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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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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最終決戰〈Ragnarøk〉」

——第五浪的敵人也十分駭人,但怪誕的程度並未超過第四浪。另外,『狂王』與夫人全速在各地巡迴。最終,第五浪以極限速度被討伐消滅。

與此同時,棹人在人類的領地、獸人的領地、亞人的領地上同時刻下了座標共享的巨大轉移魔法陣。雖說在和平協定之下,正維持著一時的和平,但能三種族能夠放下彼此間長年來的怨恨,可謂是難以置信。

另外,這次向『世界儘頭』進軍,將隻采取誌願形式。畢竟,這次戰鬥史無前例。

從聖女口中也冇能得到舊世界終焉時的明確情報。對於生活在現世界的人來說,接下來將是完全未知的領域。『世界之死』擺在麵前,恐怕很難保持正常的精神。

讓不願參加的人強製從軍,恐有錯亂之極而殘骸同伴的危險性。

「冇錯,接下來不需要失敗者——彆忘了,諸位在拿起劍的那一刻,便已經是勝利者」

隨著凜冽的聲音,地麵被噌地一聲刺破。刀刃深深地紮進了冰麵中。伐曆錫薩的劍,刺進了雪與水,風與魔力構成的這個地方。

她威風凜凜地將手放在劍柄上。在她麵前,集結著數千獸人的軍團。軍團中也有誌願的民兵。缺乏戰鬥經驗的人來到這裡,恐怕等於是送死。但第一公主高聲稱讚他們是勝利者。

「我等為何而生!諸位為何拿劍!就是為了今天!就是為這赴死之日!」

伐曆錫薩傲立於銀色大地之上,鼓舞士兵。

他們所集結的這片大地由富含魔力的冰所構成,泛著青藍色,煥發著濛濛的光。肉眼可見的巨大的雪晶像工藝品一般在附近堆積著。但是,其中有幾處染成了血液一般的紅色,變成怪異的形狀。在哪些地方,手指、耳朵、眼珠……三種族身體部位毫無條理地混雜在一起。頭上的天空也呈現出滾滾的黑色,但那並非因為大片聚集的從兵,而是無數黑色羽毛停滯在半空中造成的現象。

這裡的空氣曾經非常透明、清淨,甚至到了可怕的程度,可如今已被徹底汙染,連風中都攜帶著血腥。這個曾是彷彿一切結束之後的寂寥以及對事物將要開始的期待並存,美麗而空虛的地方,如今已冇有一絲過去的影子。

棹人再次痛徹地感受到,如今已經冇有任何東西是不變的了。靜謐之地不在了,能否讓它迴歸原貌尚無定數。但在這樣的情景中,獸人第一公主展現出強韌的戰意。

伐曆錫薩把劍柄握得咯吱作響。

紅色的毛如燃燒的火焰般飄搖著,繼續演說

「既然我等是『森之三王』驕傲的子孫,就不許撤退!我們唯有前進,唯有殺戮!我們要以死亡守護人民,守護祖國,守護世界!我等絕不屈服,因此,勝利已經握在我們手中!殺、殺、殺,死在勝利麵前——我等一往無前,管他是神還是惡魔!」

值得吃驚的是,她的聲音中燃燒著喜悅的殺意。棹人吃驚地睜大雙眼。即便在這麵臨末日的絕望狀況下,伐曆錫薩的憤怒還是那麼耀眼。她簡直就是一團活生生的火焰。

伐曆錫薩從冰之大地中拔出劍,如同歌劇中的一幕般,高聲宣言

「世界已在我們手中!」

「我們手中!」

她得到了雷霆般的迴應。多用同胞的皮革製作的鎧甲鏗鏗作響,獸人們放聲高喊。

現在,他們冇有穿戴礙事的防寒器具。在場所有人都得到了棹人魔法的保護。伐曆錫薩身後,還有比亞迪、第一皇太子以及棹人所不認識的皇族們守候著。比亞迪現在穿著用幾層布寬鬆地套成的長裙,顯得十分淑雅。

棹人朝著那充滿神秘感的背影輕輕說道

「這個比喻可能不恰當,伐曆錫薩就像是為了應對事件而挑選出來的劍……不,是獠牙呢。她雖然稱我為『狂王』,但這名好跟她更相稱」

「棹人閣下也已經察覺到了呢……姐姐大人並不是『森之三王』昏了眼挑選出來的。雖然我與她意見總有分歧,但她纔是擁有『霸王』的器量」

比亞迪平靜地肯定了棹人的說法。這位年齡不詳的穩重賢狼,這位最受民眾支援,可謂是和平之象征的第二公主斷言道

「姐姐大人纔是亂世中所需要的」

棹人對她的意見也點了點頭。伐曆錫薩的演說,令獸人們士氣高漲。讓不擅長魔法的這些人在如此困境中保持高昂的鬥誌,絕對是極其困難的一件事。

(人類有拉·克裡斯托弗和伊莎貝拉·維卡……問題是亞人呢)

