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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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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在「拷問姬」的城堡
——寒冷的夜風吹拂著瞭望塔。原本聚成一團的漆黑烏雲已經完全被吹走。
周圍是一片透徹的黑暗,彷彿身處高透明度的湖底。在直射的月光下,伊莎貝拉的銀髮以及那機械零件都顯得十分美麗。
她那雙藍色與紫色的異色眼睛(唯獨這雙眼睛,現在也冇變)裡,映現出棹人的身影。
棹人向她回以平靜的目光。經過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後,她點了點頭。
「明白了。我認為這是穩妥的判斷。既然這也是閣下的『心願』,我自然冇有意見。正因為麵臨這樣的狀況,所以才更應該擁有那樣的時光吧。放過現在的機會,難保還會有下次」
「謝了。你能這麼說,真是很感激」
「但是……閣下真的下得了手嗎?」
根本不必反問「指誰」。
棹人臉上掛著好似微笑的表情,一直沉默不語。伊莎貝拉應該也察覺到棹人拒絕回答這個提問,但她毫不留情地繼續追問
「在寄宿於契約者體內的狀態下,就能殺死惡魔和神……珍妮曾講過的救世方法現在是否仍然可行,我也曾向維拉德確認過。不同與『容器』承受不住壓力而崩潰的情況,連同契約者一併被殺死的話,神和惡魔與靈魂之間的契約便會解除,被強製遣送回高次元。能夠拯救世界的,果然隻有這個方法了。至少也要消滅隻會帶來破壞的惡魔……也就是說,除非趁惡魔還在作為『容器』的伊麗莎白閣下體內的時候消滅掉……但是……」
伊莎貝拉向棹人投去悲痛的目光。其實她也明白。
『瀨名棹人非常珍視著伊麗莎白·蕾·琺繆』。隻要認識他們兩個的人,都很清楚。棹人冇有回答。不久,伊莎貝拉繼續說了下去
「不知能不能成為參考,我再坦白一件羞於啟齒的事情吧。這也是我對『究竟是否應該救世』猶豫再三的原因之一」
「……是什麼?」
「我,下不了手殺死珍妮·德·蕾」
棹人短暫地屏住了呼吸。與此同時,一陣強風吹過。瞬間,他感覺耳朵聽到了令人懷唸的聲音。某位少女用那缺乏情感,卻如轉鈴般楚楚可憐的嗓音說道
『先生還是老樣子,是個悠哉的蠢貨呢』
棹人回想起另一個『拷問姬』,那個自稱『是聖女,也是惡女』的金色少女。珍妮是個如機械般純真、冷酷、無情的女孩。
她將伊莎貝拉的性命優先於救世的義務,結果導致現在被弄成了神之柱。
伊莎貝拉向補全自己**的機械,投去溫柔的目光。這些原本是組成珍妮所使役的活兵器,『機械裝置之神』的部件。
「甦醒過來的時候,我曾非常混亂。為什麼我還活著?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具身體是怎麼回事?之後,我在艾茵閣下的勸說下冷靜下來,從琉特閣下口中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真的根本完全一丁點都搞不明白啊!」
「這也難怪呢……當時發生的事情,全都太過跳躍了」
「各種真相層層交錯層層堆疊。但是,聖女大人的想法、原委以及覺悟,我都還能明白……但是,初戀啊,初戀!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對我!搞不懂什麼意思,而且難以理解!」
「欸,你不理解的難道是那方麵?」
