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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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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對抗死亡的街道

——網譯版

轉自

動漫東東

翻譯:筆君

動漫東東-NEET輕文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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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拷問姬3

小雛脫離戰線,櫂人與『皇帝』締結契約,而且——王都遭到毀滅,戈多·迪奧斯死亡。櫂人與伊麗莎白接到報告後奔赴王都,他們所目睹到的,是慘遭剩餘的三隻惡魔——『君主』『大君主』『王』的契約者相互融合而成的肉塊瘋狂肆虐後,如同噩夢的淒慘狀況。「抱希望是冇用的,要堅信前方隻有絕望————然後拚死掙紮,打破絕望」。

綾裡惠史×鵜飼沙樹!最強組合聯袂獻上的異世界黑奇幻巔峰之作!慘絕人寰的第三幕,開場。

伊莎貝拉·維卡

Isabella

Vicher

「閣下就是『拷問姬』麼?首先我要感謝閣下響應召集」

「伊麗莎白」

「什麼事?」

「這裡的下酒菜都冷了,粥也變得不好吃了」

「嗯」

「等回去之後,再讓小雛做熱騰騰的飯菜吧」

櫂人硬是說出了這樣的期盼。但伊麗莎白冇有回答。

「看這邊啊」

被這麼一喊,櫂人猛然朝她轉過頭去。

「你隻殺過敵人,冇有殺害過無辜民眾。你現在還是無罪之身,無辜之人又豈該遭受懲罰呢……等這場戰鬥結束之後,你就回城堡去吧。然後,帶上小雛逃走吧。現在的你,應該擁有不被抓到的力量」

伊麗莎白的日記

晴、氣溫寒涼、同惡魔間戰鬥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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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雛睡覺的這段時間,就由餘來代寫日記了。

自從帝都被肉塊侵略之後,今天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儘管從兵數量再多也不成問題,

但多到那種地步實在難搞。

櫂人那呆子跟『皇帝』締結契約之後可以上陣殺敵了,

這件事也讓餘非常不爽。

惡魔之力這種東西可不是普通人類該碰的。

不對,餘這讓小雛擔心是乾什麼啊……

今天餘和櫂人也華麗地把惡魔華打了個稀巴爛,再也爬不起來喔!

你什麼也不用擔心,儘管放心好了!

所以小雛,快點醒來吧。

櫂人會完完整整的回到你身邊喔。

今天的菜單………………從酒館隨手弄來的各種小菜,還有貌似是粥的東西

伊麗莎白大人的反應……還是小雛做的菜好吃多了!

今天的櫂人大人…………被平民懷疑,被聖騎士懷疑。

(有這欄麼?) 自作自受。

今天的櫂人大人2

………墊著腳打掃窗戶的櫂人大人,棒極了

(真有這欄麼?) 今天依舊是善性大發的白癡一枚。

餘和櫂人都在祈禱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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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被啃食,家畜被撕咬,建築也被咀嚼殆儘。

王都『被吃掉了』。

展現在眼前的一幕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形容,是那麼單純而淒慘。

一個晴朗的午後,陰沉沉的商業區突然冒出肉塊,並爆發性增殖,破壞了大量的建築物,吞噬了許許多多的民眾。在那之後,擁有全國三成人口,擔當著經濟與政治中心的王都以閃電般的速度陷落,如今正慘遭目前仍在繼續膨脹的腐肉之塊的蹂躪。

在第一波增殖中倖免的人,正在拚命進行避難。但冇來得及逃脫的人,紛紛被肉的海嘯所吞冇。

拚死瘋狂的抵抗終究是那麼蒼白,拄著柺杖的老人整個人從顫抖的腳尖被吃了下去。拴在屋前的犬隻在狂吠中被肉褶碾碎。動不了的病人,隻能無助地連床鋪一併被肉海淹冇。

對他們而言最最糟糕的是,這堆肉塊是『活的』。

也就是說,被吃掉的人會以某種形式或『被利用』或『被排泄』。

犧牲者大部分活生生地『被用作』肉塊的一部分。

不論人還是獸,不論魚還是蟲,一切生物都被無差彆地吸收進去,他們的臉如同低級趣味的雕刻被裝飾在肉塊的表麵,不斷釋放著淒慘可怕的咆哮。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那是投向平安無事之人的怨念。

那些免於『被利用』的人,也難逃殘酷的命運。他們全身被強行扭曲,作為從兵被『排泄出來』。從兵們從肉塊裡被排出來,被啃食,然後又被排泄出來,不斷進行著融合與分裂,同時去抓捕那些平安無事的人。

本來是人類的東西,正在狩獵人類。

在這冇有仁慈冇有救贖的狀況下,人們不得不意識到————此乃惡魔的行徑,弱小的人類根本無法抗衡。

人們為了苟延殘喘,在絕望中不斷奔逃。

在王都的一角,同樣進行了一場殊死戰鬥。大量的居民正通過寬敞的大道逃竄。但是,還有很多孩子在裡麵的這群人,被從兵群追上了。一隻形似昆蟲的從兵揮舞鐮刀狀的手臂,將幾人的腿斬斷。失去逃跑工具的人,被無情地拖到肉塊旁邊。絕望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但就在此時,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冷靜呢喃。

「『重現串刺荒野』」

那是個堅定的,美麗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與此同時,一陣雜音徹底蓋過了哀怨的咆哮,塵土漫天。數以百計的橛子憑空突現,刺串了那些從兵。緊接著,血雨殘酷地拍打在路麵上。

經過幾秒的痙攣之後,本站在蹂躪者立場的那些傢夥,簡簡單單地全軍覆冇。

人們麵對眼前這突然的一幕,在戰栗中提心吊膽地抬起頭。

「————聖女、大人?」

有人愣愣地呢喃了一聲。

在他們目光的方向上,站著一名少女。

那是一名穿著十分煽情的皮帶式長裙的美少女。她如同救世主,又如同暴君一般,內側染成深紅色的飾布與烏黑的秀髮隨風飛揚。

少女的胸部雖然有皮帶遮住,但上半身幾乎**著。如此性感的裝束與民眾信仰的『受難的聖女』截然背離。但她的身影降臨在這地獄之中,讓人看上去是那麼的神聖,那麼的美麗,忍不住用『聖女』這個詞來稱呼她。

可是,那個女孩聽到民眾們充滿渴望的讚美,卻不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你們說誰聖女啊。彆用那種噁心的稱呼來喊我!」

少女就像驅趕死纏著自己的犬隻一般,擺擺手。

女孩若無其事地將目光從人們身上移開,再次轉向另一批正洶湧逼近的從兵,不開心地嘖了下舌。

「嘁,還來啊。被強製弄成醜陋扭曲的存在……你們也算可憐人之呢,就讓我趕緊殺了你們吧」

少女朝著天空伸出她雪白的手,漆黑之暗與鮮紅花瓣在上方捲起漩渦。然後,少女毫不猶豫地將手伸進了漩渦之中。

一柄長劍從裡麵抽了出來。

「弗蘭肯塔爾的斬首劍!」

女孩高聲喊出劍名。同時,刻印在鮮紅劍身上的文字開始發光。

文字的意義強製性地灌入到看到文字之人的大腦中。

『汝以行動獲得自由吧。祈禱神明成為汝之救世主。開端、過程、終結,一切握於神之掌控』

「『千釘炮』!」

鏗鏗鏗鏗鏗鏗鏗鏗!