棹人這樣想到。目前,三種族正以神和惡魔之柱為中心呈扇形展開。

包括魔法師、聖騎士、王國騎士、聖人在內的人類位於西側,亞人已經轉移至東側,但由於戰術上在近距離遇敵後再將炮擊隊直接送上戰場,因此亞人的主力預定會晚些彙合。

其實,他們能不能來並冇有保證,但現在也隻能相信了。

(不論結果怎樣,一切都將在這裡結束)

所有人的生死,都會在這裡決定。

棹人硬將寒冷的空氣滿滿吸入肺中。區區寒氣,如今已經不會讓他感到疼痛了。他吐出白氣後,舉起一隻手

「那麼,我走了」

「嗯,請多加小心。願森之三王保佑您」

比亞迪平靜地回了一禮。第一皇太子與其他皇族們也默默地效仿姐姐。

棹人最後向鬥誌高昂的士兵們望去。在那裡,一個狼頭獸人吸引了他的目光。那赤銅色的毛皮,棹人無法忘記。那正是比亞迪私人兵團第一班隊長,琉特。

他也注意到了棹人在看自己,臉上露出親切之色,準備開口。但他露出一驚,又恢複嚴肅的表情,一副有些愧疚的樣子繼續和部下們交談起來。

琉特可能以自己的方式與棹人劃清界線,也可能對棹人的劇變感到畏懼,具體是什麼,棹人並不清楚。在棹人成為『狂王』之後,琉特就冇在找他說過話了。

自世界樹的宣告之後,兩人從未私下交談。

(有些寂寞呢,但也冇辦法)

棹人點點頭。但沉默了幾秒鐘後,他轉念一想,喊了過去

「你要保重啊,琉特!夫人會傷心的,所以儘量彆受傷喔!」

琉特猛地轉過身來,手足無措地張開嘴。但棹人並冇有等著他答覆。他隻是想說這些而已,也不想強求琉特迴應。

「————再見!」

「棹人閣下!」

(究竟是怎麼了呢?)

琉特像是準備衝過來,腳動了半步。但是,他攥緊了拳頭。到頭來,琉特還是立在了原地。那佇立的身影,被蒼藍花瓣化作的障壁所遮住。

就這樣,棹人的眼前什麼也看不到了。

***

劇痛的衝擊所造成瞬間性死亡,棹人這次也跨越過去了。

他到達了『世界儘頭』內的另一個地方。荒涼的銀色山丘上,各種族大軍團中任何一個人都不在這裡,隻有身襲貴族風格外套的男人,巨大的至高獵犬,美麗的女仆等候著他。他們是自稱棹人養父的男人,締結契約的惡魔,還有她的新娘。

維拉德露出形態完美的笑容,發出浮誇的聲音。

「來吧,告彆的準備已經萬全,『吾之後繼者』。留戀與後悔,已經冇有了吧?」

「嗯——已經夠了」

棹人平淡地點點頭。維拉德大幅度地揮了揮戴著白手套的手。或許是獲得**的激動感仍為小三,他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演戲般浮誇。他示意周圍,講道

「放心,根本無需緊張。現在的世界裡,冇有人與你為敵。因此,接下來即將開始的,就是惡魔、神還有你的霸權之爭。螻蟻之流根本無需在意吧」

「維拉德,你開什麼玩笑。士兵是不可缺少的」

「唔,確實不無道理。不愧是『吾王』。棋子很重要。尤其是步兵,關鍵在於擁有龐大數量。但是,能從他們所開辟出來的道路走過去的,隻有你。這冇有選擇。就讓我在特等席上見證一切吧」

維拉德恭敬地行了一禮。棹人冇有迴應,默默地走到銀色山丘的邊緣。血腥的風吹拂著他淺淺的茶色頭髮。棹人的世界忽然擴大。

藍薔薇與紅薔薇,兩種顏色的花朵正朝天空怒放著。

黑色羽毛所覆蓋的天空中,兩尊巨柱參天聳立。

「……伊麗莎白」

麵對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情景,棹人呢喃了一聲。以中心的祭品所支撐,原本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柱子,一直維持於現世之中。在那東西周圍隔開一定距離,各種族的軍團正在待命。他們就像潛伏的野獸,在編織巨柱的藤蔓勉強夠不著的位置等待號令。

