾親自見過麵的陌生人。猶如老早認識我似的叫喚名字,我視線轉過去,那些人便發出尖叫聲,當我學父王伸手迴應,人人都大聲尖叫著,麵露喜色。

「成為他們永遠期望的國王……那正是答案。」

父王自言自語般的那句話,現在依然烙印在我胸口。

我在社交界未曾體驗過的情感漩渦讓我豎起耳朵。人聲震耳欲聾,炙熱的視線看向我,使我胸口熱了起來。我本身未曾體會過的情感滿溢而出。就像是,他們的感情直接撼動了我本身的感情一樣。

我自己分明無知無覺地度過了十年,隻不過接觸他們的視線和聲音……彷佛我本身變得擁有情感一樣。他們興奮的情緒讓我的手顫抖,他們的聲音讓我的心跳加快。和從教師身上學到的知識一樣。僅僅被賦予這些情報,便靜靜注入我的體內,成為血肉。越受到他們期望,我枯竭的心靈就被滋潤了。至今為止,我隻是按照被交代的學習、完成的行為,第一次染上色彩。我誕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何為需求。未曾瞭解過的情感激烈無比,當我產生自覺的刹那間,便縈繞在我體內揮之不去了。

我想受到期待。

我內心首次傳出聲音。我想按照自己的意願,實行過去視為義務而理所當然一路做的事情。

在那之後,我比以前更努力鑽研王者素養。我也受到父王認可,隨著年紀增長,我也逐漸開始參與公務。我無法忘懷當時情感的撼動,也獲得許可,若有閒暇便頻繁前往街區。因為我在人民身邊,接觸其聲音、情感時,簡直就像我的心靈也同樣受到撼動般。因為如同眼前帶著光芒的視線看過來的他們,我雙眼中也帶著光芒……覺得自己這樣纔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我造訪街區各式各樣的場所,傾聽人民說話。有時將聽見的訊息向父王進言,也能夠幫助國家政治和人民的生活。

每當我視線掃過去,他們就會臉頰泛紅,使我心跳加快。一牽手、握手的話,無關乎彼此利益,便讓我產生和索求的人產生聯絡的感覺。隻要談話,就好像獲得友人或幫手般的感覺。隻要見過幾次麵、察覺彼此的變化,簡直就像家人的關係……我產生了這種想法。那是從真正的家人上未曾感受過的人類溫暖。

勤學、幫助國家、與人交流、幫助人民的生活。我越接觸人民的溫度、視線和情感,我體內的需求便逐漸膨脹。

我想被愛。我想被期待。我想被渴望。不是其他人,是我。

「王兄,你的想法很危險。」

當我十四歲時。偶然間,我和陪同父王出席公務的第二王子艾爾文聊天。他問「王兄,彆來無恙?」我想瞭解這種需求的本質而開口詢問後,他這麼回答了我。

「那是『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吧?千萬彆透露出這類想法。否則優秀的王兄評價會一落千丈的。」

我忘不了被弟弟這麼指責時的衝擊。我冇想到至今一直想成為弟弟們的範本而努力的自己,會反過來被這麼指責。

我對自身情感感到羞愧,將其緊緊封住了。為了成為國王,我必須捨棄這種汙穢的情感,也暫時不再前往街區。相對的,我和在王城內工作的人或侍女們交談、接觸,偶而聆聽街區的訊息,以壓抑胸口的焦慮。

不過,我的身體和心靈依舊渴求。我想前往街區。

和他們交流,接觸那種情感,並且瞭解。自己內部的情感暴露而出,想被撼動、想染上色彩。

我再度頻繁前往街區,是半年以後了。您過得好嗎?很榮幸見到您。這些對我訴說的話語,讓我內心被填滿了。

我很清楚。這種行為不配當國王。即使如此,我也無法控製自己。

「王兄,要不要嘗試和社交界人士親密交流呢?」

當我剛到十五歲的時候。我為這股躁動煩惱不已時,偶然被第三王子霍瑪瞧見,和他坦白的時候。

「王兄英俊瀟灑,頗獲女性好評。隻要坦白交心,大家一定都會接納您的!這麼一來,就算不和街區人民接觸,您的內心應該也能被填滿吧?」

又被弟弟拯救的自己再度令人感到羞愧,同時我也采納他的建議。隻不過和朋友或家人冇有交流,心中便感到缺憾的話,那就將缺憾填補起來,這種需求和危險的想法應該也能收斂纔對。

在社交界,我開始和過去我身為第一王子而劃清界線、年齡相仿的千金們交流。說說笑笑、臉頰紅潤、雙眼發燦的她們每個人都非常可愛,表示想更瞭解我。她們的溫柔讓我的內心屢次被填滿……不過仍舊冇有來到人民麵前時那般令人振奮。

甚至,我原本想一視同仁地和每一位千金交談,不知為何,每個人都要求和我私下相處的時間。她們不希望我和其他千金交談,都希望我專屬於對方就好。當她們這樣向我呢喃時,我終於察覺自己和她們認知的不同之處。我身為第一王子,不可以隨便決定交往對象或未婚妻。我原以為身處上流階級的她們也能理解,隻是以朋友身分來往的……但不是這樣。她們期待的是愛情、**和地位。當我理解那種眼中色彩的時候,體內湧出了恐懼感。

「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

過去我將如此令人恐懼的情感,朝嚮應當守護的人民了嗎?理應成為理想國王而持續鑽研的我一回神,竟然有那麼多作為王者的缺點。

我一個一個向她們道歉,抱歉讓她們誤會,並且傳達無法給予任何她們渴求的事物。或許因為我身為第一王子,冇有任何千金鬨事或暴怒,雖然惹得她們非常傷心,但總能夠平穩地談完話。隻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

以上流、中流階級為中心,國內逐漸流傳我的惡評。

說我是個薄情寡義的「好色之徒」。

謠言一轉眼就傳開了。當我前往街區時,有時認識的民眾也會告訴我他聽見了傳聞。雖然我向父王、母後、兩名王弟辯解、否定了,即使如此傳聞也冇有平息……甚至到兩年後的現在。

當我十七歲時,原本是理應頻繁進出社交界的年齡。不過,由於我讓許多千金產生誤會,況且傳聞是以上流階級為中心傳開的,因此父王命令我等傳聞平息之前都不得在社交界露臉。雖然我心想,弟弟都因為我的緣故而無地自容,不過兩人都對我說「請彆在意」、「我們都很清楚王兄的高尚之處」。我身為王族、身為兄長全身上下都是缺點,這樣的我唯一被允許的,便是前往街區和人民接觸。而我判斷,現在踏實地慢慢澄清誤會是最好的方法。老實說我被拯救了。隻有和街區的人們交流、接觸是讓我的內心充實無比的時光……縱使那是多麼汙穢的需求也一樣。

唯一的方法是壓抑自己心靈,讓原本欠缺的情感更加薄弱,至少不要讓這種需求繼續加諸在他們身上了。在我這麼做的時候,父王傳喚了我,終於……宣判了他的決定。

我將和弗利吉亞王國第一公主訂親。實際上則是被剝奪了王位繼承權。

弗利吉亞王國的第一公主在十六歲之前,便已是正式的第一王位繼承人,以能力非凡的下一任女王聲名遠播。也就是說,我將成為弗利吉亞王國的王配。

「已經過了兩年,現在國內依舊滿是你的風言風語,捲入這類是非的人當然當然不能繼任國王……不過,你有身為王者的素質和能力。隻要在傳聞未及的鄰國還是有表現機會……弗利吉亞王國是我國相當重要的同盟國。你務必要在那裡身為王配,成為與我國之間的橋梁。」

父王那番話……是我聽過最慈祥的話語。

他認可我有王者資質,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正因如此,縱使我在這個國家無法一展長才,也要讓我在弗利吉亞王國以王配身份儘情發揮。

我壓抑情感,隻顧著答應父王的交代。由於我的風評而勞心費神,這陣子父王比以前消瘦不少,臉色也一直不太好。在這情況之中,他依舊認可我的王者資質,把與重要同盟國之間的關係托付給我,我非常感激父王。讓我這種庸才,也能藉此為亞尼莫奈王國人民有所貢獻。

十分榮幸。在眾多國家中也是壓倒性大國的弗利吉亞王國。隻要可以成為那個國家的王配……像我這種人甚至配不上這個職位。畢竟向人民渴求汙穢需求的我,被交付了這種大國人民的未來。

而且,既然是未婚妻,就不需要像以前一樣顧慮千金們的反應。這次就算對方產生天大的誤會也不會有問題,畢竟她將成為我的妻子。不如說,隻要向她將過去千金們所期望的話語、行動以及情意都付諸實行就好了……按照他人期望的言行舉止。那正是我一路以來所做的事情。

隻要我這麼做,一切就能順利。

我國汙穢傳聞的元凶就此消失。而我未來隻要在弗利吉亞王國持續發揮所學,對兩個國家彼此都有好處。

之後,我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女王、王配和攝政會談,確定和第一公主之間的婚約。父王、母後、兩個弟弟和所有人都很滿意這種結果。

這麼做很幸福。因為身為國王、身為兄長、身為人都有缺憾的我……能夠成為亞尼莫奈王國和弗利吉亞王國雙方的助力。

我要將自己奉獻給弗利吉亞王國和亞尼莫奈王國。我一再反覆如此說服自己,而終於和父王一同造訪了弗利吉亞王國。參加了普萊朵第一公主十六歲的生日宴會。

……那是名美麗的女性。對我的話語總是報以笑容,月光下她是那麼的高雅動人。

最初對上視線時,她就烙印在我眼底。她受到許多人敬愛、仰慕、傾心追隨。她擁有我深深渴望的事物。

「或許我能愛上她」……這股期待掠過胸口。假如是擁有我所渴求的一切的她,或許我能愛上她。這麼一來,如今依舊空虛的內心鴻溝,或許也能被填滿。我對她訴說情話,牽手,表現出浪漫舉止。接下來隻要微笑、口頭示愛的話,一定就像過去一樣,她會愛上我……接著,隻要我也愛她,全都解決了。將過去千金們對我渴求的一切都獻給她吧。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內心會實際充滿對她的愛情。而最重要的是按照她的、女王的、王配的、父王的、母後的、弟弟們期望般表現。為了我國。為了弗利吉亞王國。

「那並非出自你的真心。所以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做。」

預知能力者。

她無所不知。我的奉承敷衍、言不由衷、裝腔作勢、虛情假意……她全都一清二楚。也就是說事情變成我這三天冒犯了她。被人看穿的低劣客套是極端失禮且卑鄙不過的天大冒犯。這個情況非常不妙。

弗利吉亞王國對我國而言是重要的同盟國。

夾在廣大的海洋以及弗利吉亞王國之間的我國若招致反感,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我們隻能逃往海上。弗利吉亞王國坐擁廣大的土地,並且擁有特殊能力者這種壓倒性的力量,廣受其他國家畏懼……我們亞尼莫奈王國這種小國也能夠因貿易而繁榮,也是因為弗利吉亞王國的地理位置成為與其他國家之間的壁壘,嚇阻了他國的支配和壓製的緣故。假如與弗利吉亞王國之間的同盟生變,敵人不隻有弗利吉亞王國。我們將在畏懼鄰近各國的支配和壓製的情況下度日。擁有廣大的港口和貿易能力,同時對國家規模的鬥爭無計可施的我國隻能任人宰割。

況且五年前,由於新兵聯合演習的事件,我國已經欠下一份龐大的人情。我國的騎士隊遭受盜賊襲擊而被綁架,最後卻是弗利吉亞王國出手搭救。原本該由我國的騎士隊前往迎接弗利吉亞王國的新兵隊,卻反過來給他們添麻煩。況且,當弗利吉亞王國騎士團被捲入襲擊和山崖崩塌時,我國也來不及前往救援。幾天之後,獲救的我國騎士隊也並非逕行前往距離較近的弗利吉亞王國先行安置,而是直接送返我國也是,我國欠同盟國人情之多到了無以償還的地步。所以普萊朵是在知曉我的卑劣行為和國家情況後,而陪我演了這場戲。都是為了國家和彼此的同盟關係。

隔天一早,在分離的日子,她表現得就像冇發生任何事般,而最後再一次囑咐了我。

還請遵守約定。

我回國後趕緊返回王城,向早我三天回國的父王問候和稟報。接著傳達,剩餘的一週我不會前往街區視察。我必須排除萬一導致兩國關係破裂的可能性。普萊朵特地選擇和我兩人私底下相處時而告知的話。我向父王傳達,「我已經有了未婚妻,想避免可能引發誤會的行動」,而父王也點頭同意。不過,當時父王似乎有些語氣含糊,有事情對我難以啟齒。父王甚至說,「今晚兩人一起用餐」,主動邀請了我。我感到依然存留關於我的不安或疑慮,答應了。而在用晚餐時。

「裡昂……你和普萊朵第一公主的婚約可能得取消。」

父王這番話令我語塞。我手中的刀叉發出微小的聲音。

怎麼回事?我不僅不配當上國王,連當外國準駙馬都不配嗎?「這麼做很對不起這三天努力的你。」就算我想詢問難以啟齒的父王,也說不出任何話。既然父王如此期望,無論有何種原因,我就應該按照他的想法行動。

「……我會準備一星期後你將移居弗利吉亞王國的行李,以及獻給弗利吉亞王國道歉的禮品。我會再次和弗利吉亞的女王、王配談話。」

當然,倘若冇有取消,你便直接以未婚夫的身分移居王城……這麼說的父王,第一次對我低頭致歉。

我完全不明白。我好不容易開口詢問理由。我哪裡做不好了嗎?這三天發生什麼事了嗎?隻不過父王搖頭表示不能說,再次向我低頭致歉。他說「如此擺佈你的人生,真的很抱歉」。

不對,大家都對我很好。時常出錯的人是我。父王總是為了國家思考、行動,甚至顧慮這樣的我。他把與重要同盟國之間的外交托付給我。然而,這種情況表示我根本不配當上任何一個國家的王嗎?身為王,身為人,身為未婚夫也缺點重重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接下來的五天內……父王私底下準備獻給弗利吉亞王國的貢品和道歉禮,以防萬一,同時讓王城裡的人做好我移居弗利吉亞王國的準備。對我國而言,已經儘可能挑選最名貴的寶物和遙遠異國的珍品,甚至連我國部分港口的貿易權都準備讓渡。我做錯什麼了……每當我看著城內忙碌不已、來回奔走的人們,罪惡感就刺痛了胸口。

知曉父王想法的母後不在話下,弟弟們也很擔心我。「彆擔心,這事另有原因。你不需要懊惱。」「王兄,您一臉陰霾,城裡的人也很擔心您。要不要前往街區視察,轉換心情呢?」「王兄,我們前往城外呼吸新鮮空氣吧。」兩個弟弟很擔心不前往街區、關在王城內的我。

我本身真的非常想前往街區。可是不可以。我已經造成父王和許許多多的人民困擾,不能隻有我自己輸給個人**。更重要的是,我接下來還會更加冒犯她以及弗利吉亞王國,不能連跟普萊朵之間的約定都無法遵守。我把自己關在房間,上鎖後,隻管等待時間流逝。為了讓混亂的思緒冷靜,我隻能照樣潛心學習王者知識,才能讓心情平靜下來……接著等我回神,命運之日已經近在明天了。

還有一天。等到明天一早,我會和父王一同前往弗利吉亞王國。隻要父王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女王會談順利,婚約就會付諸流水,我會成為讓亞尼莫奈王國之名蒙羞的第一王子返回這個國家。假如不順利,我便冒犯了弗利吉亞王國,還得照樣以普萊朵第一公主未婚夫的身分留下……以後將很難有機會踏入這個國家的土地吧?

哪一處有我的幸褔呢?

我抱頭苦惱,直接趴在桌上。假如我欠缺情感的話,真希望一開始欠缺的是恐懼。普萊朵知道多少?父王的想法又是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快要發狂了。我甚至心想這種人竟然是第一王子,無力感都快壓垮胸口了。

咚咚……

「……王兄?……您已經休息了嗎……?」

敲門聲讓我抬起頭。是艾爾文的聲音。我一回神,窗外已經天黑了。最近每一天都過得極快。由於我總是關在房間裡,也冇有好好吃飯的緣故吧?我連對時間的感覺也麻木了。

「您今天也冇用晚餐,城裡的大家都很擔心您……一想到這樣是和王兄最後的道彆,我就很傷心。」

這次是霍瑪的聲音。弟弟艾爾文和霍瑪。理應由我守護他們,卻總是讓他們擔心我。再加上,我還讓王城裡的人們留下不好的回憶了。我到底是多麼愚蠢的王子呢?

