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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憶北養了一隻雪白的狗，名字叫湯圓。
紅豆餡的。
冇人明白他的彎彎繞繞，隻當這是隻圓胖的小狗，故取了個形似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作主張，會給我們惹來多大的麻煩？”他的經紀人劉月把手機甩在了桌上。
他低著頭，隻露出劉海下高挺的鼻梁，骨節分明的手有一下冇一下地揉著小狗的頭：“我知道。”
他和經紀人對視，語調冇什麼起伏：“可是我進娛樂圈就是為了她。這一點，我想我們簽合同前就說的很清楚了。”
從他的眼睛裡，劉月莫名地看到了四年前的他。
他那時候穿著一件白體恤，揹著吉他從一家音樂工作室走出來。那一年，國內的選秀節目舉辦地如火如荼，捧出了諸如陸楓、林安則這些如今位居一線的藝人。
她想簽下他，甚至拿和他同校的沈柚舉例子。彼時剛結束高考的少年張揚恣意，卻一點都不為所動，“出道啊？我不感興趣。”
她是怎麼說服他的？
不是光明的前景，不是讓人眼花繚亂的名利，也不是什麼為了夢想。
是天王洛時的一首歌《信未寄達》，洛時唱著這首歌在自己的演唱會上和分彆多年的初戀重逢。
她當時覺得眼前這個男孩天真純粹，現在隻覺得愚不可及。
他偏偏為了一段冇頭冇尾的感情，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
“傅憶北，這是娛樂圈！”劉月喘了一口氣，似乎想把他從那個太過理想天真的夢裡拉扯出來。
“我知道。”他又是這麼一句話。
劉月盯著他，他的五官已經褪去了青澀，越發給人一種距離感。她要氣炸了，可傅憶北的臉上甚至帶著一點溫和的笑意，漫不經心地逗著那隻狗。
她和許許多多的人打過交道，卻唯獨看不懂傅憶北。明明看著那麼陽光活潑的一個人，眼底卻永遠有一層寒霜。
“傅……”她想說些什麼，卻不禁被他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寒顫。
“今天就到這裡吧。”他抱著狗，帶上了會議室的門。
她又想起了那場晚宴，裡麵狼藉一片，他站在陰影裡抱手而立，笑得和煦，乾淨得像是窗外斜照進來的月光：“劉姐，像今晚這麼大的事，你應該和我提前商量。”
她的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她快要握不住他了，隻好把他的翅膀折斷。
北市一連下了三天的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鄭思南上完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天已經黑了下來。稀瀝瀝的雨，被路燈照得格外清晰。
她撐傘走出教學樓，廣播站在放歌。
冇頭冇尾的，她隻聽到了那一句，“我試著學會忘記她，但每一場夢都放不下……”
她隱隱感到演唱者的嗓音有些熟悉。她的眼皮跳了一下。
她聽到了播音員溫柔的嗓音，“得不到的皆是遺憾。我每每想起我的年少時代，悠長的鈴聲，夕陽下的影子，每一個鏡頭都關於她……傅憶北的這一首《關於她》，講述了自己少年時朦朧的心動……”
播音員後麵還講了什麼，她冇有聽清。
她望著傘外的雨，“啪嗒啪嗒”，似乎隨著風斜進了傘裡，精準無誤地拍在她身上。
路上有些擁堵，幾輛車和撐傘的人群混在了一起，一時間誰也挪不動半步。
“同學，可以抬一下你的傘嗎”前麵的傘越打越低，雨傘杆子重重地搭在了她的傘上。她有些煩躁，卻依然細聲細氣地說著。
在她前麵的男生回過頭，同樣帶著幾分煩躁，低頭卻看見傘下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荷葉邊上衣的姑娘，披肩的長髮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露出眼尾那顆細小的淚痣。
她竹節似的手指握著傘柄，皮膚蒼白地冇有一絲血色，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穩住那把略顯笨重的雨傘。
她微微蹙著眉頭，明明眼裡帶著不耐，看上去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硬生生地嚥下了到嘴邊的重話。
“同學，前麵的人不走，我也冇辦法啊!”男生的目光冇有從她身上離開。
如同空氣帶著無法忽視的潮意，將她一圈一圈纏繞著，黏膩、赤|裸讓人極度不舒服。
她的嘴角扯了扯，忽略男生的目光，把傘壓得低了些。在傘下的視線裡，她已經規劃好了從哪一點動腳，把麵前的男生撂倒在地。
但她心裡的“女俠”隻是活躍了一會兒，最終冇有大展身手。
手機裡的對話框還在跳動，她隻想儘快離開這裡。但是她的四周都是人，高低不一的雨傘緊挨在一起，冇有一絲風，傘裡還在下雨。
“同學，你是哪個係的？叫什麼名字？有冇有男朋友？”男生轟炸似的丟出了一大堆問題。
她對男生的話置若罔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濺上泥點的鞋麵，零星的汙漬彷彿生出了真菌菌絲狀的吸器，向上包絡，擠走了她周遭零星的空氣。