棹人閉上眼睛,計算時間。當空想中的指針重合的一刻,棹人睜開眼。

獸人、亞人以及人類的傳令官,按商議的決定行動起來。

戰鬥開始的號角高聲吹響,儼然就是終焉真正來臨的訊號。聲音相互交疊,震撼被玷汙的大地。棹人如細細品味般,呢喃道

「故事,必須畫上句點」

就這樣,對上位存在發起的叛逆,狼煙升起。

相信未來,為了赴死,不堪的掙紮開始了。

***

在人類軍團中,聖人組成特異陣型。

他們以拉·克裡斯托弗為中心,手拉著手圍成一個圈,就像小孩子在玩遊戲。然而,這並非那麼祥和的場麵。那些牽在一起手,很多已是麵目全非,有的手掌長滿鱗片,有的手指關節開出花來。

在手拉著手圍成一圈的聖人們之中,唯有一名腳被枷鎖束縛住的少女仍在隨意地擺動雙臂。一位女性聖人就像在責備她,抓住了她的右手。

少女噘起嘴,向左側的男性問道

「呐、呐呐、呐?」

「怎麼、了?」

男性把臉轉向少女。他下半身已變得透明,裡麵有幾隻魚在遊。表麵光滑的肚子就像一隻圓滾滾的水缸。但包括胸部的以上部分極度枯瘦,佈滿深深的皺紋。

少女就像閒聊一般,對相貌異常的聖人說道

「我、我呢,相信,神明大人的。相信,的。非常,非常,相信的。但,腳上,被賜予神聖的,傷,之後,記憶,千瘡百孔,但是,呢?」

「怎麼、了?」

「神明大人,也說『該毀滅』,的話————那麼世界,毀滅掉,不應該,嗎?」

少女道出了純真的疑問。她右邊的女性表情一抽。男性點了點頭,但隨後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平靜地,卻又明確地左右搖了搖

「不、那是、錯誤的」

「為什麼,什麼,什麼錯誤的?」

「神明也有、犯錯的、時候吧」

少女吃了一驚。聖人男性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做出了完全不能稱作為微笑的表情,萬分僵硬地接著說道

「把一切、歸咎於神明、硬是去做、錯誤的事情、這、不是信仰」

「……不是,信仰,嗎?」

「嗯——祈禱、本就是、單方麵的」

在他透明的腹部中,銀色的魚噗通一躍。與此同時,男性臉上的皺紋開始消失。一張貌美的(與少女年齡相仿的)少年的臉,出現了。他以毫無迷茫的眼神,輕輕說道

「『國家、力量、榮光,永遠屬於您』。我們一直這麼祈禱。但以『一切皆是神的所有物』為口號,企圖實現毀滅世界的邪念,或是渴望目睹奇蹟的私心,是不允許實現的。『祈禱神明成為汝之救世主』,相信神明終將成為拯救我們的人,而這也是信仰」

「我,不太,不太呢,不,太懂哦?」

「我過去也曾祈禱過,甚至石磚上留下了我膝蓋的印記,虔誠專注地,幾年如一日地祈求救贖」

忽然,少年娓娓道出回憶。大部分聖人在與神連接的負荷之下喪失了記憶,但他卻仍然記得的樣子。麵對難得聽到的話語,少女瞪圓了眼睛問道

「救贖、得到、了?」

「不,並冇有。我所在的福利院,所有人全都病死了。但絕望與憤怒過後,我的心因祈禱而得到了拯救。然後,我希望能獻上我短暫的一生來拯救他人。結果,就是這神聖的變化……連接會隨願望變強而變強。就算缺失記憶的人,大家也都是如此」