她揮下長劍,隨即漆黑之暗與鮮紅花瓣呈螺旋狀奔流而去,化作鐵釘與鎖鏈。鐵釘紛紛貫穿襲來的從兵,鎖鏈像蛇一樣在縫隙中穿插,割斷逃亡者的軀體。

人們歡呼起來。但少女轉向他們,冷冰冰地放出話來

「你們這幫蠢貨,為何停下腳步。弱者所能做的,隻有狼狽逃竄。快逃吧。不要依賴餘,不要指望餘,不要瞻仰餘——你們以為餘是誰?」

少女一直手插在腰上,紅色的眼睛綻放光輝,傲慢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餘之名乃『拷問姬』。伊麗莎白·拉·芬努。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賤的母豬」

王都乃一切情報彙集之所,受教育的人也很多。自然很多人知道拷問姬的故事。聽到少女的自我介紹,民眾們屏氣懾息。隨即,凝重的沉默充斥現場。

就在有人戰戰兢兢準備開口時。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刺耳的怪叫劃破長空。又一群從兵從天而降。

異形的(麵部的二分之一被眼珠占據)巨大烏鴉用扭曲的鉤爪抓住了幾個人的背後。那些人發出淒絕的慘叫聲,但這也僅僅持續了一瞬間。

「————起舞吧」

隨著冷靜的聲音,刀刃在空中飛舞。那些從兵的身體被一刀兩斷。內臟像雨一樣落在地麵上。得救的人不由自主困惑起來。

「……咦?什、什麼…………噫」

從烏鴉的爪下逃過一劫的女性,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呼吸為之一窒。

現場隻有『拷問姬』準確地理解剛纔發生的情況。被激烈的混亂所侵襲的人們,連滾帶爬作鳥獸散。

此時,響起軍靴落地的聲音,緊張感令現場凍結。

一位身青年現身了。他身襲用紅絲線裝點的長黑衣,衣裾隨風飛揚。這名瘦瘦的青年左臂變成野獸的樣子,眼睛是褪色的褐色,與瞳仁顏色的頭髮在腦後短短束起,渾身繚繞著一股異樣的冷徹感。

人們對他投去畏懼的表情。但是,青年卻冇有注意到人們的反應,以銳利的目光確認有冇有追擊襲來。

隨後,他細細地吐出一口氣,身上釋放的壓力有所減弱,悠閒地撓了撓腦袋。

「嗯,似乎搞定了……真是的,現在還不夠穩定呢。怎麼才能更加自如地操縱呢?」

青年一邊發著牢騷,一邊如同揮舞指揮棒一般揮動右手。剛纔切斷從兵身體的刀刃,隨著他手掌的軌跡搖擺。『拷問姬』扯了扯他的衣裾。

「話說,你現在把人家嚇得一塌糊塗啊」

青年吃驚地瞪圓了眼睛,連忙轉過身去。青年掃視人們的表情,困惑起來

「咦?不會吧。我很可疑麼?」

「不是可疑不可疑的問題,你剛纔可是壞人的登場方式呢」

「誒……哎,雖然我也不能完全否定就是了。我可不是敵人啊」

人們聽到這段對話,總算放鬆了警戒,用目光向伊麗莎白詢問『你們認識?』。伊麗莎白點點頭,回答道

「放心吧。雖然那條左臂特彆可疑,但這傢夥是餘的下人。名字叫瀨什麼名櫂什麼人什麼的」

「多謝你夠隨便的介紹。也罷,我們是誰並不重要」

青年——瀨名櫂人一邊揮舞著野獸的左臂,一邊來到『拷問姬』——伊麗莎白身邊。青年與少女直直地望著肉塊所在的方位。

大量的從兵如海嘯一般,再次從那邊襲來。

櫂人高舉右臂,伊麗莎白揮舞長劍。

「你們快逃吧」

櫂人低聲呢喃,打了個響指。

「這個地方,由『拷問姬』和『皇帝的契約者』接手了」

就這樣,他們開始對從兵大開殺戒。

***

瀨名櫂人經曆了親生父親長期的虐待,最終於十七歲又三個月的時候迎來死亡,結束了他可憐、慘痛、殘酷、淒慘、如蟲豸一般毫無意義的生涯。但他在死後,靈魂被召喚到異世界,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那位召喚者,正是『拷問姬』,伊麗莎白·拉·芬努——在教會的命令之下必須殺死十四個階級惡魔的契約者,之後自己也要受刑的千古罪人。

在同惡魔的戰鬥當中,伊麗莎白身中『大王』設下的陷阱。櫂人為瞭解救伊麗莎白,與最高位的惡魔『皇帝』締結契約,得到了操縱魔力的方法。然而,他與他的侍從,也是他新孃的機械人偶——小雛並肩奮戰,成功令伊麗莎白複活。但櫂人等人順利擊敗『大王』之後,又從教會那裡接到了新危機到來的報告。

王都遇襲,多大三分之一的居民被虐殺,教會最高司祭之一的戈多·迪奧斯被殺害。人類的生存要地陷入近乎毀滅的狀態,而照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可以想象包括聖騎士在內的所有戰鬥力將全軍覆冇。

接到這則聯絡之後,櫂人首先做的事情,就是製作布丁。

在融入白糖的牛奶中加入蛋液,小心攪拌注意不要起泡,然後進行過濾。接著,櫂人將濾過的材料倒入土鍋之中點燃爐火,蒸至適當的狀態。

剩下的,隻需要放進冰精式冰箱中等待徹底冷卻便完成了。

「唔,有原材料倒總是很方便呢」

櫂人一邊等待著布丁冷卻,一邊嘀咕起來。

在這個世界,白糖和新鮮的雞蛋、年奶,需要從大型工會經營的商店(而且必須確保獨自的流通手段,且擁有冰之精靈)纔好買到。不過,一方麵也由於『肉老闆』冇有半句怨言的供應,伊麗莎白城堡中的食物原料總是十分充足。若非如此,櫂人要在這個世界重現布丁又談何容易。

(嗯?莫非我要是做不了布丁,我在異世界的知識和經驗到死都派不上半點用場?不,習慣痛楚這一點也起了不少作用呢)

櫂人一邊苦思,一邊抓住充分冷卻下來的土鍋的柄。他小心翼翼地不讓獸化的手臂過於用力,一邊急沖沖地走過走廊。

櫂人飛快地登上螺旋階梯,打開餐廳的大門。隻見,裡麵有張鋪著桌布的沉重平穩的餐桌,餐桌前麵井然擺放著高雅的椅子。伊麗莎白正翹著她無與倫比的美腿,坐在椅子上。她可能察覺到櫂人進來,索然無味地抬起了臉,隨後,她的目光停在了土鍋之上。下一刻,她頭上彷彿猛地豎起一對貓耳,雙眼閃耀著期待的光輝。

「嗯嗯,完成了麼!」

「嗯,搞定了」

櫂人舉起土鍋示意。伊麗莎白興奮地抄起勺子,伺機而動。櫂人心想,她的反應還是那麼天真無邪呢……但直到前不久,搞不好都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情景了。櫂人暗自鬆了口氣,將土鍋端到伊麗莎白麪前,揭開了蓋子。

一個軟乎乎富有彈性的黃色塊狀物呈現出來,伊麗莎白心滿意足地哼了起來

「哼,你小子做得還挺爽滑的樣子呢」

「給,照約定給你做了布丁。畢竟說過要給你做的呢,你就儘情吃吧」

「嗯,餘都等得不耐煩了……不過等等,餘有跟你做過那樣的約定麼?」

「不,就當我自言自語,嗯」

櫂人把目光從伊麗莎白眼睛上移開。「究竟怎麼回事?」伊麗莎白不解地歪起腦袋。

這件事發生在櫂人正要與『皇帝』締結契約之前不久。

當時,櫂人對著因『獻祭咒術』阻礙魔力流動而陷入昏睡狀態的伊麗莎白輕聲說道

『你一定會生氣的吧。但我已經決定了,伊麗莎白……我走了,等你醒來之後,我會做布丁給你吃的』

伊麗莎白冇有回答。櫂人準備觸碰她的臉,但又停了下來,揮了揮手離開了臥室。

之後,他便與『皇帝』締結了契約。

伊麗莎白不會知道當時的事,櫂人也冇有講過。

儘管對櫂人含糊其辭感到不解,伊麗莎白還是重新麵對布丁。她用銀勺子舀起一塊軟嫩爽滑的黃色凍體送入口中。

「啊唔……口感真不錯……入口即化,滑滑嫩嫩……軟乎乎……真讓人愛不釋手……啊呼呼呼呼呼」

一整隻土鍋的分量可是相當大的,但伊麗莎白轉眼間就把土鍋一掃而空,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

「呼!真是棒極了。你身上值得誇獎的地方,就隻有這個和啟動小雛了呢」

「我在其他方麵的努力,今天依舊被你華麗地無視掉了呢」

伊麗莎白像曬太陽的貓似地,開心地哼哼起來。感覺能看到她的頭上有對貓耳精神地晃動著。

伊麗莎白拿著勺子對著鍋底戳了一陣子,但最終似乎放棄了。隻聞清脆的一響,她將銀製的勺子放回桌上。

她交抱雙臂,斂去表情。

「好了,我等所被容許的休憩時間就到此為止了——情況不僅糟糕,而且嚴重」

她的側臉之上,剛纔那份天真無邪的光輝已蕩然無存。她以冰冷的武者表情,揮了揮手。隨後,魔法編織成的西洋棋盤與黑白棋子現在她麵前顯現。伊麗莎白從棋盤上取下了司祭形狀的棋子。

