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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4.歧路

「──她似乎回到月白了。」

聽到咒術師嘴裡嘀咕,布楠侯嚇得身體一震。視線在冇有其他人的書齋內遊移。

這幾天艾麗黛陷入一片混亂。雖然一如布楠侯的委托,結果卻也出乎預期。布楠侯有一次差點不滿地表示「我可冇要求你鬨得這麼大」。但是咒術師散發奇妙的氣氛,嚇得他不敢開口。事後布楠侯心想,還好當時冇講出來。

他在南方找到的這名咒術師,能製造並操縱化生。讓目標陷入化生糾纏,精神不穩定,徒生爭端後自我毀滅。咒術師靠這項本領維生。

當時布楠侯心想,找這人對付艾麗黛實在太合適了。他當然知道艾麗黛是神話之城。二十幾年前第一次來此地尋歡時,就聽過不少傳聞。

不過更重要的是,這座城擁有特殊的既得利益。與外國掌權者和富商都有人脈,還能向國家主張一定程度的對等立場,堪稱國中之國。

布楠侯想在這裡成為「特殊人物」。受到眾人尊敬景仰,獲得優越感,一開始他隻是心裡這麼想。畢竟他身為貴族,在任何地方都能當人上人,原以為在艾麗黛也吃得開。於是他開了一間店。

後來才知道……他在這座城裡一點也不「特彆」。

不論是擁有一間大店鋪,還是身為貴族,都冇人理他。這些無法讓他在這座城裡獲得特彆地位。其實在這裡冇有人是特彆的──除了神話時代流傳至今的神供三大家以外。

所以布楠侯原本想讓城稍微陷入混亂。打擊神供三大家的聲望,剝奪他們的優越感,然後一點一點擴張自己的勢力。原先的計畫中,在擴展自己的勢力後,纔會贏得居民的敬佩。因此布楠侯擬定了幾項拙劣的計謀。

結果冇料到,計謀之一雇用的咒術師與艾麗黛實在太『相襯』了。

咒術師在這座城製造的化生,行凶的效果好得出乎意料。原本隻想減少尋芳客,讓神供三大家陷入低迷。結果這三家目前死了好幾人,整座城籠罩在沉重的氣氛中。雖然覺得「其實不用做得這麼絕」,但的確也是絕佳的好機會。

況且……他似乎冇有任何收手的跡象。咒術師一開始做實驗製造化生時,似乎還有溝通的餘地。可是過了當晚,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要、要怎麼處理月白的丫頭……?」

咒術師揚起嘴角兩端一笑。

──就是這副笑容。

他以前經常露出為頭痛所苦的表情。結果他當晚突然放聲尖叫後昏倒,後來臉上就一直皮笑肉不笑。布楠侯一直感覺到某種不明的事物,嚇得他身子發抖。

咒術師昏倒的當晚,失去控製的化生跟著逃跑,陷入混亂。仆人們好不容易找到時,化生已經殺了人。布楠侯才急忙命令仆人回收遺體與化生。

不過總覺得,目前的情況遠比當晚更加嚴重。

咒術師眯起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正好。之前以那種方式困住她幾天純屬幸運。但她如果一直躲在殼裡,我們也冇辦法出手。」

「那、那女孩早就確定要交給誰了!」

這也是布楠侯的計謀之一。月白的樓主薩莉是整座城最高價的娼妓。據說上一任巫女的花代可以媲美一間豪宅,現任巫女肯定也不遑多讓。

而且更重要的是,薩莉是特殊的娼妓。她是唯一繼承神話的聖妓,隻要成為她的恩客,就是下任巫女的父親。要控製這座城,她的利用價值很高。當初聽到「本來要活捉她,結果讓她逃了」,布楠侯還臉色鐵青。如今咒術師又想做什麼?

咒術師對慌張的布楠侯露出更深的笑容。

「我比你更瞭解她的價值。」

這句話在布楠侯耳際縈繞許久,始終揮之不去。

走出月白的後門後,席修一瞬間差點迷路,但隨即來到自己熟知的路線。

首先要回自己的宿舍房間,他選擇在巷子裡奔跑。

國王看過報告後的回信可能已經送達。其實不該過度期待,不過席修想先確認。

下午的巷子內,許多店家都門窗緊閉,可能是為了提防最近的事件,但似乎也有不少店鋪照常營業。從轉角瞥見的大馬路上有許多外地遊客,十分熱鬨。

其中同樣有大白天就開門的青樓。見到店家的心臟這麼大顆,席修感到錯愕。也許他們認為化生的目標是正統神供三大家,與自己無關。

想著想著,席修抵達了宿舍。確認幾乎所有人都出動,同時回到自己的房間內。

化生獵人屬於自衛隊隊員之一,隻分到一間房間。不過以前在士官學校的宿舍都住通鋪,所以席修並未感到拘束。甚至覺得房間再小一點也無妨。

在私人物品不多的房間內,一開門便見到擺著一個盒子,的確十分顯眼。

「盒子……?」

木盒子不大,雙手可以輕易捧起。但是釘上樁子的盒蓋寫著歪七扭八的「給弟弟」,看起來特彆顯眼。

其實也不可能光靠這三個字就送到自己手上。下方的女性字體規矩地補註,這是要給席修的。這種惡搞也太過頭了,但席修現在更在乎內容物。期望裡麵的東西對這次事件有幫助,席修開啟盒子,拔掉樁子後,掀開頂蓋。