「是、是這樣、嗎?是這、樣、的嗎?是、這樣、的嗎?」

「我認為,『守墓人』大人和拉·克裡斯托弗大人都冇有錯。以何種方式信仰神明,應該由羊兒們自己來決定。所以,我們應該相信我們一心祈禱的結果,終會是美麗的形式」

這次,金色的魚噗通一躍。他的年齡開始變大。少年的臉再次變得溝壑縱橫。他將血管像蚯蚓般腫大浮出的手,緩緩抬起。

「所以、我、和那一位、就在、這裡」

「……嗯,是的,呢。我們、在一、起的呢」

男性和少女向拉·克裡斯托弗注視過去。在這最終決戰中,他依然不慌不忙地等待著少女的決斷。不久,她伸出手,緊緊地握住男性的手。

就這樣,輪環完成了。

瞬間,明明冇有任何人觸碰,眾聖人的枷鎖卻脫開了。沉重的枷鎖砸了下去,地上的結晶粉碎四散。冇有訊號的合唱開始了,沉穩而奇妙的聲響,令空氣成波紋狀動盪。

『啊——Aa──啊──Ah──Ah·Aaaaaaa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大群的魚、七色的光、血之滴,與詭異的合唱一併展開。

它們向中央的拉·克裡斯托弗彙集而去。

拉·克裡斯托弗分開自己長長的黑髮,莊嚴地張開雙臂。閃耀無比的光輝向他暴露的肋骨中集束。聖人們所釋放的架空生物、體液等被吸入其中。

他的肋骨內側本來飼養著白色的雲雀群。

小鳥們將飛進來的東西,一併凶猛地吃了下去。

雲雀群在拉·克裡斯托弗的肋骨內融合、膨脹起來。那個樣子,就像新的臟器長出來,肥大化,逐漸侵蝕身體一般。這個變化恐怕伴隨著劇痛,他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

拉·克裡斯托弗嘴裡淒慘地噴出血液與唾沫。即便如此,他還是擠出了聲音

「我、等……聚集、並等、待」

他的肋骨應聲左右打開,就像生鏽的門敞開一般,骨頭完全開花。白色的翅膀從中一口氣飛了出來。一隻超越以前拉·繆爾斯所召喚的巨大的鳥出現了。它發出人耳所聽不到的高頻聲音,撕裂大氣。

『小鳥飼者』拉·克裡斯托弗,異常順滑地動起嘴唇

「向那前方,揮下鐵錘!」

『啊——Aa──啊──Ah──Ah·Aaaaaaa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巨鳥撲打翅膀,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飛翔而去,隻有雪白的羽毛沿軌跡飄散,衝向常駐於惡魔之柱附近的從兵。蒼蠅狀的從兵被瞬間蒸發。強大的先製攻擊,將敵人的注意力一口氣吸引住。

獸人們冇有放過這個機會,也轉入攻擊。

「預備——————————放!」

箭矢向蒼蠅群如豪雨般從側麵傾注而下。但是,物理性攻擊本就無法發揮太大效果,就算經過了聖彆也無法期待,何況還是在惡魔之柱附近。但是,被箭矢射穿的從兵紛紛開始抽搐並墜落。伐曆錫薩見證著敵人的下場,深深一笑

「不出所料,那難搞定的毒對他們果真同樣奏效」

獸人們所用的是毒箭,而且塗的是『從兵的毒』。他們對治療師回收的屍體進行分析,並將毒重現出來,最後棹人向裡麵注入魔力,威力倍增。

為了防止誤射,隻能在戰鬥開始時使用,但作為先手十分奏效。

數不清的從兵墜落,巨柱周圍的障壁瞬間瓦解。

三個方位的士兵們開始進軍。維拉德就像在欣賞遊戲一般嘀咕道

「首先彼此先讓『步兵〈卒〉』推進——算是這麼回事吧」

「嗯,到現在為止符合預想。冇問題,很順利」

棹人點點頭。在他身旁,兩隻酷似蝙蝠的翅膀猛烈地怕打著空氣。『皇帝』是能夠自有變化大小的猛獸。維拉德和小雛正一起騎在巨大化的惡魔背上。

至高獵犬的身軀,如今已經超越了龍。在他們眼底,數量被減少的從兵冇有將他們視為目標,分成了三股。棹人他們從兵小心不被察覺,從的縫隙間抓緊趕往惡魔之柱。但就在此時,空氣發生了改變。令人窒息的,酷似玫瑰芳香的味道擴散開來。

維拉德露出令人討厭的笑容。小雛按著銀髮,驚訝地張大雙眼。

「哎呀哎呀,要出招了嗎」

「——棹人大人」

「我知道——勝負就看接下來」

惡魔之柱正因為第六浪的準備,目前進入休眠狀態。但是,那可是哪怕在沉睡的深淵中也能毀滅世界的毀滅者。巨柱就像活的一樣顫抖起來,就像男人的眼皮或女人的嘴唇閉合一般,外麵那些詭異的玫瑰同時變回成花蕾。但是,它們猶如再度怒放般重新打開。從交疊幾十層的花瓣底部,生出了某種東西。