我解開門鎖,邀請弟弟們進房。他們似乎連護衛都冇帶,隻有兩人前來見我。艾爾文和霍瑪手中似乎拿著東西。最後進房的霍瑪鎖住門,重新看向我。

「……這個給王兄。」

霍瑪把用布包住的物品交給我。我收下,看見裡麵後大吃一驚……是衣服和帽子。不是我平時穿的衣裳。就像是街區民眾的衣著……

「請收下。請前往街區吧。隻要穿上這身衣服、混入民眾的話,一定不會有人發現是王兄。之後請交給我和霍瑪吧。」

為了不讓我被髮現、順利前往街區,已經安排衛兵離開了──艾爾文和霍瑪一同對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們聽說王兄為了我國,也為了未婚妻,表麵上必須避免前往街區。隻要換上衣服,就能夠不被任何人發現,前往街區了。」

艾爾文的話讓霍瑪重重點頭。

「我們比任何都希望王兄能幸福。」

接著,霍瑪的話讓艾爾文點頭同意。也就是說,兄弟倆已經安排妥當,能讓我在最後的夜晚前往街區了。兩人的體貼讓我打從心底感激不已。竟然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我過去分明冇為他們做像兄長的事情。

「幸福」、「希望」……霍瑪的話撼動了我的心靈。

現在我想做的就是前往街區和人民交流。我的本質,就是持續按照周圍的期望表現。而弟弟們這樣希望。我的手微微顫動,手指用力握住收下的衣服──

還給霍瑪了。

「……抱歉,霍瑪、艾爾文……我還是無法這麼做。」

假如這麼做,萬一被人民察覺的話,又會造成父王更多困擾吧。而且……

『你回國後一週內,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絕對不可以。』

就算是暫時的,現在依然是未婚妻的她這麼要求我。我有遵守約定的義務。重要的是,她當時的忠告現在依然在腦中縈繞不去。她說我會失去一切。甚至失去父王和人民的信任……我無法忍受這種事情發生。充滿缺陷的這顆心,這次真的會粉碎吧。

「為什麼,王兄!?這是最後的機會囉?隻有一晚。人民一定也希望見到王兄的。」

「艾爾文王兄說得冇錯!隻要在冇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回來就好了。我們都會幫助。王兄不想見到人民嗎!?」

弟弟們的話語深深刺入胸口。我想見他們呀,這句話不斷湧到喉嚨。不過,無法做到。我依然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無論有何種傳聞,多麼受到否定,也不能當作我自己打破規則的妥善理由。因為就算冇被任何人發現,背叛父王、母後、王城裡的人和普萊朵的行為將一輩子留在我心中。

我身為第一王子,身為未婚夫,身為王族,無論身邊的人多麼在我身後指指點點,我也想保持清白。正因為我身為人有所缺陷,至少我自己不想允許更多的缺陷。

即使如此,弟弟們仍拚命說服我。不過我拒絕了。接下來,他們互看彼此,理解般地點頭了。

「……既然王兄這麼說了,我們也尊重王兄的意思。」

他這麼說,這次艾爾文重新拿好了手中的物品,朝向我踏出一步。

「我好恨自己無能為力,幫不上王兄。我和霍瑪直到最後都無法為王兄做任何事。」

「艾爾文,冇這回事。我纔是無法以一個兄長為你們做些什麼。」

我伸手放在悲傷地垂頭的弟弟們肩上。聽見我的話,兩人搖頭、微笑。接著艾爾文慢慢地將手中的包裹遞給我。

「不隻是人民,王兄。就我和霍瑪而言,今晚將是少有能和王兄悠閒度過的時光吧?假如您捨不得和兄弟的我們分離……可以答應我和霍瑪最後的任性話嗎……?」

我打開遞給我的包裹,確認裡麵。是一瓶葡萄酒。隻有母後、我和攝政知道父王打算取消婚約。弟弟們說那是慶賀我的婚約的禮物,我心懷感謝,回了他們笑容。房間就有酒杯。弟弟們說現在就想喝一杯,我聽見後,這次答應了。

雖然很遺憾地無法和人民道彆,至少要珍惜為我這種人著想的他們的道彆。接著我……

……人在酒館。

「……………………」

……為什麼我……在這裡……?頭腦無法順利運作,唯有疑問掠過頭腦。不行,頭腦模糊不清,無法思考。

我的視野歪斜,清醒過來,注意到自己趴在桌上。眼前許多人民開心地把酒交歡,大聲吵鬨。女性們雙頰染紅,直盯著我的臉。各種酒味吸入鼻腔,光那種味道也讓現在的我昏昏沉沉。

「哎呀……?小哥,你被丟下了??那麼和我們喝一杯吧?」

「嗬嗬……你來這裡以後就一直那個樣子,過來前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呢?」

「哇哈哈哈哈!彆管他!!帶他來的人也隻是陪那位小哥過來而已!聽說他不斷要求,想在冇有人認識自己的地下酒館喝酒喔!?把人帶來以後也拚命喝,說什麼不想管了就把他丟下了!」

「什麼啊,儘情狂歡不就好了!那個人留下了一大筆錢,要請今晚這個酒館內的所有人喝酒!」

「多虧有他,我們隻要待在這裡就能儘情喝酒!為了不讓我的份減少,快把店給關了吧!」

「混帳!這裡是我的店!!……真是的,拿你們冇轍,隻有今晚喔!」

「好耶!!今晚大家就一起喝到早上吧!」

哦!!大批人民的聲音撼動了空氣。

……啊啊……是人民。我期望的人民聲音、笑容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冇錯,我……

好想見他們。

終於見到他們了,縱使曉得這是危險的需求,眼淚也在不知不覺間流下來。

太好了,最後能見上一麵。在我離開國家前──……

…………我……?怎麼了,我覺得忘記了重要的事。昏昏沉沉的頭腦無法運作。視線被眼淚和酒模糊,除了光線明暗以外看見不任何東西。雖然我想抬起靠在桌麵的臉而對放在桌麵的手使力,但是做不好,隻讓手臂微微發抖罷了。我垂頭、癱軟靠在桌麵的身體不聽使喚。人民的喧鬨聲如耳鳴般敲動頭腦,甚至吞噬了思考。笑聲、吵鬨聲,全是人民的聲音。父王曾交代,要我成為受人期望的國王。我為了成為備受他們和父王期待的國王……

『你絕對不可以前往街區。』

……?怎麼了,腦中浮現某個人的叮嚀。某個人曾經這樣交代我。

『尤其在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那是指什麼……?對了,為什麼至今我都避免來到街區……?……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思考支離破碎,無法好好梳理。這段期間頭腦也響著警報,不斷重複某個人的話。

『你會因此失去一切。』

一切……?一切……一切……全都……失去……我將失去更多事物……什麼?我已經身為王族、王、王子、未婚夫、以及一個人都有所欠缺了。

女人們說「你看起來很痛苦呢」,脫下無法動彈的我的外套。僅脫下外套,燥熱的身體就稍微涼了一點。呼吸比剛纔更輕鬆了點。雖然我想道謝,卻無法順利說話。嗚、啊……我隻能這麼呻吟,女人疼愛地透過帽子撫摸我的頭。

『你會沉溺酒精,隔天早上倒在酒館。』

酒館……?……啊啊,冇錯。酒…………是啊,我喝醉了……以前我分明冇喝醉過。

女人這次解開我襯衫胸口處的鈕釦。被解開兩、三個,感覺呼吸更輕鬆了。由於涼爽、變涼快了,又覺得很舒服。我趴在桌麵上,再次閉起眼睛。我一定在作夢。對我而言舒適又欣喜的──……

『甚至失去許多人民、國王的信任』。

寒毛直豎。

原本火熱的身體,頓時竄過一股寒氣。

失去信任……!?那絕對不可以。父王和人民的信任是我絕對不能失去的……!!

現在的狀況和先前的記憶依然朦朧,唯有這份恐懼戰勝一切。恐懼讓思考冷卻,大力跳動的心臟把血液輸送頭腦,令我整個人清醒了。

然後身體和嘴巴都動不了。

我分明已經清醒,視線卻依然朦朧不清,連張開半睜的眼睛都做不到。我無力地癱軟在桌上,隻能任憑女人脫下我的衣服。我完全動不了。光轉頭就竭儘全力了。就好像身體不是我自己的一樣。

……啊啊……我冇遵守約定。

思緒開始運作,身體由於酒而無法動彈,唯有後悔充斥整個身體。

普萊朵分明那麼忠告了我。

如同她的預言。我耽溺於酒精,人在酒館。那麼接下來也會按照她所說的發展吧?我會失去一切。失去父王和人民對我的一切信任。

我好想直接死去。

我讓王族蒙羞,甚至無法妥善維持與弗利吉亞之間的交情……一定也傷害了普萊朵。她分明那麼關心幾乎不認識的我。

我一個人毀了一切。由於我的過錯,連我國的立場會惡化。人民、人民的生活,連貿易也好不容易上了軌道,同盟共同政策也有進展,人生的生活原本應該變得更加富饒,這樣下去,和平、貿易談判、物流都會出問題……還會導致戰爭。

映入眼中的人民笑容,這次讓我胸口被緊緊揪住。我甚至即將讓這些人失去笑容嗎?

「我也幫你脫下帽子吧。」

女人的聲音又掠過耳畔。她說,你看起來好熱,而且我想看看你的臉。

不可以,我經常來到街區,人民都曉得我的長相。帽子被拿下來的話,他們一定會察覺我的身分。

失去一切。她的話語不斷在我腦海中縈繞。女人手指捏住我的帽子。帽子被稍微挪開,頭髮從帽中散落。女人稱讚頭髮好美。接著她慢慢、慢慢地拿下帽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誰、誰來……

我想抵抗而對手腳施力,但手腳僅微微發抖,還是動不了。不可以,我不能被看見臉……

那一瞬間。視野一片黑暗。

我的視線……不對,黑暗籠罩了酒館內。此時,想拿下我帽子的女人的尖叫聲,和酒館人們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喂!照明怎麼了……!??」「記得在這裡……」「怎麼回事?提燈被某種東西蓋住,無法點火!?」「這裡也一樣!看不見……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蓋住的!?」店內充斥人民的叫聲和困惑的聲音。我身旁的女人們也不安地呻吟。就在這個時候。

「嘿咻……這酒還不錯。多謝款待。」

黑暗中,有道腳步聲直接朝我走來。接著,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的身體被抬起來。恐怕被人扛在肩上了,男人直接帶走毫無抵抗的我。黑暗中,撞到我身邊的女人,「誰!?」「呀啊!?」她們尖叫了。我睜著眼也看不見任何事物的空間中,唯有扛起我的男人筆直著著某處前進。嘰……我聽見開門聲,「你們先走」男人命令其他人後,也走到外頭。

室外的風拂過我的頭髮。門被「砰咚」關上同時,扛著我的男人笑了出來。

「哇哈哈哈……冇想到又會做出像是擄人的行為!」

真開心。男人大笑,而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意識又變模糊了……我果然做了某種惡夢吧?我……這麼想著。

「!……嗨,主人。還真慢。」

史提爾用瞬間移動,視野轉變後,立刻聽見耳熟的聲音叫喚我。

在旅社,裡昂殿下失蹤的騷動傳入我耳中,便和三名護衛騎士趕緊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來到「他」身邊。視野一轉變,我們人在外麵。由於完全冇有行人,我想這裡是暗巷的一角。我看著冇有岔路的巷子左右,彆說行人,連橫越巷子口的人也冇看見。我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向他開口。

「華爾,這七天辛苦你了……那麼,情況怎麼樣?」

他奸笑,靠牆坐著放鬆,讓凱梅特坐在他大腿上。賽菲柯跑到我身邊,凱梅特直接對我低頭致意。

……一週前。我拜托華爾監視裡昂殿下。

我讓他潛伏在亞尼莫奈王國王城附近,假如裡昂殿下離開王城,就跟蹤、監視他。此外,假如他是隱藏身分出城時,除了要跟監他之外,還要保護他彆被人民發現他的身分。監視期間,我也允許他做出最低限度的失禮舉動,拜托他如此持續監視上一週。我在旅社向史提爾等人說明時,除了史提爾,「讓王族直屬快遞員負責監視外國王族……?」騎士們也很驚訝……如果他們曉得那名快遞員是五年前騎士團襲擊事件而被逮捕的罪犯,會更加吃驚吧。

「你拜托的行李就在裡麵……嘿,他還真是個大帥哥呢。」

華爾這麼說,態度輕浮地敲了敲他靠著的牆壁,露出奸笑。仔細一看,他靠著的牆壁比起其他牆壁莫名厚實。

「!?你已經保護到他了嗎?」

到底什麼時候做的!?我大聲問,華爾看見我的反應,愉快地揚起嘴角。

「他在酒館被灌醉,圍住他的女人們脫掉他衣服,連帽子也快被摘下來囉?還好在這之前我把燈火弄滅,把他擄走了。」

我希望他用「保護」形容。坐在華爾大腿上的凱梅特說「好厲害!」,提到他用行囊的沙子一口氣蓋住酒館裡的照明,變得一片黑暗,以及邊牽著他們的手邊扛起裡昂殿下離開店裡的事情。真有一套,由於他以前的工作,所以夜視力頗佳。雖然賽菲柯不留情地形容「好像動物」,不過華爾隻是咂嘴,冇多說什麼。

我向三人道謝,再次看向關住裡昂殿下的牆壁。真的隻是厚實而已,乍看之下和其他牆壁相仿。如果是一般土牆就算了,能夠做到和其他牆壁無法區分般精巧,是凱梅特用了能力增幅吧?這麼一來,衛兵或行人通過,確實也不用擔心會被找到……我再度體會他並非在當罪犯時和凱梅特相遇,真是太好了。

我命令他解除特殊能力,華爾輕輕撐起靠住牆壁的身體,詼諧地彈了手指。啪嚓,聲音響起同時,他的特殊能力土牆也崩塌,變回一般泥土。泥土崩塌後的空間,可以看到橫臥在地的裡昂殿下。他眼睛閉著,由於土牆崩塌,他貌美的臉龐被泥土弄臟了。

「我擄走他時還醒著,搬到這裡後,他又睡著了。」

我聽著背後華爾的話,碰觸裡昂殿下的嘴角。我感受他的呼吸,摸了他額頭,好燙。雖然他睡著了,看起來渾身無力。我叫來史提爾,立刻讓裡昂殿下瞬間移動到旅社房間。接著我們也回去就好。

「華爾,你們也一起來……請告訴我們更多詳情。」

我的話讓華爾打哈欠迴應,賽菲柯和凱梅特也同時答應。我轉頭看向從方纔一直沉默不語的亞瑟……他又散發了微弱的殺氣。華爾的態度讓他很火大嗎?還是說果然仍有點恨他嗎?不過他的視線並非投向華爾,而是史提爾用瞬間移動移走的裡昂殿下消失的地方。我突然也從史提爾身上感受到有些令人畏懼的氣息。難道裡昂殿下飲酒讓他很憤怒嗎?關於這件事,之後我應該好好解釋清楚。不過總之現在,讓裡昂殿下的酒醒後再思考就好。用史提爾的特殊能力,我們再次返回旅社。

「貞德小姐!!」

視野轉換後,我立刻聽見留在旅社待命的卡拉姆隊長的聲音。我一看,卡拉姆隊長正好抱起裡昂殿下,讓他躺在附近的沙發上。侍女瑪莉趕緊在水杯倒入水,遞給卡拉姆隊長。

「我的未婚夫情況怎麼樣?」

我原本以為他隻是喝太多酒醉倒而已,應該冇事,不過看見卡拉姆隊長的反應,就曉得不是這樣。

「其實……他的樣子有點奇怪……恐怕這是……」

卡拉姆隊長一臉陰霾,語氣含糊,確保裡昂殿下呼吸順暢。難道他喝太多酒,引起急性酒精中毒了嗎?我看見他時,已經渾身無力了,假如真的酒精中毒,恐怕有生命危險。治癒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亞瑟也無法治療酒醉,不對,如果是急性酒精中毒的話或許可以治癒!總之先讓亞瑟碰觸他,當我打算開口時。

「啊?讓那個公子哥喝水怎麼可能有用?那藥效可強了。」

在我們之後,史提爾瞬間移動過來的華爾,怠惰地和賽菲柯、凱梅特一起走向前。卡拉姆隊長聽見後抬頭,皺眉……藥?

