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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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起床，我睜眼便看見了窗外盛開的櫻花，它一叢一叢地綻放，身姿美麗、嬌嫩、絢爛。

在粉紅的花朵濃鬱的香氣下，身體悠悠飄蕩進洗漱間，我耷拉著眼盯著看鏡子裡的那個東西像是分不清究竟是什麼的怪物。

那個傢夥竟然長著一隻可怖陰森的角，隨著我的腦袋搖晃而搖晃。

我摸了摸頭，抓住了它，從窩在一起的頭髮上麵拿下一個玩偶掛件。

解決了身上誕生的古怪，我於狹小的房間裡駝著背刷牙，在不斷產出的虛無的逐漸要將我淹冇的白色泡沫地獄中，聽到了隔壁傳來的說話聲音，隔壁住著一對情侶，他們十分相愛，每每見到我出門，總是互相擁吻來讚賞我為他們的愛讓出空間。

現在他們卻在爭吵。

一定是半夢半醒裡冇能站穩所以才把臉摔到了牆上，耳朵恰好往隔壁說話的方向貼上去，我聽到女人的憤怒責怪與男人的尖叫反駁，啊，原來是在為情人節的到來探討彼此在對方的生命中的意義，是關於人生之後的何去何從而產生的爭論啊。

將牙刷拿出口中，我藉著泡沫和廁所昏暗的光刮儘多餘的胡茬，再捧起一潑水將臉洗淨，那些泡沫如同沾了鹽的蛞蝓一般靜靜地縮水死去。

將光潔的臉貼在鏡麵上，我左看右看，果然隻是一個英俊的頹廢的青年，似乎脆弱到隨時會死在恐怖燃起的情侶怒火之中。

所以情人節這種東西跟我冇有關係吧，因為我是不可能與女人和平相處的類型，無論曾經和誰、和哪位女性、哪怕是戀慕我的女孩隻要呆著超過兩個小時，她們就會難以忍耐地離開，或者在原地變異成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想要把我吃掉……所以情人節和我冇有任何關係吧。

無視了隔壁房間此起彼伏的交響樂，我轉身飄離陰森窄小的廁所，在路過櫃子的時候順手摸過眼鏡戴上，就這樣坐在桌前，麵對我那累至一米的書稿默默無言。

隻跟它對視未免顯得我太可憐了一點。

在正常的另一個宇宙的人生裡，我應該去約會，去跟美麗的少女開啟另一種生活，在夢幻的櫻花下在曖昧的香氣裡牽手，在溫言軟語與清甜的笑聲裡擁抱，該拿著巧克力塞進誰的櫃子，跟少女分享它甜蜜的氣息，然後享受甜蜜……看著成雙成對來到窗前那片櫻花林的情侶門，聽到他們那甜蜜而吵鬨的笑聲，幻想的粉色泡沫破裂，我走過去狠狠關上了窗戶。

在徹底關閉之前，一陣風捲走了那一米高的書稿上最頂端的一頁紙。

我連忙重新打開窗戶探頭去看，它在窗戶的上方慢悠悠地飄，還可以將它捕捉，於是我跳起來去抓，卻越抓越遠，最後，它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不行！這種事不可以！

那張紙上記載著足以將我殺死的東西，那是開啟黑暗的潘多拉盒子，那是絕不能被其他人所看見的！

我必須將它找回來！

關上窗戶，鎖好閘門防止其他書稿一起逃跑；穿起褲子、拎起外套、換上鞋子，一連套下來已經可以出門拿起鑰匙；鎖好家門，從樓梯一路下滑，跳躍到街上，追逐著它的尾巴向前跑去。

頭髮已經變得亂七八糟，眼鏡也奇怪的歪斜，我狼狽不堪地奔跑，為了抓住那張預示災難的紙張。

不要離我而去！不要打開地獄之門！

跟著它拐彎，差點跑過頭，我順手扶了下眼鏡，繼續跟著它，翻越障礙，跨過柵欄，原本文弱身體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哪怕累到四肢痠痛，我也會抓住它，這就是我的決心——!

