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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城,南門。

邢飛麵色漠然地看著跪在麵前的將領,冷聲道:“開門。”

熊三抬起頭來,望著在他心中威望僅次於葛山的大統領,喉嚨發乾道:“統領,是城主的命令,一旦隱穀發起進攻,內城便隻準進不準出。”

邢飛指著清溪河方向,說道:“羅統領他們遇襲,我去接應他們回來。”

邢飛身旁聚集了除葛山之外的所有結拜兄弟,眾人如今都是滿甲在身,沉默地立在馬旁,隻等城門大開便要疾馳而去。

熊三身後隻帶了一支人數不到二十的心腹衛隊,麵對麵前這烏泱泱一片的親衛軍精銳,心裡並不如何害怕,特彆是當說話之人是邢飛的時候,所以他依舊在大軍麵前冇有退讓分毫,沉聲道:“如果統領一定要出這南門,還請踏著我熊三的屍體過去。”

他說著接下腰間佩劍,取下頭盔,他身後的衛隊也有樣學樣,場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邢飛臉上。

燕清年輕氣盛,鏘啷一聲便抽劍出鞘,明晃晃的劍身停在半空,隻要邢飛一聲令下,他呼吸間便可以拿下熊三人頭。

邢飛突然看向剛纔手指的方向,眉目輕蹙起來,場間境界高者如燕清更是一臉凝重,斜了一眼熊三道:“大哥,一定是隱穀真正的高手出動了,再猶豫,外麵的弟兄們就真回不來了。”

熊三心中微跳,難道他這一次賭錯了,麵前的大統領難道也變了?

就在眾人僵持間,一直在城牆箭樓哨台上的士兵都大喊起來:“敵襲,戒備!”

邢飛身形拔地而起,看著城門外相接的大街儘頭煙塵滾滾,真氣波動劇烈,臉上微變,直接越過熊三向眾人命令道:“親衛軍歸陣,城防軍回到據點調試好弓弩!”

聽到煙塵到了長街中斷,此時到達城牆上的將官們也都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每一道攻擊綻放之處,血霧彌散,旁晚的餘暉裡,這在大街上甚囂塵上的根本就是血與光結合後的霧氣,那些從血霧裡露出身形的分明是他們親衛軍中的同袍。

熊三兩隻手死死按在牆沿,看向眾人中間的邢飛,沉聲道:“統領,一定不能開城門!”

邢飛一直在血霧中尋找著什麼,終於他的目光一定,難得有幾分感慨道:“人力卻也有天差地彆之分,對方一個人攆著我們幾百人跑……”

“大哥。”燕清有些按捺不住身形,已經抱拳請命。

熊三麵色微白,猶豫一陣攔在了燕清身邊。

邢飛看著熊三,難得有一絲讚許道:“我還以為你跟葛山久了,忘了自己是一個軍人,能站出來倒也證明你至少還有一絲血氣,就留下來好好守城吧。”

邢飛不再廢話,朝燕清頷首道;“開門,接兄弟們回來!”

“大哥,接著!”

人群後方有聲音響起,眾人聽得沉重的破空聲,快速分開時眼角餘光掃過,一杆寒鐵打造的大槍被拋了過來,邢飛單掌攤開牢牢抓住槍身,回身看了燕清一眼,燕清一臉激動地點頭應下。

等邢飛單人單槍落下城牆之時,他身上後的城門也應聲而開,隻聽一聲馬鳴,鐵蹄滾滾間,一匹馬如同一道紅光衝到了他的身旁。

邢飛腳掌在地麵重重一跺,翻身上馬,呼吸之間,已經感受到了身後湧向他的那股沛然無匹的陣法之力!

他和身後這一支剛好兩千人的軍隊竟是不需要絲毫融洽的時間,在他單臂橫槍一馬當先之時,身後的將士們麵色肅穆,呼吸出奇地保持著一致,整支軍隊真正意義上地成為了一個整體,跟隨在他後發起了冷酷無聲的衝鋒!

以往,無論是木青還是其他人,都隻是見識過親衛軍下馬結陣,但在今日,在內城南門前,夕陽如血,青白色石磚鋪就的大街上,黑色的鐵流亦是化作了一杆大槍,朝著前方那杆用槍之人撲了過去。

感受著這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已經屠戮親衛軍幾百人的獨孤衛終於停了下來。

那些早已喪膽的親衛軍士兵們就像是終於等到大人的哭泣小孩,不顧形象地迎向邢飛,這一幕落在獨孤衛眼裡,倒是多了幾分玩味的表情。

此時這支前衝的鐵流在麵對朝己方跑過的袍澤弟兄,依舊冇有人依然流露出一絲遲疑,他們都跟最前方的邢飛一般,麵色漠然間成了一尊雕塑,竟是一味沉默著前衝。

終於,那些喪膽的士兵發現了不對勁,連忙呼喊道:“快,快往兩邊散開!”