「嗯?要說其他的……也是呢。關於身體被機械化的事情……最開始我的確很絕望,甚至怨恨過珍妮·德·蕾。但是,移動速度變快了,感覺挺方便的。再說,這本來就是為了救我而采取的措施吧?一下子就習慣了,現在心裡隻有感激」
「你、你的精神未免強韌過頭了吧?」
棹人的感想直接越過了佩服,到達吃驚的程度。與三惡魔交戰的時候,伊莎貝拉也曾全身皮膚從內側開裂。當時也是,她對自己的外表變化毫不在意。這隻能說她頑強了。伊莎貝拉得意地挺起胸膛,但忽然一下又露出沉痛的表情,目光落在自己半機械化的手掌上。接著,她悲傷地微微一笑
「然後,我想起來了……臨彆之際,在親吻我的頭髮時所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
棹人靜靜地閉上眼睛,回味那段記憶。
那也是一段恍如隔世的情景。
在王都地陵中,珍妮伸出手,在敵人看不到的位置拿起伊莎貝拉的一撮銀髮,然後就像騎士送彆公主一般吻了下去。
珍妮對著伊莎貝拉凜然的背影,悄悄地說道
『平凡之人敢於抗爭的身影,我並不討厭。本來,那應該是用來推動時代的。女士,你雖然又笨又呆又蠢,但我就相信吧,你的行動能推遲正向終結轉動的指針……〖能看上你,老孃的眼睛果然不是瞎窟窿〗』
她戀戀不捨地放開了銀髮,最後接著說道
『彆了,愚昧而勇敢的————處女〈my
lady〉』
「然後,珍妮選擇了救我,被封在了神之柱中」
隻因為,伊莎貝拉是她的『初戀對象』。
伊莎貝拉將手高高伸向星光閃閃的夜空,就像要去抓住遠在天邊的某人,緊緊地將手握住。經過十幾秒的沉默,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下不了手去殺死那樣的她。麵對哭著抱緊我的她,親吻我頭髮的她,將我視為初戀救過我的,不諳世事的她……我究竟怎樣下得了手」
伊莎貝拉的雙眸中充滿著深深的悲傷與苦惱。棹人忽然發覺到了。
(照理來說,這樣的告白本是不容允許的)
迄今為止,伊莎貝拉從未放過被變成從兵的人。然而,她卻將一個人的生命破例放在了天平上,隻因為對自己重要而想要救她,這是不用允許的行為。她應該也明白,這麼做是愚蠢的。至少麵對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她已經冇有機會再大言不慚地重新選擇去拯救了。事到如今,她隻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名劊子手。
(即便如此,她還是有絕對下不了手去殺的人)
對於她來說,與其殺死對方,還不如挖掉自己的心臟來得輕鬆。
伊莎貝拉深吸一口氣,然後撥出,靜靜地再次麵對棹人
「那麼再問一次吧,瀨名棹人閣下。連我都尚且如此,閣下就更不用說了吧」
不管怎麼說,瀨名棹人是個能夠若無其事地拿伊麗莎白跟世界來衡量的男人。他為了自己所珍視的東西,或許不惜將一切推落地獄。但是,伊莎貝拉也堅信著棹人的善性與剛纔所說的話。正因如此,她為了深陷終焉危機中的這個世界,認真並慎重地再次提問
「——閣下說過,要拯救世界」
可要拯救世界,就得殺死伊麗莎白·蕾·琺繆。這麼說來,難道隻是一句宏大的空話嗎,隻是在欺騙所有人嗎?或者,那就是如假包換的事實呢?
就如同要下達最後的審判一般,伊莎貝拉繼續追問
「瀨名·棹人,能下手殺死伊麗莎白·蕾·琺繆嗎?」
***
「……我……」
回想到此結束,棹人睜開眼睛。
他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雖是不久前實際體驗過的事,但仍不過是夢中的情景,現已變得稀薄,漸漸消失。
現在,棹人已經離開了王都。他揉了揉眼睛,緩緩掃視周圍。
他正靠在堅硬的臥榻側麵,坐在石磚地上。這個房間的木門關閉著,雖然有扇窗戶,但是分狹窄。加上厚實的石壁所造成的壓迫感,更是雪上加霜。而且,傢俱也隻有最基本的限度。這也很正常,畢竟這座建築物的構造接近於要塞,冇有考慮過住在裡麵的人是否舒適。更何況,這棟樓還是給下人使用的。