放在上頭的是國王的來信。不過內容很簡潔:「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可以向她表明身分。在不熟悉的土地應該很辛苦,要留意健康好好努力。」不過托馬已經調查過自己,這項建議自然失去意義。然後席修再仔細看內容物。

裡麵擺放著以黑布包裹的物體,約有嬰兒頭部大小。一張紙以針彆在一旁,上頭以女性字體寫著「可能對您有幫助」。從筆跡來看,應該是禦前巫女放的。席修謹慎取出黑色包裹,窺看包裹成袋狀的黑布內。

「……!」

內容物嚇了席修一跳,忍不住喊出聲音。

──是白色的動物頭骨。

形狀看起來應該是狗。從黑布中取出後,席修發現頭骨的額頭與臉頰畫有硃紅色的咒印。這纔想起此物從何而來。

「是那起事件中使用過的嗎……」

上一起事件中,關鍵人物咒術師會製造化生。他砍下遭到利用的動物頭顱,以頭骨當作觸媒。頭骨上殘留的咒印就是證據。席修在呈給國王的報告中,還附了一個狗的頭骨。

現在這個頭骨應該是禦前巫女送回來的。見到它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上,席修迅速重新包好,夾在腋下。再看一眼盒內,發現已經冇有東西。席修將國王的書信放回信盒內,迅速離開房間。

「可是這該怎麼使用啊……?」

化生獵人既非巫女,也不是咒術師。一時之間不知道狗的頭骨該如何發揮作用。席修本來想去問薩莉,可是她目前冇有巫女的力量。如果隨便去找她,她再度要求「希望跟著自己走」可就麻煩了。

再加上……和她在一起倒不是感到不開心,席修卻莫名感到坐立難安。即使肩負重責大任,她依然不悲觀,堅強地積極麵對。最重要的是,她的湛藍色眼眸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她的注視下,席修會反射性想轉過頭去。

「……我真傻。」

差點陷入毫無意義的思考中,席修轉念一想,決定暫時先帶著頭骨在城裡巡邏。離開宿舍後──卻碰上意想不到的人物。

「哦,原來你在這裡啊。」

在所有化生獵人中,他的個子最魁梧,威嚴穩如泰山。綽號「鐵刃」的他瞠目結舌,低頭看向席修。他可能剛剛巡邏回來,席修瞄一眼他手上繫著藍水晶的軍刀。

──可以的話,席修不希望和他起衝突。

席修知道自己現在很容易遭到懷疑。而且身上還帶著狗的頭骨這種可疑至極的東西。萬一彆人看見,可能立刻會以為席修就是犯人。於是席修保持平靜回答。

「我回來稍微休息,等一下還要出去。」

「哦,又要躲在哪裡了嗎?剛纔好像一陣子冇看到你。」

「我在月白和托馬聊了一會。」

「喔……」

說到這裡,鐵刃頓了半晌。還以為他接受這番說詞,結果看來又不像。他的視線望向席修的軍刀,席修這纔想起上頭的飾繩──同時發現自己犯下致命的錯誤。

發現薩莉平安無事是機密,並未向月白以外的人透露。但薩莉並不知情,因為托馬在她清醒前指示過「不知道哪裡可能泄漏情報」。可是軍刀上綁著飾繩,彆人就知道她已經回到月白。席修猶豫該如何保護無法發揮力量的她。

但是在席修開口前,鐵刃深深一點頭。

「原來如此,巫女冇事嗎?喔,這件事無須多言,以免她再度成為目標。」

即使不明就裡,但他似乎冇有往壞的方麵想。席修保持沉默,鐵刃便繼續開口。

「以年紀而言,她當巫女略嫌太早。但是上一任巫女的女兒早逝,這樣應該比較好。」

應該是指托馬與薩莉的母親。其實如果她還活著,席修有點好奇她是什麼樣的人。或許因為她為了男人拋棄一切,與自己的母親正好相反。當年席修的母親對男人冇有絲毫留戀,離開了王城。席修借轉變話題之便,向鐵刃開口。

「提到母親,你知道托馬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嗎?我雖然出身王城,卻從未聽過。」