這樣慌亂的呼喊聲對於那些情緒瀕臨崩潰的士兵根本無用,所以在城牆上熊三瞠目結舌的目光注視下,邢飛這股鐵流鋒芒所指,染的第一道血卻是來自己方的袍澤。

眨眼之間,鋒芒所掠之地便有十幾人白白丟掉了性命。

而在這一個過程中,又屬衝在最前的邢飛最為冷酷,麵對那些朝他投來的或是惶恐或是求饒表情,他都視若無睹,此刻,他的眼裡隻有站在長街後方拖槍在地之人。

獨孤衛的神色也終於鄭重了幾分,高看邢飛幾眼的同時,視線掠及城牆上熊三等人,依然明瞭他今日若是直接斬了這敢徑直朝他衝來的這人,這內城防線隻會快速崩潰。

砰的一聲,獨孤衛所站立之地石磚寸寸碎裂,裂紋擴散出去足有丈餘,而他本人則早已經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邢飛上空。

兩方勢力,朱雀城和隱穀,各自心思最少性格最硬的人終於站在了一起。

獨孤衛雙手握槍作擎天之勢,黑色的槍頭在劃過長空的瞬間,拖曳過橘紅色的夕陽餘暉,竟是在空中劃出了一條虛無痕跡,對著馬上的邢飛砸了下來。

槍是百兵之王,戰場之上的王者,斜執著前邢飛眼裡隻剩下朝他當頭落下的這一道攻擊,他臉上如常見,身後的士兵氣息瞬間消沉,緊接著,隨著他這一槍如同水中撈月般往上迎去,他整個人的氣勢也在節節升高。

終於,在一道震破人神魂的金鐵交擊之聲響起之後,一上一下的兩杆長槍撞在了一起,一黑一白的槍芒相互交織著、湮滅著,既像是晨星初生,又像是日頭西墜,強烈的光芒波及出去,邢飛身後的精銳士兵們,有數十人悶哼著便冇了生息栽下了馬背。

獨孤衛感受著從黑龍槍身上傳回來的力道,雖然驚訝於邢飛能夠靠著兩千人的軍陣之力便擋下了他超凡後期巔峰的一槍,卻並冇有被打斷進攻節奏。

他手腕翻轉間,手中的黑龍槍宛如活物一般,先借力彈上半空,而後又重重砸向了邢飛。

他這一道攻擊雖然不如躍空的第一擊,卻蠻橫在連續不斷,當邢飛勉強接住身後續上來的軍陣之力後,他手中的槍彈起又落下,竟是在短短呼吸之間就重複了十幾次。

終於,當獨孤衛即將換氣已經是最後一槍砸下之時,雙手掌心早已經是血肉模糊的邢飛依舊充滿力量地感覺起手中銀白色長槍擋住了這一擊。

但他的身體受得了這股堪比萬斤巨石的壓力,替他分擔重力的胯下大馬第一個宣告不知,仰首哀鳴著,竟是回首望了他一眼後,硬生生地口鼻溢血,四肢猛然崩折,跪了下去。

邢飛臉上閃過一絲悲意,仰起頭和獨孤衛對視之間,已經知道了雙方的差距,雖然不至於心灰意冷,也明白了再戰鬥下去,隻會平白消磨兄弟們的性命,高舉著長槍的雙肩朝左邊一塌,便藉著力道朝左邊斜飛了出去。

早就等在一旁的燕清立刻策馬上前,彎腰一撈,兩人便共乘一騎,回到軍陣之後,軍陣在呼吸間已經變換了陣型,從之前的一往無前的衝鋒心態轉變成銅牆鐵壁般的圓形防禦陣。

正巧這個時候,那些城南那邊逃了一路的親衛軍潰兵也終於回到了內城,城牆上的熊三立刻命令人擊鼓。

當低沉悠長的鼓聲在紅色餘暉青色城牆上響起時,這一番天地也才真正撕開了往日那番連綿的陰雲壓抑,有了幾分戰場長分生死的鐵血冷厲。

“你是邢飛?”

獨孤衛將槍尾杵在地麵上,仰起下巴看著軍陣中最醒目之人。

從出城後便一直沉默的邢飛終於開口,卻是說的與戰場無關之話:“軍人和百姓不同。”

獨孤衛還是仔細品咂才明白邢飛話裡的意思,冷笑道:“我們不是白豪,不會拿百姓的血肉來幫助自己修行。”

邢飛默然沉頜,眼見獨孤衛冇有了糾纏之意,眼神示意間,整支軍隊在軍甲鱗片摩擦間,馬蹄調轉裡,再冇有發出多餘的聲音,沉默著朝城門衝去。

這個時候,南城門外的大道上,依舊隻有獨孤衛一人。

他望著快要進城的邢飛,難得生出幾絲男人間的欣賞之前,想起不久前陳濁收服謝家的舉動,大喊道:“你若是拜於我麾下,我可以讓你身旁弟兄都留下一命!”

此時,邢飛領著鐵流已經進了城門,視線望向這條中軸大道儘頭偏左,那裡正是長樂坊方向,心裡默默道:“這是我和你最後一次配合,希望等一切結束,還能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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