「你為什麼會提到藥呢,華爾?」

「還說什麼……光喝酒不可能變成那樣吧?」

那個人也察覺了吧?華爾聽見我的疑問,僅用視線掃向卡拉姆隊長。艾利克副隊長也站在卡拉姆隊長一旁,觀察裡昂殿下,立刻臉色大變。「……的確,這是……」他和卡拉姆隊長同樣語氣含糊,瞪大栗色的眼睛。亞瑟和亞蘭隊長或許尚未理解,目光投向卡拉姆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由於騎士不開口說清楚讓他不耐,華爾語氣清晰向我們說明。

「他被帶到酒館後,是也被灌了不少酒,但怎麼看都是被下藥了。」

還是具有安眠和麻醉藥效的藥物。華爾說明,那會讓人一段時間內意識不清,也讓身體無法自由行動。接著說「這類藥物還滿貴的,用的人不多呢」,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圓圈。

「由於是無臭無味的藥品,人口販子想對盯上的商品下藥時還挺好用的。」

當他揚起嘴角朝著我們露出討人厭的笑容時,賽菲柯說「對凱梅特的教育不好啦!!」大力踩了他的腳。接著他大喊「好痛!?」按住腳,倏地回瞪賽菲柯。

「鮑威……要活捉特級的特殊能力者時也會用吧?」

史提爾倏地憶起什麼般地詢問華爾,「有些人就隻能用這招才捉得到啊!」他像是發泄被踩了腳的疼痛和憤怒般地怒吼回道。

「聽起來就是危險藥物。一國王子居然會被下這種藥……!」

無法置信的艾利克副隊長喃喃,卡拉姆隊長也不發一語地點頭。

「騎士們還真誇張。反正再過幾小時,麻醉劑的效力就會消散了。讓他睡上一晚,到明天就冇事啦。」

後遺症頂多是冇有服藥前後的記憶罷了,華爾嫌麻煩地抓頭,環顧房內。接著他指著附近的另一張沙發,要賽菲柯和凱梅特在那裡休息。

「不過這是起嚴重事件。縱使不曉得對方是王子,酒館的人竟然敢用這種藥……」

「不對,那個公子哥離開王城時,就已經被下藥了。」

卡拉姆隊長為了讓裡昂王子休息,把他從沙發搬到床上,交給侍女照顧,而華爾蓋過了他的話。這次他伸手拿了架上的酒瓶,向我確認似地展示給我看。我催促他「喝酒可以,不過快點說明」後,他朝著我奸笑,直接用手拔開酒栓。

「我一直監視王城……那個王子被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擔著出城時,就已經無法好好走路了。我跟在後方觀察,他們不僅把人丟在地下酒館,還強硬地灌酒,留下一大筆錢後就撒手不管了。我們也立刻假裝成客人在酒館觀察,不過從頭到尾王子彆說動彈了,連一句話都冇說……大概是被下藥後直接被人帶出來的吧。」

華爾說,多虧如此他才能在酒館喝到好酒,接著把酒瓶湊到嘴邊喝酒。

「也就是說,他是在王城內被下藥的?」

「那樣……情況更嚴重吧?」

亞蘭隊長和亞瑟對看。史提爾點頭同意兩人的話,呢喃:「如果是事實,不但嚴重,還不是普通嚴重呢。」

「也就是綁架。更何況還對他下了危險藥物、強行帶離王城,犯人若是來自城外當然不在話下……就算是王城內有內鬼那也不是判一兩個重罪就能了事。」

正如史提爾所說。而且被灌酒的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進一步說明的話……

犯人是他弟弟。第二王子艾爾文和第三王子霍瑪。

遊戲中,他們也經常前來探視精神崩壞的裡昂。進入裡昂路線後,緹雅菈在裡昂的房間前偶然見到弟弟們,聽了一些兩年前的真相。

他們嫉妒被當國王的父親讚賞,比任何人都擁有國王資質的王兄。因此不斷散播裡昂的惡評。貪花好色還有始亂終棄都是他們散播的不實謠言。他們對於即使如此仍然保持高尚、廣受人民和父王支援的王兄的嫉妒和憎恨日益劇增,變本加厲地散播惡評……終於嚴重到國王無法坐視不管的地步。最後由於某個原因,便設計陷害了在國內度過最後一個夜晚的裡昂。

在遊戲中,緹雅菈追究原因時,第二王子艾爾文就隻有說:「隻不過讓他喝了一點酒。接著讓奴隸把他丟到酒館……」就這樣含糊帶過……!!

什麼隻不過讓他喝了一點酒!!

我火冒三丈,不禁當場一腳跺向地麵。咚!!沉重的聲響讓房內所有人都轉頭看向我。

我就覺得很奇怪!!遊戲中也有裡昂在喝葡萄酒的場麵!!而且完全冇有他酒量差的設定!!在我的生日宴會上也喝了不少酒!!

如果他被下藥,那麼我也能理解了。無論酒量再怎麼好,被人下藥又是另一回事。裡昂提到當時情況,「我和弟弟們喝了葡萄酒……等我回過神,已經在街區的酒館被衛兵保護了。」這番話也符合情況。說起來他也不是麵對弟弟就會豪飲起來的那種角色。況且,弟弟們慶祝裡昂訂婚而喝了葡萄酒,之後照顧了醉倒的王兄後就離開房間了。他們表示,之後裡昂是獨自藉著酒意前往街區的,而裡昂也深信不疑。直到緹雅菈從弟弟們口中問出真相,向他告知為止!!

遊戲中冇有提到他們下藥陷害了親哥哥。況且,他們的說法也像是憑著醉意行動的當事人自己想這麼做,不過聽華爾說明後,根本是強製被帶出城的。我原本以為隻要身為未婚妻的我提出忠告,裡昂殿下頂多有想前往街區但不會付諸行動,實際上不是這種層麵的問題。加上,我透過遊戲所知的那些弟弟又做了……!!

我憶起遊戲的設定,手因憤怒而抖動。「王姊?」史提爾擔憂地望向我,亞瑟也悄悄走到我身旁。卡拉姆隊長、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也把視線投向我,窺看我的情況。大家都很擔心我,令人心生溫暖,即使如此體內的憤怒也冇有平息。我轉身正麵朝向他們,再次跺腳。視野一角,一臉無所謂地喝酒的華爾說「哦哦──主人生氣啦」,帶著愉悅的笑容看過來。我逐一對上每個人的視線,最後開口說。

「陷害裡昂殿下的人是艾爾文第二王子、霍瑪第三王子。」

我的說法讓所有人一語不發。眼球一動也不動,張嘴凝視著我。

「我不原諒他們。」

比我所想的更加低沉、沉靜的聲音迴響。或許感受了我的憤怒,史提爾和騎士們模樣緊張地端正姿勢。

「明天一早。等裡昂殿下清醒,我會親自向他說明。」

──……記憶模糊不清。

「早安,各位騎士。感謝你們一整晚不眠不休進行護衛。」

──拿著葡萄酒微笑的弟弟們。

「啊,說起來,卡拉姆先生。昨天深夜時從大廳似乎傳來聲音……」

「是衛兵。今天早上也來了,從昨晚就來到住宿旅客的房間前。他們依然還在搜尋裡昂第一王子。」

「說起來,亞瑟、艾利克。深夜我也聽見你們的談話聲,護衛時你們都聊了什麼?」

──等我回神,已經被強硬地灌了酒。

「啊啊……那是──」

「!王姊也加入談話了嗎?」

──酒館和人民的笑容。

「……也冇什麼。隻是亞瑟為我打氣而已。」

──鄉愁,以及冒出的恐懼和絕望。

「亞瑟,這個任務結束後,我們四人來喝一杯吧。」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還請記得找我。」

──變暗與男人的聲音。

「……唔…………?……這裡是……?」

第一王子裡昂在晨光沐浴下清醒了。

經過昨晚的騷動,到了早晨,普萊朵等人一直等待熟睡的他清醒,聽見微弱的呻吟聲,眾人安靜下來,視線投向他。轉頭一看,王子睜開直到方纔都一直緊閉的眼瞼,眺望天花板,思考似乎跟不上而茫然不已。

「您醒了嗎?」

身旁的卡拉姆最先向他開口。「你是……?」裡昂冇有聚焦的眼睛恍惚地看對方。由於藥物的後遺症,事件前後的記憶模糊不清,他不曉得自己的狀況。

「我的名字是卡拉姆。您還記得昨天的事情嗎……?有昨晚的記憶嗎?」

為了不讓裡昂陷入慌亂,卡拉姆緩緩詢問,他暫且沉思,閉口不語。接著就像想掌握掠過腦海的畫麵,開口說出最近的記憶。

「昨晚……我和弟弟們喝了葡萄酒………………?」

講到這裡,腦袋急遽疼痛的裡昂表情扭曲。他果然冇有事件前後的記憶,普萊朵等人也理解了。他的話令人確信犯人確實是他弟弟們,普萊朵視線一掃,所有人都理解地沉下了臉。

「請冷靜聽我說,裡昂第一王子殿下。昨晚您昏倒在酒館,所以我們暫時保護您。」

一字一句都刻意要人聽清楚般,卡拉姆穩定的語調讓裡昂逐漸恢複記憶。裡昂緩緩睜大眼並思考,一想到「那件事」便將眼睛睜大到極限。

「唔……出發……!!糟糕!現在幾點!?我得趕過去……!!」

搞不清楚情況、混亂不已的頭腦所理解的,是他本身冇有遵守和普萊朵之間的約定,以及重要的出國行程。他翻開毯子,趕緊起身當下,血液衝到腦袋。他身體搖晃,又無力地倒回床上。

「請不要勉強自己……!!現在貴國的衛兵正在找您。冇事的,我們會負責將您送回王城。」

卡拉姆扶著倒下的裡昂,向他說明情況。意識終於變清晰的裡昂說:「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酒館……!?」他緊張地緊抓住對方肩膀。

「我衷心感謝你幫助了我。可是很抱歉,我現在得立刻行動、返回王城才行……我得前往普萊朵,我的未婚妻身邊……」

「你不需要那麼做,裡昂殿下。」

普萊朵終於對拚死拚活似乎就算用爬也想爬回城的他開口。接著走到他身邊,裡昂的臉漸漸冇有了血色。他雙眼睜得極大,嘴唇發抖,呢喃:「普萊朵……?」

「為什麼你在這個國家……!?在亞尼莫奈王國……!?」

「是的,冇有錯。那個晚上給你忠告後,我依然擔憂,因此私下前來檢視情況了……請原諒我的冒昧。」

普萊朵緩緩向大吃一驚的裡昂致歉。

此時他重新環顧房間。在場的人不隻有卡拉姆和普萊朵。亞蘭、艾利克、裡昂也打過照麵的亞瑟,以及未婚妻的弟弟史提爾。他們的存在讓睜大眼的裡昂喃喃道:「你是……!而且連史提爾殿下也在……!!」明顯屏息了。雖然他第一次見到騎士卡拉姆、亞蘭和艾利克,不過從這陣容也不難想像他們的立場。史提爾對轉動思緒而沉默不語的他說:「他們是我國的騎士。我和王姊的護衛。」介紹完後,他已經垂下頭,無法對上視線了。

他竟然在未婚妻麵前醜態畢露,甚至冇遵守約定。對於亞尼莫奈而言至關重要的婚約,由於自己的緣故可能付諸流水。他被恐懼支配,甚至忘了呼吸,也拋棄了身為第一王子的顏麵。他下床跪在地上,匍匐乞求能大事化小。

「不可以,裡昂殿下……王族不可以因冤枉而向人低頭。」

普萊朵伸手製止了五體投地在地求情的他。不過,裡昂不曉得意思。他是真的無法理解普萊朵所提的冤枉。

他本身冇有遵守約定,實際上在酒館與大批女人共處。就算並非他本人的意願,但確實是揹著未婚妻和其他女人廝混,這無疑是背叛。裡昂不認為自己是冤枉般發出呻吟,虛弱地抬頭看她。

「普萊朵……!……很抱歉,那天晚上你分明那麼忠告了我……然而我……」

他的眼神十分慌亂,最後重重閉上眼。覆水難收的狀況讓他撐在地麵上的手發顫。普萊朵的聲音沉穩,緩緩向陷入恐懼和慌亂的他開口了。

「裡昂殿下。冇事的,我很明白。你冇有做錯事。我都一清二楚。你被人下藥、你並非自願被帶出城……在街區和女人之間的流言全都是不實謠傳,這些我都知情。」

最後那句話,讓她身後待命的史提爾和騎士們都屏息了。裡昂也因為自己惡評被未婚妻得知而啞口無言。

表情痛苦扭曲,抬頭看向自己的裡昂,在她心中不自覺間和吉爾伯特重疊了。

……他分明冇有犯下任何過錯。

他為什麼這麼不願意自己一路以來守護的清白呢?這讓讓胸口隱隱作痛。他的模樣,和腦海中因為女王普萊朵而精神崩壞的他的重疊了。

「裡昂殿下。對你下藥、陷害的是令弟。喝下葡萄酒後就冇有印象了吧?那麼,接下來我們一起前往王城,向國王陛下說出一切吧。」

這麼一來,所有罪行就會真相大白,我也能夠幫上忙,普萊朵強調。比起自己被設計,連弟弟們也放棄自己的事實,更深深刺入裡昂的胸口。接著……就像認為自己這種人被放棄也冇有話說,裡昂搖頭拒絕。

「不可以……這麼做,就冇有王位繼承人了…………他們倆都很為國家著想──」

「真的為國家著想的話,就不會做出這種惡劣行徑了!!」

普萊朵狠狠叱責仍未下定決心的他。尖銳的聲音在房內迴響。她用力握住表情扭曲的他的左右肩膀,使勁力氣搖晃。

「給我清醒一點!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

他冇有閒暇在此停下腳步。假如在兩年後他會那麼後悔的話,現在他必須想辦法挺身而出才行。普萊朵聲嘶力竭。

「你自己的意誌在哪裡!?不是指我、國王或是弟弟的願望!你本身應該有其他發自內心的願望!!」

她都曉得。什麼纔是裡昂真正的幸福,真正的願望。

被她大力搖晃,翡翠色的眼睛動搖了。就像看著無法置信的事物般,嘴巴一張一闔,許許多多的想法在化為聲音前,就消逝在空氣中。

「現在你有我在!還有我的王弟和騎士的協助!現在你的話語一定依然能傳達給國王陛下纔對!」

她邊叫喊邊緊握住他的雙手,拉到自己胸口。她訴說,自己就在這裡。

「裡昂殿下,你最愛的人是誰?」

這句話讓裡昂一語不發,視線遊移。顫抖的嘴唇低聲喃喃「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愛什麼。欲訴說愛意的夜晚,普萊朵對他表示彼此之間不需要愛情,現在,他不曉得愛情正確的去處。名為情感之物接二連三剝落,唯有恐懼和胸口的痛楚充斥全身。最後留下的,隻有自己一直以來最為避忌的「汙穢需求」而已。

──隱瞞吧。

比起思考,內心的警報先作響了。縱使不被任何人愛,自己應該愛的人,隻有未婚妻普萊朵。直到最後,自己有按照他人期望演戲的義務。至少在婚約取消前,直到那時候為止,都要做好自己的職責。裡昂口中喃喃自語,他雙膝跪地,抬眼直盯著普萊朵。他微微發抖的手指捉住她禮服的衣角,雙手輕輕繞到背後。

「我愛的人是普萊朵•羅耶爾•艾比……隻有你。」

他宛如確認自己的立場般抱住未婚妻。裡昂使力,把她的臉靠在自己肩膀般,兩人緊密貼合。被抱住後,普萊朵雙手從他背後伸向肩膀──

「夠了,裡昂。」

一口氣推開他。

刻意以冰冷的聲音說出的話,讓裡昂全身僵硬。他雙眼圓睜,一語不發,回看未婚妻。

「你的心不在那裡。」

普萊朵右手貼在他胸前,如此斷言。他完全不愛自己。從一開始就一清二楚。在裡昂心底,並不希望和自己結婚。

裡昂直盯著被推開的右手,他似乎有話想說,一股勁吐出氣息後,她先開口了。

「你愛的人不是我。請接納自己的需求。」

這句話令他隻住呼吸。肩膀顫抖,身體緊繃不已。慢了一拍後,他咬牙,微微搖頭。

「需求」……那是他最不想被指出的詞彙。

他認為,這種汙穢內心的內側,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不可以接納,不可以認同。他縱使知道那是汙穢的需求,冇有任何事物比優先允許、肯定以自己的快樂還令人畏懼。忍耐,忍耐,必須繼續忍耐。為了應該守護的人民,為了由他自己守護。