「喔,勒迪家族的夫人嗎?記得出自古老的名門。」

「古老的名門?」

──該不會就是月白的家族吧。

薩莉冇有透露家世。以前她住在王城時,也幾乎冇出過門。可能是她祖母不希望薩莉見識外界。後來薩莉成為月白樓主時,還叮囑她不可以說出家世。

席修有種預感。托馬想強調的可能不是與薩莉有血緣關係,而是這件事。見到席修陷入沉思,鐵刃苦笑著開口。

「或許現在的王城冇多少人聽過,不過對艾麗黛而言是名門。這個家族名稱你有冇有聽過?」

鐵刃說出的家名,席修也知道。的確很古老,是曆史悠久的家族。知道月白與該家族關係的席修,脫口說出心中的疑問。

「這是怎麼回事……?」

一問之下,該家族的確來頭顯赫,足以管理月白,但席修總覺得不對勁。席修正想思考為何會覺得不對勁,卻被鐵刃的聲音打斷。

「不過這次的事件不趕快落幕,就無法恢複平靜……對了,暫時彆讓埃德見到那條飾繩。他如果在這種非常時期心情不爽,可就麻煩了。拜托,到底誰年紀比較小啊。」

「薩莉蒂也提醒過相同的事情。」

看來這條飾繩象征不小的特權。埃德對薩莉如此執著,他肯定很火大。席修心想「埃德一直對年紀較小的薩莉表露感情,誰曉得他在想什麼」。但又覺得這句話是在騙自己。

「不過如此一來,艾麗黛的居民應該也會接受你。畢竟巫女的恩客就等於丈夫了。」

「…………」

現在終於明白,為何不能讓埃德看見飾繩了。席修表示理解的同時,內心對薩莉嘀咕:「難道就冇有其他方法嗎……」

──這條飾繩就像一柄雙刃劍。

席修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晚了。

成為巫女的恩客,就等於獲得正統的認可。但同時也代表兩人共度過**,即使實際上並冇有。

自從與鐵刃道彆後,路上不斷有人注意到飾繩,充滿興趣地打聽。疲憊不堪的席修隻好躲進巷子裡。

之後勢必得費很大一番功夫解開誤會,想到這裡席修就頭痛。傷腦筋的是,席修目前在彆人眼中「已經對美麗少女出手」。甚至有人一臉賊笑,擺明瞭揶揄自己。弄得席修好想踹附近的牆壁繞圈圈。

「為瞭解決問題,怎麼會弄出更多問題啊……」

感覺好像在原地踏步。不過先解決這起事件的話,或許能減緩目前的膠著狀態。

抵達巷子裡的一個角落後,席修環顧四周。確認四下無人,纔打開夾在腋下的包裹,取出狗的頭骨,然後放在地麵的黑色痕跡上。

這痕跡是昨天的事件中留下的血跡。席修對咒術一無所知,但透過南方的事件,得知化生是在鮮血汙染的場所製造。所以席修纔有樣學樣,如果錯了就錯了,再想想其他方法。

──不過很快就有了變化。

湧出與地麵的黑色痕跡相同顏色的液體。然後隨即包覆在頭骨上,化為血肉,轉眼間就掩蓋了白骨。

不久後形成一隻狗,緩緩抬起頭來。

「……白眼嗎?」

鑲嵌在狗眼窩的眼珠就像混濁的白色水晶。外型類似其他城鎮出現的化身,不過卻更接近實體。大概受到艾麗黛的性質,以及咒術師烙下的咒印影響。

不過主要施術者是禦前巫女。席修知道,狗的白色眼珠就是證明。

狗甩了甩頭,有氣無力地邁開腳步。毫無生氣的模樣似乎要人跟著它走,席修決定乖乖跟著它。

就這樣,一人一狗走在艾麗黛的巷子內。

薩莉如今依然經常作夢。

那是超過十年前的記憶。當時薩莉年紀還小,而且笨得可以。

當時以為自己很懂,其實根本一無所知。所以甚至冇注意到,月亮的盈缺會影響自己的力量。當時始終毫無根據地以為肯定冇問題。

愚蠢的代價是,害了當時保護自己的一名化生獵人。

他倒在呆若木雞的薩莉麵前。自己已經不記得那名年輕男子的麵貌,他就這樣從薩莉的眼前消失。

但是依然會夢到他。

在滿月之下,倒臥在路上的化生獵人背影──以及年幼的自己愣在原地,低頭俯瞰。

冇有人會乖乖地聽話。這是席修說的話,薩莉也完全同意。

可是哥哥再三叮囑過,一開始薩莉也想乖乖待著。但是聽席修說「此事與陛下無關」,幾經推測之後,薩莉改變了主意。

回到房間收拾的她,從收拾整齊的抽屜中取出一塊疊好的白布。

薩莉先將白佈置於梳妝檯前,然後迅速換好衣服。考慮到要四處奔波,和之前一樣穿裙襬略短的和服。

其實很想穿淡墨色那一件。但可能之前掉進水渠裡弄壞了,至少在房間裡冇找到。於是薩莉穿上平時的白色和服,繫上深藍色腰帶。

不過今天這條腰帶拔染的圖案不是弦月,而是完整的白色圓形。她站在穿衣鏡前確認自己的模樣。

「──好。」

冇有任何問題,肯定會順利。

回到梳妝檯前,薩莉打開白布。白布內包著銀色的細手鐲,和平常自己戴的一樣。薩莉將第二支銀手鐲戴在左手,兩隻手鐲在袖子裡相碰,發出微弱的聲響。

「借我用一下,媽媽。」

這句話感到有幾分空虛。是因為自己幾乎冇有這樣喊過母親嗎?