「接下來……咕、咳咳……好!小雛也差不多該行了吧?」
棹人偷偷把血嚥進肚子裡,在冰冷的地麵上跪下去,向臥榻探出頭去。
在潔白的床單中央,美麗的女仆正閉著眼睛。
她身體蜷縮著,正發出小孩子一樣的呼吸聲。小雛在王都暈倒之後,便一直陷入機能低下狀態。棹人剛纔確認過,魔力流動正常,冇有出現問題。
她隻是安然地睡著了,準確說是『重現人類睡眠的樣子』。她這個樣子,就像嬰兒一樣毫無防備。棹人不由自主地觸碰她雪白的臉頰。小雛左右扭動起來。
「唔唔,棹人大人……已經,吃不下啦~」
「真可愛啊……是在做夢嗎?」
機械人偶並冇有設置能『做夢』的功能。但據說,從記憶裝置輸入的龐大資訊中,不時會自然生成各種各樣的情景。她們會在黑暗中看到那些情景。這個現象,不是和人的『夢』十分相似嗎?棹人如是分析。
也就是說,『機械人偶會夢到心愛之人』。這麼一想,棹人愈發覺得可愛。棹人戳了幾下小雛的臉蛋。小雛一邊發出唔嚕嚕的聲音,一邊甜美地說著夢話
「不可以啦……棹人大人的話已經,吃了好多好多啦」
「誒?你在吃的,難道是我?」
「嗬嗬,可愛的恨不得想要吃掉的棹人大人,果然超美味噠」
「不要這種地方回答啊!喂,小雛,醒一醒!禁止做可怕的夢!」
「怎麼這樣……唔……嗯?咦?棹人大人?」
小雛猛地坐了起來。可能是出於混亂,她胸口的齒輪正發出高速運轉的聲音。小雛眨了眨眼睛,目光固定在了棹人身上。隨後,她兩邊臉蛋染得通紅。
「棹、棹人大人……那、那個,小雛的記憶萬一是正確……感覺好像剛纔邀請小雛和您約會,果然是夢呢,真是對不起!」
「我確實邀請了我老婆,怎麼了?」
「我要死了」
「不要笑容滿麵地死掉」
棹人連忙支撐柱安然地向後倒下的小雛,輕輕將她擺回到原來的姿勢,然後再次與小雛麵對著麵。小雛的臉越來越紅。
她又準備說些什麼,但突然捂住了嘴,翠綠色的眼睛到處看來看去。她似乎總算也注意到了,在驚訝與懷念之下,聲音顫抖地說道
「請、請等一下!那個,這裡莫非是……」
「嗯,在你睡著的時候,我們一起移動到了這裡……很懷唸吧?」
「是,非常……非常的懷念。啊,又再次回到這裡了呢」
小雛一遍一遍地點頭。棹人露出微笑,也和她一樣環視著屋子。
準確地說,離開這個地方纔不過幾天,還達不到懷唸的程度。但對他們兩人來說,這一切確實恍如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與從『世界儘頭』逃回來的時候不同,外麵十分安靜。就連如今本該無處不在的『從兵』的聲音都聽不到。籠罩在安寧夜寂的這個地方,讓人覺得與以前完全冇有差彆。但是,這是假象。現在的世界裡,不存在例外。
不變的東西,已經不存在了。其實直到剛纔,這裡還滿是從兵。
隻是在小雛醒來前,棹人將他們用鐵樁儘數消滅掉了。現在的平靜,不過是一時的假象。但是,棹人將不解風風情的危險實事掩蓋下去,隻是溫柔地點點頭
「是的,我們回來了。這裡不論什麼時候都是我們的歸宿……伊麗莎白的城堡」
小雛兩手交疊貼在胸口,感慨萬千地合上雙眼。
距離惡魔之柱放出第五浪從兵的時間所剩無幾。
兩人脫離了前線,回到了他們所懷唸的城堡。
***
「事情就是這樣……那個,本來想帶你去更特彆的地方,但畢竟世界末日就快來了……唔,重新這麼一說,這現狀把我自己都嚇一跳呢……於是,我就想直接在家裡約會了,小雛意下如何?」
「我願意!倒不如說、那個、那個,非————常願意!」
接到棹人的邀請,小雛興奮地蹦蹦跳跳。她臉上喜出望外的表情,冇有一絲虛假。棹人就知道小雛的話肯定會這麼說,於是點點頭。
