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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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不動了。

雙腿恍似被灌了鉛般，沉重無力，往前踏出一步就趴在地。臉旁傳來溫暖的，粘稠的觸感，她伸出五指，觸目驚心的紅，她尖叫卻無人應答。

周遭靜謐如墨黑的海溝，她一喊，聲音就被吞了。風聲不見了，鴉鳴也不見了，呼吸聲也緩慢了。一隻手推了推她的小腿，她往前踉蹌了幾步。

誰推她！

玊朗月雙眼緊閉，冷汗冒上額頭，雙手在空中亂揮，十指張開想要抓住東西卻次次抓空。

走啊，走啊！

誰在講話？

濃重得視野不到一米的霧散開了，月光清冷地照在安靜的大地上，幾束強勁的橘色光束閃閃爍爍地穿過薄霧，彷彿地獄裡的催命索。

少女往後退了一步，再往下一看。

一團隆起顫抖著，對方呼吸聲微不可聞，其中一隻手還保持著推人的姿勢，少女恍惚間覺得被一盆冰水從頭臨到腳，神誌清明，她抖著手抹了臉上的血，淚混著血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快走啊！”趴在地上的少年吼出這聲。他冇力氣了，他走不了，隻能等死。嘴巴撥出的氣越來越弱，胸膛起伏越來越小，黏膩的血液，下降的體溫，他心想那幫人最好給他個痛快，不要想剛纔一樣隻砍他一刀，太不痛快了。

他希望自己是痛快地死去。

他艱難地睜開眼，昂起脖子望著旁邊的少女，突兀地笑出聲，“再被抓回去，就出不來了。我救不了你了，我要死了。”壓抑的啜泣再也忍不住。

他還不想死。

身體被人提起，少年睜開眼睛，看見了少女雙手圈住他的腰，小臉憋得通紅，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月光將她臉上的堅毅跟害怕照得一覽無餘，他聽到了她顫著哭音，鼓勵他：“一起走。”

“不能死。”

對啊，他才十六歲，太年輕了，還不能死。嗓子眼處的腥甜終於忍不住，“嘔——”少年急忙擦掉嘴角的血，聲音慌亂，“你快走吧，我會拖累你的。”

少女搖了搖頭。

少年推開她，“老子拚了老命救你出來，你就這麼報答我！”

少女抿緊嘴唇，不語，緊接著彎腰，拉過少年已冇什麼力氣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倔強的地講，“你現在很輕，我能揹你。大哥哥，我帶你去我家，那裡有好多玩的，有好多好吃的。”

幾聲咒罵劃破夜色，由遠及近。

少女僵住身體，馱著少年，咬著牙加快腳步。少年無聲嗚咽，伸手欲要推開她，卻怎麼也推不開，低頭一看才知將他攥得死緊，手臂傳來濕潤，是一滴滴又一滴滴的濕熱眼淚。

“如果活下來了，我會去找你……”話音未落，兩人頃刻間往前傾倒，慌亂間他聽到少女哭著講，“對不起，我踩到樹枝了。”

少年安慰她，冇事，冇事。他抱住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將她圈在臂彎裡，兩人往山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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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玊朗月騰地睜開眼，坐起身，冷汗將後背的衣服浸濕，黏膩一片。她望著漆黑的夜色，無聲歎了口氣，翻被下床準備去客廳倒水喝。

電視的聲音驚醒了客房裡睡覺的木禾。玊朗月轉身，嘀咕道：“這麼小的聲音都能吵醒你。”木禾抱著枕頭坐到她身邊，眼睛微眯，打著哈欠，“有冇有一種可能，我根本冇睡著。”

玊朗月唔了聲，視線調回到電子螢幕上，將看了不下十次的視頻拉回到原始進度條，再從頭看一遍。木禾耳尖動了動，尋思這幾段對話怎麼有點熟悉，半眯微眯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神誌霎時清明。

“啪”的一聲，他奪過平板。

“大半夜的，去睡覺，彆看視頻。”這采訪今天纔出來的，怎麼就被玊朗月刷到了。

該死的大數據！木禾狠狠在心裡啐了句。

玊朗月抽回平板，點下播放鍵，聲音平靜，“在你過來之前，我已經看十幾遍了。”眼神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她抓過一個抱枕，看著這段近一分鐘的采訪。

「晏老師，聽說您經常看電視劇。」娛記記者將話筒懟近晏式玉。

木禾坐在她旁邊，伸手覆住螢幕，正要說話，被玊朗月“啪”的一下打下去，接著聽到她說：“不想半夜我趕你出去睡大馬路就繼續。”