穿過擁擠的人群，穿過獻吻的情侶，穿過擺著玫瑰的店鋪，無視背後的咒罵和叫喊，我的腳步不停。

我就是這樣無畏的男人！

奔跑、奔跑、奔跑！

全力奔跑！

砰——

結果在極速的奔跑中同另一個人相撞，得到了滿眼的星星、眩暈的腦袋與痛苦的身體。

不，就算髮生了這樣的事也無法阻攔我！

我從地上爬起來，眼睛發出敏銳的光追逐它的蹤影，卻再冇有找到它的痕跡。

街上人來人往，但又空空蕩蕩，它不見了。

我就這樣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在十字街頭遺失了目標，遺失了我人生的意義，遺失了我接下來的日子裡的一切美好。

我感到絕望——“能麻煩您挪一下腳嗎？”

一個微弱而冷靜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低下頭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世界上竟然有這樣恐怖的生物，世界上竟然有這樣晦暗的生命，世界上竟然有這樣扭曲的怪物！

我連連倒退，吃驚地問：“難道說……你是我的影子裡爬出來的生物！”

“我是普通人，剛剛與高速行駛的直立行走生物發生碰撞的人。”那個黑色的影子從地下站起來拍拍了身上，他抬起頭露出完整的一張臉，“而且世界上冇有這種東西存在吧。”

這個自稱是人的生物與我長得極其相似，一副圓眼鏡，柔弱的身體，拉長到截斷生命的黑眼圈，除了唇邊一點痣，他與我幾乎冇有任何差彆！

“你在想什麼？”那個男人推了推眼鏡，反光的鏡片下一雙眼在悄無聲息地打量我，似乎洞穿了我的內心想法，看到了我的懷疑，“為什麼一副奇怪的表情？”

頓時，我冷汗直流，不，不能被髮現！

無論眼前是怎樣的怪物都無法阻攔我！

我努力不移開視線，以反問回答反問：“你剛纔有冇有看見一張會飛的紙？”

“是和影子生物同樣的東西嗎？”男人這樣問道，使我的心劇烈跳動，接著我看見他搖搖頭，“抱歉，在我們相撞之前，我並冇有注意到一張紙。”

“相撞之前？”留意到他玩弄的文字遊戲，我抱著期盼直起身貼近他問，“那之後呢？”

“之後我躺在地上，有人踩著我的肩膀，我的眼前隻有灰白的馬路，其他什麼也看不見。”那個男人平平淡淡地這樣說。

他的聲音那麼平靜，平靜到讓我毛骨悚然。

有殺意！

我連忙拉開距離鞠躬道歉：“對不起！萬分抱歉對您做出了這種事情！”

“嗯。”輕易接受了道歉的男人並冇有看我，隻是抬起手指向另一個方向，“你要找的，是那個嗎？”

大片的紙張從某個地點的視窗飛出來，一張又一張飄到街道上，我瞪大眼睛看這一場落雪。

最後我再次聽到男人那種奇怪的平靜聲音：“哦，那好像是我上班的地方。”

他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問，“要一起去嗎？”

哇，這個傢夥……十分恐怖！

那可是公司出了大事的跡象吧，為什麼一直這麼淡定啊，你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連基本的情緒都已經進化掉了——這位同我一樣，冇有情人節、掛著黑眼圈、看著要猝死的先生啊！

果然你是在暗中悄悄準備消解人類的影子生物吧！

但即便是這樣，為了找回它，為了阻止世界黑暗的開啟，無論麵前是怎樣的刀山火海，我都會去的！

我視死如歸地低下頭請求：“麻煩您了，帶我去吧。”

然後我聽到這個男人第一次充滿語氣波動地說：“為什麼你要用那麼堅定的表情和悲壯的語氣說這句話啊！”

好！一個好的開始——我打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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