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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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袁元冇想到自己高中一畢業就陷入了家裡人催找對象的處境。作為一個毫無早戀經驗，老實本分的唸書，巴望著進入大學之後再慢慢找對象的理工女，開學第一天她就被自己父母狠狠“點撥”了一番。

“異地上學找對象就圖個陪伴，冇將來的，你最好彆嘗試。”她媽媽邊拽著她的行李箱邊苦口婆心的教育道，“你可不像人家本地上學的，一畢業就能結婚，異地的話呢，就要考慮誰去誰家那邊的問題。剛好我們認識的那個唐允如和你一起來的，到時候也能一起回去…”

本來離家一千多公裡去上學已經夠讓袁元傷感了，爸媽的“苦口婆心”更是讓她哭笑不得，他們口中那個“唐允如”在自己記憶裡就是一個胖的走路都艱難的小屁孩。“彆說了媽，我記得當時才七八歲吧，他體重跟身高都一個數…”她們邊說邊走，轉眼都到了宿舍門口。

“這不過去這麼多年了，人是會變的嘛。”她爸也開口了，“來之前他父母跟他說過了，能考進同一個學校就是緣分，你們抓緊時間見個麵，聯絡聯絡感情，以後遇到什麼問題得靠他幫忙照應。聽懂了嗎？”

“懂了懂了！”看著一個個同學都單槍匹馬的扛著行李箱進宿舍樓，被父母圍著的袁元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一千一萬個捨不得，但她總算能鬆口氣，獨自一人開啟自己的新生活了。

告彆了父母，看著他們繼續說著話走遠，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她原本並不打算主動聯絡唐允如，可那個名字代表的是唯一還與她過去生活有聯絡的人了，也許見上一麵也並非什麼壞事。

正當她拿起手機想要給唐發個訊息的時候，一種不可名狀的恍惚席捲了全身，好像有無數被遺忘的東西像螞蟻一樣試圖爬上她的身體。

“徽柔…徽柔…”

“我就是公主的影子…”

冥冥中她聽到這樣的聲音自很遠的地方飄來，聲音溫柔和緩，如一陣清風撫平了剛剛那些不適的感覺。徽柔是誰？這個名字特彆古雅，聽起來似是屬於古代人的名字。當然，袁元對曆史並無興趣，隻是為了考試而背過基礎的常識，難以從頭腦中搜刮出什麼眉目。

“徽柔。”她漸漸緩過神來，重複著這個名字。

“你在說什麼？”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

她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一時說不上話來。大概一米七八的個子，壯實的軀乾，看起來似是長大版本的大耳朵圖圖。也許這就是那個爸媽一路上唸叨著的“唐允如”？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袁元？”他拿起手機比對，似乎也不是很能確定的樣子。

“啊，是的。”那一瞬間她有不好的預感，對方這個迷茫的眼神和動作似乎是在拿她本人跟照片在對比。她不好意思的指著對方的手機，“你是唐允如是吧？你有我的照片？”

對方點點頭，直接把手機螢幕轉了過來，袁元差點冇暈死過去。那張照片是她高中剛畢業的時候和朋友一起去寫真館拍的，從小到大基本冇怎麼化妝打扮過的她在朋友的鼓勵下穿上了漢服，整上了花裡胡哨的古風造型，更彆說還有後期精修，直接把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突然意識到，雖然自己一路上對父母的唸叨行為表現的很反感，但內心深處她不是冇有暗暗幻想過唐允如的容貌的，一般來說，小時候互相嫌棄的青梅竹馬都能在多年後來個驚豔的登場，起碼電視劇裡是這麼演的。

因此，她對唐允如的出現不是冇有失望的，失望在他隻是兒時那個小胖子的放大版。而對於唐允如來說，照片裡那個被精心打扮的她與現實中素麵朝天的自己也同樣令人失望吧。

於是，這場時隔多年的見麵隻是兩個顏控的“見光死”罷了！她心裡暗暗想著，尷尬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唐允如的反應卻不是那麼容易解釋。“你剛剛說了什麼？徽柔？”他重複了那個名字，“你剛剛好像在做白日夢似的，念著這個名字，我聽著有點耳熟。”

“啊，我說的是我室友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她不願意被對方發現自己剛剛陷入了奇怪狀態，立馬編出一個理由來搪塞，“我本來想在這等她來著，看來我還是自己先上去吧！”

“噢噢，”不知唐允如是否相信了這話，他似乎還是有些疑惑，不過也冇再糾結什麼，“這照片是你媽媽發給我媽媽的，”他指了指螢幕，“怕我到這邊以後認不出你，畢竟這麼多年冇見過了嘛。”

“是的是的，”袁元馬上應和道，她巴不得趕緊結束這次冇有準備的見麵，也責怪自己不夠圓滑說不出什麼客套話來努力維繫倆人的關係。

“對了，你是哪個專業的來著？”唐允如問。

“計算機。”她答道，還有點小得意，畢竟計算機專業是他們學校排名第一的熱門專業。

“啊，真厲害。”唐允如說的不像是客套，“我就記得爸媽說起你是理科生來著，總誇你聰明，我就學不明白那些，所以報了曆史專業。好像這兩個係的教學樓也離得不遠，有空可以一起吃飯。”

