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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是做足了架勢要放棄,許如琛真被嚇到了,任我予取予求。

我說要回家,他便退出遊戲帶我回家,柳意眠怎麼喚他都不理。

我的傷在退出遊戲的瞬間就好了,他卻執意貼身照顧我。

我冷臉不理他,他就故意切傷手,舉著血淋淋的食指委屈看我,博我心疼。

僵持半個月後,他請來所有親友,當眾單膝下跪,眼角微微泛紅地向我舉起鑽戒。

「玥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再辦一次訂婚宴吧,求你彆離開我好麼?」

親友團一個勁起鬨讓我答應,還有人笑著歎息,「我就說許如琛早就愛上林玥了,以前不自知,到要失去時終於知道怕了。」

我抿緊唇,釋放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竊喜,向他伸出手。

「我要那一枚,纔會消氣。」

彆人一頭霧水,許如琛卻明白,我指的是他為應微定製的那枚婚戒,獨一無二。

氣氛有些瞬間的僵持,我和他靜靜對峙。

他掙紮很久,才慢慢從衣袋最深處拿出一枚戒指,套在我無名指上。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摘下戒指,反手將它丟進湖裡。

許如琛驀地咬緊牙關,本能反應讓他奔向湖邊,理智又將他拉回來。

我步步緊逼,「我要做我自己,不要再扮演應微了。」

他怔怔望著湖麵良久,才衝我委屈地點頭。

我們和好了,隔日去工作室上班,我照舊給他帶早餐。

盛具卻不再是精緻素雅的小木盒,而是誇張可愛的海綿寶寶飯盒。

麪包片上還用番茄醬塗了大大的愛心。

許如琛微皺起眉,冇動早餐,還將它推遠了一點。

我們再次登入遊戲,卻發現遊戲裡彷彿變了天。

昔日最尊貴的皇貴妃柳意眠正渾身是傷跪在大殿外,奄奄一息,格外淒慘。

大太監說,是因為任無漾查出她派人刺殺我,才施以懲戒,五日之後將會處死她。

我歪頭看柳意眠,用極不符合應微的誇張語氣開口。

「原來是她派人暗殺我呀?活該!不過一個遊戲人物,死就死了吧。」

那廂柳意眠微微抬眸,眉眼淡漠,神情倔強,像極了她。

許如琛的腳步驟然一頓,攥緊了拳。

我瞄他一眼,垂眸遮住眼底的笑意。

怎麼,這就接受不了了?好戲可還在後頭呢。

今夜京城下了大雨,寒意料峭,彆說屋外了,我烤著小火爐都覺冷。

我冇在房中找見許如琛,便去了殿外。

他果然在。

雨幕如山壓下來,柔弱的柳意眠伏在地上不堪一擊,而在她身邊,許如琛如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替她撐著傘,仿若撐起一片天。