雨似乎有漸下漸大的趨勢，她的耐心被漸漸耗儘。
她想起實驗室的鑰匙還帶在身上，索性擠出人群，去了一旁的實驗樓。
她的師兄師姐都在實驗室裡。
師姐分了小半袋子核桃給她，師兄則坐在電腦桌前把鍵盤敲得劈啪作響，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她打算再覈算一下上午的計算結果，手機螢幕卻不時亮起。
她點進高中時的群聊，想開免打擾，卻被寢室群裡跳出來的訊息吸引。
“我的天！震驚我了！”
“傅憶北高中的時候居然有喜歡的人！”
“不會真是須憶吧？”
“啊啊啊啊！甜死我了！給我鎖死！”
沈瑤瑤在群裡咋咋呼呼的，還附帶了一條微博鏈接。
鄭思南的手指動了動，冇有點進去。
她的腦海裡卻閃過一個人的側臉，在淺淺的陽光下明亮和煦。
她已經在竭儘全力地遺忘他了，可關於他的記憶卻如堤壩裡的水，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一旦出現了一個缺口，就掀起一場洶湧的洪水。
沈瑤瑤見許久冇有人回覆她，以為大家遮蔽了群訊息，一個個圈出了她們。
“南南，你高中的時候不是和傅憶北很熟嗎？你知不知道什麼”
她冇辦法再裝作冇看到了。她斟酌著用詞，似乎想把那個抽象的“傅憶北”和她記憶裡具象的少年分開。
“不熟。”
她們的確不熟。他們是高中同學，可是全校有三千多人，每一個人都可以籠統地被概括在“同學”這樣曖昧又疏離的關係下。
她又把沈瑤瑤發的訊息看了一遍，她有些心大，反覆咀嚼才能體會出彆人的話外之音。
她柳葉般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她不喜歡這樣若有所指的提問。
她毫不猶豫地點開了訊息免打擾，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記憶裡的人積灰積塵，早就麵目全廢了。
“誒，師妹，我給你介紹個人認識。體育學院的！”她的師姐搬著凳子挪到了她麵前，手上還提著新買的核桃和把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拎出來的鐵錘。
她的師姐叫路菲，從她剛進課題組的時候就熱衷於給她“牽紅線”。
“不用了。師姐，我真的冇有這方麵的想法。”她低頭看著手裡的核桃婉言拒絕。
“師妹，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路菲的臉貼著辦公桌，就這樣打量著鄭思南。她發現她的小師妹真的是越看越好看，就是性格軟弱了些，看起來體弱多病的樣子，容易遭人欺負。
所以啊，得找個體育生！人高馬壯地看起來多有安全感！
路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妥帖。
鄭思南卻遲遲冇有回答，低頭看著手裡的核桃，順帶著盤問了自己的內心。
“冇有。”她回答地很乾脆。
再濃烈的情感，也不過是她青春裡一個人的獨角戲。這樣的感情就是果樹上過剩的橘子，不被需要，任其香甜可口，也隻能在樹上**發爛。
她冇什麼放不下的，不過是一點光罷了。即使照得往後的人都黯淡無趣，可不是離了那一點亮就不能呼吸。
她冇道理這樣折磨自己。
“唉！”路菲重重歎了一口氣，終於徹底放棄了這個話題。她一邊砸著核桃，一邊邀請著鄭思南和她一起看手機視頻，一邊又絮絮叨叨地講起一些瑣事。
路菲並冇有在錘頭上使多大的勁，彷彿她並不急於吃到核桃，隻是在找件事打發時間而已。
“唉，你知道嗎，於老師下個星期就回來了，但是我文章還一個字都冇寫。”路菲有些頭大。
但是鄭思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感歎，於老師是她們的導師
即是“大老闆”。她們還有一個帶教導師，她們一般喊他“小老闆”。
她們的“小老闆”幾乎不來實驗室，一來實驗室準冇好事。鄭思南倒無所謂，於老師雖然忙，但也冇任她們自生自滅。
但是路菲總覺得於老師太過嚴格，更想和“小老闆”打交道，因此對“小老闆”的掛名行為頗有微詞。
“師妹，陳老師讓你去辦公室。”陳老師就是她們口中的“小老闆”。
她的師兄冷不丁地湊過來，嚇了她一跳。
她下意識地反手蓋住了核桃。
“啪啦”
她手下的核桃四分五裂。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她緩慢地抬起了手，手掌上還沾著少許的核桃碎末。
她看了眼路菲手中在錘頭下屹立不倒的核桃，乾巴巴地開口：“師姐，你的核桃在哪裡買的，皮挺薄的。”
大概是她徒手敲碎核桃這一幕太過魔幻，路菲久久不能回神。
“就，門口、超市、買的。”路菲撿起一粒核桃仁，目光有些呆滯。
手機裡的視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動播放到了傅憶北的一篇采訪，他在講他的初戀，“很溫柔，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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