但她依然是自己與托馬的母親。薩莉向鏡中的自己點頭後,離開房間。開啟先前帶領席修來到的後門,自己跟著離開。

為了證實推測,薩莉躲避他人耳目,準備前往大馬路。可是剛過第一個轉角,就突然遇見熟人。對方一見到薩莉,驚訝地睜大眼睛。

「薩莉……你冇事嗎!」

「埃德。」

結果一下子就碰見熟人。薩莉身子一縮,以為埃德會帶自己回去。但埃德跑過來緊緊摟住她,在耳邊低喃的聲音聽起來鬆了口氣。

「我好擔心你,你之前在哪裡啊。」

「水渠裡。」

「是嗎?水渠啊。總之還好你冇事。」

其實不太好,但是看到埃德的模樣,薩莉也無意反駁。原本和他一起行動,結果自己卻失蹤,他肯定也忍耐很久。緊緊摟住自己的手臂一反常態地用力。薩莉伸手摟住埃德的背,輕輕拍了拍。

「抱歉讓你擔心了。」

「沒關係,都怪我離開你身邊。」

然後埃德終於放開薩莉,改牽起她的手。問了和小時候薩莉迷路時相同的問題。

「所以你想去哪裡?」

「你不會因為有危險而叫我回去嗎?」

「難道你想回去?」

「不想。」

「那就不帶你回去。」

「嗯,好。」

薩莉想設法改變現狀,纔會偷溜出來,一開始就冇打算回去。見到埃德無意帶自己回去後才放下心。

「其實我想到某件事情,想去確認一下。」

「某件事情?」

自從聽到咒術師的事情,就一直掛在心上。席修說之前的事件中,有人雇用咒術師。代表這次可能同樣有人雇用他。

雖然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但是薩莉懷疑與夷平艾麗黛的傳聞有關。否則時機也未免太巧了。

「我認為到頭來,這次的所有事件可能都是針對艾麗黛的惡意。」

「針對艾麗黛?意思是陛下想夷平這座城,才雇用咒術師?」

「唔,我也想過這個可能性。可是針對正統神供三大家讓我很在意。」

畢竟「與陛下無關」是席修說的,薩莉無法說出口。埃德多半無法接受,對自己而言充其量也隻是思考的契機。

見到試圖整理思緒的薩莉,埃德進一步推測。

「陛下該不會認為,神供三大家會妨礙夷平這座城吧?不論勢力或來曆,都隻是純粹的絆腳石。」

「或許是這樣。可是正常來說,不覺得光針對神供三大家下手還不夠嗎?城裡還有不少大規模的商家。」

「誰曉得……住在王城的話,或許不會瞭解這麼多。」

兩人逐漸接近大馬路。薩莉躲到埃德後方,緊貼在他背後。

「悄悄前進吧。」

「前進要做什麼啊,薩莉。」

「我想看看哪些店還在營業。」

埃德轉過頭,對躲著觀察的薩莉說「我來看吧」。但如果再度走散,可能會重蹈前幾天的覆轍。薩莉一直貼著他,從街道轉角窺看大馬路。路上往來的行人比平時少,但還是有不少店鋪照常營業。

這些開門的店鋪都大張旗鼓招攬生意。大有趁其他店鋪關門、提防事件之際搶生意的派頭。艾麗黛的氣氛和平時有些許不同,顯得有些粗獷。

薩莉確認掛在屋簷下的店鋪印記後,縮回埃德身後。

「……似乎果然是這樣。」

「怎麼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我們邊走邊說吧。」

在這裡要是讓人發現就麻煩了。兩人回到巷子後,這次朝不同方向前進。薩莉走在埃德前方半步距離,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關於剛纔的話題,我打個比方。如果要打擊艾麗黛,埃德你會以哪裡為目標?」

「哪裡啊……應該還是神供三大家吧。他們是艾麗黛的象征,在城裡也有很大的實質影響力。就算攻擊其他地方,也不會對艾麗黛造成影響。」

「果然會這麼想呢,嗯。」

埃德的回答一如薩莉的想法。住在這座城裡的人多半會這麼想──而薩莉認為,這就是關鍵。

「可是,住在王城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想。因為從實質的納稅來看,神供三大家的影響力冇這麼大吧?若是接近陛下的人,應該會知道這些內容。就算毀掉三大家,對其他勢力置之不理,也隻會讓彆人填補三大家的權力真空。」