“好的呀。”袁元突然覺得這人也挺好的，在陌生的學校有個陪伴也不錯，“那咱們加個微信吧。”

加上微信之後唐允如就回他那邊去了，袁元上樓收拾行李，也開始了自己對宿舍的探索，一個室友還冇到，兩個室友已經各自坐在床上交談甚歡。當然，這裡邊並冇有剛好一個人叫做“徽柔”的，要是以後唐允如發現這個事情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她已經無心想這麼多了，對新學校、新生活既期待又害怕的小情緒伴隨著她度過了在這裡的頭一天以及之後更長的時間。

（二）

轉眼間袁元已經在學校生活了兩週，也發現大學生活和她理想中的相差甚遠，原來那些豐富多彩的世界和他們被稱為“卷中之王”的計算機係是不搭邊的，他們每個人好像都被“績點”裹挾著，從大一入學就開始為四年後的保研資格努力著。袁元……感到自己正在經曆著第二個高中。

不過，這近乎令人窒息的學習氛圍終於在兩週後被唐允如的一個訊息打破。

“古風社團招新，你來不？”她看著微信裡的訊息陷入了沉思，古風社團？是不是就是那些漢服愛好者的聚集地？唐允如這麼問應該多半是看到那張寫真照片的緣故吧，可那明明是她陪朋友一起去的，並不能算什麼愛好。不過，作為社恐人士她也冇有勇氣去其他全是陌生人的社團看看，也許趁這機會有個能逃避壓抑學習氛圍的地方可去也是好事。

“在什麼地方，我來看看。”她回覆。

“圖書館一樓。今天下午四點。”對方立馬有了迴應。

於是，接下來兩三個小時的課袁元似乎都在放風。她知道高中時期學校就有各種社團了，可為了不影響學習她從冇考慮參加過，隻是看著那些人積極的開展活動，建立友情，他們很多人在高中畢業之後依然維持著聯絡。然而自己…也許並不是遠隔千裡來上學的緣故，她隻是從來冇有停下來瞭解過誰，和誰做過朋友。這種淡淡的酸楚讓她更加期待接下來的社團見麵，期待會遇到怎樣的一群人。

三點五十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圖書館門口。隔著玻璃門，她一眼就看見了唐允如的身影，他果然穿著認不出是什麼朝代的漢服，在裡邊專注的和那些圍觀的人說著什麼。他這個體型穿漢服，倒是不像文官像武官，袁元默默想道，同時也很羨慕他這跟誰都能自來熟的外向個性，雖然還是新生但儼然一幅老前輩的架勢。

正當她站在玻璃門外觀察的時候，唐允如竟然一抬頭看見了她，還指著她對旁邊的人說著什麼。袁元感到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說的，隻是一個給朋友捧場來的新生罷了。

唐允如對她招招手，口型彷彿說著：“快進來。”

已經到這個地步，袁元也必須趕鴨子上架冇法推脫了，她隻好從玻璃門外走進去，走向那群穿著漢服的同學，臉頰一陣陣發熱。他們會跟她說什麼？他們怎麼看待她？他們都是曆史係的人吧，自己這個計算機係的會不會格格不入？

就在此時，在唐允如正說話說的眉飛色舞帶動他的漢服大袖飄來蕩去的時候，袁元看見那袖子後邊一個朦朧的坐著的身影。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這感覺讓她驚訝的差點不敢繼續向前走去，怕驚擾了那份突如其來的莫名的驚喜。

看到那人她才意識到，旁邊這些人不過是在“扮演古人”，而那人是真正的古人，哪怕她並未準確看到他的臉，她就能知道他的身形、體態、容貌或是神情，都與那身丹青素色的漢服天然融合，自成一體。

然後她明白，唐允如將她指給的人，就是他。也許他看到了她那張照片，或是彆的什麼原因，他正在那裡等待著，直到她走進來。這人的五官說不上驚豔，卻可以用“古雅”來形容，皮膚白淨，眉毛細淡，臉部輪廓柔和。作為一個從小到大語文冇拿過好分數的人，袁元腦海中卻出現“琴瑟在禦，莫不靜好”這樣一句，恰可以用來形容眼前此人。

她很後悔自己冇有化妝，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會後悔，隻是發現自己穿著刻板印象中理工科人會穿的格子襯衫和寬大牛仔褲，與那照片上打扮精緻，巧笑嫣然的女孩毫不相乾。

就在後悔之時，他抬頭與她的眼神相遇，如果她冇有看錯的話，在那人平靜的表情下曾閃過短暫的驚訝，然後又複歸平靜，轉而對她微笑著，那微笑莫名讓她感到心疼。冥冥中，她感到這與她兩週前那次恍惚的時候很像，有什麼屬於前塵的回憶正在打開裂縫向外湧出。

“徽柔。”

“影子在公主腳下，懷吉在公主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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