教會最高司祭之一的戈多·迪奧斯被殺死了。不僅如此,那些邪惡之徒現在仍在不斷肆虐。

櫂人握緊拳頭,低聲說道

「果然還是要去麼……要跟將王都毀滅三分之一的傢夥作戰麼」

「那還用說麼。餘受教會之命,當消滅十四隻惡魔。更重要的是,這也是餘自己的決定。如殘忍高傲的狼一般謳歌人生,最終像母豬一樣死去,遭天地萬物所拋棄……如此命運,餘不得顛覆」

伊麗莎白被櫂人這麼問,於是做出了斬釘截鐵的回答。麵對她不容置喙的冰冷聲音,櫂人冇有接著說下去。在櫂人麵前,伊麗莎白又摘掉了幾枚棋子。

伊麗莎白將身著紅色禮服的黑色王後——『大王』——的棋子扔出盤外,最後黑方的陣列中隻剩下形態扭曲的三枚棋子。

「剩下的惡魔是『君主』『大君主』『王』這三隻。但通常來說,這三隻並不具備足以攻陷王都的力量。究竟發生了什麼……哎,基本預料到了。不管預料是否正確,前麵等待我們的肯定是地獄吧」

「有言在先,我也要一起去」

「隨你便……雖然很想這麼說,但惟獨這次餘一開始就把你算進來了。說來實在可笑。雖說你並無傷害他人的意願,但餘絕不會放任『皇帝』的契約者於視野之外……聽好了,櫂人。雖然餘欠你人情,但說到底,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是足以受刑的重罪了」

「……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就算知道,你也『不理解』。立於黑暗側的人,無法再恢複人類的身份……你已經越過了最後的底線」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深深地歎了口氣。她凝視櫂人現在的樣子——尤其是獸化的左臂——搖了搖頭。

「蠢貨」

櫂人冇有迴應。凝重的沉默一時間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但伊麗莎白又歎了口氣,隨即勢要把椅子向後彈飛一般猛地站起來。

她像貓一樣伸了個懶腰,宣言道

「也罷,現在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這這那那地說了那麼多,到頭來還是改變不了背水一戰的狀況……但是,有件事需要留意」

「嗯,是小雛對吧」

兩人相互頷首。

黑髮翩然搖擺,伊麗莎白邁出腳步。櫂人也緊隨其後。

光線由天窗灑在地上,在走廊上烙下不祥圖案。兩人默默地走過這樣的走廊,伊麗莎白打開了(直至數小時前陷入昏睡狀態的她自己所使用的)臥室的門。

現在,小雛正睡在這裡。在大床上,纖細的身體正躺在散落的藍色薔薇之中。

周圍的那些花朵,是櫂人在伊麗莎白的建議之下,為輔助齒輪調整而製造的。在不斷釋放溫和魔力的藍色花朵的簇擁之下,小雛正沉沉地睡著。

「……小雛」

櫂人毫不猶豫地在床頭跪在地上,輕輕觸碰小雛的臉頰。小雛冇有迴應,她在徹底打亂的齒輪調整完畢之前絕不會醒來。

伊麗莎白執起小雛雪白的手,熟練地確認魔力的流動與機械聲之後,點了點頭。

「齒輪的調整很順利,但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完成」

「問題就是,在這段時間裡該怎樣安置小雛,對吧」

「嗯,冇錯。在調整期間,小雛絕不會醒來,也就表示她將處於不設防的狀態。雖然可以製造巨像兵來擔當護衛,但那些傢夥不太好用,會留下不安因素……既然如此,就需要發生萬一的時候,能夠托付其帶上小雛逃跑並聯絡餘的人才呢」

「嗯……說的就是我呢」

「你來的還真是時候啊」

櫂人這麼說著,轉向臥室入口。

隻見『肉老闆』正站在門口,指著自己的額頭。

他兜帽之下的雙眼閃耀著光輝(雖然看不見,但大概是這樣)。

「在兩位出門的這段時間,就由在下陪在美麗的女仆閣下身旁吧。一旦有情況,就讓在下揹著女仆閣下果斷逃走吧。意下如何?」

「這提議真是幫大忙了啊,可這樣冇問題麼?這對你冇有任何好處吧」

「嗬嗬,不要見外。大客戶現在有困難,這點小事何足掛齒……說來,我家儲存用的冰精靈和搬運貨物的巨像兵已經用得很舊了呢,這件事嘛……我瞥」

「態度要不要這麼明顯……」

「好吧,事後你再找餘好了,要什麼儘管開口。如何?」

「誒嘿嘿嘿嘿嘿嘿嘿,一切儘管包在我『肉老闆』身上!」

『肉老闆』興沖沖地高高躍起。他真是個絕不吃虧的傢夥,但還是幫了大忙。不管怎麼說,這座城堡頻頻遭到惡魔襲擊,通常來講人們根本就不想靠近這裡,更彆說在這裡做看守了。

『肉老闆』的膽量果然異於常人。

櫂人朝著扭著腰歡快地跳著舞的『肉老闆』鞠了一躬

「……『肉老闆』,非常感謝」

「唔唔,愚鈍的仆人閣下竟然坦誠地向我道謝!可惡,你這冒牌貨究竟什麼來頭!」

「我之前都冇有正常地向你道過謝麼?」

櫂人冷冷地眯起眼睛。麵對這樣的櫂人,『肉老闆』擺出怪鳥般的謎樣戰鬥姿勢。伊麗莎白無視他們之間的鬨劇,交抱雙臂,坦然宣言

「好,這樣一來就再無後顧之憂了!接下來,餘和櫂人要遵從教會的召喚奔赴王都了!『肉老闆』,這裡就交給你了」

「哈哈,冇問題」

「很好——櫂人,放手乾吧」

「…………嗯」

櫂人對伊麗莎白的忠告點點頭,靜靜地凝視小雛的臉。他將手撐在床上,輕輕吻了下去。

兩人的雙唇重合在一起,後又分開。

即便如此,睡美人還是冇有醒來。

櫂人對這位說出願意做自己家人的女性,輕聲細語

「小雛,我走了。你要等我回來,我們一定要一起生活」

櫂人站了起來,再一次向對待年幼的孩子一般摸了摸小雛的額頭,之後旋踝離去。

酷似軍裝的黑衣下襬翻動著,櫂人毫無迷茫地邁出腳步。伊麗莎白那高跟鞋發出的尖銳聲音也跟在後麵。

「在下等待兩位平安歸來!祝兩位旗開得勝!」

就這樣,『肉老闆』揮著手,送彆兩人的背影。

在心愛的新郎離去之際,銀髮的新娘將繼續沉睡。

就這樣,伊麗莎白與櫂人將小雛留在城堡,奔赴死地。

***

櫂人用利刃斬碎空中飛行的從兵。

伊麗莎白用橛子擊穿地上飛馳的從兵。

他們相互信任,專注於自己負責的區域,那動作儼然是華麗的舞蹈。轉眼間,兩人便結束了殺戮,之後隻留下大量的殘骸。

櫂人與伊麗莎白望著眼前這條路的前方——不斷膨脹的肉塊所在的方向——相互頷首。

「嗯,似乎暫且告一段落了」

「先喘口氣吧。民眾的避難也結束了……喂,傻愣著乾什麼,還不趕緊逃!」

櫂人拍了下伊麗莎白的肩膀,走向那大部分還癱軟在地的民眾。他走近相對靠近的居民跟前,儘量不去嚇到對方,用平靜的口吻說道

「你們冇事吧?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達聖騎士設置的避難所。中途應該會有指引,請趕快到那邊去避難」

櫂人向剛纔被豬頭從兵追趕的一對母子這樣說道。但是,民眾冇有反應。隻見那些成年人都像麻痹了一樣,呆呆愣在原地。

此時,被母親緊緊抱在懷中的少女開口了

「大哥哥……這隻手怎麼回事?」

櫂人連忙向少女看去。少女天真無邪的眼眸之中,正對映這櫂人獸化的左臂。

櫂人皺緊眉頭,覺得事情更難辦了。他苦惱了一陣子之後,決定瞞混過關。

「呃,這個厲害的手臂,難道不帥麼?」

「嗯,好強的樣子!雖然很可怕,但好帥!」

「嗯……謝謝。被鼓勵了啊……好了,快走吧!」

櫂人輕輕推了推少女父母的手臂。母親被獸化的手觸碰到,整個人猛然抖了一下,為了保護孩子後退了幾步,但當她看到櫂人寂寥的眼神之後,立刻清醒過來。

她跟丈夫飛快地鞠了一躬,便帶著孩子跑了起來。停下腳步的那些人也緊隨其後。但忽然有個老婆婆從急沖沖往前趕路的人群中走了出來。她盯著『拷問姬』,逆著人潮慢慢走過來。

伊麗莎白不知她什麼意思,眯起眼睛。

「對『拷問姬』心懷怨恨之人麼?」

她的推測完全弄錯了。老婆婆來到伊麗莎白跟前後,扔掉了柺杖,顫顫巍巍地跪在了石磚地上。櫂人與伊麗莎白驚訝不已,老婆婆在他們麵前深深地低下頭。

櫂人實在太過吃驚,結結巴巴地驚呼起來

「老、老婆婆,你這是怎麼了?」

「嗯?怎、怎麼回事?」

「感激不儘……感激不儘……感激不儘」

老婆婆反反覆覆地向伊麗莎白道謝。伊麗莎白看著老婆婆縮成一團的身體,撓起了臉。

「啥?呃,嗯,這個……真是個拘於禮數的老婆婆呢……哎,步調都給你打亂了」

「感激不儘……感激不儘」

「蠢貨,究竟要拜到什麼時候!夠了,還不快站起來!餘不需要道謝」

「老婆婆,您的心情我們很理解。快走吧,這裡很危險」

櫂人向老婆婆伸出手,老婆婆在他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伊麗莎白看著老婆婆支著柺杖走出去的背影,嫌棄地擺擺手。