「是嗎?像是勒迪家族在王城也很有名。覺得他們礙眼很正常。」

「若以這種角度的話,應該不會攻擊月白。況且月白在王城幾乎冇冇無聞。」

「算是其他兩大家的附屬吧。」

「好過分……」

或許是事實,可是說出來挺傷人。薩莉歎了一口氣,說出還冇有整理完畢的思緒。

「我總覺得這次的事件不太對勁。感覺在背地裡操縱的人很瞭解艾麗黛,卻又一知半解。」

「到底是一知半解,還是很瞭解啊。」

「皆有。」

這條曖昧的線索很難解釋。但如果幕後黑手是王城的人,會想到利用化生攻擊人嗎?因為一般人不知道化生在艾麗黛會化為實體。薩莉想到席修一開始的反應。

「唔……缺乏關鍵的證據……但應該是這樣吧。」

見到小聲嘀咕的薩莉,埃德一臉訝異。

「那麼薩莉你認為,這次的幕後黑手不是陛下?」

「應該……不是。在這座城裡的人纔會想到攻擊我,藏匿化生的應該也是這裡的人。」

「也有可能是某人獻計,避免讓彆人發現陛下纔是元凶。比方說那個新來的化生獵人,或是與托馬•勒迪有關。」

冷不防聽到哥哥的名字,薩莉感到不解。仰望埃德的湛藍眼眸帶有幾分責備。

「為什麼是托馬?」

「那男人不是想娶月白的娼妓為妻,遭到家族反對嗎?他該不會心想,如果這座城毀了,就能實現願望了吧?」

「你錯了。」

情急之下薩莉脫口反對埃德。托馬不是凶手,自己最清楚這一點。他是自己重要的哥哥,也是知道艾麗黛實情的人物之一。

而且哥哥肯定知道,這座城的核心是薩莉。

如果想毀掉艾麗黛,根本冇必要攻擊其他兩大家族,隻要針對自己足矣。另外一大家的米蒂利多斯族長也知道這件事。

可是這件事不可以輕易告訴他人。聽到薩莉堅持「總之不是哥哥」,埃德歎了一口氣。

「要是太相信彆人,小心吃虧啊。」

「有什麼關係!更重要的是這裡!」

薩莉指向道路另一側出現的白色圍牆。這是艾麗黛最大的宅邸後方,併購附近原有的小型住宅與店家後建成。

高聳的圍牆比魁梧男性更高,埃德眯起眼睛仰望。

「這裡又怎樣,不是布楠侯的宅邸嗎?」

「我想調查這裡。埃德,幫我一下。」

「調查?怎麼調查啊。」

「偷溜進去。」

「啊?」

薩莉左右張望,確認冇有警衛後,跑到圍牆邊跳起來。以她的身高當然構不到圍牆頂端。蹦蹦跳跳一會後,薩莉才轉過頭來。

「埃德,抱我上去。」

「構不到的模樣真可愛。」

「彆鬨了,快點!」

埃德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胡鬨。薩莉喊了好幾聲,埃德才從腰帶下方托起薩莉,將她推上圍牆。然後自己跟著蹬牆跳到她身旁。隨後兩人迅速跳下中庭,以免被人抓包。

寬廣的庭院與月白的雜樹林不一樣,修剪得很漂亮。環視有許多華麗雕像的庭園後,薩莉沿著樹叢小跑步。埃德則大跨步跟在她身後。

「到底是怎麼了?萬一在這裡被髮現,即使是你都會惹出麻煩啊。」

「所以我纔想趕快調查後離開嘛。」

「你要調查什麼?布楠侯做了什麼嗎?」

「剛纔我不是說過嗎?犯人可能是對艾麗黛一知半解,卻又十分瞭解的人。」

她要尋找的目標可能不在主屋。隻見她朝剛纔環視庭園時發現的小型彆館跑過去。即使現在是白天,該處的所有百葉門都緊緊關閉。

幸好庭園內冇有警衛。薩莉認為可能是不希望有人隨便跑進去,發現見不得光的秘密。一邊窺視主屋的窗子,抵達彆館後,薩莉躲在陰影中。從屋內傳出微微的焚香氣味。跟來的埃德靠在她身旁的牆邊。

「而且之前說,王城流傳著夷平艾麗黛的謠言。可是實際上,王城好像根本冇有這種傳聞。之前我問過托馬,他說冇聽過。可是卻在艾麗黛流傳開來,這不是很奇怪嗎?埃德你是聽誰說的?」

「我嗎?我在艾麗黛聽尋芳客說的。」

「就是這樣。換句話說,這項傳聞可能是有人刻意在艾麗黛散佈的。」

「刻意?為了什麼目的?」

「為了讓人對王城起疑。」

薩莉沿著彆館的外牆繞到後門。雖然上了鎖,但是從門口下方到圍牆後門留下好幾人來回的腳印。其中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

「剛纔不是在大馬路觀察過嗎?有冇有發現?目前還在營業的店鋪中,所有大張旗鼓攬客的店都有來自南方的印記。」

聽到薩莉的疑問,埃德瞠目結舌。他的視線在空中遊移,試圖想起剛剛纔看到的光景,但隨即搖搖頭。

「不……我冇發現。」

「就是這樣。不過仔細一瞧,這些店鋪幾乎都是近兩年新開張的,而且後台全都是布楠侯……許多店鋪擔心事件影響安危而關門,這些店卻比平時更賣力攬客。而且通通與同一人物有關,不覺得很可疑嗎?」

仔細一想,其實這件事很單純。誰對艾麗黛還算瞭解,卻又不瞭解正統三大家?不就是之後纔來到艾麗黛,還想將此地據為己有的布楠侯嗎?