他第一次清楚表示拒絕的態度,讓普萊朵咬牙切齒。她緊抓著他的肩膀,再次強力說服對方。

「你聽好了!!就隻有現在了,在一切真的都從你手中滑落之前!!你要麵對自己的真心!」

淚水終於從他眼角掉落。他的表情就像第一次遭受母親責罵的幼兒哭泣表情。即使如此,她也冇有停止說話。這次真的要說出他的真心話,提高音量。

「裡昂殿下,你打從心底深切愛著的是……」

刹那間,裡昂用力眨眼,會吸入一切般的眼睛,抬頭直直看著她。他一直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個答案,而她很清楚。自己的願望、愛情的去向、意誌。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答案,現在被編織而出了。

那一瞬間,裡昂忘記一切,豎耳傾聽。他想知道。新的需求支配了他。她張嘴,重重吸了口氣,接著說出口。

「這個國家的人民吧!?」

在她說完瞬間,他身體劇烈抖動。他抱頭,大滴眼淚撲簌簌落下,「……啊……啊啊……」發出虛弱的嗚咽聲。他體內的情感向上湧出,往外流瀉。

「……不可以……我是……不行的……!……我得離開這個國家……!!我把這種汙穢的需求對著心愛的人民……!!」

猶如某個地方毀壞一般,他的話語和淚水一同落下。就算不曉得「汙穢的需求」的意思,普萊朵也撫摸他的背,催促他往下說。接著,微微發抖的他,隻是一股腦地嚷著不可以,就算這樣,也慢慢把話說出口了。「我是不行的」──最後,他清楚地說了這些話當作開頭。

「……不小心愛上了……人民……!!這種汙穢的需求,這種……想在人民身上滿足『承認欲求』、『自戀』……『獨占欲』的我……怎麼能成為國王──」

「你哪有那些需求?」

肯定的聲音打斷裡昂的話。他心臟一瞬間停止,下一秒劇烈跳動。眼淚落下。驚訝和些微的期待。這些情緒同時注入他的胸口。

他弄錯了一些事。普萊朵內心堅信,再次包覆、緊握住他的雙手。她為了溫暖冷冰冰的指頭,和自己的手指交纏,溫暖的血液從指頭流至他的全身。

「你的需求完全不肮臟。你想被誰承認?……是人民吧。」

──啪嘰。

猶如纏繞身體的鎖鏈之一被解開般的感覺襲向裡昂。身心減輕了一條鎖鏈的重量。他一直都想這麼說。

普萊朵確認他顫抖的手指頭似的,對一根根握住的手指使力。說完的瞬間,也對他的手指使力。

「希望『想被人民認同是適合的國王』和……『想成為人民期望的國王』,何罪之有?」

──啪嘰。

裡昂體內又響起幻聽了。看不見的鎖鏈又粉碎、消失。肌膚的寒毛豎起,全身麻痹般的感覺襲來。

他錯了。他並不汙穢。普萊朵內心堅信,對手指頭施力。一直以來,扮演其他人理想模樣的他,唯一寄宿於內心的願望。她明白,那樣身為國王是多麼高尚。

「自戀?你什麼時候愛過自己了?你總是愛著人民、接觸往來、全心關懷。還是說……你樂於沉浸在和人民交流的自己模樣之中呢?」

眼眶積滿眼淚的裡昂用力搖頭。應該說,他一直很討厭和人民交流的自己。縱使曉得這麼做不好,卻無法忍下去而追求的自己。而普萊朵又知道他並非那種人。

比任何人都一直愛著自己的國民,擁有高潔心靈的王子。

正因如此,女王普萊朵的打擊才讓他的心生病了。接著,他再也冇有臉見自己的國民,沉入深淵之中。

「什麼『獨占欲』?你希望的是自己被人民愛著,而不是其他人吧?這種想法很自然啊!?」

心臟鼓動得太快,變得好疼。即使如此,這種痛楚讓裡昂微微感到舒適。就算全身疼痛也沒關係。內心呐喊,希望幫我粉碎這些鎖鏈。

普萊朵雙手包覆般地捧住他臉頰,在極近距離下注視對方濕潤的眼。看得出來原本暗沉的眼神,現在逐漸恢複亮光。

「因為你那麼愛著人民!一直愛著他們啊!!」

尖銳道出的那聲音,又讓他原本已止住的眼淚開始往下掉。他似乎有話想說,嘴唇和牙齒打顫。胸口深處比過去來得更為不安,無法一語概述的混沌情感在他體內劇烈翻覆。自己的「愛情」和「需求」第一次受人肯定的事實,令他止不住顫抖。

鎖鏈碎裂,因沉重而近乎被撕裂的四肢受到解放了。

「那不是獨占欲。你不斷地,隻管為了人民幸福獻身付出,因此希望自己被他們所愛。同時,即使人民並不愛你本人……縱使如此你依舊為了人民不斷犧牲自己,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遊戲世界中,裡昂身為恐懼對象普萊朵的未婚夫,一直待在弗利吉亞王國。待在應該最想逃離的,恐懼和排斥對象的身邊。日日夜夜,過著持續遭受她虐待、玩弄,精神崩壞的日子,即使如此也一直忍耐。不是因為他冇有其他容身之處。

而是為了不讓深愛的祖國和弗利吉亞王國的同盟作廢的緣故。

為了從由於普萊朵的**,成為窮凶惡極、獨裁國家的弗利吉亞王國的威脅下,守護祖國。他為了持續守護流放自己的亞尼莫奈王國,刻意選擇了成為普萊朵的玩具。縱使精神崩壞,甚至無法離開房間,也冇有改變心意。

「我的……這樣……」

他回握普萊朵的手加重力道。他竭力張開的嘴,靜靜地慎選了言詞。

「……並不汙穢嗎……?」

他的眼中,首次發出歡喜的色彩。也看見希望、其眼中的光彩,令普萊朵重重點頭。

「當然。你甚至應該更隨心所欲。你那高潔的心靈,一定會引導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隨心所欲」,「高潔心靈」。

宛如窺視了自己內心所有一切的話語,令裡昂的心靈再度呐喊。鎖鏈整個破碎散落,就好像詛咒、附身在身上的某種東西就像假的一樣消失了。

裡昂又像幼兒般哭臉扭曲,拉了她的手,這次緊緊擁住她的身體。並非過去訴說愛意般的輕擁,而是竭儘全力地抓住、攀附般的用力擁抱。吃驚之餘體重自然往他方向靠過去的普萊朵,被裡昂抱得更緊。布被扭緊的窸窣聲,他的臉緊靠住她的肩頭,說出內心渴望。

「我不想離開……亞尼莫奈王國……!!」

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在短暫靜寂後,猶如迸裂般的悲痛哭喊,在她的肩後響遍了房間。猶如嬰兒剛被生下般啼哭的劇烈聲音,這次令普萊朵的身體緊繃。這段期間,裡昂也接連不斷說著。

「貿易……上了軌道……!接下來也會有大批物資湧進,這個國家一定會變豐饒……!街上的孩子們……也跟我說將來想成為收羅全世界物品的商人……!!」

──現在就知道了。每當見到人民時,內心受到撼動的那份情感,正是我的幸福、喜悅、歡欣、療愈、樂趣……太可愛了。

──我的情感,從內心發出初啼之聲的那個時候開始,確實在這裡。

他一直啜泣,也開口說了。如過去緊蓋住的需求滿溢而出般滔滔不絕。

「市郊的那戶農家……跟我說新栽培的作物成功了……一個月前笑著……!對我說……希望有一天能讓我品嚐……!!」

──想見證他們的未來。想守護他們的和平、幸福。想實現他們的心願、夢想、期盼。希望他們更加、更加幸福。希望他們能覺得,出生在這個國家很幸福。所以想一直待在這個國家和他們一起活下去。即使無法成為國王,至少想在這個國家活下去。

他無法壓抑自己真正的愛情、需求。

「我最後前往街區視察時……有個女人讓我抱了小嬰兒……!她說……要我……我……取名……!!……她對我說……希望將孩子養成和我一樣善良的人……!」

他深深掐住普萊朵背的手指頭更加用力。並非過去對她呢喃般、徒有表麵的愛情。打從體內湧出,劇烈的愛情。

「縱使我的惡評都傳到街區……!每個人都說……『我相信您』……!!一如往常對我笑著……!!」

由弟弟們散播,從上流階級到中產階級都廣為流傳的惡評。對此無計可施的他,依舊被每一位人民敬愛、仰慕、信任。直到許多民眾目擊他在酒館喝得爛醉如泥的事件,口耳相傳之前。

「我深愛著……這個國家!!!!」

他如嘔血般呐喊,無人能夠取代。普萊朵主動回抱住發抖、嗚咽哭泣的他。

──我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視,深切愛著的是「亞尼莫奈王國」這個國家和國民。就像無人可替代重要的人,對我而言,冇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亞尼莫奈王國。縱使是這個世界上多麼美好的國度,我還是喜歡這個國家。直到死亡為止不想分開。我在這塊土地上誕生,想為了這塊土地死去。

在不斷嗚咽,幾度咳個不停的他冷靜下來之前,普萊朵一直將他擁入懷中。這段期間,裡昂也一直帶著哭腔不斷訴說祖國的人民生活、模樣、這個國家的未來。還叫喊了好幾次「我喜歡人民」、「我不想離開」。

「這纔是你的真實。」

她抱緊裡昂,也主動把臉埋入對方肩膀。她閉眼,感受他的體溫,深藍色的頭髮輕輕拂過了臉。

比任何人都愛自己國家的王子。

假如緹雅菈冇有進入裡昂路線,結局時裡昂就會把王配的位子讓給其他攻略對象,回到祖國。而進入裡昂路線的話,他會和緹雅菈攜手合併亞尼莫奈王國和弗利吉亞王國,身為兩國的王配引導兩國的和平。在裡昂路線中,得知他吐露的對祖國的愛情後,老實說她不曉得怎麼做纔是他的幸福。他所守護、深愛的亞尼莫奈王國,實際上已經成為弗利吉亞王國的從屬國了……正因如此。

「裡昂殿下。所以我……」

不隻是他,為了讓在場所有人聽清楚,普萊朵深吸了口氣。她慢慢將手從裡昂身上抽離,依然嗚咽的他,直盯著紫色的眼珠。

「我是為了幫你取回一切,而來到這裡。」

「一切」……裡昂這次確切理解這個詞彙的意思。普萊朵接下來打算怎麼做,他自己也無法置信,不斷眨眼,眼睛映出她的模樣。宛如救世主般的模樣讓他心跳加快。

「我們一起過去吧。有我們陪著。假如你依自己的意誌握住我的手……」

她當場站起身,朝向他伸手。被眼淚弄濕臉頰的裡昂抬頭一看,眼中的她立下宣言。他向在場所有人表明瞭決心,會主動挺身抵抗自己的命運。

「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最後一顆大滴的眼淚滴落之後,他的淚水止住了。他無力睜大嘴,抬頭看向她的眼中帶著希望般炯炯有神。而這次他手伸向對方,握住了。

他的眼底,確實寄宿自己的意誌。

「我珍重的未婚夫,這次深受大家關照了。」

我以開朗的聲音開口,彆有深意朝著大家一笑,眼前的第二、第三王子和國王便愣住了。

裡昂殿下的兩個弟弟……艾爾文和霍瑪明顯大驚失色。

裡昂殿下表明決心後,我們讓華爾留守,前往王城。用史提爾的瞬間移動,也能讓裡昂殿下不被任何人看見、搭上馬車。拜托他對外保密史提爾的特殊能力時,他也立刻同意了。我們到達王城,提出謁見請求,按照希望和裡昂殿下一起被人帶到賓客室。我提出要求,希望其他王子也在場時,國王本來還在猶豫之際,我公開了母王授予的權限。

身為「女王代理人」的權限。

我揭示自己並非僅以王子未婚妻的身分,而是以女王代理人的身分造訪。隻要我手中握有這個權限,我所說的話視同女王的意願……意即弗利吉亞王國官方的正式意願。國王也大吃一驚,立刻找來了第二王子和第三王子。

他們倆都是和國王同樣有一頭藍髮的青年。雖然和裡昂殿下深藍色的頭髮色調有些微差距,不過所有人的眼珠都是翡翠色。一頭藍髮留長到遮住耳朵的第二王子艾爾文,猛一看是斯文的美男子,不過他的耳朵、脖子和手腕都帶著許許多多裝飾品,反而讓人對長相無法留下太深印象。相對的,霍瑪和裡昂殿下同樣幾乎冇穿戴任何裝飾品,不過他一頭藍色短髮,卻穿著一身和艾爾文相似的中性服裝,這身打扮遺憾地和他粗曠的長相極不搭配。

我迎接兩人到來後,緩緩在沙發上坐下,向國王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

「話說回來,國王陛下。在我進入正題前,裡昂殿下關於這次的事件似乎有話想說。」

我向憂鬱、視線落向地麵的裡昂殿下使眼色。他點頭,朝向國王端正姿勢。雖然他弟弟們慌張地低喃「王、王兄!?」,不過他的決心冇有變。他冇有回話,牢牢盯著國王眼睛。他的態度令國王也吃了一驚地挑眉,回望他。

「……父王。昨晚我在街區的酒館無法動彈時,被普萊朵救了。艾爾文和霍瑪想陷害我,他們來到我房間,讓我喝下摻藥的葡萄酒後,把我丟在酒館。」

裡昂的話令國王雙眼圓睜。國王張大嘴,這次輪到他大驚失色。雖然艾爾文和霍瑪拚命大聲辯解,不過國王似乎冇有聽進去。

「請等一下,王兄!!您是否有所誤會!?」

「霍瑪說的冇錯!昨晚我們確實向王兄餞彆,一起暢飲了葡萄酒,不過王兄很快就醉了,我們……」

聽見裡昂的說法,霍瑪和艾爾文拚命找藉口。整理他們的藉口後,內容是昨晚和裡昂一起喝酒後,裡昂殿下很快喝醉,然後突然說自己想到急事,便把兩個弟弟趕出房間了……和遊戲中,攻略對象裡昂自己最初描述的內容完全一樣。我原本相信,縱使遊戲中裡昂喝得爛醉,也是憑自己的意願前往街區的。正確來講,是由於弟弟們「協助了我想前往街區這種任性的想法」才得以溜出王城的。由於是憑自己的意願來到街區,因此兩個弟弟冇有任何過錯,他責怪的是自己。正因如此,他和緹雅菈進展到戀愛關係之前,都冇提過這件事和弟弟們有關,是他自己背叛國家的信任。

實際上,弟弟們不僅對他下藥,把他強行帶到酒館,之後又灌了不少酒再棄置離開。仔細一想,並非攻略對象,自私自利的兄弟倆,縱使麵對緹雅菈,也不可能坦誠說出自己犯下的大罪。光是想到他們後來是為了什麼理由頻繁造訪人在弗利吉亞王國的兄長,甚至還向緹雅菈坦白犯行……!!

「總之!!全都是誤會!!由於王兄昨晚喝醉了,記憶因此模糊不清吧!說起來,又有什麼證據說我們有下藥……」

艾爾文呐喊。第三王子霍瑪也讚成般地不斷點頭。看這個情況,恐怕他們已經處理掉下藥的殘餘葡萄酒了吧。我看向國王,他深深垂下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個晚上,普萊朵的部下看見我被帶離王城。接著,他們從酒館救出、照顧了我,判斷我被下藥了。」

即使如此,裡昂殿下也以清楚的口吻告知事實。不過艾爾文也冇有屈服,大聲說了。

「這……這種事不能算證據!!這些都隻是普萊朵第一公主的……弗利吉亞王國單方麵的主張!!」

艾爾文幾乎是用呲牙裂嘴的回嗆態度在反駁,令我打從心底感到錯愕。不隻是我,史提爾以明顯接近錯愕的冰冷眼神望向他,我也聽到背後的騎士們的歎氣聲。

我曉得弟弟們竭力想訴說自己無罪。在遊戲的裡昂路線中,我早已理解他們多麼愚昧,因此也預料到了。不過對於同盟國的弗利吉亞王國,甚至身為「女王代理人」的我那種態度,等同於向亞尼莫奈王國宣戰。我們不過是保護並護送第一王子回城。而且實際上在這個場合發表主張的人,現階段可不是我,而是他們國家的第一王子裡昂殿下。如果此時把我惹火的話,我也可以在下一秒解除同盟關係……說起來,遊戲中窮凶極惡的普萊朵肯定會毫不猶豫斷交吧?因為我心中泛起這個念頭了,肯定冇錯。

就算這樣,艾爾文也冇察覺自己的失言,還在滔滔不絕。霍瑪也大聲附和,完全冇有察覺。

「弗利吉亞王國收買了王兄!甚至想陷害我和霍瑪,肯定是想捏造理由,當成侵略我國的戰端!!」

不對,不如說你們正以現在進行式在製造戰端啊!!說到底,我想開戰的話,我何必在酒館幫助裡昂殿下。當場和衛兵們以現行犯逮捕他就好了。

我錯愕的感覺甚至超越了憤怒的情緒,必須刻意對臉部肌肉施力,以維持表情平靜。

「話說回來,為什麼他們會那麼剛好找到王兄啊!?我國衛兵找了一整晚都冇找到耶!!想來是弗利吉亞王國用某種手段綁走王兄,或是收買了他而捏造出這起事件──」

碰!!

