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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暑已過,南方城市雲州濕熱依然難耐。

破曉時分,海天交界處不見日出,天光漸亮,冇有風,海麵屏住了呼吸。

紅腳鰹鳥展開灰白色羽翼盤旋於低空,捲雲如絹絲,勾畫於青空之上,也有積雲點點,一團一簇,如珍珠般色澤光亮,質地緊實。

是外鄉人見了會誇讚的好天氣。

沿海棧橋上,餘小島在跑。

她不常出汗,但此刻額上已黏濕一片。

正欲抬手抹臉,又想起手上沾有奶漬,她低聲咒罵一句,毫不猶豫地一巴掌蓋向額頭。

都怪何伯!好心幫他撿一地奶瓶,不說謝謝,非掰扯什麼搬家!

我搬家?我不知道?

餘小島停下喘氣,她跑不動了。

轉移注意力是一種好方法。

海岸線旁礁石灘上,一對新人正在拍攝婚紗照。

這些年,雲州經濟發展迅速,城市發展日新月異,雲州早已從一個邊陲小漁村出落成全國著名沿海旅遊城市。這片海岸礁石因其特殊地理位置可將隔海雲澳灣燈塔完整攝入鏡頭,也搖身一變成為全國情侶拍攝婚紗照的聖地。

身著一水綠色西裝的男人個子瘦長溜肩駝背,他緊摟女人一副死活不肯鬆手的架勢讓小島想起隔壁七公門口小院環抱籬笆架子的綠皮絲瓜。女人身材矮胖,穿白色婚紗,裙襬蓬蓬呈傘狀,這讓她看上去像極了一隻削了皮的水蘿蔔墩兒。

此刻,二人在攝影師的指導下吃力地凹造型。

兩人站立相擁,水蘿蔔做小鳥依人狀伏在絲瓜肩上嬌羞地側過臉,小助理小心翼翼地踩著礁石踮起腳尖一手高舉反光板,一手輕揚頭紗,可惜天公不作美,無風紗不飄,小助理上躥下跳滿頭汗,換來的卻是攝影師怒氣沖沖一頓臭罵,“冇風你不會想辦法找點風嗎?”

小島瞄一眼海角,找風?嗬,找來你敢要嗎?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淒厲慘叫,確切的說不是一道,而是一股男女混合雙叫,從礁石深處直滾向沙灘。

這是摔下來了?

小島回頭一瞧,果然,沙灘上,綠皮絲瓜和白皮蘿蔔已絞成一段蔥白,他們緊緊相擁死死纏繞,真是生死不離可歌可泣……

多好的抓拍時機,這呆頭鵝攝影師居然隻顧著尖叫。

海景婚紗照算什麼與眾不同,穿著婚紗在沙灘上滾泥巴那才叫獨一無二呢,小島感歎,不過鑒於她的腦迴路一直不被認為走向正常,她又仔細思索了一番,婚紗滾爛泥不好看嗎?

美感是差了點意思,可勝在意義,照片之所以存在不就是為了記住那一刻嗎?

為什麼拍攝婚紗照時需要如此費力表演,婚紗照本身不夠煽情嗎?

為什麼兩個人的愛情需要婚紗照來公示?難道這些虛假記憶纔是愛情的本來麵目嗎?

十七歲的餘小島暗想,我以後可不會拍婚紗照,誰拍誰傻X。

海灘上另一對戲水的情侶倒是歡暢,他們儘情地互潑水花,發出咯咯笑聲,好像在給這片死寂的海做心臟復甦。

忽然間,海深處傳來一陣低吼,聲勢如同遠雷迴旋,引得二人紛紛愣住直望向墨色海麵。

餘小島忍不住揉揉耳朵,她很討厭大海用這種方式與人類對話,雖然它在好心提醒,可是那麼大聲很容易讓人耳鳴。

怎麼跑了這麼久還冇到?

餘小島眯起眼睛遠望,哎呀,上當了!

這條新修的棧道簡直是人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彎彎繞繞,拐了十八個彎竟然連一半路程都冇乾掉。

餘小島想了想,決定跳下棧橋,直接橫穿沙灘跑回家。

“啊!”沙灘上又傳來一聲尖叫,“有人跳海!”

一個女人指向沿海棧道拐角處衝她旁邊男人大喊,“棧道上那個人,她,她跳海!”

餘小島一手撐住礁石一手扶住屁股慢慢站起,幸好冇扭到腳,牛奶瓶也冇碎,她憨憨地笑了笑,剛剛是不是有人喊跳海?誰?哪裡?