被黏液包裹的龐然大物,從厚實的花瓣中間粘滑地落了下去。

此情此景,就像一場扭曲的生產。那東西著陸之後,全身劇烈地搖擺起來。冰之大地隨之開裂,及名士兵慘叫著被吸入無底深淵。

維拉德摸了摸下巴,開心地嗬嗬冷笑

「嗯,這算是『騎士〈馬〉』或『戰車〈車〉』呢」

那東西憑自身的力量甩掉了附著在全身的粘液,滑溜溜的薄肉膜也隨之掉落。那東西一獲得自由便站起身來。棹人看到那漆黑巨大的身影,想起了一句話。

那是聖女曾對終焉情景的,片段的描述。

『斬斷國土的蒼藍之刃,漆黑巨人』

漆黑巨人由相互糾纏的藤蔓構造而成,其中塞進了數以千計的骨骼,從內側將輪廓補充完整。它的手中握著一把與他龐大身軀十分相稱的巨大蒼藍色斷頭斧。

就如同舊世界終焉的而一幕,重新上演一般。

而且,巨人與『拷問姬』製造的『優秀的處刑人〈The

Boondock

Saints〉』與『火刑人偶〈Wicker

Man〉』相似。

惡魔之柱在製造從兵的時候,或許會參考擔當祭品之人的記憶。但是,現在出現的大傢夥要比伊麗莎白的那個更像『處刑人』。斷頭斧的末端還帶有類似園藝鏟的球形部分,因此還給人以『掘墓人』的印象。

(這個比喻確實冇錯吧)

為了埋葬舊世界,所以黑色巨人出現了。

巨人就像憑弔生者一般,悠然邁出腳步。

***

有個極為單純的事實,『大即是威脅』。

體型越大,一擊的破壞力也隨之增加,相反也越難受到致命傷。要論數量壓製,螞蟻也能殺死大象。但是,大象要是也能增殖的話,就另當彆論了。

遲早會被殲滅。而且巨人冇有明確的弱點。

諷刺的是,對三種族來說唯一的優勢,也就唯獨隻有『靶子巨大』了。

換而言之,隻要攻擊就能擊中。

『啊——Aa──啊──Ah──Ah·Aaaaaaa阿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這已不知是聖人隊發出的第幾次炮擊。三隻巨人的腹部被白鳥貫穿。

骨骼與火焰散落而下,巨人們隨之倒下,構成其身體的藤蔓自動鬆解開來。一隻完好的巨人被鬆開的藤蔓絆住,被牽連著也倒了下去。

「上!一旦動起來就趕緊撤離!」

獸人們避開地麵上放射開來的裂縫,向倒伏的巨人一湧而上。對付植物,正好是他們的強項。

獸人們迅速將巨人四肢的藤蔓切斷。骨骼從中溢位,散落到周圍。精準有效的處置後結束,獸人們又同時撤離。被放置不管的巨人苦苦掙紮,但四肢動不起來。

倒地不起的巨人不久便被同伴踩碎。

這一連串的攻勢,儼然就是一場鬨劇。但維拉德十分欽佩地說道

「唔,是叫拉·克裡斯托弗對吧?看來那位聖人是『盯準了』連鎖效應進行攻擊的呢。光是一力承擔炮擊就已經十分驚人了,但更為驚人的是……虧他還能夠保持理性呢。如果不是聖人就好了……哎呀呀,真是位令人惋惜的人才」

「我說你啊……又心血來潮想搞古怪的勸誘嗎?」

「哈哈,放心吧,『吾之後繼者』!『吾王』,也是我的兒子,現在隻有你一個!隻是天性使然,一看到優秀的人才就心癢呢」

「完全開心不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雖說戰得出乎意料的頑強……但還是很不妙呢」

由拉·克裡斯托弗負責炮擊有兩個理由。

對惡魔之柱的進攻相當於攻城戰,需要比火槍更為強大的炮擊,最好是能砸開缺口的一擊。另一個理由是,聖人們的耐久力低下。他們並未習慣於戰鬥,儘管休息之後能夠恢複,但無法連續運作。因此,讓拉·克裡斯托弗負責炮擊,是著眼於能夠增強威力的同時還能減輕所有人聖人的負擔。但是,如今聖人們已經開始抽搐。

位於中央的拉·克裡斯托弗的衣服也染成了鮮紅色,下巴上不停有血滴下來。但令人擔憂的是,組成圓環的聖人們疲勞程度相當嚴重。

(隻能承受幾炮了……麼)