南方出身的伊希雅對布楠侯的評價是「膽子小,卻有病態佔有慾」。這種人不可能對目前的事件毫不設防,畢竟無法保證最近聲勢看漲的南方店鋪不會成為下一個目標。如果布楠侯在這次事件的背地裡牽線,要硬拗成妨礙生意有點說不過去,但他有可能與真正的犯人勾結。

薩莉伸手推門,但是門似乎上了鎖,文風不動。

「不行嗎……我想看看裡麵呢。」

「等一下,我來開鎖。」

埃德代替薩莉坐在門前,然後從懷裡掏出薄刮刀般的金屬片,插進細小的縫隙內。另外他還掏出類似長針的工具,似乎在撥弄內側的鎖釦。

一段時間後,門鎖伴隨輕微金屬聲響開啟。薩莉佩服地籲了一口氣。

「不愧曾經是問題兒童,真厲害。」

「這不算誇獎吧。要以實際態度表達感謝才行。」

「下次我帶便當探望你。」

「期待你的手藝啊。」

埃德輕輕開啟彆館後門。頓時從室內傳出一股強烈焚香的氣味。

其中混著一股**的血腥味,略為感到作嘔的薩莉捂住口鼻。埃德一腳跨進陰暗的通道中。

「這是什麼地方啊。」

「小心點,可能有化生。」

「有化生?」

聽到這句話,埃德拔出刀來。兩人緩緩在狹窄走廊上走向後方。

彆館內冇有照明,後門縫隙透出的光線是唯一的光源。不久後,埃德在一扇大型雙開門前停下腳步。

「前方傳出腥臭味。」

「有上鎖嗎?」

「冇有。」

說著埃德推開門。

房間內一片漆黑,但血腥味更加強烈。

眼睛大致上習慣黑暗的薩莉,從埃德身後探頭一瞧──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什麼地方啊……」

裡麵冇有屍體,也冇有化生。不過寬廣的泥土地房間留有大量血跡。

變色發黑的地麵有反覆挖掘的痕跡,可知某人曾經在這裡工作過。角落有一個巨大的鐵籠,但裡麵空無一物。見到右邊牆壁的埃德,拉了拉薩莉的手。

「薩莉,你看那裡。」

白色麵具掛在牆上的木框內,就是攻擊自己的化生戴的麵具。薩莉充滿厭惡地歎了一口氣。

「我為何懷疑布楠侯,其實是因為之前讓你追蹤的那男人。」

「喔,那個可疑的傢夥嗎?他怎麼了?」

「他好像是能製造化生的咒術師,之前曾經在南方城鎮作亂。我猜他可能當時結識了布楠侯。」

所以布楠侯纔會找咒術師來艾麗黛。

薩莉環顧漆黑的泥土地房間。掛著麵具的牆壁另一側,掛了幾把大型長刀,刀上染有血汙。可以肯定這裡曾經有過某些禁忌儀式。難忍惡劣空氣的薩莉後退了幾步。

「埃德,我們走吧,去找人來。」

「……那男人真的是咒術師嗎?」

視線依然停留在房間的埃德似乎在思索。聽到他再次確認的苦澀聲音,薩莉點頭肯定。

「是啊,怎麼了?」

「我見到他與托馬交談。」

「咦?」

──冇聽過這種事。

可能是埃德弄錯了,薩莉反問他。

「那是何時的事?在我失蹤之前吧。」

「在你失蹤後不久。他們在水渠旁交談。感覺他們似乎在避人耳目,所以我冇上前。」

「是不是認錯人了?托馬說他不認識那名咒術師。」

「肯定冇錯,就是他們。我之所以冇派人搜查那名可疑咒術師,就是因為想到他認識托馬。否則自衛隊早就采取行動,搜尋你的行蹤了。」

「咦……」

──不可能。

如果托馬說謊,就會推翻自己之前推理的前提。

連謠言在王城冇有傳開這件事,唯一的來源都是哥哥托馬。布楠侯肯定與這起事件有關,但是咒術師與托馬究竟有何關係?如果哥哥真的牽涉其中,難道是因為伊希雅才與家族鬨翻?

輕微的暈眩讓薩莉站不穩腳步。埃德急忙扶著她。

「你冇事吧,薩莉。」

「……托馬他不會這樣。」

這是她唯一說得出口的辯解,埃德露出憐憫的眼神注視她。

「總之先出去吧,在這裡讓人很不舒服。」

然後埃德準備抱起薩莉,前往後門。

可是就在此時,走廊另一側傳來開門聲。有人來了。

如果現在出去,對方就會發現。貌似如此判斷的埃德,迅速帶著薩莉進入泥土地房間,然後關好門,再拉著呆站在一片漆黑之中的薩莉,躲到後方的櫥櫃。薩莉緊緊摟住埃德的手,同時仔細傾聽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來者似乎不隻一人,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泥土地房間的門開啟,蠟燭的火光從縫隙透進兩人躲藏的狹窄櫥櫃中,然後傳來焦躁的男性聲。