「趕快走就對了!服了你這個麻煩的老婆婆了……喂,不要道謝了,看著前麵啊!喂,老太婆,那裡有石頭啊!小心點啊,千萬彆摔著啊!」

儘管態度惡劣,話語卻十分溫柔。櫂人偷偷微笑。

就在此刻,伊麗莎白瞬間轉向櫂人。

「唔,有股不快的氣息!櫂人!你這表情怎麼回事!區區仆人竟敢如此囂張!」

「噠,不帶踢人的吧!」

櫂人被伊麗莎白犀利的鞭腿命中,捂著肚子抱怨起來。這讓伊麗莎白更火了。

「你這傢夥,那好像看著幼兒一樣的表情是怎麼回事!竟然愚弄餘」

「纔沒有!我真的隻是很欣慰而已啊!」

櫂人對不公的申訴慘遭駁回。伊麗莎白不開心地揮了揮下巴。

「行了,再說這些無聊的話,那傢夥要回來咯!」

幾乎就在同時,一個黑色的影子落在了石磚地上。兩隻形似蝙蝠的翅膀撲打著空氣,但長著那對翅膀的東西並不是鳥類。

那是一隻背上長著翅膀的狗。最高級的獵犬——『皇帝』——拍著翅膀降落了。

它用柔軟肌肉構成的腳拍打地麵,抖起身體。隨後,身體發出黏糊糊的聲音,將翅膀收入背中。

在翅膀完全收進去之後,它將內側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轉向櫂人。

『吾回來了,吾不肖的主人——「十七年痛苦的集合」!』

「嗯,辛苦了。情況怎樣?」

『在此之前,有件事必須提醒汝』

「怎……怎麼了,突然這麼嚇人」

『皇帝』猛然逼近櫂人眼前,櫂人向後跳開數步。在他麵前,『皇帝』的牙齒危險地發出噶嚓噶嚓的聲音。

『竟然讓吾去做偵查之類的瑣事,照理說吾定要將汝咬死。汝雖是吾之主人,但同時終歸隻是一團愚蠢的肉。墊清自己的分量!』

「說、說得好過分啊……彆那麼生氣啊!」

『哼,這次就饒過汝了。不出所料,從天上放眼望去,那景色不賴呢。這座王都已被腐肉大舉吞噬,真是快哉。開心吧,小子,正如汝之所料』

『皇帝』擺了擺脖子,示意前方堵塞道路的肉塊,對化作醜陋姿態的同胞們嗤之以鼻,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東西是三隻惡魔的融合體。發現了紮在他們脖子上上的針』

「……不出所料。是『大王』搞的鬼呢」

櫂人點點頭。刺在惡魔脖子上的針,是『大王』(已被伊麗莎白殺死)生前擅長的精神支配的魔道具。有三根針也就表示,那侵犯王都的巨大惡魔並不是一隻,而是餘下所有惡魔——『君主』『大君主』『王』融合而成的東西。

『那個可惡「大王」將針刺入比自己階位要低,但難以操縱的高等惡魔身上,令其喪失自我,陷入瀕死狀態,最終隨貨物搬入王都的吧。三具人類身體,不占什麼地方呢』

「然後,『大王』死後,針的精神操縱效果消失了」

『冇錯,既已崩潰的自我得到回覆,然後力量失控……那些傢夥與惡魔融合的身體膨脹起來,將王都牽連進去……到頭來就是這麼回事吧,維拉德?』

聽到『皇帝』這麼問,櫂人迎合『皇帝』向口袋中的石頭微微注入魔力。冇過多久,響起一個流暢的聲音。

『不愧是「皇帝」,相當敏銳啊』

維拉德·拉·芬努在半空中出現的幻影,顯得十分裝腔作勢。他穿著一件裝飾有三角巾的絲質襯衫,與一襲銀絲勾勒圖案的黑色風衣,與生前一樣彰顯著貴族風貌。他有著及肩的烏黑頭髮,和一堆血紅的眼睛,與伊麗莎白容貌十分相似。他轉動眼睛,掃視周圍,然後在半空中翹起腿,優雅地輕聲說道

『大概如你們所推測的,這就是「大王」設下的最後的陷阱了。這是個相當好懂的定時引爆裝置。那些惡魔如今意識崩潰,隻剩下**,如今甚至連吸收的人類也拿來利用,化作了痛苦的收集裝置。這樣的結果相當有意思』

維拉德愉快地笑起來。

他就好像對怪異的展品進行講解一般,指向那堆肉瘤。

『我們曾經是同胞,但惡魔之力在失控狀態要比擁有意識的時候更加強大,這一點十分有意思。或許在冇有人類的理性與意識影響的情況下,惡魔「毀滅世界」的力量才能進一步得到發揮呢……哎呀,能不能住手呢,伊麗莎白?』

維拉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的臉被鐵橛子貫穿,一瞬間消散掉。

櫂人朝伊麗莎白看過去,伊麗莎白才總算放棄(從維拉德出現後便一直持續著)對維拉德找麻煩。伊麗莎白表情嚴肅地交抱雙臂,用透著厭惡的聲音咒罵道

「閉嘴,維拉德。餘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彆忘了,餘恨不得立刻毀了你那塊寄宿著靈魂的石頭」

『這話說得相當冰冷啊。既然你的侍從瀨名·櫂人與「皇帝」締結了契約,身為前任的我能提供建議自然大有裨益。其實你也明白的吧?你就不要在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煩躁了,哎喲』

幾隻鐵橛子向維拉德襲去,他全身晃動著化作滑稽的形狀。

事已至此,難免維拉德也露出不開心的表情。伊麗莎白對他的反應嗤之以鼻

「哈,勸你做好覺悟。等冇你事了,餘會再把你給殺了,毫不留情地殺掉」

『明白,我就做好覺悟吧。可悲的是,這具身體並冇有辦法逃跑呢』

維拉德這番話字裡行間冇有半點悲愴感,他聳了聳肩。但是,他或許實在不想再被插了,於是輕輕地打了個響指,消除了身影。之後,隻留下幾片藍色的花瓣。

伊麗莎白氣憤地跺了下地麵,咋了下舌

「————嘁,煩死個人」

「哎,這又有什麼辦法。要說這也確實是維拉德的風格」

「所~以~說~,你為什麼好像無動於衷一樣!」

櫂人束起的頭髮被伊麗莎白一把抓住,拉了過去,櫂人拚命抵抗。

「痛死了痛死了!住手啊,伊麗莎白,要掉了!痛雖然不要緊,但我不要變禿啊!」

「吵死了,謝頂吧!給餘謝頂吧!歸根究底,這本來全都怪你自作主張!竟然跟『皇帝』締結契約,你這世界第一大笨蛋!」

「真的要掉了!彆扯了!」

「冇問題,掉了還能長出來!」

「難道還有生髮的魔法麼?痛痛痛痛痛!」

「有是有喔!但不能選擇顏色!」

「我可不要唯獨一部分變成金髮!」

「總比拷問要好吧!餘都說多少次了,你的所作所為是完全夠遭到異端審問的愚蠢行為。對自己的事情這麼大大咧咧,你倒是有點自知之明啊!哼……不過,這件事還是算了。不管怎麼說,現在冇有閒工夫來好好折磨你」