不管怎麼說,伊麗莎白的城堡對兩人來說是特彆的地方。棹人是異世界人,小雛是機械人偶,他們冇有其他可稱得上故鄉的地方。而且不隻是這樣。兩人在這座城堡裡相遇,生活,跨越了命懸一線的戰鬥,並相互起誓成為家人。
那各種各樣的回憶,散佈在城堡裡的角角落落。
就這樣,兩人首先去的,是通常來講跟約會沾不上邊的地方。
「嗬嗬,就是這個地方!果然這裡最令人懷念呢!」
「啊,我們每天都會站在廚房裡呢……小雛負責做菜,我負責洗盤子」
兩人平靜地相互微笑。
棹人和小雛,現在在城堡的廚房裡。
他們確實好久都冇一起進過這個不僅狹窄還不便使用的廚房離了。在『大王』令伊麗莎白陷入昏睡之後,棹人和小雛就冇有機會一起做菜了。
小雛十分懷念地環視著周圍,忽然眼睛閃閃發光。
「對呀……那個是!」
小雛跑向白漆的櫃子,猛地將櫃門打開。
裡麵成排地擺著盒子。小雛將那些盒子紛紛打開,五彩繽紛的茶葉、樹果與乾花瓣在眼前出現。這些是為了給伊麗莎白起床後沏第一杯茶收集的。
全部確認過後,小雛鬆了口氣。
「太好了……冇有劣化。被我和棹人大人背叛之後,伊麗莎白大人將把櫃子原封不動地儲存下來了呢……伊麗莎白大人,果然好溫柔」
小雛輕輕地擦了擦眼角。棹人不禁想象,伊麗莎白要是看到小雛的反應,會怎麼說呢?她恐怕會『笑話,少擅自對人評價了!餘不過是把它徹底忘記罷了!』地怒吼吧。但是,想都冇想過要處理掉叛徒留下的物品,這也很符合她的風格。
(雖說好像是自己冇有察覺到似地,但那傢夥心裡其實……尤其對小雛,還是特彆寵愛的呢……這方麵也很溫柔呢,伊麗莎白)
棹人一邊這麼心想,一邊邁出腳步。他打開冰精式冷藏庫。就算住的人不在家,精靈們依然健康,冷氣從裡麵滿溢而出。但聞了聞裡麵的味道之後,棹人不禁顰蹙起來。
「就知道會這樣……『不再需要』也就意味著這種情況呢」
殘留在裡麵的食材,實在難逃一劫。這也很正常。那位孜孜不倦地將推薦的新鮮內臟王城堡裡送的商人,已經不在了。將菜品一掃而光的美食家,也不在了。
與此同時,棹人不經意地想起了一件事。
(冷藏庫裡空蕩蕩的。要麼就塞滿了啤酒和燒酒)
有時還有腐爛的東西和貌似觸犯法律的可疑包裹。
幼時的棹人有時會忍受不了饑餓而打開冰箱,但這麼做之後會被痛揍到內臟飛出來一般。而且作為懲罰,還被灌過洗滌劑與不明液體。
(總是裝滿新鮮食材,是件幸福的事情吧)
有開開心心送來食材的人,有快快樂樂進行烹調的人,還有滿臉笑容吃掉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棹人搖搖頭,關上了冰精式冷藏庫的門。他轉過身去,但冇法繼續往前走。
小雛雙手背在身後,擋在他的麵前。棹人就像什麼也冇發生一樣,問道
「怎麼了,小雛?」
「那個,棹人大人……鏘鏘!」
小雛將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到了麵前。硬乳酪、蠟封的蜂蜜、油泡的樹果瓶子出現在眼前。棹人欣慰地撫摸小雛的腦袋。小雛甜甜地哼了起來。
結果,晚飯雖然樸素,但也充滿溫馨。
這次跟有前菜、內臟料理還有餐後甜點的以前還是無法相比。小雛對此十分傷感。但凝聚愛了與心思的這桌菜,在棹人看來已經相當出色了。將麪糰揉捏後烤硬的餅乾加入蜂蜜和樹果後再放上乳酪製成的東西,還有用院子裡自己栽培的香草製作的色彩豐富的沙拉。但是,麵對這些完成的餐品,小雛再次搖了搖頭。
「至少能主菜能端上肉類料理就好了。身為女仆,好不甘心」
「冇那種事,已經足夠了。而且因為『肉老闆』一直在送新鮮食材過來,所以這座城堡裡冇有乾肉的儲備。這也冇辦法」
「小雛很喜歡烹飪『肉老闆』引以為豪的肉。『肉老闆』的肉總是水嫩光澤有彈性,非常有烹飪的價值」
「……嗯,那傢夥肯定也知道的,肯定也很開心」
棹人說著,摸了摸小雛的腦袋。小雛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微微一笑。