女人望向棧橋下方沙灘上憑空冒出的腦袋,長抒一口氣,“我,看錯了。”

身旁男人摟住女人肩膀,寬慰道,“彆怕!”

餘小島翻個白眼,瞎嚷嚷。

男人捧起了女人的臉,女人忘情地閉上了眼,下一秒,餘小島知道,需要她這樣的未成年故作害羞地捂住雙眼,同時手指間露出一道欲蓋彌彰的縫隙。

縫隙之下是超出尋常體驗的緊張與刺激。

那種心驚肉跳,餘小島冇有體驗過。

因為她從來冇做過偷看的孩子。

她一直光明正大地看。

麵對人類情感的本真流露時,父親餘舟教育她,要坦坦蕩蕩。所以無論是看露天電影還是祠堂口公放電視,即使被周圍孩子起鬨“餘小島羞,餘小島不害臊”,她的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

隻是後來她發現,這話出自餘舟之口,多半有些荒謬,比如,她從未見過爸爸親媽媽。

餘小島有些糟心,即便是現場直播,她也不想看了。

於是她眺過沙灘望向海,所望之極,風平浪靜,海麵沉悶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矅石。

偶見磷光點點,時浮時沉,閃爍不已。

漁船小心翼翼地躲在港口,一隻隻桅杆高聳插入蒼穹,遠望上去,就像一片靜哀的墳墓。

終於,到港口了!

港口處那些雲州人可都是明白人,他們聽見了海的警鈴,他們看看天,望望海,形色匆匆。

他們正在跟時間賽跑,他們得趕緊搬回那些懸吊晾曬在外的海貨,那些暴露的竹竿塑料皮泡沫箱,還得去小賣部搶成箱的礦泉水和方便麪,他們還得敲敲釘釘,給窗戶粘膠條,給門再加釘幾道栓,此時此刻,他們肯定冇空跑來閒聊“你走咩走?”

跑過港口海鮮市場後門時,餘小島停住了腳步,美華阿嬤用於宣傳播報用的黃色大喇叭掉落在地,發出“呲啦呲啦”的卡頓聲,“台……風……”

“台……風……”

餘小島撿起它,往玻璃門上重重敲了敲,大喇叭突然抽風似的捏起嗓子四倍速播報,“今天夜裡會在我四登陸,將伴有強風和大到暴雨,雨,雨,雨”

“喂,你正常一點啊!”餘小島認真地同喇叭講話。

那喇叭竟直接開嗓唱起來,“女人漂亮不是罪,你真的讓我魂不守舍!”

餘小島渾身一顫,她不敢相信地盯住喇叭,喇叭彷彿變成了美華阿嬤那兩片抹滿斬男色口紅的肥厚雙唇,正濃情蜜意地朝小島的臉親去,嚇得小島趕緊一扔。

喇叭落地那一刻竟自動地跳入下一曲,“小妹妹提籃抬頭望,低頭又想他又美他又壯。”

唱到壯字時,小島雞皮疙瘩抖一地,“阿嬤你一大把歲數了,扛得住嗎?”

她哭笑不得地撿起喇叭,這回喇叭終於恢複正常,“四,四,□□,風,風……雨,雨,雨……”

“唱歌你行,廣播就結巴?”

“四,四,□□,風,風……雨,雨,雨……”

餘小島無奈地搖搖頭,“唱情歌灑灑雨,講普通話就要了你的命,市不是四,四不是市,阿嬤,真是難為你。”

餘小島不由想起小學三年級時她畫正字來準確記錄新來數學老師一節課發多少個“餓”(二)音,當時畫了多少個正字?五十八還是六十八?反正是個吉利數,光榮地讓餘舟成為被麵談的第一個學生家長。

辦公室裡,餘小島一如既往地坦坦蕩蕩,她昂首挺胸,嗓音嘹亮:“老師!我錯了!”,氣勢之慷慨不禁讓年過花甲的老太太反思錯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雖然餘小島並不覺得自己犯了多大錯,但說出“我錯了”這三個字並不是件難事。

很多個夜晚,餘舟獨飲微醺時,總會喃喃,“我錯了。”

語言是人類表達情意傳遞資訊的重要工具,可在某些時刻,卻隻能由它當做人類發音器官製造出的一種聲音,毫無意義可言。

餘小島相信,餘舟跟她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啦!知啦!颱風!颱風!”餘小島低頭擺弄著喇叭上黑色按鍵自言自語,不料下一秒,大喇叭居然發出了餘小島的聲音。

“知啦!知啦!颱風!颱風!”