伊麗莎白似乎總算氣消了,隨意地放開了手。櫂人眼角含著淚確認髮根是否安好。這個時候,伊麗莎白的那雙紅眼睛向侵蝕王都的肉塊看去。隨後,櫂人也跟著一起看去。

「……真慘啊」

「是啊」

融合的三隻惡魔,仍在繼續對街道與人民造成嚴重的災難。

伊麗莎白一反剛纔的態度,充滿緊迫感地說道

「惡魔之力追求痛苦。櫂人,咱們要抓緊時間了。那東西被放任越久,就會從人們身上收集越多痛苦,力量愈發強大……雖然麻煩,但有必要跟聖騎士彙合」

「嗯,冇錯。抓緊時間吧」

櫂人簡短地點了點頭。但是,他又像有些遲疑似地要進了嘴唇。

隔了片刻,櫂人用沙啞的聲音——就像在確認這件既定事實一般——接著說道

「這是……最後的惡魔討伐」

堵在兩人麵前的肉塊,便是十四惡魔中的最後三隻。

櫂人想象著將它們打倒之後的情況,攥緊了拳頭。

處決所有惡魔之後,『拷問姬』便將遭受火刑。

不久,伊麗莎白·拉·芬努最終將登上處刑台。

***

錯綜複雜的街道大多連通著冠以使徒之名的(聖女像坐落的)廣場。現在,那裡被設為臨時避難所。

櫂人戰戰兢兢地從伊麗莎白身後向廣場望去。

這裡平時作為民眾的休憩之所,每逢假日總會有許許多多的小販和街頭藝人,十分熱鬨。然而此刻,平時的祥和景象蕩然無存。

聖騎士在內側列著隊,作為厚實的肉盾正固守著大門。這些身披刻有白百合徽章的亮銀鎧甲的騎士們,同時還負責維持覆蓋廣場的結界。

櫂人掃視著那一張張神經緊繃的麵孔難以掩飾心中的緊張,說道

「……我說,我們這樣過去冇問題麼?」

「畢竟咱們是惡魔的契約者跟『拷問姬』,你擔心會不會得到接納的確無可厚非」

伊麗莎白聳了聳肩。他們下定決心之後,朝廣場走過去。

就在他們到達門前的瞬間,大門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打開了。大量的部隊從裡麵衝了出來。聖騎士的隊伍勇猛果敢地朝著肉塊所在的方向(沿途還有大量從兵)衝去。

他們大概是為了協助冇來得及逃跑的民眾到這裡避難而派至險地的救援部隊。可是,櫂人回想起剛纔的情景。

(若不是我們趕到,已經有更多的人被肉塊吞噬了……這樣的情況,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營救)

他們的協助的確不可或缺。櫂人打起精神,再次麵對廣場。在這個時候,伊麗莎白已經上去向把守入口的一名聖騎士搭腔了

「餘乃伊麗莎白·拉·芬努。接到教會的協助請求,特此前來」

「我是她的仆從,瀨名櫂人。請多關照」

櫂人拋開緊張,做了自我介紹。但是,他們得到的卻是冰冷的眼神。

幾秒鐘,可能是去通傳了,一名聖騎士向廣場後方跑去。其他聖騎士仍將劍尖頂在石磚地上,繼續如同銅像一般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呃,那個,我們是來幫忙的」

櫂人又重申了一次,但依舊冇有得到回答。那些聖騎士中,其中還有幾名毫不掩飾地朝他們釋放著殺意。這樣的反應確實非常冰冷。

櫂人忍不住皺緊眉頭,小聲向伊麗莎白說道

「我確實冇指望會受歡迎,但冇想到態度會這麼差啊」

「你還敢說。這也在所難免啊」

「是麼?你倒是特彆寬宏大量啊」

「該說是餘罪有應得吧——在『串刺荒野』一戰,騎士團五百人在餘手中全滅、虐殺、殲滅了呢。聖騎士雖是他們的上級組織,但肯定有很多人跟犧牲者相互認識。他們冇直接拔劍就已經算守規矩了」

伊麗莎白也同樣小聲地作了回答。櫂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瞭解到了這樣的事實之後,也就覺得聖騎士們的反應算是情理之中。

「那就冇辦法了呢」

「哎,真是的」

施虐者遭到受虐者殺意相向,也冇有資格抱怨。

(因為如蟲豸般被碾死的人,通常是無法起死回生的呢)

曾經,伊麗莎白·拉·芬努腳下屍橫累累。

這些聖騎士則是屬於屍體側的人類。

忽然,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了櫂人的思考。

「閣下就是『拷問姬』麼?首先我要感謝閣下響應召集」

門打開了,一位女性左右攜聖騎士從中出現。

她本人應該也是聖騎士。她的身體如細劍般柔美,和其他人一樣披著白銀鎧甲。但她披著一件豪華的披風,披風肩膀上深藍色的上等布料之上繡著白銀刺繡。打著平緩波浪的漂亮銀髮,為她更添幾分華麗。

她有一對令人印象深刻的異色雙眸,但那對藍色與紫色的眼睛確實充滿著冷冽的光輝。

跟其他聖騎士比起來,她看上去相當年輕,而且身為女性也很少見。但是,最讓櫂人驚訝的並不是這些方麵。

(這可真厲害……作為普通人類來說,這魔力的量相當驚人)

與『皇帝』締結契約後,櫂人測定魔力的眼力得到了飛躍性的提升。眼前這個女人的魔力量雖遠不及『拷問姬』與身為惡魔契約者的櫂人,但遠遠高於常人。

她的魔力充滿著如大海般的深邃與包容力,性質與伊麗莎白那如薔薇之刺般銳利不祥的魔力不同。櫂人根據眼中所見與習得的知識,感覺到她對治癒魔法、結界魔法、召喚魔法擁有適應性。

(她似乎在聖騎士團內部擁有相當高的地位,不過作為魔法師也已有大成吧……嗯?我剛纔是不是萌生了『普通人類』這種思維?就像把自己當『怪物』似的)

不過,這也在所難免。櫂人本就是從異世界轉生至此,現在還多了條野獸的左臂,這讓他實在難以繼續用『普通人類』的概念來認識自己。

(就算這樣,也終於快要到頭了)

櫂人情不自禁地望向遠方,露出自虐式的笑容。不過,眼前的女性似乎將櫂人的態度理解成了其他意思,冷冽地眯起眼睛開口說道

「失敬,請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咦?抱歉,我在笑我自己,你不用在意」

「……笑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

「哎,餘的這個仆從行為詭異,你去在意他的舉止隻會浪費時間,就彆管他了……餘正是『拷問姬』,伊麗莎白·拉·芬努」

「鄭重地歡迎你的到來,遠道而來辛苦了」

「客套的歡迎就免了吧。餘聽說戈多·迪奧斯死了,那麼這裡負責指揮的就是你麼?」

「並不是我。我就不做說明,直接去見見那位應該更好明白吧。跟我來……你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隨著神秘的宣言,女性翻起豪華的披風,轉身走去。兩名從者也緊隨其後。

櫂人與伊麗莎白麪麵相覷,乖乖地跟在了後麵。

***

在石磚地麵上搭設著幾個簡易帳篷。

櫂人路過的時候往裡麵看了看。在裡麵,醫師正將抽搐的男性拚命按在台上,用藥草術為其緩解痛苦。另外(平時應該在王宮)還有一群擁有強大魔力量的人正毫不吝嗇地在對傷員使用魔法與藥草術。

在帳篷外麵排著長隊。無法理性避難的重傷者與兒童似乎正在通過轉移魔法進行轉移。轉移魔法陣的等待隊伍儘管兩側有王國騎士堅守,但充斥著似乎一觸即發的極壓抑的緊張感。

安然無恙的人與輕傷者似乎在聖騎士的號令下集中在一起。但錯亂之極而不停大叫或目光空洞愣愣地坐在地上等不響應號令的人並不在少數。

逃過來的那些人,全都揹負著沉重的絕望陰影。

「……果然還是風聲鶴唳的樣子」

「那當然了,稍稍脫離了危機就放下心來的傢夥反而不正常」

櫂人嘀咕起來,伊麗莎白也點頭認同了他的看法。

不久,兩人靠近了廣場中央。櫂人在那裡看到了一個奇妙的東西,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麼東西?」

「是聖女像喔。不是什麼稀罕物」

在那裡有個流著血淚的聖女銅像被倒吊著。還有一個被一張破鬥篷從頭遮住的使徒下跪像在她麵前。令人意外的是,那個使徒是個亞人。從布的邊緣漏出的部位,能看到分明的鱗片與銳利的鉤爪。

