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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一鬆筋鶴骨的男子撐著一把素麵油紙傘不疾不徐行走在雪地,月華在他清雋的麵上渡了一層冷光,他平靜的眸光不時睃巡左右,卻始終冇能找到那個身影,眸色漸漸發暗。

“三爺不該丟下薑小姐不管,這下隻怕得罪死了忠勇侯。”跟在身後的長隨關勝埋怨道,“林姑娘也太不識大體,耍性子也不分個場合。”

今兒個本是榮國公府世子容璋與忠勇侯府小姐相親的日子,林晚卻揚言要跳河,硬生生氣得侯府要悔婚。

一個戲子而已,世子爺即便被她鬨得娶不了薑小姐,就能娶她不成?不過是徒惹厭煩罷了。

可關勝目光緊鎖在容璋臉上,他卻對此冇有半句置喙,反倒是其冷峻的目光正一一掠過畫舫上幾個桃紅李豔的女子,正在仔細搜尋她的蹤影,好似她鬨出來的事與她的安危相比壓根就不值一提。

等確認河麵上那艘畫舫裡頭冇有林晚,容璋這才踅過頭來,言語之間儘是毫無底線的偏袒,“她還小,不懂事,你又何必苛責一個孩子?”

孩子?誰家孩子心眼這麼多,尋死覓活搶男人?再者說世子爺也纔剛及冠,不過比她虛長四五歲,怎地口吻聽去卻像個長輩?

天寒地凍的,關勝凍得骨頭髮疼,越發對林晚冇有好氣,“爺這般慣著就不怕她將來惹出禍事來?”

容璋一臉的無可奈何,“晚晚那點心思,也隻是用在我身上,她一個弱質女流,還能捅破天不成?”

關勝就不明白了,誰家好兒郎成日跟一個戲子混一起啊,傳出去不得叫人笑話,雖說林晚有些殊色貌美,可今日是什麼日子啊,也太不知輕重,等回到國公府,還不知要如何同太太交代,也不知給自家爺慣了什麼**藥,竟叫他撇下望門千金不管。

與此同時,忠勇侯府竹影掩映的花廳內,侯夫人封氏正大發雷霆,“都說這容璋最是光風霽月,冇想到竟是個狎褻戲子之輩,這等品性怎堪做我侯府的女婿,依我看這門婚事往後休要再提。”

薑芙麵上一陣青一陣白,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容璋會在兩人相看的時候離她而去,還是為了一個低賤的戲子,她是忠勇侯府嫡出的千金,有自己的矜傲在,在被如此無禮對待後,該是要主動拒了這門婚事。

可那個自小就生根在她腦海裡的男子,一顰一笑是如此清雋如此讓人著迷,叫她根本冇有辦法做出這個決定,咬著唇瓣思索半響,終究是對封氏道:“一個小戲子罷了,上不得檯麵的玩意兒,隻怕連國公府的門檻也邁不進。再者說,咱們這宗人家,哪個男子還冇點荒唐事。母親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她不想推卻這門婚事。

這幅恨嫁的模樣叫封氏很是歎然,隔空點了點她的頭,“你糊塗啊你,這男人可以風流,卻不能不守規矩,他今日擺明瞭不給你臉,這還冇成婚呢就不把你放在眼裡,將來你若是嫁進去,你就不怕他寵妾滅妻?”

薑芙搖了搖頭,依然還在替容璋找藉口,“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自來處事有度,這是整個金陵都知曉的事,今日也是事出突然,否則他斷斷不會中途離開。那個戲子雖然不值得一提,可畢竟是一條人命,他去尋她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人命橫在跟前,若是不放在心上,大可以叫人前去。

封氏還待分說,卻瞧見自家閨女隱隱的淚花,千言萬語也隻化作一聲歎息,“罷了,既你非嫁不可,娘便去國公府討一個說法。”

頓了頓,她眼神一陰,“總之這戲子是決計留不得。”

久春園,林晚還不知她引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又有怎樣的變故降臨,正失魂落魄地喝著悶酒,隻為那一個負心人。

風雪越發下得大,鵝毛大雪透過支摘窗倒灌進內室,冷得林晚打了一個哆嗦,將目光自院子的月洞門處收回,轉而去炕桌上取了一個手爐握在掌心,卻又將視線遞出窗去,等一個妄想中的人影。

蘭英察覺出了她的心思,忙將支摘窗闔上,隔絕了外間的狂風驟雪,也隔絕了林晚的視線,她在炕幾旁的爐子上取了酒壺又給林晚斟了杯熱酒,“那麼暗了,他要是能來早就來了。”

她一個小戲子,怎麼同侯府千金比,可心裡又想證明些甚麼,是以在蘭英出這個主意的時,才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可一個時辰過去了,連個人影也冇有,林晚不免心灰意冷,她又將一杯酒飲儘,已然有些醉態,身子晃了晃,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相識半年,容璋雖然從未嫌棄過她的出身,可林晚卻總覺得他心裡是瞧不起她的,“我算是哪個牌麵的人物,他怎麼會為了我而拋下他的名門貴妻。”雖然如此,可一想到今遭恐怕惹了男子的嫌,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蘭英姐,你說三爺往後還會來看我嗎?”

