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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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D市難得的下了一場大雨，連日來的燥熱氣息一下子得到疏解，雨瀟瀟灑灑地落在地上，彙成小水流消失在下水道中。

季雲薇極為愉悅地望著車窗外在雨光中閃爍的霓虹燈，眼尾揚起明媚的弧度。

“薇薇姐，今晚慈善晚會結束還有主辦方安排的一個專題采訪，到時候可能會累一點。”助理林彤的熟練地打了小半圈方向盤，向右駛進繁花大道。

季雲薇輕嗯一聲，不動聲色地盯著大道兩邊的連綿的薔薇花叢，雨中並不能看真切，隻是模模糊糊的綠。

時間是五月初，綠叢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花骨朵，季雲薇失落地垂眸，在家鄉S市，這兩天已經可以看見盛開的很好很好的薔薇了。

她的思緒逐漸飄飛到那個空氣中都是濕潤的薔薇花香的下午，耳邊似乎已經再次響起了悅耳的鋼琴聲。

放學鈴響，季雲薇慢吞吞地提起在座位上的書包，朝著教室門口走去。

“哎，薇薇！”謝巧著急地跟上來攔住季雲薇出教室的路，像是完成重大使命一樣微微鞠躬，鄭重地將手裡的一串鑰匙舉到她手邊遞給了她。

“下大雨了，我和唐文博約好了一起走，他這個臭小子又冇有帶傘，還得我去救他。”

謝巧直起身子，佯作生氣地撅了撅嘴，雙手插在腰間，然後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往樓道走。

“藝術樓三樓的琴房門你幫我鎖一下啦！周天回來請你喝奶茶喔。”

季雲薇點點頭，隻是謝巧是個真冇良心的，還冇看見點頭，交代完鑰匙後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好好好，真把我當棉花了。”季雲薇看著謝巧身影消失的的樓道口，寵溺又無奈地笑了笑。

她將鑰匙握在手心，走到陽台邊隔著雨簾遙望對麵的藝術樓。

通體的白色塗料加之透明大窗戶的佈局看上去相當簡約，冇有拉上窗簾的教室露出白熾燈的白光。

季雲薇心裡有些悸動，她一開始也是想走藝術這條道路的，隻是迫於現實的無奈，來到了純文化班級。

值日的江笑剛擦完黑板，匆匆拿上書包衝到門口砰一聲關上教室門就要下樓，卻看見季雲薇站在陽台邊，背影有些落寞。

“薇薇，你還冇走啊。雨這麼大，再不走，待會兒就打雷了。操場上積水也會多的下不去腳的。”

江笑輕笑著從背後輕輕拍了季雲薇的肩膀，善意提醒。

“嗯……好，不過我還要去幫巧巧鎖琴房的門，咱倆可以一起下樓。”季雲薇反應慢半拍地轉過身，莞爾，朝江笑揚了揚右手的一串鑰匙。

江笑立刻會意，兩人說說笑笑地並肩下樓。

“你知道五樓高二十六班的陸越嗎？”江笑歪過頭來看季雲薇，若有所思地問。

“聽過他的名字，高一我做校內誌願恰好遇到過他，人挺高的，早晨他進學校遲到了，我還叫住他簽名字。”

“嗯……他那會兒戴了一個白色的口罩，冇看見他全臉什麼樣子。不過，他頭髮卷卷的，眼睛是很好看的桃花眼，就是寫字有點不好看，字不如人？”

季雲薇絞儘腦汁搜刮腦袋裡關於陸越的記憶，徐徐說道。

江笑眼睛亮了亮，嘴角很明顯地上揚。

“他超級帥的，好多女生給他遞情書，不過他都拒絕了，不知道他會喜歡怎樣的女生。”

“要是他很安靜，那很大概率就喜歡你這種活潑可愛的女孩子喲～”季雲薇輕輕拍拍江笑的肩膀，促狹地笑了笑。

“那我做夢都要笑醒。”江笑挽住季雲薇的手臂，接著又惋惜地歎了口氣，“不過幾個月前他家出了變故，他媽媽出車禍去世了，當時他就在車上，不過因為是後座，隻是受了挺重的傷，冇丟掉命也冇有丟掉他那雙在琴鍵上如同蝴蝶般肆意飛揚的手。”

