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將愛未愛時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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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你做出一項重大決定，你就會分離一部分自己，繼續過另一種你原本該過的生活。①

距離我離開港口黑手黨已經過去兩年了，當年我幫助太宰治救下織田作之助，作為交換他委托異能特務科洗清我的檔案，換得我來歐洲國度留學，重新開啟我遲來二十年的普通人生活。

我在說英文的國家裡，隱藏在高鼻深目的人群中間，用著冇有過去的姓名。我在陌生的地方醒來，看見鏡子裡濕漉漉的幽靈，驚疑地思索這麵目全非的人是誰我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道上，紅色尖頂教堂鐘聲迴盪，和平鴿紛紛揚揚飛起，流浪舞者盤旋在廣場中央，鮮紅的舊裙襬揚起圓舞曲的弧度，喚醒舊日的光景。

我曾在傍晚沿著愛丁堡的王子街走到儘頭，在天黑之前爬上卡爾頓山。山上矗立著燈塔一樣的納爾遜紀念碑，為了紀念戰勝拿破崙的納爾遜將軍而建。在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也屹立著一座納爾遜紀念塔，兩座紀念意義的建築物隔著高地遙遙相望。

人類世界總是重視這些具有紀念意義的事物，出生有生日來紀念，死亡有墓碑來證明。太陽照耀的地方，都有人在過著普通而值得紀唸的每一天。

太陽緩慢地降到地平線下，落日照亮整個卡爾頓山頂，餘暉變幻著色調，嫣紅、水紅、玫瑰紅，把整個天空染得瑰麗的晚霞，轉瞬便消失在大地儘頭。②我抱膝坐在□□的岩石上，風呼嘯著吹過耳邊，等待黑夜靜靜的降臨。旁邊有愛丁堡大學的學生情侶湊在一起交首接耳，姿態親昵，氣體般縹緲的笑聲浮在空中，漂到我耳邊時戛然而止，一切情緒被隔絕在我這片獨立的島嶼之外。

……在這些寂靜無聲的日子裡，我想起的是橫濱，一個亞熱帶濕潤氣候籠罩的港口城市，冬季氣候溫和，夏季炎熱潮濕。

我會在夏夜任務結束後，和年輕的中也騎摩托去看海。茫茫夜色裡，摩托飛馳過橫濱迤邐漫長的海岸線，我扶著青年勁瘦的腰肢忽的站起，對沉靜的深藍色的海大聲呼喊——“喂，你能聽見嗎？”

年輕的中也壓低帽簷伏下身子，黑色皮質手套完美包裹住他蒼白修長的手，那雙優美的手輕輕使勁擰緊車把手，操縱重力壓住我飛揚的黑色裙襬，紅光籠罩中摩托騰空而起，我徹底敞開手臂迎接海風和水汽的擁抱。

轟鳴聲中路燈一盞盞亮起，照亮前方的路，身前是他如火焰般燃燒著的赭發，身後有一千隻蝴蝶撞破我的心臟在飛舞。

“笨蛋，你在和誰說話啊！”他張嘴帶著暢快的笑意大聲詢問。

“大海!我在等大海的迴應啊！傳說中得到大海迴應的人都能心想事成！我要對大海許願，讓它實現我的願望!”

“那你有什麼願望”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這都不知道，中也是笨蛋嗎？”我快活地嘲笑著身前人。

“笨蛋，大海怎麼可能真的實現你的願望。告訴我，我才能實現你每個願望!”

少年明快地表達著，自信滿滿能迴應我一切期待和設想。

而後來他順利升為前途無量的港口黑手黨乾部，我叛逃□□遠渡重洋繼續過我的普通人生活。

普通人的許願總是貪心的。我十六歲生日在十一月的冬天，那時候中也和我入職□□不久，恰逢首領換任，新首領上任初期人手不足、資金緊缺，工作竟然比表麵上還要繁忙，我在心裡無數次咒罵狡詐無情隻知道壓迫員工勞動力的森首領。

第一個生日來臨時，我一整天都在忙著蒐集目標情報和搞定難纏的任務對象，中也身為乾部預備役也就意味著比我更忙更冇時間，我以為這次生日也就這樣了，既然中也和我都冇時間那也冇什麼好過的，生日這東西年年有，等來年再說吧。

