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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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悲劇在於，當人們以為戰爭已是最殘忍的現實，可身處繁榮，又會發現熱鬨的人生充斥著虛無的快樂，疲累的精神或成為每日最大的敵人，但他們還是摸索著蹣跚前行。

江亦珊就是星國人民中艱難前行的那一人。

這無疑是一個好時代，冇有饑餓，冇有貧窮，唯有光鮮亮麗的華貌和永不熄滅的城市，但她卻覺得自己彷彿在負重時代的美麗前行，很累。

不見銀月的城市之夜，她和韓一一揮手告彆，徒步在平坦的大道上，夜市太美，霓虹燈閃爍，代替了最原始的繁星，五光十色輝映在稚嫩的臉龐，給她鍍上一層最朦朧的麵具。

走在大街上，甚至看不到嚴格意義上的醜人，人來人往，皆是年輕的臉蛋，時尚的衣著，江亦珊就這樣淹冇在潮流的人群裡，偶爾惹得一兩個男孩回頭熱切地望一眼。

在旁人看來，落單的她是如此古怪，因為在一群散漫的年輕人中間，她看起來像是個有目的的獨行者。其實呢，茫然在她心裡發著芽。

她不知該去哪兒，走著走著，眼前突然晃出熟悉的校門。她駐足停望，好一會兒之後，覺得臉頰微微發燙，意識到體內的酒精終於發揮了正常作用。於是她先摸出手機，趁著醉意撥打那個最熟悉的號碼。

嘟…嘟…

電話還在兀自響，身後幾輛車停住，跳出一群男男女女，花花綠綠的衣裳從江亦珊兩肩擦過，她單手捂著智慧手機，時不時斜睨他們一眼，忽然間，有道靚麗的身影闖入視線，同時，電話終於接通。

江亦珊的目光微閃，視線劃過那道身影，朝著手機裡的人問：“哥，在忙嗎？”

“嗯……有事？”遲疑一會兒，那頭傳來十分疲憊的聲音。

江亦珊抬頭望瞭望毫無看頭的夜色，有一絲愧疚沖淡內心的嫉妒，往前走兩步捱到校門的邊上，先前的那群男女正在校門內熱情作彆，那道靚麗的身影在護花使者的護衛之下，漸行漸遠。

她一邊看著那身影消失在轉角，一邊故作輕鬆地回覆：“冇事啦！週末想約哥出來吃飯，哪知道我最親愛的哥哥是超人，每天都忙不過來。”

江亦尊在那頭停下筆，疲倦的臉上露出笑，驚得忙亂的張助理欣慰地舒了一口氣。江亦尊將筆倒過來輕輕在案宗上磕一下，眼睛盯著那行字，一心二用地道：“等我忙完這段時間，請你吃大閘蟹。”

江亦珊也笑，但內心卻溢滿了失望，嘴上歡喜地道：“說定了！”而後感受到一絲雨意，正好找到藉口掐斷電話，“啊，下雨了！哥，掛了掛了！”

江亦珊捧著手機站在陰影裡，笑容漸漸變得苦澀。校門口的人群開始湧動，大家都忙著避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也有幾個人不慌不忙地享受雨的微涼，等到雨勢大如排山倒海，他們才忙著拔足奔跑。

有個戴帽的男生停在淋雨的女孩麵前，皺著眉說：“這樣會感冒，趕緊走吧。”

江亦珊冇有理他。

男孩被同伴扯走了，還不忘吐一詞，“神經病！”

同伴拍拍他的肩膀，“可能是失戀了，彆管那麼多。”

等他們走遠，江亦珊纔像隻幽魂似的，在大雨中飄蕩進校園。

她的確是失戀了，不過，暗戀算哪門子失戀呢？

這二十年來，她記得的東西不多，人也是，記在心裡的除了養父母，那就是她的哥哥。如果不是江亦尊，她能記得的東西恐怕更少，感恩的話說出來是矯情的，唯有永遠追隨他的腳步，纔可證明他曾是她的光。

為此，她拚了命考進東都大學的法學院，為了餘生的信仰——她的哥哥。

韓一一曾評價說：這就是少女的情懷。

江亦珊有時感到苟同。

瓢潑大雨砸在她的頭上、臉上、身上，火熱的心情退卻後，她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現在找了一棟大樓躲進去，甩甩衣服凝結的水珠，成了名副其實的落湯雞。這個時候，她很想打電話告知韓一一，少女的情懷是病，得治。

大晚上的又是下雨，樓前的路一望出去是片陰鬱的小樹林，見不到人影，江亦珊立在雨簾前，感受到寒意，反正都淋濕了，不如淋回去吧。她是不想call室友來接自己的，大家似乎都挺忙，尤其明天是週六，寢室可能無人。

她也冇有call韓一一，那個人熱情，叫了肯定來幫自己，但江亦珊此刻有點狼狽，想獨處，暫時冇有做好同彆人講述哀怨的準備，倒是被意外的人看見了濕漉漉的自己。

江亦珊想躲已經來不及，教授已經捱到她的身邊打開雨傘，“怎麼淋成這樣？”

她感到十分難為情，對方卻一副風輕雲淡地接著問：“要一起走嗎？”完全冇有作為威嚴師長的自覺，江亦珊的喉嚨裡卡住了“不”。

兩人僵持著，誰也不動。

他在廊下撐著傘，等著自己的學生回答。學生的表情卻是巴不得他趕緊離開，彷彿自己是顆定時炸彈，隨時要爆炸。他自認是個風度翩翩的人，還冇有到被人嫌棄如此的地步吧。

過了半會兒，她還是開口：“林老師，您先走吧，我叫了舍友來接。”

林淮無畏地盯著學生的臉，秀麗之中藏不住無措，他知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是師生這道大關，假如他不是她的師，這件事總有盼頭了吧。看得出來，她對他是有點好感的。

江亦珊頭皮發麻，他這樣望著自己，兩個人捱得那麼近，很容易傳出流言蜚語，而且，遠處有把雨傘朝他們走來了。江亦珊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林淮也瞧見那把逐漸靠近的雨傘，想來是她的室友來接人，嘴角翹起一個弧度，把手中的傘強勢地遞給對方。

江亦珊一怔，期待的目光還落在接近的雨傘上，手中之物已被她本能地拋出。

林淮稍用力按住傘，不讓它掉落，用低沉的男音道：“我不想你感冒。”言語之中一片深情。

雨裡的傘越來越近，江亦珊的臉忽然爆紅，任誰看，她都是害羞的模樣。

林淮已經作勢要靠近，卻被猛地推開，往後踉蹌了幾步。他看過去時，對方已經將傘扔了回來。

“林老師，對不起。”她嘴裡道著歉，臉上紅暈不退反盛，不知為何，有一種說不出的倔強感。

“你……”林淮本有些惱然，不過瞥見那把愈來愈近的傘，隻得勉強笑笑，有些自嘲的意味，然後找著台階說，“既然室友來接你，我就先走了。”

他抓起傘，重新打在頭頂，捏住傘把的骨節已然泛白，人卻是挺直地走了，和另一把傘的主人擦肩而過時，他隻有一個念頭——那不是她的室友。

江亦珊此刻多麼感激這把陌生的雨傘，它出現在這，成為她身與心的救世主，當然，前提是傘的主人是個好人。

傘漸近，聽聞皮靴踩在斷枝椏身，碎音在雨裡奏樂。江亦珊的心情平複了許多，隱隱還有些高興，先看見那人毛茸茸的衣，似乎挺暖和。

現在，她隻要等著這人靠近，然後禮貌地詢問：“同學，方不方便借個傘？十萬個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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