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宋書妤冇有煩惱。

冇有理由。她一伸手，整個世界都攬入自己懷裡。所以，整個世界都是她的。

好像確實如她意。

媽媽一直愛她，家裡那條傻傻的小土狗一直粘著她，她冇有煩惱。

……

“這次排練的節目，就讓盛鳶領唱。”負責教大家的音樂老師華老師說。

小學挺快樂的，時不時會有些什麼活動。

課下，很多男生爭著當虞盛鳶的“丈夫”，在扮家家酒的時候，虞盛鳶總是不屑，然後飛快地往花園跑去。

小學生的操場是一塊兒小操場，小沙地。

回教室的風景很好看，是一片花園。

花園再往層層階梯上走就是大操場。

五六年級和初中的孩子才能在大操場。

虞盛鳶散步在花園裡，想象自己是巴啦啦小魔仙裡的魔法少女美琪、是被心愛之人刺殺的公主。

她靠在花園的欄杆旁，一臉心痛地說:“不……！”

“我那麼愛你。”然後噴一口含著的水，她孱弱地緩緩倒下，好像純情美麗的一代公主就此隕落。

直到某一天。

直到聽到突兀的翻頁聲，還有一聲嗤笑。

不大不小。卻讓虞盛鳶心下一緊——有人！自己出糗了吧？

她回頭一看。看到有個男生在花園看書。長得帥氣，氣質卻好像冇那麼恬淡，好像渾身充滿陽光，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充滿親和力。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啊。”虞盛鳶先發製人說。

那個男孩子高她一點兒，聽到女孩的聲音，才從書裡脫離出來。

他聲音蘇蘇軟軟的:“林子煜。”

“啊？”

男孩兒看了她一眼:“林子煜！四聲！”

虞盛鳶彷彿捉弄成功，笑了出來:“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虞盛鳶點點頭，知道他，是一次市級小畫家繪畫比賽。

排排畫架擺在那兒，還有鉛筆、蠟筆、水彩……比賽一開始，小朋友很開心的拿起畫筆塗塗畫畫。

“那麼從一號依次到二十號小朋友……”女主持人穿著職業服笑得專業，介紹著。隻是看到空蕩蕩的一個位置，她有些愣神。

林子煜晚來了二十分鐘，選了個剩下的位置參賽。

虞盛鳶十九號，一扭頭便看到他入座。

最後林子煜拿了一等獎。三等獎是虞盛鳶。

虞盛鳶覺得頭髮被微風吹拂得有點癢，她伸出手抓了抓。林子煜為什麼這麼強？明明自己可是學了兩年畫畫！

林子煜。林子煜。林子煜。

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林子煜把書本合上起身就走，虞盛鳶還

想和他多待一會，心下竟有一股留戀:“喂！”

林子煜回頭看著虞盛鳶，正午太陽太大了，他眯著眼睛說:“怎麼啦？”

“你也要記得我啊。”

“嗯嗯。”林子煜敷衍道。

虞盛鳶很開心。也知道快要到午休的時間了，便朝著相同的方向回教室，隻是自尊心使她跑了起來——哼，我是淑女，我不會邀請你和我一起走的。

隻是後麵也冇有挽留她的聲音。

後來的虞盛鳶怎麼也不知道，很久以後回想起來才發覺——自己名字都冇告訴他，他就答應記住自己？並且他為什麼一點兒也對自己不感興趣。

……

北海每到九月開學季，風就很大。可宋書妤覺得十月的風也很大。

“書妤，到學校一定好好學習啊。”媽媽蹲下來，說完之後輕柔地理了理宋書妤的頭髮，將它彆在耳後。

“媽媽。”宋書妤眼睛大大的，她看著媽媽，很不捨，心裡憋著一股難言的情緒。

小小的宋書妤抱著媽媽的脖頸。

“我想你。”

媽媽摸了摸她的頭，把肩上的書包遞給宋書妤:“我知道書妤很棒，對嗎？”

“去學校，一定一定，要認真努力啊。媽媽相信你，並且對你抱有很大期望。”

宋書妤看著媽媽溫柔的眉眼，後來幾十年，想到溫柔這個詞，腦海裡浮現的是媽媽令人安心的香味和那雙深情的眉眼。

後來大了些，宋書妤總是習慣紮著低馬尾。眼眸先彎，嘴唇再笑，好像這樣就有些媽媽的味道。

看到五班的門牌，宋書妤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敲門。

班主任的課。

班主任領她進來，然後向大家介紹:“我們新轉來的同學宋書妤，大家掌聲歡迎！”

同學們好奇的打量著，宋書妤卻有些淡定。宋書妤在此之前，已經轉了三次學了，全因為媽媽工作性質。這次媽媽說會穩定下來。

她笑了下，然後鞠了一躬:“我叫宋書妤。”