他卻在白天結束時突然現身，拎著我去了□□成員下班後最常光臨的酒館。推開酒館的玻璃門，我被他隨手放置在吧檯的椅子上，他小聲囑咐酒保取來他寄存在這的柏拉圖。接著匆匆忙忙衝進後廚，幾分鐘之後端出來一塊用白色餐盤托著的很小很小的奶油蛋糕，蛋糕上還插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生日蠟燭，搖搖欲墜地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我顯然被此等手段震驚了，不愧是上令大漢聞風喪膽、下可止小兒夜啼的□□重力使，有的是手段和力氣，在酒館這等未滿二十禁止入內之地(當然黑手黨除外）也能找出可愛的兒童生日蛋糕，我等底層小嘍囉拜服。

他卻耳朵通紅地壓住帽子，小聲低吼讓我彆廢話，趕緊許完願把蠟燭吹了，把生日蛋糕解決。

□□重力使就是不一樣，即使麵對生日蛋糕也要拿出解決任務對象一樣的氣勢速戰速決，我等底層小角色肅然起敬。

看著他鈷藍色眼睛裡流露的尷尬，我難得決定善心大發一回，十指交叉相握，低頭閉眼，在心裡默默許願，然後睜眼吹滅蠟燭，痛快地判了它一個死刑。

中也臉頰上蔓延著如晚霞般的玫瑰色已經褪去，他用手靠著吧檯大大咧咧地問我許了什麼願望。我一邊用叉子挑起奶油往嘴裡送去，一邊不懷好意地回覆他——我許願希望以後一直長得比中也高。

他大怒，褪去的玫瑰色如潮汐般極速回漲，高昂的彈舌音差點震聾我的耳朵。我趕緊跳下吧檯椅，救星一樣迎接侍者手裡的紅酒，躲避身後將至的狂風驟雨。穿著黑色馬甲的侍者習以為常一樣，淡定舒緩地替眼前吵鬨的客人添上紅酒，又淡定舒緩地退出，把空間留給這對吵鬨的客人。

我舉杯示意停戰，笑著看進中也的眼睛，裡麵倒映著酒吧昏黃的燈光，緩慢地流淌出十六歲的藍調布魯斯。他收下我無聲的停火申請，握著盛滿鮮紅酒液的高腳杯，伸手往我相同的杯子上輕輕一碰。

“祝你生日快樂。”

“祝我生日快樂。”

我望著他的眼睛，好像看見了一個世紀後永恒的月光。

我許願，我們的中也先生，我的月光男孩，我的一等幸運星，我衷心地祝願他永遠開心，永遠平安。

有人跟我說要實現我的一切願望。我要克服凡人的貪心，把這些願望和你做一個交換。而大海，你能聽見嗎？

於是我站起將雙手放在嘴前攏成近似圓弧的形狀，渴望聲音能飛過卡爾頓山，橫跨大西洋到太平洋，包括但不限於英吉利海峽、直布羅陀海峽、蘇伊士運河等，順著洋流漂到記憶裡的城市，傳給特定的人，我眼眶裡盈滿流淚的衝動，大聲呼喊:“你聽見了嗎？”

回憶是那麼多那麼深刻，而遺忘卻是那麼難那麼漫長。

在季風和洋流抵達之前，你會記得我嗎？

生活在槍林彈雨裡往往才懂得每個普通而明亮的日子有千金不換的珍貴，在不知道明天太陽會不會照常升起的地方，人們不捨得缺席每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比絮絮不休的舌頭更勝一籌，請學會讀緘默的愛的情書，用眼睛去聽屬於愛的藝術。③

這一刻，我好想自己的異能力不是【少女的祈禱】，而是天人五衰裡麵某個人的空間係異能力。那樣我就能橫跨半個地球，跨越9850多英裡，一眨眼降落在我想見的人麵前，帶給他來自愛丁堡的氣息。這個國家天氣多變，多風又多雨，雨水落在地上結成冰，古老的街道裡隻有一棵樹，冰融化樹後整個世界都消亡。於是我環顧四周要找讓我的心不生鏽的東西，有什麼東西不是虛弱的不是短暫的，有什麼東西能夠超越時間和緯度，有什麼東西永遠站立不腐爛呢？④

終於，在颶風和海潮到來之前，我找到了你。

愛丁堡在下雨，你聽見了嗎？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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