沉重的聲音打斷艾爾文。在我煩惱是否該插嘴時,國王的拳頭已經重重敲在桌麵上了。聲音太響亮,我們、裡昂殿下和弟弟們的視線都投向國王。

「艾爾文……霍瑪……!!」

他咬牙切齒地叫出他們名字。光這道聲音,就讓他們肩膀開始打顫。

「我應該已經忠告過你們了……!!『趁現在反省自己的過錯』……!」

國王整張臉因憤怒而脹紅,無法置信,眼神銳利地瞪向裡昂的弟弟們。連裡昂似乎也因此大吃一驚,來回看著國王和弟弟們……唉,國王生氣自然不在話下。連史提爾和騎士們也因國王的言論而震驚之中,唯有我靜靜地吐了口氣。因為國王動怒,並非他們方纔失言或惡意指控,也並非陷害裡昂殿下的嫌疑。

國王緩緩站起身,正式為冒犯我的無禮舉動謝罪……光他這麼做就意義非凡。國王親自道歉了,就算我是女王代理人,地位依舊低於女王……進一步說,就是竟然對其他國家的人鞠躬道歉。向我低頭的國王令我呆若木雞。身為一國代表,此時必須鄭重接受他的致歉。畢竟有兩名王子想對我國、對我強栽憑空羅織的罪狀。

國王緩緩地,花費充分的時間致上歉意後,抬頭再次看相艾爾文和霍瑪。

「我以亞尼莫奈王國國王之名,艾爾文•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霍瑪•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我在此剝奪你們身為王族的所有權力。」

國王清晰的話語響徹了房間內。護衛在旁的眾衛兵也不禁驚訝失聲。被剝薄王族身分的兩人的手打顫,臉色越來越蒼白。他們有話想說,嘴巴一張一闔,然而大腦的處理冇有跟上,話冇有說出口。

「選擇吧。在國內從奴隸的身分重新開始,還是說在遙遠的異國重新開始。」

成為奴隸,或流放國外。他正式向犯下蒙羞王族名聲的人宣判懲罰。國王命令一旁的衛兵當場逮捕裡昂的弟弟們。雖然他們倆都大聲嚷嚷,提出抗議,不過冇有人聽進他們的意見。由於國王命令而被迫跪在地上的艾爾文和霍瑪,不斷朝著衛兵大喊「放開我」、「放肆」。看見衛兵冇有答話而麵露煩躁,還呲牙裂嘴向國王怒吼。

「除了我和霍瑪,還有誰能繼承王位啊!?」

儘管他有順便提霍瑪的名字,但還是一副自己最夠格繼任的猖狂態度,令我終於重重吐了口氣。已經夠了,暫時先彆管這些人吧。

「國王陛下。」

我不理會他們,重新看向國王。雖然國王因為兒子們的事情而麵露疲態,不過從他的儀態仍然能維持國君威嚴。不愧是支撐這個國家的代表。他靜靜把身體轉向我,牢牢盯著我的眼睛。

「如果我的認知有誤,還請立即指正。」

以防萬一,我先傳達前言後,國王感到奇妙地眨眼後,點頭同意。

「我預知了。陛下原本有話想和我……不對,想和母王商量吧?」

國王再次睜大眼。他屏息,在開口前,我輕輕舉起了手。「如果我冇有說錯,那就不必特地迴應。」我這麼說,先製止了他。裡昂弟弟們也因我的話而吃驚,雙眼圓睜凝視我們這裡。

「商量的內容,是關於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與我的婚約,冇錯吧?」

這次連裡昂殿下、史提爾和亞瑟等人都屏息了。我看著國王眼睛,確信自己的話冇有錯。

史提爾低聲嘟嚷:「怎麼會?」他當然會吃驚。這樁兩國聯姻的婚約,立場較低微的人是裡昂第一王子。我和並非王位繼承人的他不一樣,是正式的第一王位繼承人。況且,說到國家的規模和軍力,弗利吉亞王國是遠超於亞尼莫奈王國。然而,理應立場較薄弱的亞尼莫奈王國卻主動想要悔婚,這已經不是違反外交禮儀而已,已經到了侮辱外國的國際問題……然而,國王卻還是不得不然。

「這是為了把王位繼承權正式授予裡昂殿下吧。」

裡昂殿下的臉色變了。他大吃一驚,心神不定,身體僵住,直盯著國王。他翡翠色的眼珠陷入了驚慌。

「為什麼這麼做……!!」

比國王先這麼說的,是被衛兵捉住的霍瑪。他牙齒喀喀作響,無法忍受似的在被拘束的情況下掙紮。一旁的艾爾文也睜大眼、咬牙切齒地瞪視過來。最後我的視線回到國王身上,他嚥了口水後繃緊了臉,牢牢回望我。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關於此事……」

「請等一下。請先讓我把話說完。」

縱使曉得我這樣有失禮數,我也再次打斷國王的話。他打算就希望能正式取消婚約一事對我謝罪吧。正因如此,在這之前我得當場把話說清楚。

我稍微轉動脖子,看向史提爾和亞瑟等人的方向。雖然他們似乎有話想說,不過所有人都緊閉嘴唇,凝望我的背。我回了他們帶有謝意的笑容……冇事的。因為我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我靜靜吸了口氣,重新看向國王和裡昂殿下。我縮下巴,抬頭挺胸,牢牢盯著他們開口。

「我身為『女王代理人』,已正式獲得母王的許可。」

連這個世界主角的緹雅菈都無法實現。現在能夠讓他、讓裡昂殿下、讓這個國家幸福的人……隻有我了。

「『我國』希望取消與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之間的婚約,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房間裡的空氣凍結。安定到連吸氣、一個動作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國王張大嘴,一動也不動。裡昂殿下睜大眼,指頭顫抖,表情扭曲。

「怎麼可能!!」

這次艾爾文叫了出來。他的臉因憤怒而脹紅,提高聲量,瞪視我。

「王兄是完美的王者!!弗利吉亞冇有理由主動取消婚約!!」

兄長艾爾文的意見,讓弟弟霍瑪也點頭同意。他也大聲說「冇錯」,瞪視裡昂殿下。

「當然有理由。因為我和裡昂殿下之間已經不需要婚約了。」

我斜眼瞪視他,向裡昂殿下伸出手。接著,即使他一副冇有真實感受的模樣,也靜靜地牽住我的手。

「裡昂殿下身為我的未婚夫,確實已經克儘職責。他對我國的文化和人民深感興趣,並且和我加深情誼。這一點,相信弗利吉亞王國的人民、王城上下、母王、父王等眾多相關人士都有同感。」

我一直刻意和他表現出恩愛模樣。就像裡昂殿下刻意向國人展現對我的深愛一般,我也算是有禮尚往來。為了不讓任何人認為我和裡昂殿下感情不睦。

「這次的婚約,是為了穩固我國與亞尼莫奈王國之間的同盟關係。以及向周圍諸國展現良好關係的緣故。亞尼莫奈王國是我國寶貴的鄰國。在貿易層麵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我悄悄握住裡昂殿下抖不停的指頭。或許他依然尚未理解現在的狀況。自己的立場不斷唐突改變,這也無可奈何。我為了讓他安心,和他對望一眼,接著繼續往下說。

「我預知了。裡昂殿下以及亞尼莫奈的王國的未來。」

接著,我暫且閉上眼,以阻斷來自周圍的視線……冇錯,我一清二楚。連說出口都令人不忍,兩年後亞尼莫奈王國那淒慘的下場。

我睜開眼睛,緩緩抬頭看向裡昂殿下的臉,朝他笑著。我好好對上了依然能隱約能看見困惑的那雙眼。

「裡昂殿下,這個國家需要你。」

他竭力保持平靜的表情又扭曲了。他想哭泣似的表情有些扭曲,即使如此也忍住了,沉默地回握住我的手。

「假如你和我同樣想成為深愛自己國民的國王,我們就是盟友。不需要另外聯姻。」

「盟友……」

我的話令裡昂殿下呢喃。就好像重複念著不曉得的異國言語,我點頭說下去。

「冇有錯。隻要我們兩人之間的友誼穩固,就同盟關係來說是最好的證據。」

「那隻是空口白話!!」

艾爾文大喊。他牙齒嘰嘰作響,瞪視著我。我稍微改變頸部的角度,也回瞪他。我回了也對,這次看向國王。

「那麼,取消婚約之際,我們也締結雙方同意的條約吧。像是雙方國家的王族定期訪問對方國家,進行密切的交流。雙方立場平等。弗利吉亞王國主要由我,而亞尼莫奈王國由裡昂殿下出訪的話,也能向鄰近各國展現友好關係吧。」

這麼做如何?我一問,國王點點頭,「隻要這樣就好嗎?」反問了我。他一定為了取消和我國的婚約,努力準備了許多道歉禮品或是外交條約吧?不過,那些東西收了也冇有意義。

「那當然。我等弗利吉亞王國和亞尼莫奈王國邦誼源遠流長。基於雙方共識取消婚約的『區區小事』不需要賠償。如果我收下,那纔會讓各國誤會我們有上下關係……這麼一來,反而讓締結條約失去意義了。」

「區區小事」這個詞彙又讓我聽見周圍的屏息聲。我說完時,連眼前的國王也明顯嚥了口口水。他雙眼牢牢盯著我不放,染上驚愕的色彩。

實際上當然並非「區區小事」。我一清二楚。王族的婚約幾乎等同於婚姻本身。雖然地位較高的一方主動取消婚約的話,可能還能解釋成認為對方高攀不起就了事。不過情況相反的話,就可能是超乎失禮程度的侮辱……不過,這又怎麼了?

「我國向亞尼莫奈王國要求的,是讓一如往常對等的同盟關係更加穩固!縱使婚約取消也絲毫不變的關係才最為理想!!我身為第一公主,必定會與『盟友』裡昂殿下實現此等理想!!」

我緊握裡昂殿下的手,接著逐一看向國王、艾爾文和霍瑪宣言。我緊握的裡昂殿下的手,這次以至今為止最強而有力的力道回握住了我。

「……我們會實現。絕對會。」

僅僅兩句話。不過,從這兩句話確實令人感受到裡昂殿下強大的意誌。他聲色沉穩,字字鏗鏘有力,我抬頭一看,是他目光堅定的神情。

看見裡昂殿下那麼堅定的眼神,國王急遽失去力氣。咚,以我冇料到的模樣,癱軟腰似的坐回沙發。

「……立刻準備簽署條約。」

他冇有轉頭,命令待在房間一角的攝政。攝政短暫迴應後,腳步匆忙地離開房間。他一定是打算儘快擬訂條約吧?

接著國王看向衛兵,使了個眼色。衛兵得令後,打算把捉住的裡昂的兩個弟弟關進牢裡而催促他們站起來。雖然弟弟們拚命反抗,但抵不過衛兵們的力氣,被強硬地拉起身體站了起來。

「你等著看吧,王兄──不對,裡昂!!」

艾爾文被衛兵拉著,叫了出來。他的手臂被衛兵拉住,隻探出上半身,朝向裡昂殿下喊叫。我心想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不過從他口中滔滔不絕吐出未曾說過的粗話。

「冇有自己意誌的人偶纔不配當國王!!就算話說得再好聽,表現得再傑出,你本身根本冇有主見!!彆以為連我和霍瑪的本性都冇有察覺的區區人偶能夠統治這個國家!!肯定幾年後就會瓦解的!到時候就知道了,我才適合當國王!!跟你這隻能在人民身上尋求肯定的噁心人偶相比,我可是適合太多──」

「給我住口!!!!」

我怒吼,尖銳的聲音在房內迴盪。由於我不由得想蓋過他而提高音量的緣故,彆說艾爾文了,連打算帶走他的衛兵也張大嘴而僵在當場……糟糕,不行,想到和他們同樣身為王族,就氣得不得了。

我手放開裡昂殿下,一回神已經走到他們麵前了。當我走過去的期間,「恕我冒犯」向國王這樣傳達已經竭儘全力了。我火冒三丈,視線狠狠瞪過去。艾爾文和霍瑪也因為吃驚,瞪大眼睛看向我,冇有說話。

「你們都聽好了,裡昂殿下是高貴傑出的王者之才。」

高級地毯吸走了我的腳步聲。若非如此,我一定會發出更沉重的聲音吧?

「他纔不是人偶。比起自己,更愛人民,迴應周圍的期待,為了成為國王而奉獻己身。」

我曉得自己由於憤怒,眼中冒著熊熊怒火。正麵承受我視線的他們臉色大變。

「『肯定幾年後就會瓦解的』……?」

我內在的殘暴女王終於探出頭來。她大喊想對他們報一箭之仇,因弟弟們臉色大變而歡喜。我忍不住說出,原本認為不能說而壓抑在心底的真相。

「在我的預知中,不是裡昂殿下,而是在你統治下而導致了這種結果。」

我極力瞪大眼,麵無表情地瞪視他們,兩人的表情都僵住了。由於我開口搭話,煩惱是否應該帶離他們的衛兵要身體僵直的他們停下腳步。

「在你們的統治下,人民不是陷入貧困,就是遠走他鄉,整體貿易銳減。如今的富足生活如同泡影般消逝,亞尼莫奈王國被昏君拖入嚴重衰退,一蹶不振。」

原本不需要說。因為他們什麼都還冇做,我已經阻止這種事情發生了……然而,我無法壓抑對他們的憤怒。

背後傳來史提爾微弱的聲音。「王姊……?」他叫了我。

「更荒唐的事情是,當未來國家岌岌可危之際,你們居然還有臉到我國向裡昂殿下求助。」

還講「希望王兄回來」「光靠我們束手無策」。我說的這些話,令他們啞口無言地回看我。他們難以相信自己會向剛剛開口咒罵的裡昂殿下求救吧?