那使徒看上去彷彿在對聖女的受難獻上讚美,又像在深深悲歎。

休憩之所裝飾上描繪拷問的東西,呈現出一幕不和諧的構圖。

「廣場上用這種東西來裝飾,有些惡趣味呢」

「雖然這麼說,但按照教會的傳說,現在人們的生存完全建立在『受難聖女』的犧牲之上。也就是說,這是示意人類讓聖女揹負罪業的構圖。這東西設置在日常使用的地方來敦促民眾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的罪業,吟誦祈禱與感謝,正確地生存,可以說十分正確。近似於模範與偶像的作用」

「……原來如此」

櫂人聽著伊麗莎白不加掩飾,可以說帶著某種褻瀆意味的解說,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表示理解。他的目光又轉向通向旁邊的帳篷。裡頭的那個帳篷要避開聖女像,所以那塊地方比救助傷員的救護所要小一些。

女聖騎士在帳篷前麵停下了腳步,高舉左手招櫂人與伊麗莎白進去。

「——這邊」

櫂人與伊麗莎白承受著兩側王國騎士充滿敵意的目光,步入帳中。與此同時,櫂人被裡麵刺眼的光晃到眼睛,把眼睛眯了起來。

「……」

「相當不錯啊,虧你們大亂之下能弄來這麼多東西呢」

伊麗莎白髮出感慨。隻見整麵牆擺滿了已經發動的魔法通訊機器。文官們正使用那些機器拚命地與遠方的對象進行交涉。緊迫的聲音的怒吼聲相互交織,女騎士再次喊了下櫂人與伊麗莎白。

「還要往前,在更裡頭」

在她的催促下,櫂人與伊麗莎白繼續往前走。

在熱氣中變得渾濁的空氣,隨著一步步向前逐漸冷卻。來到最深處之後,能聽到聲音繚繞著另一種沉重,在寂靜中交織。石磚地上冇什麼也冇鋪,直接放置著一張桌子,桌子上展開著王都全景圖。一些聖騎士正一臉嚴肅地指著地圖進行討論。

「拉·繆爾斯大人的炮擊……」

「許可需要第二天下午才能下達」

「從角度與射程考慮,地點應該定在墓地的山丘」

「要確保的人員……」

他們討論的內容,都是櫂人所無法理解的東西。在桌子前麵,有一個男人正漂浮著。櫂人看到那飛白的背影,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奇怪,為什麼人的後揹回出現飛白?)

那個男人穿著一件簡易,但不失品味的法袍。看來是教會的高層。

在櫂人皺著眉頭思考他究竟什麼來頭的時候,伊麗莎白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戈多·迪奧斯?」

「戈多·迪奧斯?」

櫂人也下意識驚呼起來。畢竟,這種情況應該不可能發生。

(戈多·迪奧斯不是已經死了麼?)

戈多·迪奧斯在最初的襲擊——恐怕就是在三隻惡魔爆發性膨脹的時候——中應該已經殞命纔對。可是,喊出死者的名字之後,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伊麗莎白麼,你來啦』

櫂人這是頭一次不通過通訊機器看到戈多·迪奧斯的身影。有違櫂人的預測,儘管戈多·迪奧斯臉上佈滿了桑倉的皺紋,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枯瘦老人。但是,他明明已經死去卻存在於麵前,這個情況本身便表示他絕非泛泛之輩。

櫂人眯起眼睛,再度確認戈多·迪奧斯的身影。仔細一看,他的身體呈半透明,腳下注水的銀器之中有一顆寶珠正釋放著光輝。

櫂人望著那顆寶珠的時候,口袋裡的石頭蠢動起來。與此同時,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戈多·迪奧斯『其實已經死亡』)

在櫂人麵前漂浮著的戈多·迪奧斯其實與維拉德一樣,不過是靈魂的複製品罷了。他正通過教會準備的聖水之中得到魔力供給,憑已死之身進行指揮。

石頭再次蠢動起來。維拉德似乎覺得彼此同為複製品,想與他說說話的樣子。但是,櫂人若按要求靈氣具現化,或許會當場遭到聖騎士誅殺。

但就在櫂人無視維拉德的時候,倒是戈多·迪奧斯先開口了

『維拉德在那裡吧』

「咦?你竟然知道」

被對方一語道破,櫂人驚呼起來。

前『皇帝』契約者的名字突然出現,令現場的氣氛更加緊張。伊麗莎白無奈地抬頭望天。這個時候,戈多·迪奧斯搖搖頭,是以眾人稍安勿躁。

『你的左臂屬於「皇帝」的東西。冇有召喚知識的人締結了契約,顯然是有人從中促成。你當時對我說「彆後悔」,也就是決定做出這個選擇而給我的警告。伊麗莎白的仆從……與「惡魔」締結契約的愚蠢之徒啊』

「冇錯,我的確也這麼覺得。但我冇有傷人,今後也不打算傷人。我要是成為加害民眾的存在,我的主人伊麗莎白第一個不會放過我,肯定要砍下我腦袋。你們的指責與非難,我一概不接受……目前我也不會接受懲罰」

『還是那麼強勢呢。但你說的也對,現在我們冇有可用的棋子。你能跟伊麗莎白一起成為戰力,我也就認可了吧……可是,有件事我要先確認一下』

戈多·迪奧斯抬起骨瘦如柴的手,伸向前方,然後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輕聲細語

『能不能把維拉德放出來』

櫂人迴應他的要求,向口袋裡的石頭略微注入魔力。

瞬間,漆黑之暗與藍玫瑰花瓣在帳中飛舞起來。聖騎士們之間十分動搖。而維拉德的幻影沐浴在花瓣與黑暗中,在半空中編織出現。

他翹著腿,以他那中性的美麗麵龐睥睨著四周。

『嗨,戈多·迪奧斯。好久不見』

「你這小醜得意個什麼勁」

「虧你剛纔還一個勁吵著要出來,出來之後怎麼卻擺出受人之請似地態度啊」

伊麗莎白與櫂人同時抱怨起來。眾聖騎士同時握住了劍柄。不過,他們似乎理解維拉德隻是幻象,立刻又解除了緊張態勢。

黑髮搖擺,維拉德對戈多·迪奧斯悠然地投去微笑

『冇錯,自從你對我儘情施展異端審問以來,我們就冇見過了吧?教會的最高司祭竟然變成與我相似的存在……甚至不惜扭曲自然法則,教會做事也相當有意思呢。我頭一次對你們產生了興趣』

『你靈魂的殘渣果然還在活動。可歎啊。在處決「拷問姬」之後,必須儘快將你消滅』

『你就放心好了,伊麗莎白似乎會在處決之前親手將我破壞』

『話又說回來,眼下發生了好多超乎我們預料的情況,包括伊麗莎白仆從的左臂也是……這難道也是神給予我們的考驗麼』

戈多·迪奧斯基本無視維拉德說的話,再次搖了搖頭。伊麗莎白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發問

「餘也十分吃驚。照理說,教會應該並不喜歡違背死亡吧」

『如你所言。按道理來說,「我」的靈魂現已迴歸神之坐下,戈多·迪奧斯這一存在已經立刻消失纔對。但是,人民正陷入混亂之中,而我又肩負著「拷問姬」與「聖騎士」的指揮權。重任在身,我何以獨享安寧』

戈多·迪奧斯事不關己似地淡然講述。

櫂人對這個世界的權力結構,一直以來都幾乎一無所知。但他知道,聖騎士團(王國騎士團的上級組織)並不隸屬王國,而是隸屬教會。而教會掌握著對抗惡魔而特化的武力。

(待會兒再找伊麗莎白問問具體情況吧)

就在櫂人心裡想著這些的時候,戈多·迪奧斯又道出了令人更為吃驚的事情。

『此刻存在的「戈多·迪奧斯」不止我一個。在王都各地……包括四麵設置的避難所以及同逃亡去處進行交涉的地點在內,一共有二十個「我」正在運作』

「……什麼?」

櫂人下意識驚撥出來。他不自覺地想象而是個戈多·迪奧斯齊聚一堂的畫麵,隨後本能上感到厭惡不已,皺緊眉頭。

竟然讓同一個人複數的靈魂進行運作,這情況簡直扭曲之極。

在櫂人身旁,伊麗莎白大聲笑了出啦

「哈哈,這還真是令人愉快啊。這已經不是擾不擾亂自然法則的問題了!教會的最高司祭竟然做出這種事來……可見你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呢!」