而且,狀況之嚴峻,也會讓士兵越發錯亂。大地之上滿是點狀的血跡,其中還有些化作了泥沼狀。那起黏的紅色,就像熟透的漿果果醬。那其實是三種族的『痕跡』,生物被巨大的腳或戰斧碾碎的痕跡。

仔細一看,其中還混油被碾平的盔甲和骨頭。

那是連『屍體』一詞都難以適用的形態。

(——接下來,怎麼辦呢)

棹人思考起來。他若出場,情況大概會好轉。但瀨名棹人是唯一能夠摧毀惡魔之柱的人才,因此他必維持在不被巨柱察覺到的極限。畢竟,誰也不知道巨柱究竟能展現出何種程度的『類似於知性的反應』。

而且在第六浪的準備停止前,惡魔之柱就可能放出已完成的從兵進行迎擊。若真要那樣,三種族定將全滅。棹人能否在時限耗光前接近巨柱都很難說。

因此,他保持麵朝前方的姿勢,問道。

「能上嗎,小雛?」

「嗯,謹遵鈞命」

不願在這裡分開之類的話,她冇有說。

黑衣襬動,棹人轉過身去。在他目光的前方,他的新娘正手持斧槍。現在分彆,也就意味著她將無法參與棹人到達巨柱後的行動。

正因如此,棹人寄予由衷的信賴,直白地下達命令

「就拜托你了」

「是,小雛以莫大的歡喜,定不辱使命」

小雛瞬間轉過身去,毫不猶豫地從黑犬的背上一躍而起。綴著層層荷葉邊的裙子在空氣阻力下撐開,背後的絲帶隨風翻飛,小雛垂直落下。

她所前往的目標,是一片地獄。

聖人的炮擊很慢,但巨人的數量一味增加。血跡漸漸化作湖泊。

「不要聽!分散行——!」

此時,伐曆錫薩察覺到有東西從天而降,連忙拿起瞭望遠鏡。伐曆錫薩清楚『狂王』方的戰力。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理解地嘀咕起來

「……女仆?」

就這樣,女仆降落在了戰場上。

周圍的士兵驚訝得合不攏嘴。但小雛毫不理會他們的反應,蹴地而起,以爆發性的速度衝向巨人。巨人抬起腳,踩了下去。但在巨人的腳即將觸地的時刻,小雛跳了起來,躲過了撕碎大地的震動。

接著,小雛隨即向巨人的腳揮出斧槍。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尖銳的吼聲,斧頭楔入進去。藤蔓被一併切斷,衝擊波直接貫穿到腳的另一側,帶著骨骼一併噴出。被切斷的腳支撐不起體重,從傷口處傾軋折斷。

倒下的巨人又將其右邊的巨人牽連著倒了下去。一陣轟鳴過後,戰場鴉雀無聲。

在眾人的目光下,小雛保持在揮出斧槍的姿勢,唸了一句

「儘管放馬過來。這正是我的忠義,我的愛————我的肆意發泄」

戰場上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這便是戰況發生的第二大變化。

***

漆黑巨人邁著腳步,兩名少女在震撼大地的巨足的縫隙間穿插疾馳。

其中一名縱情地揮舞斧槍,利用反作用力在空中飛舞。另一名以酷似昆蟲的鐮形腿在冰麵上削割滑行。儘管外觀存在差異,但她們的腿都是機械。

一位是女仆,另一位是身體大半機械化的聖騎士。

「閣下前來助陣,真是幫大忙了!光憑我一個人,光是保護眾位聖人與誘導兵士避難便已捉襟見肘。正因為個頭巨大,速度很遲鈍呢……用珍妮的話來說,就是〖傻木偶〗吧?」

「是呀,我們憑藉機動力占儘上風!既然這樣,現在隻管不停砍下去就是!」

兩人一邊飛馳,一邊將冰刃插進巨人的腳中。就這樣,兩人飛馳餘巨人的腳周圍。對之移動的刀刃切斷藤蔓,雖未造成致命傷,但避免深追單一個體。

兩人刻意描繪著複雜的軌跡,在幾隻巨人間往返。不久,過量藤蔓被切斷的腳軋軋作響地斷掉。小雛與伊莎貝拉的奮戰,讓巨人們的步伐更加遲緩。

另外,那些集結成軍團可以壓縮的身軀,不擅長靈敏轉向。

士兵們也從巨人的腳之間開始進軍,就像闖過大樹的森林一般衝向前方。

「跑起來,不要抬頭看巨人!不要害怕,衝過去!」

「前進!巨人們正好順利集結起來了!把它們甩到後麵去!」

如今大多數士兵不分種族地正騎在魔法師召喚的野獸背上。

在小雛與伊莎貝拉奮戰的期間內,獸人們將大量蘊含魔力的巨人骨骼回收,當場加工魔道具。王都的魔法師們也研究了在『世界儘頭』也能活動的召喚獸。所有人齊心協力創造召喚術,進行了大量召喚。一位老魔法商放聲大笑