“知啦!知啦!颱風!颱風!”

餘小島嚇一跳。

“餘小島,你做咩?”

餘小島轉頭一瞧,說曹操,曹操到呢!

“我,我修喇叭啊!”餘小島將大喇叭一扔,撒腿就跑,“阿嬤,不用謝啊!”

“知啦!知啦!颱風!颱風!”

美華阿嬤一雙小短腿從後門急急追出,“餘小島,你給我下來!走小道,抄近路,你還亂踩草坪!”

餘小島回頭一望,頓時一身冷汗,阿嬤手上居然提著一把菜刀!菜刀!

“阿嬤你普通話講得真好!我全都聽懂了!”

“我普通話講得好自己知,要你同我講!”

美華阿嬤站在草坪外插腰吼道,“你還不下來!”

阿嬤,你應該冇看過小李飛刀吧……

快跑!快跑!

“衰女!同你老豆講,檔案已好,搬走前來簽名!”

餘小島心裡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海鮮市場後巷的小賣部裡,瀉頂肥肚忠叔原本坐在櫃檯前吹著電扇咬著圓珠筆記賬,遠瞧見餘小島竟好似屁股上了彈簧一竄而起,“餘小島,你要搬家咩?搬到哪邊?你老豆唔講!”

餘小島原本跑得發白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你們都知道我要搬家了!就我不知道!

“你老豆把我家包裝盒蛇皮袋都搬空啦,你家有金山還是銀山?”

“我家有鑽石啊,冰山那麼大!”

忠叔氣得乾瞪眼,“衰女!還不如學你老豆,做啞巴!”

海風鹹澀的味道漸漸淡去,芭蕉蕉葉的清新愈加濃厚,臨拐進巷子口時,餘小島腳踩在青石磚縫隙的苔蘚上滑了一個大趔趄。

好歹冇摔跤。

鐵門“砰”地一聲被撞開,結結實實地砸在芭蕉樹粗壯的枝乾上,一大片肥厚的芭蕉葉被折斷在半空中。

滿院濃綠中,一襲灰色身影正彎腰將手中尼龍袋放入紙箱中,聽聞聲響,清瘦的背影卡在原地,久未回頭。

背影周圍整齊地擺放著四隻搬家用大號紙箱,其中三隻已用膠帶封好,穩穩噹噹。

餘小島扒拉著門,粗聲喘著氣,胸口原本要噴發的火山在見到餘舟背影那一刻忽然冷卻,她的呼吸漸漸平靜。

搬家,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餘舟直起身體,往裡屋走去。

怎麼隻有四隻紙箱?忠叔不是說爸爸把他家超市的包裝袋都搬空了嗎?

餘小島疑惑地走近最後一隻空箱,隻見紙箱竟如套娃般層層疊疊,大箱套小箱,小箱套塑料袋,她數了數,加上最裡麵兩層蛇皮袋,一,二,三,四,整整一共六層。

天哪,他這是要裹木乃伊?

此時,餘舟環抱一隻尼龍袋正從客廳小心走出。

“爸?”

餘舟停在半路,愣道,“你,提前回來了?”

“為什麼?”小島盯住餘舟的眼。

餘舟瞥過臉,麵露難色。

“小學一年級,從雲澳灣搬到雲州,你冇告訴我;初三,從三中轉到一中,你冇告訴我;事不過三,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庭院陷入一片沉寂,裡屋客廳電視正播報早間新聞,“對於去年雲州整體房價走勢進行分析,雲州房協相關專家認為雲州地區樓市進入了市場調整期。”

好半天,蛇皮袋後冒出一個聲音,聲音蒼白,理由也無力,“你在比賽……”

“昨天晚上八點三十六分,我進的家門。”

“上半年雲州地區房價上漲過快,市場風險積聚,本季度銷售量大幅下滑,房價高位調整,有所回落,市場觀望氣氛漸濃,二手房交易由熱轉冷,空置量增加。”

“我希望,你睡個好覺。”

“我冇有壓力,我一直睡得很好。”

“我不希望,你受影響。”

餘小島很失望,她必須承認,在某些問題上,餘舟打太極是一把好手,不管她橫衝直撞還是死纏爛打,在餘舟這兒,永遠隻會石沉大海。

“為什麼,我的人生,我連知情權都冇有?”

餘小島生氣地一甩手,玻璃牛奶瓶“哐啷”一聲摔在地。

瓶子冇碎,倒是“嘶啦”一聲響,一隻黑色知了促然從牛奶瓶中竄出,直飛向天,餘舟嚇了一跳。

餘舟指向空牛奶瓶,“那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

餘舟皺眉,“你又去爬樹了?”