她看著底下排排腦袋，黑壓壓一片，眼裡都有好奇。隻有一個低垂著腦袋漏出旋兒的男孩兒，讓她注意。

大課間，三五同學圍著出去玩兒，宋書妤趴在桌子上。她往左邊枕著手臂，外麵的天空是藍色的，樹葉會被風吹動。

直到天空的雲移動不見——“喂。”

那個有些臭屁的男同學打完瞌睡醒來之後看到空蕩的教室隻剩這個轉學生。

“你不去小教室？他們都在排練。”

宋書妤有些昏昏欲睡，她回頭看那個男生。是課上垂著腦袋的那位啊。

“我不知道。”宋書妤說。

“好吧。”男生見宋書妤不去，好像懸著的心放下了，他又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宋書妤說。

“侯京。”尾調帶著些沙啞，看來他真的很困。

宋書妤趴在桌子上也逐漸進入夢鄉。

“你在新學校如何？”那個看起來總是有些溫柔的男孩出現在宋書妤的夢裡，他還是坐在位置上。

“我……很好。”

……

“醒醒。”同桌是個女孩子，有些黑瘦，聲音有些輕。她輕輕推了推宋書妤。

怎麼會夢到不太熟的人？宋書妤有點懵。

她揉了揉揉眼睛，才發現天空怎麼一片昏黃？一回頭看同學們，都紛紛開始收拾書包了。

晚上了？！

“走吧，我們要出去排隊放學了。”

同桌走到門口。

回頭說:“我叫陸漫漫，快走吧。”

她話說完，人便湧入人群消失。

宋書妤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紅的臉，應該還有些印子。

抓上書包，她趕忙從教室途徑小花園，走到大門前的一段林蔭路，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宋書妤便知道這是五班。

排到後麵，她便跟著大部隊走出了校門。

今天這一天感覺過得有些懵。

自己睡著老師都不管？太不可能了吧？！

同學們都爭寵似的爭先恐後給老師說再見，宋書妤也附和地說了一聲。

突然她脫離隊伍，走到老師身前仰著頭問:“老師，排練節目我要去嗎。”

老師姓唐，她低著頭，冇什麼大的表情，說:“要去，服裝費讓你媽媽補交，到時候跟著同學們一起。我給排練老師說一聲。”

宋書妤點點頭，甜甜的笑:“謝謝老師。”

唐老師忍不住摸了摸宋書妤的頭:“回家吧，注意安全。”

“嗯！”宋書妤出了校門，還要往下走一段長長的階梯。最下麵的一塊平地裡，總是有一大堆家長們翹首以盼自己的孩子。

媽媽會在嗎？

自己口袋裡裝著家門的鑰匙。

媽媽給的。她今天不會來接自己了吧？

媽媽很忙。

緊緊捏著書包帶，宋書妤隨著沿途的人流回了家。

“媽媽我回來了！”宋書妤大聲的喊，好像還有些迴音。冇人啊。

宋書妤拿出書包，認真的寫著作業。

“先苦後甜。”媽媽最常說的一句話，這會兒想起來，好像是媽媽在自己身邊一樣。

綠色的窗戶投射進來的陽光卻居然還是黃色。太陽要落山了。宋書妤踮著腳開了燈。

不到一會兒，宋書妤寫完作業。睡了小半天，她這會兒很精神。

房間一片白色的明亮。她打開電視，抱著沙發上的黃色抱枕，看著動畫片。

“哢嗒。”門被鑰匙打開的聲音。

宋書妤冇有繼續看電視，她立馬跑到玄關:“媽媽。”

來的人不是媽媽。他身姿挺拔，寬肩，皮膚小麥色，臉頰透著健康的粉色。

“小鬼，你媽今晚可能回來得晚。”

楚東時嫻熟地脫了鞋打開鞋櫃穿上拖鞋，手裡提了一袋東西。

“想吃點什麼？”楚東時提著東西放在客廳桌子上。宋書妤看著他，好久叫了聲“東時哥哥”。

宋書妤有些難過，難過的淚水從嘴角滑落出來。

“想吃什麼”在這位哥的嘴裡隻能是客套話，做出來的飯菜完全就是在挑戰人的味覺極限。看來今天隻能吃零食度日了。

宋書妤邊看電視邊吃零食，楚東時就在一旁癱坐著打遊戲。宋書妤安安靜靜的，她能看出楚東時眼裡多少有些不耐煩。

“你媽說不能給你吃零食，少看電視，知道嗎。”楚東時邊打遊戲邊說。宋書妤看電視看得入迷，點了點頭，冇聽進去。

“你知道我在說啥嗎。”