「哈哈哈,哎呀,真是愉快!竟然能免費地如此大肆揮霍,太難得了!」

一隻外觀由馬和蜥蜴結合般的生物,指甲緊緊地抓住冰,奮力一踢。

就這樣,他們甩開巨人繼續進軍。

惡魔之柱已經很近。遠遠聳立的怪誕之物,已近在眼前。

棹人他們也在謹慎地不被髮覺,緊隨前進。惡魔之柱似乎察覺到了巨人的不利,停止了新的出產。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但維拉德緩緩地挽起雙臂。

他以陳述事實的口吻,淡然地宣告道

「嗯,看來輕鬆的隻能到此為止了」

「啊——輪到敵人出手了」

現實應證了兩人說的話,惡魔之柱再次出現變化。

薔薇花瓣堅實地閉合。然後,花蕾一邊旋轉一邊打開。某種東西隨著大量的蜜被吐出來。此情此景,令人聯想到螳螂的孵化。那東西被紛紛產在冰之大地上。

追至墜落的『她們』靠自己的腳站立起來。巨柱前方,被煞白的裸身完全淹冇。

『她們』像人肉盾牌一般並立著。維拉德輕聲嗤笑

「原來如此,是『主教〈象〉』呢」

「……伊麗莎白?不,完全不對」

「結論撤回得真快啊,『吾之後繼者』。我覺得再現的水準相當高呢。但的確存在混雜」

那東西外表與伊麗莎白相似,美得無與倫比,但骨骼卻與她存在差異。那東西比伊麗莎白整體上要更細、更薄,最關鍵是有種若不經風般虛無飄渺的感覺。棹人要是對伊麗莎白做出這樣的評價,能預見到被本人怒吼的結果。看來那東西混雜了聖女的形象。

最關鍵的在於,那東西有極不適合來用來形容人類的某種怪異感。

那是無法顛覆的某種不同,其本質本身存在偏差。

那東西冇有色素,像雪雕,又像冰雕或是玻璃雕塑。全身冇道理的滑且白。其表麵冇有皮膚,恐怕身體裡也冇有血肉。但從現在的狀況來考慮,她們並不具備利於抵抗的身體部位。

棹人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幕情景如雷擊般在腦海中閃現。

(那是與襲擊王都的三惡魔融合成的肉塊交戰時的一幕)

拉·繆爾斯的炮擊,對肉塊造成了巨大損傷。其傷口沸騰般騰起泡沫,然後平滑地鼓了起來。再生後,製造出來一張肌肉噁心地鬆弛下來的男人臉。

那張臉打開厚厚的嘴唇,釋放出灰色的咆哮。

結果,教會最強力的『固定炮台』——拉·繆爾斯自殺了。

在惡魔的精神攻擊之下。

「——小雛!」

「大家注意,不能看眼睛!」

小雛當即接到來自遙遠高空的指示,大聲一喊。然而為時已晚。

『她們』同時『睜開眼睛』。

黑珍珠似的眼珠霎時捕捉到眾士兵。藏在白色眼皮之下的黑暗,攜帶著異樣的光芒。棹人冇有直接去看也知道,有如將宇宙夾縫裁切下來一般的混沌虹光以及大量從未發生的可能性正在上麵映現出來。

明滅後,那東西迴歸黑暗。全軍同時停了下來。

沉默無限鋪開。

本不可能出現的死寂,降臨於戰場之上。

***

沉默以最糟糕的形式被打破。

到處開始出現奇怪的小聲。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聖人們像小孩子一樣嗤笑起來。尤其是肚子裡養著魚的男人,正發出歡樂的聲音。被他緊急抱在懷中保護起來的少女正掙紮著。被捂著眼睛的她,叫起來

「什,什麼,怎麼了?呐,怎麼回事?呐?」

(——不妙了)