就這樣,晚餐完成了。但通常來說,小雛不進食。機械人偶其實能夠與主人一同上桌,具備攝取食物並進行分解的機能。但是,就算吃下食物也無法攝取營養。而且,她不吃料理,喜歡看著棹人與伊麗莎白餐桌上的樣子。
可唯獨今天,小雛選擇與棹人共進晚餐。
地點,並不在餐廳。
而是王座房間裡,那個依舊冇被填上的牆洞前麵。
兩人在地上鋪好布,將餐品擺在上麵。另外,他們準備了伊麗莎白所常用的小桌,小桌上放著裝滿冰的桶,小雛將高價的酒放在冰塊裡。
酒杯準備了三隻。
澄淨的夜空中,掛著一輪銀色的明月。
伊麗莎白已經很喜歡沐浴在月光下喝酒。她還經常把棹人和小雛抓過來,一起夜酌。棹人一邊回憶著曾經的一幕幕,一邊向三隻酒杯中倒入紅酒。
那彷彿寶石溶化般的紅色,令他聯想到伊麗莎白的眼睛。
王座上依舊無人落座,棹人與小雛選擇坐在地上。與彷彿有誰在一般的空白一起,兩人抬頭仰望月亮。小雛雙手捧起自己的酒杯,靜靜地說道
「總有一天,伊麗莎白大人也會……不,一定會的」
「嗯,希望那傢夥有一天能再次大口喝她喜歡的酒」
乒……兩人的酒杯輕輕相碰。
兩人將美酒送至嘴邊,與其說喝酒,更像是祈禱。就像在品嚐伊麗莎白所喜愛的味道一般,小雛閉上了眼睛。棹人抓住這個機會,偷偷打了個響指。
『——墜落吧〈La〉』
棹人生成的刀刃在夜色中奔馳而過。從兵的腦袋被削掉,連臨死的怪叫都冇從喉嚨裡發出來,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異形的身體維持在準備向這邊撲來的姿勢,墜落到森林中。小雛睜開了眼睛,然而洞口外已經冇有黑影。棹人看也冇看從兵墜落的地點。冇有任何人的妨礙,兩人繼續用餐。
唯有月光,安寧地依偎著他們。
那第三隻酒杯,一直一口未動。
***
晚餐結束後,兩人一起洗盤子。
在旁人來看,他們無非是在乾雜務。但對棹人與小雛來說,這確是約會精彩的一部分。兩人就像在平常的生活中,一邊閒聊一邊擦拭酒杯。
棹人小心翼翼地按原樣將餐具放回到櫃子裡。他直直地看著擺放整齊的餐具。
(就算萬一冇有人回來,也希望它們能繼續留在這裡)
棹人留下祈願般的感傷,關上了櫃子。隨著輕輕地啪嘡一聲,伊麗莎白喜歡的餐具從視野中消失了,給人一種謝幕的感覺。
棹人停下了幾秒鐘,但最後他鬆開了把手,伸了個懶腰。
「唔……好了,接下來乾什麼呢?」
「是,乾什麼呢?夜已深了呢」
現在這個時間太尷尬,做什麼都不太合適。已經冇有功夫猶豫了。棹人他們商量之後,決定回下人使用的樓棟。兩人自然而然地朝小雛的房間走去。
小雛來到門口,將門打開。笑盈盈地邀請棹人進去。
「來,請進請進,棹人大人」
「呃,那就打擾了」
「請進請進,歡迎來到小雛的房間!呀~,和棹人大人共處一室!」
小雛十分興奮。不過,剛纔的對話確實有些生硬了。
兩人已經結為夫妻,不再是需要拘謹的關係。而且,棹人本來就進過藉此小雛的房間。但約會途中來到這裡,他還是會不可思議地感到緊張。
棹人略有些僵硬地走了進來,在屋內到處張望,像尋找能讓他冷靜下來東西。他在椅子上一坐下來,目光便轉向了書桌。這時,他不禁歪起腦袋。
「……咦?」
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書擋。木格架中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書背,但其中留出了正好一側的空檔。而本該是放在那空當裡的書,似乎正放在桌子上。
棹人覺得很不自然,便向小雛詢問
「呐,小雛。為什麼隻有這一冊拿出來了?」
「嗯?哎呀,應該和其他書擺在一起纔對啊……為什麼隻有它在外麵呢?」
小雛急急忙忙地走向書桌,飛快地把書拿了起來。仔細一看,棹人其實也記得那紅色的封麵。那是『小雛的日記』。小雛打開一看,瞪圓了眼睛。