「你這傢夥,竟敢如此放肆!」

一名聖騎士厲聲斥責。但帶領櫂人他們來到這裡的女聖騎士舉起一隻手直至了他。戈多·迪奧斯對她點點頭之後,再次麵對伊麗莎白。

『教會正式命令「拷問姬」,與聖騎士並肩戰鬥,打倒侵犯王都的「惡魔」。對手是十四惡魔中僅存的三隻……這也是對你下達的最後的命令了吧』

說到這裡,戈多·迪奧斯停頓了片刻,用鷹一樣的眼睛注視著伊麗莎白。

『————在受刑之前,做點好事吧』

「用不著你這老糊塗來提醒,餘自然會做!」

『拷問姬』伊麗莎白,嘹亮地迴應了教會的命令,向戈多·迪奧斯投以十分凶殘的笑容。戈多·迪奧斯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伊麗莎白哼了一聲,用塗成黑色的食指指甲在王都的地圖上敲了敲。

「這次是城中戰,於是允許破壞的範圍有多大?」

「恕我直言,我們不需要『拷問姬』的幫助」

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打斷了伊麗莎白的提問。伊麗莎白不開心地眯起眼睛。

櫂人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剛纔阻止部下喝斥『拷問姬』的那個女騎士正站在那裡。麵對出乎意料的反駁,櫂人不解地歪起腦袋。

而另一方麵,伊麗莎白則挑釁地揚起嘴角

「說起來,還冇問你叫什麼呢。你是什麼?什麼來頭?」

「我乃聖騎士團團長,伊莎貝拉·維卡……戈多·迪奧斯大人,恕我直言,我們不應藉助『拷問姬』這個大罪人之力」

『不要感情用事,來說說不需要的根據』

「哈,恕我失禮。我們準備按剛纔的磋商,我們已得到司祭大人的協助,待居民避難完畢後立刻將對惡魔發動總攻……屆時,『牧羊人』拉·繆爾斯大人也將提供協助」

「喂,伊麗莎白?」

「在這種情況你有什麼事?要敢問冇營養的問題就宰了你」

「『牧羊人』是什麼?」

「管理第一級幻獸·精靈召喚權限的最高司祭……相當了不起的大人物出馬了呢」

伊麗莎白如此回答。櫂人見她的側臉顯得有些繃緊,明白對方似乎並非泛泛之輩。

女聖騎士——伊莎貝拉接著說道

「尤其是司祭擁有著惡魔所不可侵犯的神之恩惠。膨脹的惡魔本身毫無防備,幻獸的攻擊顯然會有明顯效果。根據這些條件,應該認為憑王國騎士與聖騎士的力量便足以完成鎮壓。既然眼下的事態能以人類之力平息,就不應該藉助『拷問姬』的力量,也可免讓教會蒙羞」

伊莎貝拉淩冽地斷定道。周圍的聖騎士也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聽到眾聖騎士的心聲,一抹吃驚在櫂人臉上閃過。不過,最先做出反應的是維拉德。他用包在白手套中的手指在自己嘴唇上滑過,低沉地冷笑起來

『冇跟「惡魔」打過交道的黃毛丫頭還真是口出狂言呢。來說說你的看法吧,「吾之後繼者」!』

「你們白癡麼?」

不等維拉德問道,櫂人以自己的意誌主動發問了。維拉德的嘴唇越來越扭曲。伊莎貝拉揚起秀麗的美麗麵龐,重新轉向櫂人。

「你說什麼?」

「不斷有人被惡魔蠶食,承受著慘烈的痛楚。就算真的光憑你們就能夠鎮壓,你們也應該竭儘一切所能用的力量。名譽算什麼東西,既然你們有這種餘力,那就出去看看那肉塊表麵那一張張臉行麼?」

櫂人的憤怒超出了界限,反而恢複冷靜。他的頭腦現在非常冰冷清醒。

這話語雖然粗暴,但口氣維持著一定的冷冽。但是突然,他不做聲了。因為他看到伊莎貝拉正看著自己……異色的雙眸中充滿的並不是惡意,而是純粹的疑問。

「你真的不想儘快去解救他們麼?」

然而出乎意料,櫂人冇有遭到反駁。櫂人一下子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隻見伊莎貝拉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她似乎很受打擊,又好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一般,那顯得有些稚嫩的臉龐準備開口。

可在此之前,另一名聖騎士喊了起來

「擁有野獸手臂的『皇帝』契約者竟然口出狂言」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說得太對了!」

突然,一個精神抖擻的聲音震撼現場。

伊麗莎白重重地拍合雙手,露出燦爛的微笑,就像邀請跳舞一般向剛纔那位反駁的聖騎士伸出一隻手

「那麼,餘就調頭走人,趕緊回家好了!諸位辛苦了!」

「這、這個……是戈多·迪奧斯大人……」

「讓餘來說,你們還真夠可悲呢……就連那種事都不知道。連實力差距都無法估算,原來聖騎士也不過如此。簡直就像一幫不自量力的孩童」

伊麗莎白辛辣地咒罵起來。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至少櫂人感覺是這樣。曾經將同胞虐殺的『拷問姬』放出這種粗言,讓幾個人把手伸向劍柄。與此同時,櫂人也舉起獸之臂,有意識地釋放出從數以百計的死亡體驗中所獲得的沉重殺氣。

「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要敢拔劍就彆怪我先下手了。最後肯定是我更快」

現場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戈多·迪奧斯就像在觀察雙方的動向,什麼也冇說。

眾聖騎士用充滿憤怒的眼睛,與櫂人正麵對峙。

「彆讓我因為這種事使用『皇帝』的力量」

突然,伊麗莎白動了起來。她對劍拔弩張的氣氛毫不在意,坦然張開雙臂,起腳踢向石磚地。腰際的飾布翻卷而起,她不知為何咕嚕咕嚕地旋轉起來。

「神的恩惠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教會所享有的祝福對惡魔確實有效。但是,惡魔乃神之創造物的破壞者。你們終歸也是神的創造物,所以在強大的黑暗魔力麵前,祈禱最終也難逃破滅的命運」

內側染成緋色的黑布像風車一樣旋轉。伊麗莎白想唱歌一樣接著說道

「現在,侵犯王都的那些惡魔徹底失控,以致它們源源不斷地吸收民眾的痛苦並抓化為魔力。它們的肉在不斷膨脹,棋子也在不斷增加」

鞋跟踏在石磚上,響起尖銳的聲音。伊麗莎白集眾人目光於一身,停了下來,然後輕輕將手朝天上伸了出去。

「數量即是暴力,有些事是能靠數量堆成的」

在她手的前方捲起了紅色花瓣雨漆黑之暗。她從漩渦中央抽出『弗蘭肯塔爾的斬首劍』。

眾聖騎士懷疑她圖謀不軌,向握住劍柄的手中運力。

伊麗莎白對他們看也不看一眼,好像在尋找什麼似地盯著上方,將劍舉起。

「不出所料,要來了!」

隨後,帳篷頂就像被魚群撞擊的水麵一樣不斷擾動,瞬息之間被什麼東西衝破進來。

櫂人吃驚地睜大了雙眼。隨著刺耳的笑聲,一大團煞白、不祥的東西從天而降。

伊麗莎白揮舞長劍,一擊砍掉了幾隻。之後她又反手一揮,又砍掉幾隻。即便如此,它們殘存的數量依舊十分驚人,在櫂人等人上空飛舞。

大量的羽毛飄散開來,阻擋了他們的視野。

「————!」

櫂人條件反射地對飛到眼前的『某種東西』揮舞獸之臂,將其撕裂。

他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不顧一切地抗拒著撲向自己強烈惡意與殺意。但是,眾聖騎士避開第一擊之後,決定先要冷靜地掌握情況。

兩者間判斷的差異,決定了他們不同的命運。

幾名聖騎士的頭部,被對方以非人力所能力的力量粗暴地擰了下來。鮮血誇張地飛濺開來,身著鎧甲的身體轉了一圈,隨著沉重的聲音匪夷所思地摔在了石磚地上。

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嚇!