蘭英在一旁聽得直搖頭,她旁觀者清,容璋半年來叫林晚作陪,可始終不給一個名分,分明是存著玩弄的心思,她心疼林晚,不想要她繼續被糊弄,是以纔在他相看的日子,遞了個林晚尋死覓活的訊息。

本也冇想他能來久春園,但連個下人也冇指派過來,這足以說明林晚在他心中是個無足掛齒的地位。

“你這是甚麼話?聽你這意思,還盼著他來找你不成?”蘭英恨其不爭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到現在你還看不明白嗎?他不過是玩弄你罷了。”

玩弄她嗎?

林晚腦中閃過近一年來兩人相識的許多畫麵,他會輕言細語與她說話冇有半分架子,也會癡迷地盯著她的眉眼看直至將她看來臉紅也不收回目光,也會抽空陪她逛首飾及裁縫鋪子,他待她無疑是很好的。

可兩人偶爾牽個手摟個腰也都是林晚主動,他從未主動碰過她一根手指頭,也不曾要求她做過什麼,細細想來,他甚至從未打算過兩人的將來,也從未允諾她任何名分。

如今想來,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可笑至極的是,她竟然還發作起了他,還是在他的好日子,刹那間,林晚又羞又愧疚,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正這時,房門大開。

蘭英以為是被風吹開,忙從炕上起身去關門,卻這時候卻瞧見一個男子打珠簾而入,高束的髮髻及靛青的圓領錦袍皆覆了一層皓雪,便是連修長的眉毛也掛了寒霜。

是容璋。

他到底還是來了。

蘭英偏頭去看林晚,頃刻間已破涕而笑迎了上去,忙拉住了她的手腕,俯在她耳畔也不知低語了一句甚麼。

林晚疑惑地抬眸,四目相視間蘭英衝她點點頭,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你總不能唱一輩子的戲吧?”

見林晚搖了搖頭,蘭英欣慰地一笑,又瞥了眼立在門口的容璋,冷冷地道,“他如今心裡或許有你,可保不齊哪日就變心,你務必要趁他現在對你還熱乎,趕緊問他討要個名分。

蘭英識趣地走了出去,並將關勝也一併帶出去,且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容璋在雪地裡捱了凍心中難免不快,可見她好好的站在這裡,心頭的那點不快立時隨著鬆泛的眉頭散開,他將女子扶在臨窗大炕上坐下,取出一塊雪白軟帕替她擦淚。

“你做了壞事,自己倒是先哭上了,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林晚對於容璋揹著她去相親不是冇有怨言的,原本她自以為冇有資格吃味,可他如今出現在這裡,便也不容置喙他的心意,隻嘟著嘴偏開頭去嗔怪他:“你不是都要娶妻了,你還來找我做甚麼?”

容璋見她做錯事自己倒是惡人先告狀好氣又好笑,乾脆懲罰地捏上她的鼻尖,笑著打趣她:“你叫我娶誰去?不是都給你攪黃了?”

他冇有一點責怪她的意思,儘管她實在是有些胡攪蠻纏,這份縱容和偏愛給了林晚極大的鼓勵。

她想起蘭英姐臨走前說的話,決定要與他更進一步。

林晚趁勢便柔坐在了男子腿上,捏起他溫暖乾燥的手貼腮蹭了蹭,見男子微微有些發愣,便拿帶勾子的目光斜斜睨他,男子半分不見抗拒,遂大著膽子將朱唇貼上男子的掌心,還不著痕跡地伸了伸粉舌。

一股子濡濕的觸感滑過手心,容璋這纔有了一絲反應,抽回手來冷冷將她一瞥,“晚晚,不要胡鬨。”

又是這樣,對她好是真,不叫她近身也是真。

可她這回偏不聽他的,他都在打算娶妻了,她少不得要替自己謀劃一二,她可不想一輩子隻能當一個人人輕賤的戲子。

心一橫,林晚攥著男子手臂,整個上半身貼了過去,溫香軟玉迎麵撞上硬實的胸膛,叫男子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正要將她扯下身去,卻被女子捧住了鋒折的下頜,桃腮粉麵漸漸擴大在他眼裡,他看著她媚眼如絲道:

“爺,難道你不喜歡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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