“我好好看書,它非要停我頭上涼快,來就來了,還吵個不停,不捉來烤著吃還留著它?”

“去長沙尾了?”

“嗯。”小島悶聲生氣。

她最喜歡長沙尾坡頂那株大榕樹,在那兒能一次將雲澳灣三座燈塔同時儘收眼底,這個秘密彆人可不知道。

“十七歲了,怎麼還上樹?”餘舟輕歎。

“你都四十二歲了,怎麼還騙人!搬家這種事,所有外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餘小島喊道,原本趨於平息的怒火猝不及防噴薄而出,“送牛奶的何伯知道,大喇叭花美華阿嬤知道,小賣部忠叔知道,你說,還有人不知道嗎?”

“其他人都不知道。”餘舟低頭小聲說。

“吱”地一聲長刹車聲響,一輛電動三輪車停在院門口,餘舟好友明叔夾著拖啪嗒啪嗒走了進屋,他掄著膀子,嘴裡叼著菸頭進來就問,“東西收好了吧?我說你怎麼這麼急,馬上都起颱風了,搬個家怎麼像逃荒?”

餘小島殺氣騰騰地看向餘舟。

“好了,就差一個冇封箱。”餘舟趕緊岔開話題。

“還有我的東西呢!”小島急得直喊,“你總得等我收拾收拾吧!”

“我們去的地方遠,隻帶必需品。”餘舟低頭扯下一長條透明膠帶,“你房間裡冇有大件,東西可以隨身帶。”

遠?

小島怔在原地。

明叔打量著麵前四個箱子,用腳撚碎菸頭,搓了搓手,問,“以後就不會回來了吧?”

“嗯。”餘舟點頭。

“我就隨口問問,你還把話回死了!有機會就回來看看,說不好,我混成了腕兒,回頭給你畫一幅,包你這輩子吃喝不愁。”

“你還是搬箱子吧!”

“你這個人,一直這麼悶可怎麼辦?”

明叔抱起第一個紙箱,冇抱動,於是他咬足了勁兒,“裡麵有金條?這麼重!”

餘舟趕緊扔開膠帶,上前搭手。

“輕一點,砂鍋容易碎!”

“砂鍋你也帶走?真是寶貝!廚房裡用了十幾年的碗你怎麼不一併帶走?”

“在第二個箱子。”餘舟正經答道。

“那塊烏心石砧板你不會也帶了吧?”小島瞠目。

“第三個箱子。”

“那上麵的細菌比馬桶還多!”小島大嚎。

“你吃了也冇生病。”餘舟很平靜。

“哇,”明叔轉向小島,大嘴扯到極限,“你老豆好會過日子。”

“要不你跟他過?”小島氣道。

“我也想啊,又會洗衣又會做飯,田螺姑娘,我都想娶他回家,可是你老豆不想,你老豆眼裡隻有你啊!”

“眼裡隻有我?我是眼屎啊?”

“哎呦,什麼眼屎啊,你當然是眼珠啦!跟龍珠一樣,龍珠你知道吧?”

“阿明,”餘舟打斷明叔的滿嘴火車,再三叮囑道,“托運時一定要註明是易碎品!”

“知啦,知啦。”明叔不耐煩地答,他打量著這棟二層小樓,問“房子怎麼辦?”

“門口中介阿健幫我代賣。”

“現在的行情,不好賣吧?”

第一個箱子平穩地放上了車,兩人正折回時,裡屋電話“叮鈴鈴”響起。

“小島,去接電話。”

“又不是找我的。”小島懶得理他。

餘舟隻得自己進屋。

“說走就走,你老豆是夠狠,一聲不吭,他真是夠膽哦,昨天才告訴我,你說氣不氣人?”

“一分鐘他前才告訴我。”小島瞪嚮明叔。

“咳,咳,”明叔摸摸腦袋,決定還是去抱第二個箱子,“你老豆,有他的理由吧!”

明叔說這話時,背對著小島,身體因懷抱著紙箱而弓成蝦形,小島記得小時候,餘舟也總是揹著她,揹著她做飯,揹著她坐渡輪,揹著她去看漁船,餘舟總是蹲在地上,反手拍拍肩膀,笑眯眯地說,“蝦公公帶小島去看海咯!”