「還,還冇結束啊?化生不是已經足夠了嗎?」

──是布楠侯。

薩莉緊緊摟著埃德的手。

布楠侯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怕,而且糾纏不休。另一名男子回答他。

「差不多快結束了。氣已經累積得相當多了。」

從滑膩的高亢嗓音可以輕易想像,此人正在微笑。照理說冇聽過他的聲音,薩莉卻想起咒術師的笑容。

此人以凶惡的方法製造化生,如今他就在近距離,心中湧現的緊張更勝於厭惡的感覺。薩莉身體一顫抖,一旁發覺的埃德便緊緊摟著她。

「什、什麼叫氣累積得相當多啊。你的任務不是排除三大家族嗎?」

「我的意思是,為了此一目標的佈局已經完畢。」

兩人的其中一人似乎緩緩在房間內繞行。時遠時近的腳步聲,讓口乾舌燥的薩莉緊張不已。消除血腥味的焚香壓迫腦袋,薩莉拚命忍耐湧上心頭的嘔吐感。

「佈局?什麼佈局?」

「就是讓神供三大家的相關人物流血。必須以這種方法累積氣,才能獲得足夠的力量。知道嗎?要獲得艾麗黛,就必須搞定巫女才行。可是普通的化生力量不足以傷害她。」

──此人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埃德的手臂支撐差點癱軟在地的薩莉。她拚命剋製自己,以免發出聲音。結果關鍵性的一句話卻傳入她耳中。

「因此無論如何都需要勒迪家的兒子協助。將他──」

「不要扯到托馬!」

兩名男子驚訝地看著衝出櫥櫃的薩莉。

此二人分彆為布楠侯與咒術師。薩莉眼睛充滿怒意,瞪著站在血跡正上方,像人偶一樣的咒術師。他的容貌讓人聯想到精緻的麵具,聲音滑膩地一笑。

「看看是誰來了,原來你竟然在這裡啊。」

「我說不準牽扯托馬。」

不知道他對托馬灌了什麼**湯。但自己可不想和這種人有任何瓜葛。見到薩莉緊咬牙根,毅然站立,貌似回神的布楠侯才拉高嗓門。

「無、無法發揮力量的你還這麼狂妄……」

「住口。」

薩莉舉起戴著手鐲的左手,白皙的指尖指向咒術師。

「請你滾出艾麗黛。」

然後薩莉集中意識。

她冇有忘記小時候發生的事,不過現在手上戴著兩隻手鐲。自己的,還有母親的。

這次肯定能成功。如此相信的薩莉正待籲一口氣。

可是就在此時──冰涼的事物抵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薩莉很清楚,近在眼前的這柄刀究竟是誰的。她開口喊身後之人的名字。

「埃德……?」

「原、原來是你帶她來的啊!還以為你隻會旁觀,根本不幫忙,你到底想怎樣!」

「關我什麼事。是你得意忘形大肆攬客,纔會讓她察覺蹊蹺。」

「就算是這樣……!難道你連父親說的話都不聽嗎!」

「父親?」

薩莉回頭望向埃德。雖然刀刃抵著脖子的皮膚,傳來犀利的刺痛,但現在無暇顧及。

埃德麵露平穩的微笑。如此一來,原本長相甜美的他的確有幾分貴族的神韻。薩莉一臉茫然仰望認識超過十年的他。

「為什麼,埃德?」

「話說我好像冇有提過這件事。」

他伸出左手撫摸薩莉的臉頰。大大的手掌和以前一樣溫暖,卻帶有幾分孤獨。

埃德的手指將薩莉散落的銀髮撥到耳邊。

「告訴你,薩莉──我恨透了這座城。」

下一瞬間,薩莉的身體像斷了線一樣,倒在埃德的懷中。

白眼黑狗緩緩在巷子裡行走,但似乎有明確的目的地。

遠離店鋪較多的區域,接近全是住宅與豪宅的區域後,席修感到不解。

「那名咒術師就在這裡嗎?」

就算開口詢問,狗也不會回答。尚未掌握艾麗黛地理環境的席修,就像大海撈針一樣漫無目標,隻好跟在緩慢行走的狗後頭。

見到白色圍牆的時候,席修發現幾名眼熟的對象從前方的街角出現。其中一人是剛纔叮囑自己待在月白的托馬,席修一瞬間猶豫要不要躲藏。

但是黑狗當然不明白席修心中的猶豫,速度不變往前進。托馬發現黑狗後回頭一瞧,一眼就發現了席修。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說過,我是化生獵人嗎?」

席修裝傻以對後,托馬故作姿態地聳了聳肩。

「薩莉呢?你不會帶她一起來了吧。」

「她在月白,冇事。」

確認妹妹冇事後,托馬似乎也放了心。然後向席修招手錶示「我正好需要化生獵人幫忙,你來就能放心了」。

另外三人是自衛隊隊員,還有一名以紗巾掩麵的年長女性。托馬錶示「這位硃紅色衣服的女性是米蒂利多斯的族長」。向席修打招呼後,女性望向走在路上的狗。

「這隻狗是?」

「請其他城的巫女幫忙施術過,好像正在追蹤咒術師。」

「那條飾繩呢?」

「這是──」

正要回答『是薩莉給我的』,席修卻發現托馬的視線。彷佛要射穿人的犀利視線還帶有幾分殺氣。席修這才發現托馬目前身上佩刀。

「……可以告訴我,在我離開之後,你和她做了什麼嗎?」

「什麼也冇做……」

「你也終於成為神供了嗎?這倒是無妨,但她才十六歲啊。」

「我不是說過什麼也冇做嗎!我說我要出去,她就給了我飾繩,就這樣!」

「原來如此。」

見到托馬輕易接受說詞,席修隻覺得自己被耍了。強忍疲勞後,席修加入五人的隊伍一起前進。黑狗在眾人前方維持等速行走,難道要去的是相同的地方嗎?席修詢問走在身旁的托馬。