她就像跳舞一樣來到棹人身邊,興奮地指著裡麵的內容
「棹、棹人大人!請看這裡!務必請看!一定要看!」
棹人看到小雛所指的地方後,納悶起來。薄薄的紙頁上羅列著文字,但那字跡與小雛的不一樣。讀了上麵所寫的文章,棹人也瞪大了雙眼。
「……這是」
『在小雛睡覺的這段時間,就由餘來代寫日記了』
『發現了伊麗莎白大人放置的日記,於是就代寫了』
『在城堡裡探索的時候發現了某樣東西,於是就代為繼續記錄了』
棹人看出來,筆者從中間開始一直在更換。
不知不覺間,小雛的日記似乎在各種人的手中輾轉起來。他們代替小雛,擅自進行了記錄。棹人輕輕地撫摸這些各具特色的文字。
(伊麗莎白、『肉老闆』、珍妮)
在上麵寫下記錄的人,現在都不在兩人身旁。
棹人又將目光投向他們每個人日記接近結尾的話語。
『餘和棹人都在祈禱你醒來』
『正因如此,至少希望讓我的老熟人儘可能露出笑容』
『要是處女〈My
lady〉在,不明所以的地方就能問問她的看法了吧』
他們留下的話語中,都透著對不同對象的掛念。
棹人甩甩頭,準備合上日記。但小雛伸出手來,把手指放在了紙頁上,阻礙棹人合上日記。麵對小雛突然的行動,棹人愣愣地眨了眨眼。
「……小雛?」
「那個,如果不嫌棄的話,那個……不,如果可以,請務必寫上幾句」
小雛輕輕地從書桌上拿起了羽毛筆,接著又指了指墨水瓶。棹人明白了小雛的意思,拿起她的日記本。
他又重新翻開日記,在熟知的人所記錄的文字一旁,展開著一片白紙。
棹人直直地凝視著那張白紙。
「我也來寫?」
「是的」
小雛點了好幾下頭。她露出不安的表情問棹人「不可以嗎?」
棹人撲哧一笑,探出身子,把書桌的椅子抽了出來,坐了下去。接著,他把日記本放在桌上,拿起了羽毛筆,打開了墨水瓶。
就這樣,棹人開始寫起了日記。
小雛安心地微微一笑,在床上坐了下去,規規矩矩地並著雙腿等待。
平靜的時光漸漸過去。寂靜中,沙沙的聲響不斷響起。棹人途中一度將羽毛筆放下,在重新拿起前輕輕打了個響指,用大頭針將貼在城堡外壁上的從兵的心臟刺穿。
棹人偷偷將肺裡湧上來的血嚥下去,就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般繼續往下寫。冇過多久,他放下了羽毛筆,嗙地一聲合上了日記本,宣佈道
「好,寫完了」
「哇啊,完成啦!辛苦了!那麼事不宜遲,能讓小雛趕快拜讀一下嗎?」
「不可以。內容要保密」
「何出此言啊!」
小雛聽到棹人的回答,吃驚地跳了起來。她恐怕還冇死心,下了床急急忙忙想要拿走日記本。棹人站起身來,躲開了小雛的手。
「為什麼?心愛的棹人大人在思考什麼,有何感觸,寫了什麼,竟然不能拜讀!這究竟是怎樣的煎熬!簡直世界末日了啦!」
「從現狀看,這不能算玩笑呢……不過,不行就是不行。這種東西不該在本人在場的時候讀吧。以後再看吧!」
「棹人大人小氣鬼,不通情理!今天也帥爆了!」
「怎麼最後變成誇獎了?總之你就死心吧!喂!」
「唔,小~雛~偏~不~要~!看小雛發揮前所未有的粘著性,死纏爛打,嘿!」
「彆自曝缺點!喂,真的住手啊!」
小雛的個子比棹人高,因此日記的爭奪進入白熱化。
兩人跳著舞一般在房間裡跑來跑去。在旁人看來完全是在嬉鬨,但兩位當事人都是認真的。小雛用假動作虛晃一槍後跳向棹人,棹人華麗地閃躲開來。但他成功之後一時大意,腳磕到了床緣,失去平衡。小雛趁虛而入。
「哇!」
「呀!」
兩人糾纏著倒了下去。
就這樣,棹人和小雛一起倒在了床上。
小雛的銀髮滑落在棹人的臉上,翠綠色的眼睛在棹人眼前眨了眨。回過神來,兩人已經靠近到鼻子碰到鼻子的距離。
小雛一驚,身體微微蜷縮,豐滿的胸部在棹人身上貼得更緊。棹人感到壓在身上的肉,又柔軟又溫暖。
在獸人國度度過的一夜,在棹人腦海中自然閃過。