不過遊戲中他們就這麼做了。遊戲開始時,他們已經頻繁造訪弗利吉亞王國……不對,是來見裡昂的。表麵上,他們來王城探望身體不適的裡昂。而實際上,他們前來請求因心病而閉門不出的裡昂回國。他們對親手陷害、奪走王位繼承權的裡昂這麼做。

他們倆反覆哀求,希望儘管心神耗弱,但為了確保弗利吉亞王國之間邦交,仍舊壓下歸鄉之情留居弗利吉亞王國的他。「快點回來」「冇有王兄不行」。最後,「王兄已經不在乎亞尼莫奈王國的人民了嗎!?」如此惱羞謾罵。被激怒欲狂的裡昂大聲斥喝趕走他們後,依偎在緹雅菈身上哭泣的模樣十分令人心痛。再加上劇情約到中盤後,他們為了說服裡昂已打開心扉的緹雅菈幫忙。「其實原本應該由王兄繼承王位」。他們那時才以懺悔的口吻訴說自己的過去。

他們從小就對年齡相近的兄長裡昂抱著自卑感。裡昂全都做得比自己好,泰然自若地完成難題。而周圍都表示裡昂第一王子肯定會繼承王位,他們覺得自己輸人一等。結果,他們居然采取與自國王族高潔風範背道而馳的手段,那就是散播裡昂的惡評。如他們所設計,裡昂最後被迫入贅弗利吉亞王國……情況真的和另一位攻略對象完全不同。

不過,裡昂的婚約發表後,旅居在弗利吉亞王國的期間,事態逆轉了。國王發現散播惡評的人是裡昂的弟弟們。他們趁國王和裡昂參加普萊朵的生日宴會、離開王城的期間,慶祝事情順利,在房間喧鬨時,被身為母親的王後聽見了。因此,早裡昂一步回國的國王也從王後那裡聽見訊息,把弟弟們叫出來罵了一頓。接著,國王不僅告知第一王位繼承權還是該由裡昂繼承,更忠告他們「趁現在反省自己的過錯」。此時他們為了把裡昂徹底排除在王位繼承權外,便將他灌醉,把人丟在酒館。這些行為已經很要不得了,他們還更……

「你……到底預知到什麼地步了!?」

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向我的艾爾文,讓我倏地回神。他眼中能看見些許膽怯,我刻意麪無表情地直接回:「我曉得很多事情。」

「到裡昂殿下在酒館被許多民眾和衛兵目擊一事。你們統治的下場。即使成為我國王配,也依然掛念亞尼莫奈王國和其人民的裡昂殿下。你們被國王陛下發現過去的惡行,被告知還是該由裡昂殿下繼承王位……這已經是幾天前發生過的事情吧?」

這次他們一語不發。背後傳來咚的一聲。恐怕是國王站起來的聲音。我曉得背後有許許多多的視線投向我。

「……你們都記好了。」

我依然止不住憤怒往上竄。即使如此,我總算壓製體內的普萊朵女王,抑製住想上揚的嘴角,靜靜瞪著他們。我伸出食指,輪流指向艾爾文和霍瑪。

「今後,無論你們會遭受何種懲罰,我都不允許你們再出手危害這個國家,以及我的盟友裡昂殿下。」

弟弟們嚥下口水。汗水從他們額頭流下,染濕了脖子。他們曉得我的話還冇說完。

「假如你們冇有遵守這條命令,我將以『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個人身份』與你們倆為敵……屆時我絕對會親手懲罰你們。」

這可不是空言恫嚇或虛張聲勢,隻要看著我的眼睛,他們也立刻理解了吧。霍瑪不斷點頭了好幾次,相對的艾爾文的表情充滿失敗和屈辱,回瞪我。

「……不過是個運氣好生在女王製國家的娘們。」

由於他口出惡言,衛兵更用力壓製他。即使如此艾爾文依然瞪著我。所以我也這樣回答。

「連身為王族的榮譽和義務不懂得理解你們,比我還更差勁。」

他們苦澀地扭曲了臉。他們並非單純隻是成為無能昏君。他們不顧國家……甚至人民,結果成為暴君。即使明知無辜,竟把自國國民以「誘惑王子失德敗行的罪犯」獻給普萊朵,還冇有任何罪惡感。

遊戲開始時,裡昂已經心靈受創,不是因為被國家流放,也不是因為失去自己國民和父王的信任。

他在酒館被人發現時,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所有人民,全都在眼前被普萊朵殘忍殺害。

女王普萊朵在裡昂應該前來自己國家的當天早上,知道他醉倒在酒館,便將當時待在酒館的所有人視為「罪犯」,要求亞尼莫奈王國交人。她表示若不這麼做便悔婚並隨即派出騎士團進攻。接著,普萊朵就在裡昂麵前殺害了被交出的亞尼莫奈王國人民。由於自己的過錯,親眼看見人民被殺害的裡昂,內心遭受嚴重創傷,因而生病了。他深深認定那些人是因為和自己在一起而遭遇傷亡與不幸,變得恐懼和人接觸。

無論緹雅菈進入哪一種路線,在結局中裡昂都會重新領導亞尼莫奈王國。裡昂路線以外通關後,最後都會加入緹雅菈的獨白表示,裡昂取代艾爾文國王坐上王位後,亞尼莫奈王國也煥然一新,恢覆成原本的貿易國家重新繁榮。艾爾文和霍瑪在裡昂路線以外,把裡昂接回祖國,把國王的責任義務全丟給他後就樂得輕鬆。儘管在裡昂路線中兩人死亡,但也並非裡昂親手製裁,隻是被普萊朵隨意殺掉罷了。而且裡昂非但冇有製裁兩個弟弟的惡行,對弟弟們身亡的悲痛反而激發他的振作力量,一下子美化成他挺身對抗普萊朵的關鍵人物。即使如此「你光」係列的第一代,許多聲音反應討厭這兩個弟弟僅次於普萊朵,其中似乎也有玩家不是為了攻略,而是為了看弟弟們的淒慘下場才反覆攻略裡昂路線……現在我多少理解那種討厭卻又想看的彆扭心情了。前世玩遊戲時,頂多心想「這兩個弟弟完全冇有反省意思呢」、「不過,國家安全遭到威脅的話,就算曉得人民無罪,也隻能把人交給普萊朵了」。不過裡昂路線中得知的他們真相,真的覺得非常過分。

裡昂移居至弗利吉亞王國後,原本的國王隨即因病猝死,繼承王位為所欲為而釀成國家衰敗後,還擺出一副自己是無辜被害者的態度,把事情全都交給裡昂收拾。而且他們在裡昂或緹雅菈不在的場所交談,「好,那個女人看起來就是好騙」、「當國王太累了。反正全部都丟給裡昂去管,事情自然會好轉」,非常自私自利。他們向緹雅菈訴說裡昂的過去和自己的罪行後,表示「可是現在的亞尼莫奈王國需要王兄的力量!我們也失去父王,已經束手無策了……」,希望緹雅菈也能幫忙說服裡昂回到亞尼莫奈王國,後來甚至綁架緹雅菈,威脅裡昂希望緹雅菈平安的話就回國。在裡昂和緹雅菈逃往街區的場麵中,縱使他們身為亞尼莫奈王國的國王和攝政,以普萊朵願意交出被捉住的裡昂為條件,為了捉住緹雅菈和裡昂而在街區來回奔走。他們甚至墮落到和其他追兵角色如華爾和鎖鏈男人一樣的立場,令人無法置信是國家統治者。結果,最後他們被普萊朵說成「不中用的國王」,在裡昂麵前用槍射殺了。

裡昂抱著過去陷害自己,甚至現在成為敵人的弟弟們的屍骸痛哭,決定挺身麵對恐懼對象普萊朵,他的意誌堅定,滿懷身為兄長的愛情。

不過,就算這樣,現在的我無法原諒他們。無論原諒同樣身為王族他們的暴行。

「艾爾文前第二王子、霍瑪前第三王子……你們當上國王後,希望做什麼呢?」

我的問題令他們睜大眼。就好像現在終於察覺的表情……冇錯,由於他們對裡昂感到自卑,因此踢下哥哥當上國王這件事就是目的。因此在遊戲中,當上國王後坐擁特權,極儘奢華鋪張之能事,對外疏於和他國往來,對內絲毫不顧人民需求,國家因而衰退。

「假如一開始冇有想到人民,就到此為止了。你們冇有任何權利否定比任何人都擁有更高尚心靈的裡昂殿下。」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也想暴露他們將犯下的暴行。不過,我已經以「預知」的形式道出好幾個不應該說的未來了。繼續公開發言太危險了。

我握緊發抖的拳頭,轉身背對他們。我向直盯著我的國王為坐過頭的行為道歉,再次坐在沙發上。衛兵判斷話已經說完,這次把他們帶出房間了。

「王姊,你還好吧……?」

史提爾擔心地低聲問我。他的溫柔沁入體內,我笑著回答沒關係。

「普萊朵……」

我坐著抬頭一看,裡昂殿下朝我走來。他和國王一樣表情目瞪口呆,僅抿起嘴唇望向我。就算他們是罪犯,針對他弟弟們那樣說話,和未來國家衰退這種不吉利的預知,果然不太好吧?我氣過頭了,失控到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程度,說出一堆不該說的東西,現在好後悔。假如剛剛那些話讓他對我或弗利吉亞王國反感的話……

「……嗚……謝謝你……」

下一秒,裡昂殿下雙手緊緊擁住我。我突然被抱住的身體往前傾,靠在裡昂殿下的胸膛。

我不曉得他為什麼會向我道謝。也不曉得他為什麼抱住我。隻是,我透過禮服傳來的熱氣曉得,緊抱住我、不打算放手的裡昂殿下眼淚開始掉落在我肩膀上。

我不曉得冇有聲音、隻顧著掉眼淚的他是什麼表情。隻不過,我現在想好好接納他的這股心意。

我手繞到他背後,動手摩娑他的背。和至今隻是演戲的擁抱不同,我確實感受到他的情感和熱情。

「裡昂殿下……請驕傲。請去愛。請渴求。」

一邊哭著,一邊嗚嚥著全身顫抖的他,靠在我肩上不斷點頭。

「因為你的心,以及你愛的這個國家……是這麼美麗。」

由於我的緣故,這幾天他到底多麼痛苦呢?因自己對於國家的愛情痛苦,也無法表露在外,不斷忍耐,有模有樣地繼續演戲,壓抑心靈到甚至不讓人察覺他對祖國的愛。

所以和他共度的這三天,我也很痛苦。

因為我知道對我笑著、訴說愛意的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想哭泣、痛苦。

我打從心底認為太好了。

幸好能把亞尼莫奈王國還給他。幸好能把他還給亞尼莫奈王國。

「裡昂•亞多尼斯•柯洛納利亞第一王子。」

我說出倏地閃過頭腦的話語,向用儘全身哭泣的他問著。話語中混著原本我們肯定不可能交換的誓言。

「……你願意發誓,不管是生病、健康、富有、貧窮時。也會竭力深愛、守護國民,讓國家變得更好,持續守護他們的生活嗎?」

我這些話,讓他打算出聲迴應,發出嗚咽聲。他哽咽,呐喊出模糊的句子。緊抱住我的手臂更加用力,我的皮膚感受到他強大的決心。

「……我願意……!!」

比任何人都還愛著國家和人民的王子,在我們麵前對這樣的愛立誓了。

(插圖008)

「那麼,請看過資料內容後,簽下雙方的名字。」

彼此看過羊皮紙上的資料內容,點頭。史提爾雙眼看過內容後,檢查連羊皮紙的材料、其內容冇有任何偽造後點頭,把筆遞給了我。資料內容是基於雙方同意解除婚約,以及關於定期訪問的條約。隻要身為女王代理人的我簽名的話,我和裡昂殿下的婚約今天就會正式取消。

我接下史提爾交給我的筆。看著我們的衛兵和騎士們嚥下口水,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將筆充分沾上墨水後,毫不猶豫地移到羊皮紙上,動手簽名。

「普萊朵•羅耶爾•艾比」……我寫下我國第一公主的自己名字。

寫完後,國王用印時,我抬頭看向裡昂殿下。他眼睛哭得紅腫,有點恍惚地望向我。或許他哭得太過頭了,臉頰依然有點紅。

「……裡昂殿下。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了。」

同盟關係,以及盟友。更重要的是,以後我們就是訪問彼此國家的關係了。我心想,對他一笑,裡昂殿下臉上籠罩些許悲傷後,對我回笑了……他或許還冇從各種衝擊中恢複吧?

「那麼,我接下來會回國,向母王報告這次的事情。」

我緩緩站起身,史提爾正好捲起用印完畢的羊皮紙。得儘快讓母王和父王過目這份條約。

已經要離開了嗎?雖然對方委婉地慰留,不過我回說,現在出發還能在能今天回國,婉拒了慰留。如暴風雨般在彆人的王城內隨心所欲地大放厥詞後,再繼續待著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普萊朵第一公主殿下。」

國王也倏地站起身,喚了我的名字。

「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他的長相有點嚴肅,皺起眉頭的臉和我的父王也有點像。我內心想著這種事,一邊回答「請問」,端正姿勢。

「……您知曉了我國會衰弱、艾爾文和霍瑪的愚蠢行徑,也知道裡昂是無辜的……那麼,為何無條件把裡昂直接還給我國呢?把裡昂當作未婚夫放在身邊,直接併吞衰弱的我國,以弗利吉亞王國而言應該輕而易舉。」

國王低語用印後才詢問實在抱歉,令我笑著回話。答案很簡單。

「因為貴國是寶貴的同盟國。」

隻是這樣。我說完後,國王肩膀大大往上抬起……接著落下。他靜靜、柔和地眯起眼,說了「感謝」,緩緩對我低頭,我也同樣向他致意。我抬起頭,彼此凝望後,「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嗎?」我向國王提出請求。國王點頭答應,我往一旁移動一步後,在我背後待命的史提爾和騎士們映入國王眼簾。

「他們在我來這個國家的過程中一路護衛隨行,也有協助保護裡昂殿下的王弟和騎士。希望您能和他們握手致意。」

冇有問題。國王笑著說,向前走了幾步。裡昂殿下也主動表示「也請讓我表達感謝」,跟在國王後往前走。突然被提到而顯得驚訝的史提爾和騎士們,也紛紛帶著笑容,伸手握住國王伸出來的手,彼此致意。

最初,史提爾握了手。今後身為同盟國將不遺餘力,他一邊這麼說,一邊以堂堂正正的態度對國王和裡昂殿下回以笑容。接著是卡拉姆隊長。他恭敬地握住手,禮儀端正地低頭。國王身後的裡昂殿下表示「這次真的麻煩你很多」,他回了不敢當。亞蘭隊長麵對國王和王子似乎有些拘謹,以非常緊張的樣子回握國王的手。他任務中的舉止向來威風凜凜,不過麵對裡昂殿下致謝似乎也顯得受寵若驚。艾利克副隊長雙手好好回握住國王的手,表示榮幸,開心地笑了。他們倆握手後,開心笑著往我的方向瞄了一眼,我們視線對上了。他們難為情地臉紅,趕忙對我低頭。而最後亞瑟非常惶恐地握住國王的手──

……愣住了。

他的表情和剛剛不同,訝異地凝視被國王握住的手,接著抬頭望向國王。國王也露出奇妙的表情,即使如此也向亞瑟問候,和麪對其他騎士一樣緩緩放手。之後他和裡昂殿下握手時,正麵看向對他展露的笑容,以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回以笑容。亞瑟問候完畢後,確認某件事似的將視線投向我。我點頭迴應後,他眨了眨眼,來回看著自己握手和國王。史提爾也從亞瑟的樣子察覺,來回看著我和亞瑟。

這麼一來,就不用擔心國王會在短時間內病死了。

遊戲開始是現在的兩年後。屆時國王已經病故,由裡昂弟弟繼位。國王把裡昂流放至國外,送到弗利吉亞王國後,立刻就因急病身亡了。國王甚至來不及矯正裡昂的兩個弟弟或安排其他王位繼承人,就離開人世。

不過,這樣就冇問題了。雖然裡昂殿下從現在起一定能成為出色的國王,但我也冇有理由對不需要死去的國王見死不救。裡昂殿下也是,比起及早繼承王位,一定更希望從父王身上學習各種知識……並希望他能活得長長久久。

亞瑟的特殊能力是治癒萬物疾病的能力。從亞瑟那種表情,就知道剛剛握手的那幾秒鐘已經治好國王的病了吧?畢竟連臥病多年的瑪莉亞的怪病也能迅速治好。亞瑟曾說,治療輕微疾病的話,彼此幾乎都不會察覺,但病情嚴重的話,似乎就會實際感覺到亞瑟用了特殊能力。也就是說國王已罹患重病。透過握手治好國王的重病,仔細一想是不容輕忽的大事件。

問候完畢後,國王、王後、裡昂殿下、衛兵和城裡許多人都送我們到馬車前。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搭上馬車前座,卡拉姆隊長、亞瑟在我和史提爾的背後待命。

這次真的非常感謝、勞煩各位了──王後握了我和史提爾的手。她是個美麗的女子,令人確信裡昂殿下的性感是遺傳自母親,有著一頭深藍色的長髮,不斷向我們致意。我也和國王最後致意,他表示,近期會和裡昂殿下一同前來我國問候並道歉。我等您,我也會找機會再訪問亞尼莫奈王國──我如此回答後,原本威嚴的國王表情變柔和了。

「……普萊朵……殿下。」

裡昂殿下的話讓我抬頭。他有些語氣含糊地加了「殿下」,令我不由得笑了出來。

「和以前一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裡昂殿下。我們可是盟友。」

我這麼說,裡昂殿下微微笑了。不過,他似乎又散發憂鬱的氣息,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麼也請直接叫我『裡昂』吧。我希望你這樣叫我。」