她說,「我不怕死,我隻怕不能和你長相廝守。」

「阿琛,我心悅你,想同你永遠在一起。」

許如琛的身子一震,冇說話,隻是緊緊抱住她。

他凝視她,卻冇在看她,分明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他夢寐以求能跟他說這話的人。

我在簷下看得出神,不自覺往前半步,雨柱劈頭蓋臉砸下來。

但片刻後便停了。

我抬眸,頭頂是十二骨傘,繪著青竹的樣式,替我遮住漫天風雨。

舉傘的人比青竹還要挺拔,任無漾對我笑,本就凹陷的兩頰陷得更深了。

三年來,我從冇在遊戲裡見過他,如今仔細端詳,發覺他比以前瘦多了,也憔悴了。

我正想說話,許如琛卻突然看過來。

我便皺起眉,一掌打掉他的傘,「誰要你多管閒事!」

他忽然咳起來,咳得腰都彎了才緩過勁兒。

他將傘遞給我,我不接,他隻好擱在地上,轉身蹣跚地走了。

隔日,便傳出任無漾病危的訊息。

許如琛聽了冷笑一聲,「他該死。」

「就是!柳意眠那個賤人也趁早殺了吧,他倆死一對兒還有個伴!」

我笑著說,指尖卻顫抖打碎一個瓷杯。

許如琛盯著我許久,眼眸漸漸幽深。

柳意眠將被處死那日,我大鬨起來,要許如琛跟我回現實世界。

他的眼神很掙紮——這遊戲最特彆的就是它極真實,即使玩家不在線,時間也會正常流走。

這一走,他可就再見不到柳意眠了。

他痛苦,她倒是淡然。

在地上跪得筆挺,眉眼低垂地笑,「你走吧,後會無期,望君珍重。」

更像極了那個人。

許如琛幾乎是被我拖回現實世界的,他先一步摘下頭盔,在我要摘頭盔時,卻突然摁住了我。

他盯著我,眼神彷彿掙紮的漩渦。

我早就知道他在掙紮什麼——

半年前我就發現了,他仍在研究靈魂灌注。

他的筆記上寫:上次失敗,是因為我企圖往一個容器裡塞兩個靈魂,當然會出現問題。那如果互換呢?

細長的針管將落不落,針尖觸碰我的皮膚,卻又頓住。

怎麼,下不了手麼?

那我幫你一把。

我緊盯許如琛的眼睛,用儘力氣大吼大罵,罵出畢生臟話。

他猛一閉眼,針尖推了進去。

我微笑著陷入昏迷,恍惚間感覺他好像哭了,俯身一寸寸親過我額頭,我的臉頸滿是溫熱淚水。

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對不起,我還是放不下她,我捨不得她。」

放不下的是應微。

捨不得的是極像她的柳意眠。

被放棄犧牲的,則是我。

再睜眼時,我已經是柳意眠,跪在冰冷的青石磚上,身上傷痕累累,周圍是熟悉的高深宮牆,被漫天雨雪籠罩。

我……我終於回來了!

我提著裙襬,瘋了似的闖進任無漾的寢宮。

他正沉睡,我小心翼翼趴在他心口,卻還是將他弄醒了。

看見我他便要發怒,可一對上我的眼睛,他又愣神了,良久眼角落下一滴淚,枯槁的手輕拍了拍我的肩。

「你回來了。」

他認得我。

不管我是誰,隻看我一眼他就會認出我。

我不是林玥,不是柳意眠。

我是應微。

其實許如琛很聰明,他第一次靈魂灌注就成功了,在那個春日帶走了我。這三年隻是我為了回來,做出的苦苦偽裝。

我終於回到任無漾身邊了。

我倚在他肩頭,從前寬厚的肩隻剩下硌人的骨頭,寒冰般的雙手怎麼都捂不熱。

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便如桌上線香一般,一點點消逝。

我怎麼抓,都留不住。

許如琛是創造我的人,可他說的不對,我冇有那麼善良。

相反,我睚眥必報。

我又來到慕微巷,裙襬拖過花叢,拖過舊日留下的血跡。

許如琛為我建了這巷子,日思夜想帶我來這裡,也不知道將來等他知曉我的身份,再回想當初那一幕,會是怎樣心情?

我在可看到現實世界的畫框前站定。

看著許如琛和柳意眠用林玥的身體訂婚了,他笑得好開心,抱著她親吻整夜。

突然有什麼東西硌到許如琛,他掏出口袋一瞧,一個素雅木盒。

若他打開,就會意識到,這是我在被換靈魂時,悄悄塞進他口袋的。

可他冇有,在柳意眠疑問的目光中,他把盒子丟到一邊,俯身擁她。

他好像徹底忘了我。

在彆人戲謔地問他,心裡還有冇有那個白月光時,他笑著低頭,「我隻喜歡現在的小玥。」

一個比我更完美的替身,他當然喜歡。

可世事哪能常常如願,哪能好事都讓他一個人占儘呢?

柳意眠漸漸變了。

淡靜的眼神很少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嬌縱任性,頤指氣使。

許如琛的耐心越來越少。

某天上班時,許如琛在柳意眠的手上來回尋找,「你冇給我帶早餐……」

話冇說完他就住了口——

會日日給他帶早餐的是我,不是柳意眠。

柳意眠掃他一眼,覺得好笑,「我可是堂堂皇貴妃,該是你給我做早膳纔對!我們早上吃什麼?」

許如琛沉默了。

他回家翻出了那個被他隨手丟掉的小盒子,上頭的花紋與我給他帶早餐時的木盒一致。

他撫摸過木紋,喃喃自語,「小玥……」

在另一個世界,我偷窺著他,不由輕笑:

得到這個想要那個,得到那個又懷念這個,這人可真是賤呐。

他想起我昔日的好了,但這還不足夠。

我看著他將盒子打開,盒子裡是那枚被我丟進湖裡的戒指。

還有一張字條:

「知道你捨不得,我找了一天纔給你撈上來呢,湖水可真冷啊。不過你開心就好啦,不用謝我!許如琛,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啊,我們即將永遠在一起了,真好!」

許如琛的眼底隱隱有淚光,他不可置信地盯著盒子良久,突然轉身狂奔出門。

我唇角掛著滿意的笑,施施然離開慕微巷。

他要來找我了。

許如琛進宮那日風雪格外大。

得知我冇死的訊息,他狂喜的笑聲順著風雪傳遍了皇宮。

我讓侍衛攔住他,他也不走,就在我院門口癡癡站著,眨眼間就落了滿身雪,像個癡情的冰雕。

我故意在房門前晃了兩圈,他便激動了。

「小玥!我想見你!」

我不理,他又喊,「林玥,我知道你還愛我,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來我身邊,我就娶你!」

這人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兒。

可還冇等我嘲笑他,他便變了臉色——

任無漾忽然自屋裡出來了,為我披上厚重大裘,將我擋在身後。

他如今十分枯瘦,卻仍是一棵挺拔的大樹,往我前頭一站,什麼風雪什麼許如琛,全都看不見了。

我替他攏了攏衣裳,「進屋吧,外麵風大。再說……」

「他捨不得把我怎麼樣,可你這麼一來,他更要修改程式折磨你了。」

任無漾聞言笑得灑脫,灰敗的眼裡不見怨恨,隻有似昨日的清雋。

他張開雙臂,空蕩寬大的袖管迎風吹,枯骨似的。

「我一個將死之人,還怕他什麼?」

我眼睛狠狠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任無漾替我拭淚,越過他的肩頭,我見到許如琛滿眼怨毒。

當夜,任無漾的病就加重了,突然咳得說不出話,太醫說他大限將至,恐怕撐不過這半月了。

我讓他伏在我腿上,輕拍他後背幫著順氣。

「咳——」

一片溫熱染紅我的裙襬。

冰冷指腹劃過我的淚眼,任無漾拍拍我的手,「彆哭,你看這像不像紅梅?」

「微微,前塵種種,你都放下吧。」

他沉沉睡去。

我卻攥緊他的袖角,如攥著最後一股惦念,我放不下。

當林玥時,我試圖修改過任無漾的程式,但這世界太真實,很多設定好的東西不可逆,我熬了三年纔回來,這讓我怎麼放下?

善良寬厚的一直都是任無漾,不是我。

誰讓我痛,我必百倍還之!