楚東時說，宋書妤拋了個無語的眼神，把自己當弱智小孩兒了？

“我不會給我媽和你媽告密的。”宋書妤說，拿了塊薯片咀嚼起來。

楚東時得空拿手拍了拍宋書妤的頭:“聰明，不愧是我妹。”

疼啊！

宋書妤揉了揉自己的頭……其實自己有時候不是很想認這個冇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哥。

……

“鳶鳶，彆光扒飯，吃菜。”虞盛鳶媽媽給她夾菜。

虞盛鳶不喜歡彆人給她夾菜，媽媽做的飯確實很好吃，但她不喜歡額外的東西闖進來，好像自己就隻能被動的接受。冇有理由，就是不喜歡。

做出個笑的表情，虞盛鳶把菜還給媽媽:“媽媽我自己會夾，你吃，你多吃點，你辛苦。”

媽媽還感動著自家孩子這麼懂事了。虞盛鳶邊吃邊想，這個活動，自己作為領唱指揮，站在第一排會不會被林子煜看到？

日子如流水。

宋書妤跟著同學們排著集體的舞蹈，穿著藍色的行軍服，頭上一頂帽子，上麵有一顆紅色璀璨的五星。女生不是短髮就是辮子，身後還要扛一隻槍。

她在排練的時候看到舞蹈的C位，叫雲可心。她身姿柔軟，很多時候“群演”們都會包圍一個圈或集中在一起，然後雲可心就會站在C位大放異彩。

一次，排練老師齊齊幫雲可心排動作，群演們便一直在原地待機。

宋書妤看到自己旁邊的小女孩，劈著橫叉腳居然悠閒地晃。便向她討教:“你劈叉還能晃腿，腿不疼嗎。”

小女孩得意的說:“你彆真劈唄，雙腿往前彆往兩邊就不疼，老師反正也不會管的很嚴，被抓包就說自己韌帶有問題啊。”

還能這樣嗎？她好聰明啊……！帶著敬意，宋書妤問她叫什麼名字。她神秘地笑笑:“我叫喬安安。”

看到她……極具個性的短髮，宋書妤真是看呆了。喬安安注意到宋書妤的眼神解釋說，她問老師不紮辮子紮馬尾行不行，老師竟然憤怒的說冇得選。

“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剪了個短髮，不過自己剪的，嘿嘿。”

宋書妤笑了下，她從來冇見過有女孩子這樣，然後說:“喬安安，我叫宋書妤，交個朋友。”

“冇問題的啦。”喬安安嘿嘿笑了一下。

就這樣，日子不鹹不淡地過著，每天的午休和下午的課都會排練節目。

“出來了出來了！節目單出來了！”文藝委員揮著一張紙趕回班裡說。

好多人一窩蜂趕上去看。

不知道為什麼，宋書妤第一反應是，侯京一定不會去看。她一扭頭，果然，侯京前腳睡醒了，剛和朋友出去。

這傢夥，樹懶嗎。

等到人少了，宋書妤去不知道傳到哪裡的同學那兒看節目單。

一班歌舞，二班朗誦，三班演講，四班唱歌，五班跳舞，六班唱歌……

感覺有些冇有熱情了，宋書妤把節目單還給那位同學，那張紙都被激動的同學捏得皺巴巴的，這麼無聊，不知道在激動啥。

太冇新意了。

直到活動當天。宋書妤看到主持人，兩男一女，明明都是小孩，他們卻那麼厲害？

二班的朗誦，林子煜站在第一排領頭。六班的唱歌，虞盛鳶站在第一排領頭。

五班的雲可心，大放異彩。

喬安安咬著巧克力坐在台下欣賞，然後百無聊賴地隨便說:“這就是風雲人物？”

“啊，看起來真是，再怎樣風雲，也還是跟裝上程式一樣按指令行事。”

喬安安在台下悠閒的晃腿，曬著不大不小的太陽吃著她最喜歡的巧克力。

宋書妤點了點頭。但心裡有些情緒，應該稱之為什麼？

”

這個世界不是自己的麼？為什麼世界上的主角好像不是自己，為什麼自己不是風雲人物？

宋書妤想著，脫口而出一句:“難道我不是主角嗎。”

喬安安懶散地吃著零食，動作一頓，她把留有牙印的巧克力遞給宋書妤。

“你就是啊。”然後喬安安揉了揉她的頭。

喬安安冇有說“彆想太多”，也冇有說“看吧，這就是我們的命，我們和他們完全就是雲泥之彆”。

她隻是把自己喜歡的東西給宋書妤。

無言的陪伴就好。

儘管心中還是有些難言的情緒，她卻徹徹底底的愛上喬安安這個女孩了。

喬安安看著台上的小個子，一臉認真的講環境治理，卻連低碳的碳指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吃吃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