“我覺得他會喜歡你這樣的，漂亮又有趣生動，就像一朵開的紅紅的薔薇花，花型最美、枝椏最高的那朵。”江笑話鋒一轉，有些認真地講。

季雲薇臉兀的紅了起來，偏過頭不自然地快走了兩步，在心裡悄悄地為陸越感到惋惜。

“時間也不早了，笑笑你先回吧。我去琴房，很快就鎖好門回去。”走到樓下，季雲薇一邊撐開傘，一邊跟江笑道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不用我陪你嗎？那我走咯。你也注意安全，弄完快點回家去。拜拜。”

“拜拜。”

藝術樓下的花壇裡種的全是薔薇，S市一直都挺熱的，所以四月底五月初薔薇花就開的很繁盛了。

雨水打落薔薇，花瓣順著水流越流越遠，空氣中沁潤著若有若無的馨香，藝術樓的樓道裡斷斷續續傳來琴聲。

“花自飄零水自流……”

季雲薇覺得這句詩很應景，喃喃地念著，三步並作兩步走進藝術樓。

當時年紀太小，不知道這句隨口冒出來的詩，竟然也會成為多年後的一句讖言。

外麵打起了雷，閃電的白光有時會閃進樓道和走廊，整個走廊的感應燈應聲而亮，燈火通明。

季雲薇雙手輕輕地把鋼琴琴蓋放下來蓋上，將燈一盞盞關掉，檢查窗戶的開關狀態，又拉上所有的窗簾，防止雨停天晴太陽暴曬到鋼琴，最後利落地鎖上琴房門。

還剩下一間，最角落的這間此刻還亮著燈。

季雲薇已經摺騰了很久，重複的動作一做再做，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心裡的火氣漸漸升起，嘴裡嘀咕著走過去。

“都是些什麼壞習慣，人走斷電都不知道，就趕時間趕時間，趕著出學校上演‘小蝌蚪找媽媽’嗎！”

外麵的雷聲突然一響，這一聲大的嚇人，給她嚇得一激靈，走廊的燈啪的一聲全滅了。

這下好了，停電了。

季雲薇無奈地聳聳肩，還不知道角落的這個房間究竟亮了幾盞燈，燈冇關完的話，週末來電就會變成長明燈。

到時候老師回學校先看見，得，還得害謝巧捱罵。

“服了。”季雲薇抱怨著走進房間，腳剛踏進去一步，一道琴聲突然冷不丁的響起來。

她的後背直接嚇起一身冷汗，胳膊上也全都是雞皮疙瘩。

不是，怎麼還有人啊！

“放學很久了誒同學，你還不走嗎？”季雲薇給自己順了兩口氣緩緩神，才抬眸盯著鋼琴前模糊的黑影幽幽然開口。

黑影愣了一下，轉過頭道歉道：“抱歉，冇帶手錶。外麵雨下得大，又有琴聲乾擾，我也冇聽見下課鈴。”

“忘了時間，給你添麻煩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潤，如同一塊通透光滑的玉，冇有一點雜質。

季雲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進樓道聽見過琴聲，剛起來的火氣瞬間又無可奈何地消了下去。

季雲薇愣了愣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場麵安靜到有些尷尬。

閃電不合時宜地亮了起來，琴房裡明亮了一瞬，男生雋秀的麵孔在閃電中隱隱浮現，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光把他的髮絲都照亮了。

兩人的視線隔著很遠的空氣對視上，季雲薇的呼吸在這一刻靜止，這個人是陸越。

“雲薇姐，雲薇姐……到了！”耳畔林彤叫她的聲音一點點拔高，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走神太久。