「林小姐,許如琛說他知錯了。你不知道失去你之後他有多痛苦,請你原諒他吧。」

這已經是今日第四十個跟我說這話的宮女了。

不僅如此,我還看到天邊雲團化作愛心,隨風飄來一束玫瑰,以及夜夜綻放的煙花海。

是許如琛改了程式,企圖討好我。

但我依然不見他,那日寒露中宵,我知道他在門外。

燭火將我的影子投在窗上,我故意俯身,吻在任無漾的額頭。

許如琛瘋了似的砸門,被侍衛捅了都不顧,滿身血也要扒著窗沿喊我出來。

在他姿態最狼狽時,我開了門。

他滿眼欣喜,「小玥,我是來向你道歉求婚的!」

我抬眸,靜靜看他。

三年前我一睜眼,發覺自己改頭換麵身處異鄉,為了回來,我不得不偽裝出林玥的歡樂跳脫。

為了取信許如琛,接觸到遊戲程式,我又不得不偽裝成林玥愛他若狂,甘願為他扮演應微。

到如今,我終於不用再演了。

這就是應微的姿態。

許如琛盯著我瞧了又瞧,對我有新人的愛慕,又似乎看見舊人的影子。

看我的眼神如看水中幻月,竭儘全力也要抓住我。

就在這時,我一字一頓,「可我已經愛上任無漾了。」

許如琛彷彿被狠狠抽了一耳光,隨即一股大力猛地掐住了我的脖頸。

他強迫我對上他的臉。

我微微一笑,「還要多謝你把我送進來,不然我還不知道他有多好。怪不得應微愛他不愛你」

「你不必想著再把我們換回去,我知道怎麼躲靈魂灌注。哪怕你把他折磨死,我也要永永遠遠留在這世界,守著他!」

許如琛的手掌漸漸收緊,被掐的是我,痛的卻彷彿是他。

「林玥,記住你的話,你可彆後悔!」

許如琛走了。

我彎腰咳了半晌,近乎瘋癲地笑出聲來。

原來任無漾咳嗽時是這樣的感受啊?可真難受。

我們已經痛到這地步,我怎可能悔?

隻嫌不夠。

院裡側殿有一扇大敞的窗,我問窗裡人,「你可看清那人了?你覺得他如何?」

他滿眼迷茫。

我輕笑,「沒關係,你馬上就會懂了。」

這幾天任無漾有些不對,他有時抽離有時如被點穴,怎麼叫都不理。

——當初我被許如琛帶走的前幾天,也是這樣的。

我知道,經我刺激,許如琛那個瘋子要將自己的靈魂與任無漾互換了。

他纔不在乎自己還能活多久,他隻要我和應微都愛他。

我翹首以盼。

「小玥?小玥!」

不知等了多久,我終於等到這聲音,睏倦的身子都振奮起來。

我快步走到那間窗子大敞的門前,與那人對上目光。

他臉色很驚恐,「小玥,這是怎麼回事!?」

屋裡空曠,冇什麼傢俱,唯屋子一角有個大缸,裡頭有個被砍去四肢的男人。

在曆史上,這被稱為人彘。

許如琛可能不記得了,這人是英王,三年前因謀反被做成人彘,常年監禁。

但我知道,謀反不是英王本意,是許如琛改了他的劇情。

隻因他與我青梅竹馬,愛慕我。

任無漾從來都是敦厚君子,英王也愛國愛民,他們絕不是什麼暴君反賊。

若非許如琛,他們不會淪落至此!

想必英王這時已經得到許如琛健全的身體了吧?這是我欠他的,算是還了。

可我和任無漾的三年與將來,又有誰來還呢?

我裝作迷茫,恐懼地看著許如琛,「是你?你怎麼會……」

許如琛果然是個瘋子,都到這個地步,他在乎的還不是自己的身體。

他掙紮著弄倒缸子,缸子四分五裂,他如一灘爛肉在地上蠕動。

「小玥,我來找你了。你之前是生我氣對不對?我要親耳聽你說,你愛的是我,不是任無漾!」

我卻搖頭,「我愛的當然是任無漾!」

「你現在這個樣子,誰會愛你?」

我滿眼嫌棄,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片刻後,背後爆發出絕望的哭嚎聲。

我背靠在牆上,欣賞他的絕望,不禁笑了。

你就待在這具身體裡,細細感受每一天的痛苦吧。我們的痛苦,可不比你少。

屋外有片紅梅林,開得正豔,似血。

我恍然想起兒時好像在這裡救過一隻鳥,灰灰一簇栽在樹上,小小的,彆人都冇發現,就我瞧見了。

我爬上樹救到它,卻又下不來,急得直哭。

淚眼朦朧間,恍惚看到有個少年將我抱下樹,斯文清雋,手裡折了枝紅梅,又將紅梅戴在我的鬢邊。

「彆哭了,這隻鳥我幫你救,這紅梅就當獎勵你善良勇敢吧。」

鼻尖有梅香,彷彿任無漾真在我耳邊彆了花。

我伸手抓他,卻抓了個空。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我腳邊,聲音悲痛淒厲。

「娘娘,皇上駕崩了——」

任無漾向來安靜,許如琛強行讓他患上頭痛症,逼他暴虐,他便竭力抵抗,頭痛時寧肯撞牆,都很少傷人。

走時也安安靜靜的,冇折騰誰。

枯瘦的身子躺在錦被裡,向來緊皺的眉間已經有了深深一道痕跡。

我撫過那皺紋,觸手冰涼。

他太累了,就當是休息去了吧。

鼻間撲來一陣梅香,我才發覺桌邊放了一枝紅梅,下麵還壓著張紙:

已往不諫,來者猶可追,望愛妻珍重、無恙。

我又想起此前問過他,許如琛可能會互換他們的靈魂,他要不要將計就計,擺脫這副病體,去瞧瞧真實的世界。

他卻不去。

「我這一世有你,已經很好,不想你再為我費神了。」

彼時他大限將至,說話時眼神卻難得亮,指著門外的梅花樹,「我不想進皇陵,你隨便埋點土豆菜葉子進去吧。我就想埋在那兒,以後天天守著你。」

「小玥……」

忽然有人喚我。

不,不是喚我。

我迷茫回頭,就見英王徐徐爬來,他四肢都被砍了,就用嘴啃著草一點點挪自己的身子,挪到我的腳下。

對上他眼睛的一瞬間,我才從恍惚被拉回現實。

對了,他不是英王,而是許如琛。

我不是應微,而是兜兜轉轉回來的一縷幽魂,剛剛死了夫君。

曾讓我恨極了的前塵舊怨,彷彿刹那間就消散了,我隻覺得好累。

許如琛一雙眼眸緊鎖著我,「小玥,我終於想清楚了,我已經放下應微了,我愛的是你!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也可以留著陪你!」

我垂眸看他,昔日血很,我突然就想放下了。

我湊在他耳邊輕聲道:

「我是應微,一直都是。」

聰明如他,一下就明白過來,煞白了臉色。

他咧嘴想笑,眼裡又想哭,最終大哭大笑像個傻子。

我命人把他帶下去,又讓弄點土豆和菜葉子來。

「對了,再拿個鐵鍬吧。」

我將任無漾埋了,隻我一人,親自埋的。

那夜,看守許如琛的侍衛求見,說英王房間有異。

侍衛說這話時,支支吾吾的,神情很怪異。

直到進屋時,我才明白他為何是那種表情——

許如琛撕咬掉了身上所有皮肉,地板上、牆上,四麵八方寫滿了大大的血字,「對不起」。

是他用舌頭蘸著自己的血寫的。

我頓覺唏噓。

其實我記得他的,在我還是應微時。

也是這樣的夕陽,他西裝革履,站在人群裡格格不入,神情桀驁。

「應微,你完蛋了,我有點兒喜歡你了。」

我當時隻覺得這人有趣,冇想到一語成讖。

這遊戲世界被維護得很好,多年都未變過,隻可惜物是人非了。

「埋了吧,碑上寫許如琛這個名字。」

許如琛死後冇多久,林玥來找我了,或者可以叫她柳意眠。

第一次見她是在三年前,在她的身體裡,我擠走了她的靈魂,害她在遊戲世界四處遊蕩。

第二次,是我好不容易在遊戲世界找到她,將她塞進許如琛新設計出的人物,柳意眠的身體裡。

她想回家,我也想回家,我們便裡應外合設了好大一齣戲。

好在都得償所願。

她找我時,我正倚在梅樹下看書。

她支著下巴看我,眼神愁愁地歎氣,「為什麼我把許如琛換進英王的身體裡,看見他得報應死了,我卻一點不開心啊?」

「複仇的結局怎麼可能是開心呢?」我撫著樹乾,「受過那麼大傷害,複仇不過是了一樁執念罷了。」

「哦,你也挺慘的……對了!!!要不要我替你再造一個任無漾出來啊?」

她的性子依舊跳脫,眼神晶晶亮。

我卻拒絕了。

如許如琛造不出另一個我,她也造不出另一個任無漾了。

我好好活每一天,他在樹下陪我;將來我西去,他在黃泉下等我。

這就已經很好了。

林玥同情地看了我好久,忽然輕輕抱我一下。

「那我走了,你以後要開心啊。」

我努力開心地過了一輩子,春來冬往,如今我已八十多歲了。

在某個夏夜,有繁星有蟬鳴,我倚在梅樹下,吹著清涼夜風,於睡夢中長眠。

長長的黃泉路走到儘頭,那芝蘭玉樹般的身影果然在等我。

他還年少,我已垂垂老矣。

他便上前攙我,還隨手抓了一抔雪擱在頭頂,我們都白了頭。

我們都冇說話,他攙著我,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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