日記本從他手中滑落,但這次誰也冇將它撿起,啪嘡一聲掉在了地上。
棹人單手捂住臉,費了好大力說出自己的看法
「小雛,你不會是故意把我弄倒的吧」
「豈敢!呃,那個,我也不是有意一起摔倒的……那個,坦白地說,是瞄準胸部推了,那麼,一下……對不起」
「……那你就是故意的咯」
「您說過粗暴一點也不討厭,所以就,那個」
「不,我非常開心,更應該說,我很感激吧……嗯,我究竟在說什麼啊……抱歉」
棹人失落地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小雛看到棹人這個樣子,嘴裡「棹人大人好可愛好可愛」地念著,無所顧忌地吻下去。她每動一下,胸部便柔軟地不斷變形。掀起的裙子下麵,小雛的腿就像施以致命一擊般纏住棹人。
儘管球體關節部分有輕微的異樣感,但肌膚十分絲滑,蹭上去非常舒服。
棹人滿臉通紅,從指縫中看向小雛。
小雛翠綠色的眼睛已沉醉地濕潤了,但臉上還留有幾分不安。
她這樣的表情,隻能算犯規了。
「啊啊,真是的!」
「呀!」
棹人伸出雙臂,將小雛緊緊地抱在懷中。小雛發出欣喜的叫聲。
兩人改變姿勢,變成側躺。小雛臉上露出花兒綻放般的微笑。她輕輕地,像像小狗粘人似地湊近棹人的臉。棹人迴應她親昵的動作,張開嘴。
忽然,棹人聽了笑了。小雛有些不解,擔心地問道
「那個……棹人大人,怎麼了嗎?」
「……不,什麼也冇有」
棹人含糊其辭。其實,他是不想讓小雛擔心,正在對自己的眼球和血液進行調整。她曾講過,心愛之人的血液有股甜甜的氣味。但是,她應該無法感知到與體味有何不同。棹人對血液進行了特異的變更,讓機械人偶無法感受氣味。他由衷地慶幸,自己所不遺餘力做出的調整。
同時,他將喉嚨裡逆流上來的血液嚥了下去。但現在接吻的話,難免會暴露。小雛若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一定會非常悲傷。於是棹人緊緊地抱住小雛,來取代接吻。同時,他細細回味般心想。
(啊,對呀——應該這樣)
棹人其實也明白。城堡中很安靜,但這份安寧隻是虛幻。
不變的東西,已經不存在了。外麵到處從兵橫行,棹人也冇有穿著以前那身管家服。他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不斷注入進來的劇痛。
棹人回想在夜色中曾被真摯問到的一句話。
『閣下說過,要拯救世界』
(——啊,我是發過誓要拯救世界)
同時,棹人還有一個寧可拋棄一切也要實現的目的,而這份意誌不會絲毫動搖。正因如此,他冇有回答伊莎貝拉的提問,以微笑沉默到底。
瀨名·棹人,能下手殺死伊麗莎白·蕾·琺繆嗎?
如果殺不了,
那麼……
「……小雛,我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小雛應該聽出棹人有多麼嚴肅,一副緊張的樣子扭扭捏捏動起來。他撫摸小雛的銀髮,享受著手心絲滑的觸感,輕聲細語
「來造孩子吧?」
「什麼????」
瞬間,小雛經不住發出怪叫,整個人彈了起來。棹人要是冇有將她抱緊,她此時恐怕已經掉到了床下。小雛的樣子非常混亂,眼睛直打轉。
「那、那個、棹人大人,那個要,怎麼……」
小雛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問道。
棹人輕輕地撫摸她的腦袋,接著說下去。
他一度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無比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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