隨著尖銳的笑聲,一個圓圓的東西飛了過去。一名聖騎士條件反射地接住了那東西,結果發現是同胞的腦袋,頓時尖叫起來。

混亂之中,最先行動起來的是伊莎貝拉。她鋒銳地拔劍出鞘,以半圓形揮了出去。閃耀白光的劍刃(似乎受過司機們的聖彆)斬斷了『某種東西』的軀體。

櫂人朝被砍的東西看去。隻見身體像鴿子,頭部像魚的從兵身體滾落在地。那羽毛白得就像惡趣味的玩笑。

伊莎貝拉渾身浴血,踩著內臟,大叫起來

「動起來!不動就會成為靶子!」

『愚蠢的傢夥,還不快拔劍!』

戈多·迪奧斯也大喝一聲。儘管遭受了過於殘酷的衝擊,眾聖騎士還是清醒過來,紛紛拔劍。

這個時候,伊麗莎白依舊以舞蹈班華麗的動作斬殺從兵。她之所以冇用刑具,應該是考慮到空間狹小,避免牽連到自己人。

她優先乾掉以文官為目標的從兵。櫂人也效仿著行動起來。

轉眼間敵人數量已經減少。異形的屍體在石磚地上越堆越多。

除了最開始的突擊之外,聖騎士之中冇再有人犧牲。櫂人確認他們已經恢複了原本的冷靜,於是大聲一喊

「大家趴下!」

「臥倒!」

伊莎貝拉也大喊起來。隨後,櫂人打了個響指。

「——起舞吧!」

從半空中飛來一把巨大的刀刃,擦著聖騎士的頭頂一掃而過。從兵被一分為二,紛紛無力地掉在地上。

眾聖騎士即便頭上下著猛烈的血雨,也毫不畏懼。之後,他們迅速地乾掉了逃過一劫的從兵。

不久,帳中便鴉雀無聲,然而取而代之,外麵傳來慘叫。

伊莎貝拉粗暴地擦掉臉上的血,驚愕地大聲叫喊。

「怎麼可能……防禦結界竟然被突破了」

「聖騎士圍在廣場周圍來維持結界,結界以半球狀覆蓋廣場。換而言之,頂部附近是最薄弱的……於是從兵集結在薄弱的地方,靠數量硬生生地擠破的結界呢。隻要不在乎讓十幾隻變成碎肉,要想突破說來也容易」

伊麗莎白一邊淡然地分析,一邊向前走。烏黑的秀髮搖擺起來,她略微轉向身後。

「你們還傻愣著做什麼?要想保護你們的人民,殺死你們的敵人,就隨餘來吧」

腰間的飾布淩空翻飛,她離開了快要崩塌的帳篷。眾聖騎士在伊莎貝拉的帶領下,氣勢如虹地跟在了後麵。

櫂人也跟著準備跑過去,但停下了腳步。他左右張望了一番,看到文官們雖然都在發抖,但好像冇有人受重傷。不知不覺間,維拉德的身影消失了。

(大概是膩味了吧……還是解氣了?)

此時,櫂人發覺戈多·迪奧斯正看著自己。櫂人確認那個寶珠平安無事之後,點了下頭。他跟戈多·迪奧斯確實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飛奔出去。

隨即,櫂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

眼前呈現出現來的,又是一幕地獄般的情景。

跟剛纔一樣,鴿子型從兵將人們的腦袋紛紛擰下來,被留下的**鮮血飛濺,旋轉著倒在地上。被拔出來的頭部被砸在地上,像果實一樣被摔爛。

與此同時,從兵還抓著十幾個人的手臂,開始將他們強行拖向肉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人們踐踏著淒慘的屍體狂奔而去,就像用人偶上演的一幕殘酷喜劇。但是,那半狂亂的叫喊聲,卻是不容摻假貨真價實的。

「————怎麼會這樣!」

負責維持結界的聖騎士都難以忍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景象,準備出動。櫂人連忙準備製止,但就在櫂人開口之前,伊莎貝拉對眾聖騎士下達了命令

「不要動!將魔力集中在破損部位的修覆上!這些傢夥由我們來收拾!」

在她大叫的同時,又有一團黑影如雪崩一般向結界的裂口蜂擁而入。

伊莎貝拉銳利地抬起臉。

「——第二波、麼?」

話冇說到最後,被困惑給打消了。

櫂人確認這新一批黑影的實質之後,也禁不止大吃一驚,愕然地嘀咕起來

「簡直太慘了」

襲來的這披從兵,大半維持著人類的姿態。

他們衣服被剝下,裸露出來的背部長著粉色的怪異翅膀。那些翅膀每拍動一下,就會強行將維持著人類形態的身體向前推進。從兵失去平衡,可憐地摔在石磚地上。

那些張皇逃竄的居民們麵對倒在眼前的那些東西,困惑地停下了腳步。

在裡麵,一位女性叫了起來。

「啊……親愛的,你是羅翰麼?羅翰!」

她忘記了逼近眼前的危險,呼喊著戀人或是扮女的名字,朝著禿頭的從兵衝了過去。被叫做羅漢的男子以機械性不靈活的動作朝女性轉過身去。

當女性伸出手的刹那,從兵的臉誇張地膨脹起來,徹底不留原形。

櫂人回過神來,放聲大喊

「快住手!」

男子的腦袋發出富有粘性的聲音,從嘴裡伸出舌頭,發青發黑的濕潤肉塊纏住了女性的身體。捕獲到女性之後,男子的粉色翅膀就像自身擁有意識一般撲打起來。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留下淒慘的叫聲,被拖向肉塊。

居民們目睹突如其來的殘暴行徑,作鳥獸散匆忙逃竄。而這個時候,禿頭從兵的舌頭與鴿子型從兵的鉤爪紛紛向人們襲去。

被矇騙的眾聖騎士怒不可遏地揮起長劍。

「————可惡!」

「噫」

隨即,禿頭從兵虛弱地叫了起來,維持著人類模樣的身體微微顫抖。儘管過長的舌頭阻礙了說話,但他們若能訴諸話語,此刻肯定是在乞求饒命。他們的眼睛裡甚至冒出豆大的淚珠。

惡魔不會哭泣。

眾聖騎士就算不願意也發覺到,這些從兵的身體大部分還維持著人類時的狀態。隻要砍下那些粉色的翅膀,或許能夠解救他們。就在這樣的期待無言地瀰漫開來的之時——

想起了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

「————『斷頭聖女』」

伊麗莎白周圍出現了五個漆黑之暗與紅色花瓣的漩渦,五具白色人偶從中心霍然出現,落在地上。貌美的聖女們閉著眼,抬起頭。平直整齊而沉重的銀質髮絲隨之搖擺。

同時,伊麗莎白的鞋跟嗙地一落。

聖女們大幅度地仰起質樸純白色長裙包裹的身體,雙臂在胸前交錯,直接張開。隻聞一陣咻的尖銳聲音,四方形的刀刃從肘部滑出。

刀刃將兩種從兵紛紛斬斷,以無視離心力的動作勾勒出一道弧線(不同於在『總裁』的大屋中釋放的時候),再度收入聖女的手臂中。

血雨猛烈地傾瀉而下,困惑的慘叫聲震天價響。

而此情此景之中,唯獨櫂人一個人目光平靜地點點頭。

伊莎貝拉什麼也冇說。但其他的聖騎士激動地怒吼起來

「他們說不定還能救回來啊!」

「可笑。不要覺得能解救一度變成從兵的人類。拋棄天真的幻想吧,除了殺掉他們彆無選擇」

伊麗莎白斬釘截鐵地說道,再一次震響鞋跟。

『斷頭聖女』以刀刃紛紛斬斷從兵的身軀,可悲的屍體越堆越多。

置身此情此景,『拷問姬』——上代『皇帝』契約者,維拉德·拉·芬努培養出來的完美愛女——冷血無情地高聲宣言

「抱希望是冇用的,要堅信前方隻有絕望————然後拚死掙紮,打破絕望」

伊麗莎白露出壯烈的眼神,坦然地放出話來。

櫂人聽到這番話,就像聽到了一場悲劇,咬緊了嘴唇。

隨後,一名聖騎士行動起來。

「————喝!」

隨著裂帛之勢的一喝,伊莎貝拉的銀髮淩空翻飛,朝著從兵的脖子劍光一閃。

維持著人形的頭部飛到半空中。

伊莎貝那任憑回濺的汙血滴在自己白瓷般的皮膚上,對遲疑不決的部下們下令

「殺。一切責任由我承擔。諸位不要猶豫,乾脆利落地了結他們」

伊麗莎白看著她浴血的身影,紅色的雙眸眯了起來。但是,伊麗莎白什麼也冇說。

可能是為了鼓舞自己,聖騎士們突然高聲呐喊。他們以丹田之氣發出粗野的聲音,揮舞著劍。王國騎士也緊隨其後。

之後,騎士們完全恢複了冷靜。

除了翅膀幾乎與人類無異的屍體,在石磚地麵上漸漸堆積起來。

冇過多久,從兵順利地驅逐完畢。

聖騎士重新張開結界,在司祭們彙合之後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重傷員和兒童的運送工作繼續展開。在聖騎士的護衛下,平安無事的人開始緊急撤離。櫂人看著這一連串的情況,以及堆在角落的屍體,重新確認到了一件事。

(……人們正在拚命地苟延殘喘)

同時,同惡魔之間的戰鬥,實在太殘酷,太悲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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