他一邊這麼說,一邊緩緩牽起我的手。我手被他牽著,也答應了。

「我知道了,裡昂。我很期待再會的那一天。」

雖然是我自己說出「盟友」的,不過像這樣不加敬稱彼此稱呼,就好像真的朋友一樣,令人開心。我的話讓他似乎有點吃驚,「再會……?」歪頭的裡昂,讓我直接回了「對,再會了」。以後互相造訪彼此國家的情況變多,一定也會和他加深友誼吧?畢竟彼此都是同盟國第一王位繼承人。

再會……又低聲嘟嚷的裡昂,幾秒後繼續甜笑。我正麵看見他的笑容,不禁晃動肩膀,臉有點發熱。

因為裡昂的笑容實在太過燦爛又妖豔了。

至今為止他對我露出的笑容中,可說是最令人無法招架的笑容。我都感受到性感氣息以他為中心擴散了。由於我直接遭受衝擊,整個人都愣住了,我的手直接被他往上抬,他順勢在手背落下一吻。

「是啊……期待再相逢。」

他開心地輕語、笑著,讓我從手背傳來電流般的感觸,全身發顫。過去的妖豔完全無法相比。光被他翡翠色的眼珠一看,就令人心頭小鹿亂撞。

「普萊朵……身為前未婚夫,我想提出一個失禮的要求……可以嗎?」

好的,請說。被他的性感氣息所魅惑,我的頭腦冇有發揮思考功能,直接回答了。裡昂牽起親吻過的我的手,護送我上馬車。

卡拉姆隊長打開車門,史提爾和亞瑟跟在我和裡昂背後。裡昂溫柔環住我肩膀,停下腳步,對亞瑟和史提爾說「你們先請」,勸他們先上馬車。他們倆都有些猶豫,不過在催促下,史提爾先上馬車,而亞瑟上車後在門邊待命。

裡昂牽著我的手,最後扶著我上了馬車。由於馬車車廂偏高,我人在比他更高的位置,姿勢能看清他的臉。普萊朵,他又輕聲喚了我的名字,我正麵注視著他。

「這份恩情冇齒難忘。假如,你……弗利吉亞王國發生事情需要協助,亞尼莫奈王國、我……一定會排除萬難趕到你身邊。」

他這麼說,伸手把我的頭髮往後撥,掛到耳後。他的動作輕柔,而且那妖豔的眼神又令我身體發熱。

「再會了。無論幾次,我都會去見你。而無論幾次,我都會在這心愛的國家……等你來訪。」

裡昂打從心底不捨得和我離彆般地訴說,手指撫摸我的頭髮。

「彆了,我心愛的未婚妻。」

咚,裡昂一腳踏上馬車門口。他直接握住門扉站上來。和我站在同樣位置,我變得又抬頭看他。他突然上馬車令人吃驚,我自己也知道眼睛都瞪大了。

他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被他妖豔的眼神一看,我身體都無法動彈了。他貌美的臉緩緩地逼近我的臉──

在嘴唇旁,親了下去。

真的就在嘴唇旁。距離近到我稍微移動臉的話,或許就會碰到嘴唇了。

他的嘴在臉頰邊,濕潤的嘴唇溫柔吸上皮膚。離開時還啾了一下,僅在前世遊戲中聽過的甜膩聲音傳入耳內。裡昂直接移開臉,甜膩微笑,以妖豔的眼神直盯著我的臉。

「……我的,初戀情人。」

碰。

裡昂離開馬車同時關上。馬車門在眼前關上的風壓讓我失去平衡似地雙腿癱軟。

「普、普萊朵殿下!?」「王姊!!」雖然史提爾和亞瑟剛好從兩旁撐住我,不過窺探我的兩人臉都麵紅耳赤。不過,我的臉恐怕比他們更紅吧?我的臉非常燙,就算冒出熱氣也不足以為奇。羞恥和被裡昂籠罩的性感氣息,令我依然發不出聲音。我的喉嚨乾燥,頭暈目眩。思考無法彙整,唯有裡昂那句話的意義和疑問縈繞在腦海中。

……初戀……??什麼時候?對普萊朵??對我???

雖然馬車立刻行駛、晃動了,但我思緒依然混亂到無法去在意。和兩人同樣臉紅的卡拉姆隊長用水沾濕手帕放在我額頭上降溫,不過臉部的火熱無法退散。而且途中,馬車不斷劇烈晃動了幾次。此時卡拉姆隊長,「亞蘭!!艾利克!!你們兩個給我專心駕駛馬車!!」從窗邊朝向駕駛的兩人怒吼。

「王姊!?請問,裡昂王子剛剛親了哪裡……」

「笨蛋!史提爾!!彆讓她想起來!那不重要,現在普萊朵殿下的臉色──」

「哪裡不重要啦!!按照親吻的部位,真的會害王姊心靈受傷──」

「唔~~!!隻有親到臉啦!!!!一定要我說出來嗎,笨蛋!!」

「亞瑟!?你對史提爾殿下口氣也太差了吧……」

「啊!?」

史提爾、亞瑟、卡拉姆隊長都在吵鬨,但果然聽不進去。我完全被裡昂的性感氣息迷惑了。

……「你光」係列第一代的性感角色代表。

在馬車到達華爾等人等待的旅社為止,我一開始想起的遊戲設定在腦中不斷縈繞。

……她走了。

我一邊目送逐漸遠離的馬車,一邊將握住的拳頭放在胸口。

……她走掉了。

我的胸口又隱隱作痛。她回到自己的國家……弗利吉亞王國。舒適的風吹撫,靜靜撫過我的頭髮。

……她真的把一切還給我後離開了。

馬車愈來愈遠,成為一個小點,最後連我也無法看清楚。牽住她的右手和碰觸她的嘴唇,依然縈繞著熱氣。

「普萊朵……」

不是向其他地方,朝著天空呼喊她的名字。首次在這個胸口點燃燈火、深深愛著的女人名字。

『我預知了。裡昂殿下以及亞尼莫奈的王國的未來。』

她全都曉得。我和弟弟們的事情……以及這個國家的下場。她分明一清二楚,也前來拯救我和這個國家。拯救並非自己祖國、渺小的這個國家。

『裡昂殿下,這個國家需要你。』

握住手、對我訴說的那番話,到底多麼拯救了我呢?

她認同國家需要我。我一直想聽見的話語,她親口對我訴說……對我訴說發自內心的話語。

她說我是「盟友」。

她稱冇有朋友、甚至被弟弟們怨恨的我為「朋友」。比起至今聽見的任何甜言蜜語,都讓我心動。許許多多女人希望和我許下未來的約定。然而她不一樣。她表示,那種感情在「盟友」的我們之間是不需要的……

這是第一次,我打從心底覺得自己和一個人有所連結。

連取消婚約也不變的關係……我未曾思考過這種事。因為以往認識的女人,往往隻要我告知冇有廝守終身的意願便離開了。不過,假如真的有這種關係的話,普萊朵願意和我一同實現的話──

我絕對會予以實現。

被女人渴求**以外的事物……被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我絕對會迴應她的期待。

我依然扭曲。身為個人,身為王者都一樣。倘若普萊朵冇有像這樣拯救我,我將在完全不瞭解內心、意誌和真相的情況下失去一切。

我認為艾爾文的話冇有錯。「冇有意誌的人偶」、「冇有主見」、「甚至冇有察覺我和霍瑪的本性」、「在人民身上尋求肯定」、「噁心」……完全正確,冇有可以否定的地方。隻不過,就算這樣我還是想為了國民活下去……無論我多麼扭曲,也想成為民眾的助力。

然而她說──

『裡昂殿下是高貴傑出的王者之才。』

『他纔不是人偶。比起自己,更愛人民,迴應周圍的期待,為了成為國王而奉獻己身。』

我的過去、未來和現在……全都被認同了。她說我不是人偶。連我自己也無法予以否定的弟弟話語,她肯定了一切。

因我而震怒的她,相當令人衝擊。我造成她那麼多困擾,她卻理所當然似的守護了我。她站在我麵前,指責弟弟們的背影看起來非常高大。猶如我年幼時不斷仰望的父王。

在那之後,她的話也不斷帶來衝擊。我不在的,艾爾文的統治。我一聽見在他的施政下痛苦、困窘的人民和國家,就手腳發顫,胸口疼痛。肩膀逕自僵硬,手掌冒出冷汗。

她的預知貨真價實。我親身理解了。我不曉得父王退位是幾年後、幾十年後的事情。隻不過那確實來臨的未來。令人恐懼到不得了。

人民陷入水深火熱,國家步向衰頹。弟弟們甚至在國勢衰弱後前來向我求助。向已經成為弗利吉亞王國王配的我求助。

那到底是何等地獄呢?我光思考就全身寒毛豎起。無須照鏡子,也知道體內血液褪去,臉色發青。假如看見國勢衰弱,弟弟們那麼希望的話,我一定……

想要回國。

可是,成為弗利吉亞王國王配的我做不到。怎麼能回亞尼莫奈王國。

我也曉得。能夠確信。身為弗利吉亞王國的王配,卻一心想返回亞尼莫奈王國而渴望、痛苦、煩悶、忙亂的自己。而最後,我作為弗利吉亞王國的王配,無法實現,違反自身意願、隻能拒絕的自己。

況且,普萊朵還回答艾爾文的問題。我在酒館被許許多多人民和衛兵目擊醉倒。弟弟們的統治。即使成為弗利吉亞王國的王配,我也為亞尼莫奈王國和人民著想的未來。最後,她說中已經發生的、弟弟們和父王的談話時,我看見極為吃驚的父王,再次確信了。

不隻我,她連這個國家的未來也拯救了。

『今後,無論你們遭受何種懲罰,我都不允許你們再出手危害這個國家,以及我的盟友裡昂殿下。』

她救出了除了同盟國以外毫無任何關係的我,稱呼我為盟友。

『假如你們冇有遵守這條命令,我將以「普萊朵•羅耶爾•艾比個人身份」與你們倆為敵……屆時我絕對會親手懲罰你們。』

普萊朵,她獨自拯救了我和國家。

為什麼她做到這種地步呢?假如我站在她的立場,肯定無法辦到。先不提自己國家,為了其他國家如此竭力,僅為了其他國家而付諸行動,我肯定冇辦法。

『你們當上國王後,希望做什麼呢?』

普萊朵詢問弟弟們的這些話,讓我率先浮現人民的笑容。假如他們能一直以自己的國家為榮,能夠和樂生活……假如我能就近一直看著他們。

那將會多麼幸福呀。

『假如一開始冇有想到人民,就到此為止了。你們冇有任何權利否定比任何人都擁有更高尚心靈的裡昂殿下。』

又是宛如窺探我心靈般的話語。我太過吃驚,臉部肌肉僵硬成目瞪口呆的表情,胸口發熱,膝蓋顫抖,喉嚨深處彷佛有東西往上湧出。

我開心得不得了。包含我的過去,她認同了我整個人生。不僅僅是表麵、勤學的知識技術,我第一次感覺,在更重要的地方,被人認同適合當國王。我被生下來後,首次遇見完全理解我的缺陷和欲求的人,認同了我的全部。感激和喜悅從全身滿溢而出,無法止住。向拯救了我深愛的國家和人民未來的她。

向拯救了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所有一切的她。

當我不禁抱緊她,她連這個舉動也予以接納了。

『裡昂殿下……請驕傲。請去愛。請渴求。』

她已經拯救了我的一切,夠多了,接著又開口說了。我過去緊緊蓋住、壓抑的一切,在她溫柔的允諾中解放了。

『因為你的心,以及你愛的這個國家……是這麼美麗。』

眼淚止不住。

喜悅、悲傷、開心、痛苦、感激、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我好開心。人性的情感這麼大量、強烈、如同浪潮般掀起巨浪、彼此混合,於我的體內用力呢喃。

高尚?高潔?美麗?這個世界最符合這些條件的不就是你嗎……我打從心底這麼想。

正因為她透過形形色色話語認同了我,我才認為她在這個世界比任何人美麗、尊貴、高尚、純潔。

『……你願意發誓,不管是生病、健康、富有、貧窮時。也會竭力深愛、守護國民,讓國家變得更好,持續守護他們的生活嗎?』

她第一次向我訴說愛。她質問了我對國家、人民的愛。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因為,我是為此才誕生到這個世上的。

在這個國家的人民期望下,體內流著深愛國家的父王和母後的血,誕生於世。

我比任何人都冀望、渴求這個國家的和平和繁榮。

身為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最重要的是作為「我自己」,誕生於這個國家於有榮焉。

我的血肉和心靈,從一開始全都屬於這個國家。

愛到發狂。就是我對亞尼莫奈王國的愛情。

我收緊了摟住她的手臂,接著對國家許諾永遠的愛情誓言。

「……真是太可惜了。」

父王站在即使已看不見,也持續望向馬車遠離方向的我身旁。您指什麼呢?我一問,父王便彆有深意地淺笑,拍了我的肩膀。

「假如普萊朵第一公主不是第一王位繼承人的話……就不需要取消婚約了……」

低喃抱歉的父王,令我笑著回話。我冇料到父王會那麼擔心。

「普萊朵……準備那份和她取消婚約的條約時,我的心好痛。」

一想到和她的關係就這樣解除。突然感到惋惜。我不禁排斥解除婚約。即使她對我說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一想到已經不是過去的關係,我的胸口依然疼痛。

「不過,我還是喜歡這個國家和人民。深愛著,任何事物都無法取代。而且……」

『裡昂。我很期待再會的那一天。』

還能「再會」。還能見到惹人憐愛的她。

今後,還能不斷聽見她聲音,看見她笑容。僅僅如此,我就已經非常幸福了。

「以後我還會和普萊朵見麵。作為『盟友』。」

盟友……不知為何這個詞彙不會令我胸口疼痛。我甚至為這份關係感到自豪。我和高尚、高貴、純潔的她是「盟友」。我僅僅因為不能再以「未婚夫」的身分碰觸她的秀髮和肌膚感到惋惜。假如知道會對她產生這種情感,能在未婚夫時期更撫摸她、在她身上留下更多愛的證明就好了。

「恩人」「救世主」「未婚妻」「盟友」。

無論哪個詞彙都不足以形容,我想留下更多對她的這份心意的特彆之處。

……未來,我一定不會和普萊朵結合。因為我有我的,她有她深愛的國家。

正因如此,僅僅一瞬間就足夠了。希望她滿腦子想著我。希望我能占據她全身。

我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心懷這種情感。

縱使未來我身為國王,會和彆的女人共度未來,我想將唯一的特彆心意獻給她。

我冇有碰觸那惹人憐愛的嘴唇。能碰觸她那裡的,唯有會陪伴她、永遠愛著她的唯一男人……不過,就算是嘴唇旁也好。

我忍住想親在嘴唇的念頭,親吻落在嘴唇旁。當作我的初戀是你的證據。

我不曉得「初戀」會這麼令人胸口疼痛,讓人炙熱如火。伴隨苦痛,甜蜜又悲哀的愛竟然令人渾身發熱。

「我很期待近期見麵的那一天。去見弗利吉亞王國……普萊朵。」

我一閉起眼,她的身影就好像在眼前一般浮上眼前。優美的聲音在腦中縈繞,就好像她在我耳邊呢喃似的。

胸口的心動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我從什麼時候真的愛上了普萊朵?……我自己也不曉得。

當她全盤接納我的弱小時嗎?當她告訴我真正的願望時嗎?當她全盤否定、肯定至今的感情時嗎?當她握住我的手,宣言會讓我幸福時嗎?當我知道她救了這個國家時嗎?當她把一切還給我時嗎?當她稱我為盟友時嗎?當她否定艾爾文的話語時嗎?當她將我對國家的愛編織成誓言時嗎?……回想起來,她過於撼動我的情感了。

隻不過,我愛上她了。這是不會動搖的事實。

我愛著國家,愛著人民,即使如此也多到從胸口滿溢而出這份愛情……假如我能得到一個放置的場所。

我希望那是普萊朵。

繼續愛著她吧。

直到有朝一日應該讓這份愛戀消失……那一天為止。

「普萊朵殿下……您的身體還好嗎……?」

有人叫了發呆的我。我轉頭一看,是卡拉姆隊長。大概是他從旅社買的,一隻手還拿著熱氣騰騰的紅茶窺探著我。

我滿臉發熱,到達旅社後也一動也不動,坐在馬車旁的椅子上讓侍女扇風。我全身燙到就像感冒了,腦袋一片空白。

「那個……您願意的話請用。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由於紅茶熱氣的緣故嗎?卡拉姆隊長臉微微紅了。他報告退房手續也已經辦妥了,把紅茶遞給我。我接下杯子一看,紅茶的香氣讓頭腦清醒多了。肩膀也自然放鬆了。

我突然在意起環境,環顧四處,除了兩名侍女和卡拉姆隊長以外冇有人。察覺我的視線,卡拉姆隊長低聲說:「亞蘭和艾利克去找帶走亞瑟的史提爾殿下。華爾正在拿最後的行李。」

我們回到旅社後,華爾聽從史提爾的指示搬運行李,現在所有行李幾乎已經搬上馬車,也都整理好了。我到底發呆多久了?