“抱歉。”季雲薇赧然地笑了笑，然後整理了一下裙襬，林彤給她打開車門，外麵的雨已經小了許多。

外麵的記者看見最近的爆劇《雨夜薔薇》的女主到了，直接沸騰了起來。

林彤打開一把透明傘，伸出手擱在車門上方，緊接著季雲薇伸出一隻腳觸地，頭跟著探出來，一隻勻稱的手提著一點裙襬，從車內走出來。

今晚季雲薇穿的很低調，一襲綠色緞麵吊帶魚尾長裙，掐腰又露背的設計凸顯出了她纖細的腰身，膚白如雪，黑髮一絲不苟地低盤在腦後，然後綴上一圈雪白的珍珠，優雅知性。

她接過林彤遞過來的傘，臉上洋溢著明媚的笑意，走起路來步步生花。

人們都說“紅花襯綠葉”，但在此刻，紅毯成了陪襯，季雲薇這抹綠色的倩影成了薔薇花盛時，花與花罅隙之間紮眼的、蒼翠欲滴的綠。

那是比鮮花更稀少亮眼的存在，稀少亮眼到僅僅是看見蒼翠的綠葉就彷彿已經聞見了甜美的花香。

記者的閃光燈對著季雲薇不停地閃爍，甚至有同行為了最佳機位爆發出粗鄙的謾罵。

燈光通明的房間內，男人看著電視上季雲薇的每一幀笑容，臉上露出頗有些欣慰含義的笑容。

男人相貌生的極好，額間的碎髮剛好到眉毛位置，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眼深邃，五官精雕細琢如同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而此刻，他的目光聚焦在電視螢幕上季雲薇的一舉一動上，以往緊繃的嚴肅目光鬆弛下來，掃去陰沉沉的霧霾，恢複了澄澈。

季雲薇正在簽名，台下就座的刷著手機的嘉賓突然不顧場合地互相交談起來，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目光頻頻地在季雲薇和手機螢幕之間流轉切換。

林彤察覺不對，立馬打開手機，微博推送的最新詞條就在通知欄掛著。

“季雲薇”三個大字幾乎出現在每一個詞條上。

她打開微博，微博總榜，前六條直接帶上季雲薇的大名，後四條緊跟著含沙射影直指季雲薇。

【假公益真熱度，女明星成功的捷徑】

【爆劇《雨夜薔薇》女主季雲薇疑似潛規則上位】

【《雨夜薔薇》真雨夜假薔薇】

【知名女星季雲薇夜訪知名導演】

……

林彤兩眼一黑，十條全是黑熱搜，新近的、陳芝麻爛穀子的爆料和吐槽都有。她一看事態發展不妙趕緊往季雲薇身邊靠。

台下的目光很快由欣賞變成疑惑再到鄙夷，季雲薇全然不覺，臉上依舊掛著笑，眉眼彎彎，一雙杏眼清澈無辜。

還冇等簽完名，記者群就不可控地騷動起來，爭先恐後地擠到她麵前。負責引領簽完名的季雲薇就座的禮儀小姐粗魯地被推倒在地，緊跟著覆蓋下來的是記者們喋喋不休、此起彼伏如同決堤江河般的詢問，現場一片混亂。

季雲薇詫異而茫然地隔空和林彤對視，兩人短暫地交換了眼神，而後她強作鎮定地俯下身，將禮儀小姐從地上扶了起來，同時專注地聽著記者的提問，腦袋飛速地運轉。

在嘈雜的提問中，季雲薇就捕捉到一句：

“雲薇小姐，請您回答一下微博上的傳言是真的嗎？您真的是潛規則上位如今的爆劇《雨夜薔薇》的女主角嗎？”

記者的提問相當犀利，直指娛樂圈背後的黑幕。

季雲薇有些詫異，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不實傳言，請各位不要道聽途說。”她對著鏡頭禮貌道。

“那……”

“各位記者朋友請讓一讓，讓一讓，對於網上的不實傳言我們工作室會積極調查並作澄清處理，請各位不要捕風捉影，我方會積極維護季雲薇小姐的名譽權利。”林彤擠過人群擋在季雲薇前麵，朗聲道。

隨之而來的安保人員強製地遣退記者群，而直播也在此刻強製斷開播放。

陸越皺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冷冽，隨即給正在會場的鄒褐打電話。

鄒褐一臉凝重地盯著季雲薇退去後台的身影，向電話那頭的總裁彙報：“會場應該是有人動了手腳，微博上突然爆出的黑料是去年那個雨天我逮住的那個狗仔偷拍的，這次爆料一定是計劃了很久，是我的疏忽。”

“查吧。”

“是。”

窗外的雨不知不覺中下大，陸越久久盯著黑掉的電視螢幕不願意移開視線。

心疼的、厭惡的、憂傷的情緒似乎都在這一刻雜糅起來，棕色的眸子裡斂著並不明朗的光，房間裡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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