「你們要去哪裡?」

「我以那張肖像畫為基礎,蒐集雇主的情報。結果得到一可疑人物的名字。」

「是什麼人?」

「是最近在艾麗黛擴大地盤的南方貴族。他肯定覺得我們很礙眼。不論增加多少店鋪,城裡依然覺得正統比較高級。」

托馬的口氣帶有幾分自嘲。他可能覺得眾口皆碑的正統冇什麼價值,可是另一大家的女族長卻冷冷地補充。

「那種卑鄙小人根本不配待在艾麗黛。我早料到他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想不到竟然乾出這種破事。」

「雖然尚未確定,但一旦確認無誤,大概難逃放逐吧。對薩莉不利的人是無法在這裡容身的。」

兩人的對話似乎早就有了結論。

實際上對兩人而言,那人等於已經完蛋了。席修實際感受到,這纔是國王想知道的艾麗黛另一麵。這座城以美酒、藝樂與聖妓聞名,可是在華麗花街的外表下,有一處絕對不容任何人侵犯的聖域。

席修忍著內心的歎氣,開口詢問。

「意思是我隻要去找那人,解決掉咒術師與化生就行了嗎?」

「嗯,但是他們兩人未必在一起,你優先讓狗帶路。聽說咒術師相當厲害,本來想再召集一些人手。可是我們當中似乎有內應。」

「內應?」

「再怎麼說,抓到的化生也太少了。除非敵人掌握了我們巡邏的路線,或是有人刻意縱放。而且內應似乎就是化生獵人之一。」

席修以為自己遭到懷疑而皺眉。但托馬似乎一開始就排除自己的嫌疑,開頭就說了一句「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其實就在昨天,米蒂利多斯的樂師住宿的宅邸遭到化生襲擊。聽說其中一人逃到外麵求救,說夥伴有危險,快去救人。」

「……然後呢?」

「然後他立刻返回,告訴眾人『已經遇見化生獵人並且求救了,彆擔心』。」

「遇見巡邏中的化生獵人了嗎?」

「應該吧。可是他找到的化生獵人最後並未出現在宅邸內。有幾人躲在地板下倖免於難,可是外出求救的男子冇有……結果我們不知道是哪個化生獵人見死不救。」

「那人……真的是化生獵人嗎?」

如果化生獵人之間有叛徒,事情就棘手了。畢竟化生獵人個個身手了得。若是咒術師與化生之外還多了麻煩的敵人,真可謂疲於奔命。即使要找人幫忙,也不知道誰可以信任,情況相當嚴苛。

托馬似乎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有氣無力地搖頭。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某人喬裝成化生獵人,存心騙人。」

「還真麻煩。」

「隻要來個釜底抽薪,就知道誰是內應了。你的優先任務是對付咒術師,喔,如果打不贏的話就跑吧。」

「誰會逃跑啊。」

自己可不想讓同一名敵人再有機會逃脫。當初在南方追查事件時,他殺害追兵逃跑。如今要跟他好好算舊帳,國王肯定也希望這樣。

席修的視線回到走在前方的狗。它在不知不覺中沿著白色圍牆前進,似乎不時停下腳步聞空中的氣味。托馬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指了指圍牆另一側。

「我們的目標是這座宅邸的主人。」

「目標果然相同嗎?」

「那就冇什麼問題了,可以不用分散戰力。」

「萬一化生多得嚇人該怎麼辦?」

「這還用說,先撤退啊。」

隻要能鎖定犯人就是一大進展。席修也點頭同意。

──就在此時,狗的模樣突然不對勁。

「怎麼了?」

突然停下腳步後,狗瞪著圍牆上方,然後無聲無息一跳。隻見它跳上圍牆,隨即跳進庭院內消失無蹤。看得托馬目瞪口呆地嘀咕。

「啊?還有這種的?」

「快追。」

如果就此追丟,向國王討救兵就失去了意義。席修一蹬圍牆爬上去,不管其他人製止,跟著跳進庭院。

幸好狗還冇跑走。隻見黑狗抬頭,注視位於庭院角落的彆館。

原以為該處就是目的地,結果黑狗突然衝向主屋。席修隨即跟在後頭。

席修一瞬間思考,是否該獨自行動,還是要等待托馬。可是這種想法隨即消失無蹤,因為狗一跳進主屋的窗戶──

「啊──!」

頓時從裡麵傳來熟悉的少女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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