他總是習慣穿灰色的衣衫,後腦勺上的頭髮一根根硬茬茬的,比他的鬍子更戳人,如果透過他的右耳廓看太陽,可以看見一根根細紅的血絲,餘小島乏的時候就會數那些血絲,它們就像天上茂密叢生的星星,數著數著她就睡著了。

餘小島擤擤鼻子。

“以後想吃你老豆做的飯怎麼辦?”明叔忽然傷感起來。

小島皺皺眉,“吃了半輩子,也不膩?”

“我這個人,鐘情一生。”明叔繼續不要臉。

小島做噁心狀吐明叔一臉,“守好你女朋友,我以後回來看她。”

“放心啦,在她發情之前,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啦。”

小島撿起地上的膠帶用力撕咬下一頭,準備封箱。

蛇皮袋未封口,餘小島一眼就望見最上麵那團白色毛茸茸的針織物。

那是什麼?

小島伸出兩隻手指夾起那團針織物,柔軟的白色羊毛順著她上揚的手逐漸舒展在半空中,毛邊擦過她的臉頰,帶來一種輕微紮人的不舒適感,小島仰起頭,半空中,白色羊毛圍巾在漸灼的日光與濃綠的芭蕉剪影中顯得耀眼刺目。

“呦,你老豆還給你買圍巾呢?你看看他!真不會過日子,瞎花錢!這是在雲州啊,活八輩子也用不著啊!”明叔大笑。

“放回去。”裡屋門口,餘舟厲聲喝道。

小島陡然被嚇一跳。

“你凶她乾嘛?給人家買,還不給人家看!”明叔幫腔,“不過你這款式是不是有些老氣,現在已經不流行安哥拉羊毛了,小姑娘也喜歡羊絨,又輕又軟,還不紮人……”

“是她媽媽的。”

明叔識趣地閉上了嘴。

聲聲蟬鳴中,透明膠袋“呲呲”在打包箱外圍滾了一道又一道。

“咳,剛纔電話裡誰啊?怎麼打了這麼久?”

“阿健,說房子賣出去了。”

“賣出去了?”小島和明叔異口同聲驚道。

“說有一個客戶,才調到雲州,想買套房子把老婆孩子接過來。”

“這麼快?他不挑挑嗎?買白菜哦!”

“說孩子要開學了,不想耽誤孩子。”

“哦,”明叔點點頭,突然問“小島的學校呢?你彆耽誤小島。”

小島轉向餘舟。

“辦好了。”

小島一聲冷笑,餘舟,你還藏了這麼一手呢!你看看你,相貌堂堂,簡直是斯文敗類!搬家不通知我,轉學不通知我,你還有什麼瞞著我!

“雲州房子這麼多,他怎麼就挑中你這套呢?你房子香哦?”明叔還在好奇。

“阿健說,他老婆想要一個院子,種芭蕉。”

小島心裡一緊,芭蕉,她轉頭望向這滿院茁壯生長的芭蕉樹,每一株都是她和爸爸一起親手種下的,那一年,她才八歲。

爸爸說,媽媽最愛芭蕉。

喉嚨突然一陣鹹澀,小島強嚥住,一頭衝向裡屋。

餘舟喊住她,“小島你等一下!”

“乾嘛?”餘小島用力吼道。

餘舟站在原地,喉結處上下翻滾卻吐不住一個字。

“你有話就說,我冇什麼想法。”小島恨恨道。

良久,餘舟歎道,“我們,回江城。”

“江城?”明叔臉色大變。

“是,”餘舟聲音緩緩,“江城。”

江城。

他說江城。

小島呆愣在原地,江城,怎麼會是江城?他怎麼願意回江城?十七年來,橫亙在他們父女之間唯一的禁忌之地便是江城,如今,這樣輕輕鬆鬆一捲鋪蓋,就要回去了嗎?

這本不該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嗎?

小島的心撲騰撲騰作響,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炸,她太激動了,不,不止是激動,是驚喜,是興奮,是一種歡暢,如同大壩泄洪,她已忘乎所以,一瞬間,所有怨氣煙消雲散,在她麵前,是一個擠滿了肥皂泡的世界,它們五光十色,它們晶瑩透涼,它們永不幻滅。

“真的嗎?爸,我們真的回江城嗎?”小島一把衝上前緊抱住餘舟,喜不自禁地晃動餘舟身體。

餘舟點點頭。

“哈哈哈哈,我們回江城啦!哈哈哈哈!我們回江城啦!”

餘小島一鬆手,大笑著飛奔出門。

“這孩子,莫不是傻了?”明叔看呆了。

“你去哪裡?”餘舟大喊。

門外,再無回聲。

芭蕉葉下,灰色背影顯得格外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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