為了整理思緒,我喝了一口紅茶。柔和的香氣在口腔內散開,讓我鬆了口氣。

「……您……稍微冷靜下來了嗎……?」

卡拉姆隊長的聲音讓我抬頭看他,歪頭不解。接著我想起了自己為什麼發呆這麼久……然後臉又熱起來了。

腦海中彷佛有個爆炸聲,點火了。我的臉色大變,令卡拉姆隊長慌張地對我道歉:「非、非常抱歉!!」

「不……不會!我冇事,我才應該道歉。從剛剛就給各位添麻煩了……讓你們看到難堪的場麵……」

我總算讓頭腦運轉,趕忙道歉。不過當我一想到在馬車上已經在眾人麵前展現令人遺憾的模樣,臉又更熱了。

「冇這回事!那個……裡昂第一王子的行徑太突然了。」

卡拉姆隊長僅提到裡昂名字時降低音量,並笑了出來。我一邊迴應他笑容,一邊想起方纔裡昂的話。

……「初戀」。裡昂對我這麼說。

我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至少遊戲中,裡昂和普萊朵之間完全冇有戀愛情感。隻不過是恐怖的支配者和被支配者罷了。普萊朵用言語和權力束縛裡昂,也為了刺激他的心理陰影,經常道出「嫉妒」或「愛」之類的詞彙,不過從其中完全感受不到真心的成分。即使緹雅菈進入裡昂路線,普萊朵頂多認為自己的玩具被搶走,以及憎恨、瞧不起緹雅菈,除此之外並冇有未婚夫被搶走之類、和其他攻略對象不同的特彆情感。裡昂也一樣。隻把普萊朵當成恐懼的對象,完全冇有愛情存在。連心地善良的裡昂也絲毫不同情,自大狂妄、殘忍無比的普萊朵。他對緹雅菈的愛慕萌芽時,也絲毫冇有罪惡感,不如說老是擔心自己的心意是否會傷到緹雅菈。在普萊朵被製裁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普萊朵並非「未婚妻」,頂多是名「應該打倒的敵人」,對普萊朵而言同樣如此。然而……為什麼?「初戀」……的意思是?親吻臉頰的意思又是?

隻不過在遊戲中冇提到,裡昂第一眼見到普萊朵時,產生好感了嗎?假如普萊朵是他喜歡的類型,隻是在遭受對方殘酷的對待之前一直懷著情意的話……那麼我在不知不覺間,踐踏他的好意了。

被親吻的嘴唇旁依然留有熱度。被往後撥開的頭髮、耳朵依然刺痛。在卡拉姆隊長對我開口前,我腦中一直想著裡昂。

事已至此,普萊朵,我……應該要愛上他嗎?我前世生活平淡,和戀愛毫無緣分,至今為止我完全不曉得什麼是戀愛。

解除婚約並冇有錯。隻有這件事我能肯定。隻不過,在遊戲中普萊朵和裡昂也有有名無實的婚約關係。而裡昂在離彆時對我傳達了好意。那麼我應該迴應他的心意嗎……

「……我認為您已經迴應了。」

又不小心發呆,聽見思索詞彙的迴應,令我訝異地轉頭。我一看,卡拉姆隊長眼神柔和、麵帶微笑直盯著我。刹那間我以為聽錯了,不過其紅褐色的眼睛確實看著我說話。

「裡昂第一王子稱普萊朵殿下為『初戀』……普萊朵殿下的所作所為對他就是這麼重大吧。」

我的所作所為……?他到底指什麼事呢?我不認為取消婚約會直接連結到「初戀」。

「親吻臉頰的涵義是『親愛』、『好意』……而他最後冇有叫普萊朵殿下『愛人』,而是『初戀』。」

卡拉姆隊長輕輕握住我的手。由於碰觸貴重品般,他小心翼翼地從指頭輕輕撫摸。被紅茶溫暖的指頭,稍微溫暖了卡拉姆隊長手套底下的手指。

「如果我是裡昂第一王子的話……會透過親吻普萊朵殿下和訴說那些話,獻上這份心意。」

他的臉微微泛紅,筆直盯著我瞧。風輕輕搖晃他帶點紅色的頭髮。

「『我曾愛著將我的心靈、榮譽、愛情全都奪回的你。我心懷感謝,將自己特彆的愛獻給你。縱使不會結合,唯有這份感激……以及現在這一瞬間的愛,毫無疑問屬於你』類似這樣的話。」

世界變得明亮。

卡拉姆隊長的話令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如同眼前的霧散開般,視野開闊了。我終於理解裡昂那些話和行為了。

他曾愛著我。

無關乎遊戲世界和設定,他愛過我這個人。他將感激化為具體形式和言語贈送給我。深愛祖國和人民的他,送給了我特彆的情感。

他的心意令人非常喜悅。

這一定還不算戀愛。即使如此,他不是對遊戲的普萊朵,而是對我這個人抱持這麼多的好意和感激,令人開心不已。我在遊戲中隻會帶給他不幸,能從他手中收下這份特彆的情感,讓人很高興。

「或許普萊朵殿下冇有察覺,不過看在我們眼中,您帶給裡昂第一王子許多善意、關懷及同情。裡昂第一王子肯定將一切……以現在能實現的形式悉數迴應了您。」

……他迴應了我。卡拉姆隊長這番話,令我胸口一縮,變得溫暖。我竟思考是否應該視之為戀愛,令人羞愧。不是該由我迴應。迴應了我的心意,以及我希望讓國家和人民獲得幸福的願望,是裡昂。而當時我確實收到他心意了。

「……謝謝。」

我對依然眼神溫和望向我的卡拉姆隊長致謝,對他回了發自心底的笑容。卡拉姆隊長睜大眼,似乎難為情地臉紅,肩膀大幅晃動。我緩緩回握他牽住我的手。途中,他訝異地指頭微微發抖。

「真的……如同亞瑟所說,是名出色的男士。」

我憶起當天晚上亞瑟對我說過的話,不禁笑了出來。

『卡拉姆隊長很厲害……他從以前就很體諒他人,會察覺他人內心深處的想法或煩惱……帶來答案。』

竟然擁有這麼出色的前輩,亞瑟和騎士們真的很幸運。我的臉頰放鬆一笑,接著卡拉姆隊長嘴唇發顫,麵紅耳赤。

「您……您過獎了……!!」

我冇料到卡拉姆隊長會垂下臉,和端來紅茶時就像不同的人,令我不禁笑了出來。

他的臉變得比摻著紅色的髮色還要紅,隻是被王族稱讚就這麼惶恐,看來他是個非常正經的人。

「卡拉姆……普萊朵殿下……?」

另一道聲音讓我轉頭一看,是亞蘭隊長。他站在史提爾背後,而他背後則是亞瑟和艾利克副隊長。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訝異地雙眼圓睜望向這裡。因為直到剛剛都神遊太虛的我已經能動了嗎?不過,幸好大家正好回來了。當我想趕緊為剛剛添麻煩的情況道歉的那一瞬間。

「啊!不對,不是的!?」

卡拉姆隊長宏亮的聲音先響起了。不曉得為什麼卡拉姆隊長就像找藉口似的紅著臉大聲說話,讓我歪過頭。仔細一瞧,我察覺他們四人不隻眼睛,連嘴巴也張好大,凝視一處。我沿著他們視線一看,來到卡拉姆隊長回握我的手。難不成他們誤會第一公主被冒犯了?我不安起來。不對,至少現在緊緊回握手的人是我纔對!

「卡拉姆隊…………我找卡拉姆商量事情。多虧有他,我整理好思緒了,真的非常感激。」

我在不失禮的情況下鬆開握住卡拉姆隊長的手,接著他也放開了手。接著我朝向四人說「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已經冇事了」,對他們露出笑容。

「王姊真的……冇事了嗎?剛剛那件事……」

「是啊,我冇事了。多虧了卡拉姆……我現在隻是覺得開心。」

我不禁害羞地笑了。不過,四人似乎尚未放下心,來回看著我和卡拉姆隊長。這個時候──

「主人!!要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再不出發就要天黑了!」

突然聽見了怒吼聲,所有人都轉頭看過去。直到剛剛都忙著搬行李的華爾,以不耐煩的樣子靠在堆好行李的馬車上,瞪視這裡。他不斷咂嘴,煩躁地等著我們搭上馬車。

「……總之先出發吧,王姊。在馬車內還請繼續說明。」

史提爾歎氣說道。我回覆後,所有人便緩緩走向馬車。我忽地一看,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開心地……有點奸笑地肘擊卡拉姆隊長,對他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亞蘭、艾利克。拜托你們其中一個人把車伕位置換給我。」

臉依然通紅的卡拉姆隊長的要求被兩人拒絕……也是啦,畢竟這麼做得重新換衣服,這也無可奈何。老是待在馬車中也挺累人的吧?

亞瑟站在卡拉姆隊長背後,眼底閃著燦光,來回看著我和卡拉姆隊長。他最後對上我的視線,眼神彷佛在說:「卡拉姆隊長果然很厲害吧!?」他閃閃發亮的眼睛令人覺得很可愛,我笑著點點頭,他這次真的回了我充滿喜悅的滿麵笑容。看來他真的很尊敬卡拉姆隊長。

亞蘭隊長和艾利克副隊長坐上馬車前座,我們也魚貫走上馬車。接著馬車行駛前,不知為何車內充斥著微妙的氣氛。亞瑟顯而易見想瞭解細節,依然來回看著我和卡拉姆隊長,而卡拉姆隊長因部下的眼神而難為情,滿臉通紅垂下臉。於是史提爾緩緩開口問:「那麼王姊。你剛纔說的『開心』是指……?」雖然我想按照順序說明卡拉姆隊長對我說了什麼,但我心生猶豫,無法好好講話。老實說在本人談這些,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卡拉姆隊長更不好意思吧。就算我想表示待會再說,不過馬車纔剛駛離亞尼莫奈王國。接下來得花一段時間才能到達弗利吉亞王國,在那之前我冇自信熬過這份沉默……

叩叩。

突然傳出敲擊馬車車窗的聲音……行駛中的馬車車窗。

所有人都曉得那是誰,亞瑟向我和史提爾確認意願後,拉開窗簾。窗外,華爾肩上扛著凱梅特,讓賽菲柯抱住腳,在我們的馬車旁並行。他用特殊能力在腳邊產生泥土塊,在地麵滑行,移動時就像在衝浪一樣。馬車的速度分明挺快的,他輕而易舉地跟在一旁,真了不起。

「什麼事?」

我向窗外一問,華爾一臉厭煩地看向我們。

「從讓人搬行李時到上馬車後都一樣,你們這些人真的很麻煩。」

冇想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怨。看來他從剛剛也聽見了我們交談。雖然史提爾說「和你無關」,不想理他,華爾不在乎地頻頻咂嘴。

「主人被親的地方是嘴還是臉頰?主人是否愛上了那個公子哥?騎士和王族都是這種德性。」

咳咳!!

華爾毫不修飾的直球發言,讓所有男性全都咳了出來。「喂!!」我一敲打窗戶,華爾一開始就在得意奸笑,那笑容真的有些討厭。他一邊說「雖然我不曉得詳情」,一邊透過窗戶在近距離看我。

「到底怎樣,主人?被那個公子哥親嘴了嗎?看你這種反應,當真愛上對方了?還是說早已跨過那條線,終於成為『女人』──……」

「我被親的地方是臉頰我和裡昂之間是清白的他是我重要的盟友冇有其他關係!!!!」

在華爾說出更多下流話題前,我一口氣大聲回話,蓋過他的聲音。我太憤怒,當場站起來,不過在狹小的車廂內不小心撞到車頂。華爾一看,從窗外指著我大笑。哇哈哈哈哈!他的笑聲令人火大,我認真想應該當場給他下點命令的。

「什麼啊!這不是很好嗎?對吧,小子們!!」

華爾又笑得更大聲,我心想差不多該有人生氣了吧?轉頭一看。不過……

「………………」

不知為何,卡拉姆隊長、史提爾和亞瑟都彆開臉,一語不發。他們三人隱約露出的耳朵都紅了。我撞到馬車的模樣那麼好笑嗎?說起來,馬車前座也冇有抱怨聲。

「真是的,隻不過親一下嘛。親的是臉頰、嘴巴、胸部、或腳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

華爾漫不在乎的話語,讓史提爾和卡拉姆隊長同時叫喊。他們終於看了過來,兩人臉都好紅。

「那個公子哥也太可憐了。明明是未婚夫卻被主人當作『盟友』,彆說上床了,不過親一下週圍就吵吵嚷嚷……」

「那時候已經不是未婚夫了!是『前』未婚夫!!」

「………………啥?」

史提爾的怒吼聲讓華爾驚訝地回看。華爾冇勁似地手靠在車窗上,抬起臉。滿臉通紅的史提爾難得怒火中燒地怒吼。他大聲說話也讓卡拉姆隊長轉頭看過去,亞瑟也有點吃驚。

「王姊和裡昂王子解除婚約了!!現在王姊不是任何人的!!」

史提爾的話令華爾不僅睜大眼,甚至張大了嘴,一語不發。我心想怎麼了,那瞬間……他突然失去平衡,從窗邊消失。

「嗚哇!?」我聽見凱梅特和賽菲柯的慘叫聲,刹那間著急了一下,不過馬車後麵立刻傳來賽菲柯有精神的怒吼「這樣很危險!好好操控能力啦!!」令人鬆了口氣。之後過一陣子,我從窗戶窺看情況,華爾再次使出能力與馬車並行。

「主人,剛剛他說婚約取消了,是真的嗎?」

或許因為跌了一大跤,他焦褐色的頭髮有點亂。我向絲毫不在意頭髮亂糟糟、不悅瞪視我的華爾命令並點點頭:「現在還冇有公開,不可以對外張揚。」他好一陣子和馬車並行,透過窗戶直盯著我眼睛。雖然他一直在聽我們交談,看來似乎還不曉得我取消了婚約。

我還在想他會瞪視到什麼時候,接著他一語不發,這次加速到比馬車更快,身影逐漸從窗戶旁消失。我心想怎麼了,而史提爾、抬起臉的亞瑟、卡拉姆隊長都歪頭不解。接著不曉得怎麼了,輪到馬車逐漸減緩速度,最後停了下來。就在卡拉姆隊長朝向兩名駕駛開口詢問的瞬間。

「呀哈!!!!」

華爾突然笑了出來,接著便傳來馬車中也一清二楚的地鳴聲。難道、難道、難道!?

十分熟悉的震動讓我往窗外一看,馬車周圍的地麵整個往上隆起來。亞瑟似乎也察覺了,大叫:「連馬一起嗎!?」同時間,從駕駛座傳來馬匹驚慌失措的鳴叫聲。

轟隆隆隆隆,地鳴聲持續作響,下一瞬間,我們身體猛力被慣性法則牽動。在地麵上快速滑動,如同巴士突然發動,我和史提爾摔向椅背,亞瑟和卡拉姆隊長往前撲倒。

「什麼狀況!?敵襲嗎!?」

「不對!!大概是華爾的特殊能力……」

「他連同馬車移動了地麵嗎!?」

亞瑟回答了卡拉姆隊長的疑惑,而史提爾緊皺眉頭,瞪向華爾所在的駕駛席。

哇哈哈哈哈哈哈!駕駛席傳來華爾愉悅的笑聲,不知為何連亞蘭隊長也興奮大叫。

「真厲害啊!!!!喂!還能更快嗎!?」

「亞蘭隊長!!請不要鼓舞這傢夥!!」

應該要讓速度慢下來!!艾利克副隊長難得動怒。華爾因應亞蘭隊長的希望加快勢頭,提升速度。窗外的景色以飛快的速度流逝。又是雲霄飛車。用這種方法,確實能比馬車更快回到弗利吉亞王國!不過就在鄰國,搭馬車也能在今天到達啦!!

「華爾!!速度放慢一點!!」

聽見我的命令,馬車速度緩緩慢下來後,不知為何華爾仍一直愉悅地不斷大笑。

我們總算放心,馬車不到一小時就抵達了弗利吉亞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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