棹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大半聖人內心深處懷著深深的創傷。

而且,與神的深度鏈接,導致他們精神被破壞。即便仍就保持理性的人,封聖後也不一定能夠回憶起之前的記憶。

拉·繆爾斯的結局在棹人腦海中閃過。

她天真無邪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繼聖人之後,三種族的士兵們也開始動起來。經過了這幾天的戰鬥,他們精神上受到了深深的打擊。尤其是民兵誌願者,他們之中很多失去了家人,甚至全族被滅。

他們將調轉手中的劍,指向了自己。

淚水從他們大睜的眼睛裡滂沱直落。

「——!」

棹人不知道阻止他們的方法,想到首先以與衝擊試試,舉起手。

就在這一刻,可怕的轟鳴聲震撼了周圍。

「…………誒?」

棹人也忍不住吃驚地瞪大眼睛。一波接一波的粗魯炮彈命中『她們』。

『她們』最開始冇有出現任何變化,但漸漸全身開裂發濁,最終破碎。那眼球可能就是本體,掉在地上發出慘叫,消滅了。

緊接著就像順便一般,炮擊朝轉向了士兵們所乘的召喚獸。說來可憐,炮擊點傳來慘叫。許多人被扔了出去。劍在貫穿自己胸膛前,從他們手中掉落。

現場紛紛出現混亂的聲音。士兵們似乎在轟鳴與衝擊下恢複了正常。

「怎、怎麼了,什麼情況?」

「到底發生了什麼?喂,你怎麼了,快住手!」

恢複過來的人壓製住仍在混亂中的人。再看看聖人,他們被投網集中,一副不明就裡的狀態。棹人終於鬆了口氣。而這段時間,炮擊仍未停止。

那執著且毫不留情的炮擊,讓人感受到炮擊手的頑固,以及某種意義上的惡劣性格。

「目標鎖定,開炮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嗙轟、嗙轟嗙轟、轟!

接連命中的炮彈,將讓補充出來的『她們』也粉碎掉。在炮擊的同時,新的炮彈在整備班與搬運班的協作下被運上來。這依舊是通常不可能完成的連擊。

伐曆錫薩安慰著坐下的猛獸,確認對方的身後吃驚地喊了出來

「哈,你竟然真的來了啊……阿怪那·阿爾法貝德!」

「彆叫我阿怪那。閣下這是什麼話。『現在正是我們的黎明』……這話閣下不也聽到了嗎?哎,照這種情況,還能麼能擅自決定固守純血區啊」

阿奎那扶了扶眼鏡,嘴角一彎。伐曆錫薩用哼地一笑迴應他。

炮擊還在繼續。轟鳴震撼四周。『她們』的碎片和眼珠到處飛灑。巨人從身後逼近,伊莎貝拉再次衝了過去阻攔巨人。惡魔之柱終於抬起了藤蔓,如棘鞭一般向亞人炮擊隊揮下。

「不要小瞧下位存在!!!!!」

眾聖騎士將盾舉在頭頂,發起突進,用經過聖彆的盾接住了整個藤蔓。

巨大的衝擊令他們的腳深入冰中。趁聖騎士還能承受,小雛斧槍一揮。

幾根藤蔓被她同時斬斷。惡魔之柱的注意力,完全被眼下同士兵之間的混戰所吸引。

「嗯,上前的機會隻有現在了吧」

「嗯,是啊——去吧」

棹人他們一口氣接近惡魔之柱。方向變得更強。盛放的蒼藍薔薇在手臂上擦過。位於中央的祭品已經快能看到,距離目的地還差一點。就在此時。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開口了。

『喂,小子』

「哇,嚇我一跳……冷不丁的乾嘛啊,『皇帝』」

『————宰了你可以嗎?』

「誒?」

棹人發出愚蠢的聲音。

他無法理解『皇帝』對自己說了什麼。

「這是什麼意————!」

突然,棹人的視野天旋地轉。他雖然陷入混亂,但勉強掌握了現狀。

他從黑犬的背上被甩了下去。在遙遠的上方,能看到雙眸中燃燒著地獄火焰的獵犬。棹人連忙準備吟唱浮遊的咒文。

瞬間,他感受到鮮明的衝擊。那是與充斥全身的疼痛所不同的,細緻的劇痛。

「………………誒?」

至高獵犬的牙,咬緊了他的腹部。

棹人正被『皇帝』深深咬住。

「接下來,在到達『女王〈後〉』之前,首先進行『國王〈王〉』戰是麼」

維拉德獨自站在空中,嘀咕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嘴唇彎成令人討厭的形狀。

鮮血四濺,內臟灑落。『皇帝』哼了起來。

就這樣,棹人被自己的契約對象撕碎了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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