木禾癟著嘴，縮回手，螢幕上的晏式玉眼睛應該是往攝影頭這邊看了一眼，他笑了下，「無聊的時候會看。」

娛記記者追住話尾問：「晏老師喜歡看什麼劇呢？」

「無腦甜劇。」

一片嘩然。

娛記記者拋出誘餌：「聽說最近一部xx劇，男女主角，配角顏值全都在線……」

晏式玉打斷她，笑著說：「無腦甜劇也有演技好的演員存在。」

「至於隻靠演員顏值在撐著的劇，會浪費我的時間。」

「在我看來，現在圈裡對一些演員的要求低了些，很多觀眾會納悶這些人是怎麼入圈的，我也疑惑過。但換個方麵想，或許他們的進步空間也很大。」

話音落地，底下笑聲一片。

還是那位娛記記者，她又問：「所以傳聞是真的啦？據說晏老師的新劇是跟新人演員合作？」

晏式玉看著鏡頭，笑而不語。

木禾正襟危坐，久久不語，盯著玊朗月將那段視頻又再看了幾遍，半晌後，他嚥了口唾沫，斟酌字眼，“朗月，他說的是很多人，不是指你。”

玊朗月冇迴應他，眼睛緊盯著電子螢幕，少頃出聲，“我今晚做了個夢，是噩夢。”她頓了下，接著說：“起來更是噩夢。”

木禾噤言不語，尷尬地伸手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記者說的那部劇，你在裡麵的角色頂多算是一個稍微大點的跑龍套……”

“可晏式玉的新劇，我是不是裡麵的女三！”

木禾唔了聲，想起劇本裡男主跟女三的戲份還不少，半晌後忿忿地講：“我去談，咱們不演了。”

“不，我要噁心死他！”玊朗月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層電子螢幕裡的晏式玉的臉，“我要讓他噁心到吐。”木禾望著她，思緒飛遠，這是殺敵一百，自損八千。

他起身，正要勸玊朗月就見她嘴巴咀嚼著，像是嚼著什麼東西，嘴巴鼓囊囊的，視線往下一瞥，“你傻啦，再餓也不能逮到什麼就往嘴裡塞。”他搶過紙巾盒，遠遠丟開。

“吞下去了。”玊朗月嘟囔著，她撣了撣手，“你先去睡吧。”

木禾走近到客房時，想起一事，問她：“你做了什麼噩夢？”能導致你半夜起床找晏式玉的采訪視頻來看。

“小時候的事。”玊朗月的聲音飄緲緲，有氣無力的，“十二歲那時的事了，冇想到還能夢到。”

木禾心臟咯噔了下，快步走近，“我陪你坐會吧。”玊朗月十二歲被人綁架過，實情他不瞭解，隻是大學時有次社團活動，通過一次真心話大冒險，他聽到她講了這事。

他記起，當時社團裡一個同學問玊朗月，截止到目前，最驚心動魄的經曆是什麼。木禾想起玊朗月當時噙著笑講這事的，他當時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將自己的黑暗經曆講得這麼輕鬆。

他後麵成為玊朗月的經紀人兼助理時，玊朗月的姐姐玊芝月跟他說，儘量不要讓她接近晏式玉。他不明白但不敢問，直到他經常看到玊朗月可以不關注自己的任何資訊卻不放過晏式玉的。

他還笑話她是個小迷妹，直到有天玊芝月說他冇有信守承諾，他才恍惚察覺到了玊家除了玊朗月，全都對晏式玉抱有敵意。

一種他無法探究明白的敵意。而在兩個月前，玊朗月拍完廣告回來，私人小號就取關了晏式玉，還將家裡的海報，DVD，所有有晏式玉存在痕跡的東西全都一股腦燒掉。

但在做了噩夢後，起床找他的視頻看，卻是找了個指桑罵槐的視頻來看。

確實……堵心。

“你確定不用我陪？”

玊朗月不耐地揮手，隻留一個背影給他。

“那有事就喊我。”彆死撐著。

今天玊朗月被叫去參加酒局，被人揩油也憋著不講，還是他走近錯位也被對方揩油後才發現玊朗月一直在忍著。他當即踢了那人□□一腳，拉著玊朗月離場。雖然回了公司，他被老闆一頓輸出，但他還是覺得痛快，隻恨冇踢多幾腳。

玊朗月聞言嗯了聲，脖頸靠著沙發，眼睛望著天花板，知道木禾還站在門欄邊，於是說：“今天謝謝你。”

“我是你的經紀人，要保護好你。”隻是他不明白，玊家家大業大的，玊家人竟然能做到不聞不問。不，也冇絕情那種地步，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玊朗月咯咯笑出聲，扭頭看他。

客廳隻開了一盞橘色壁燈，朦朦朧朧，將玊朗月那張美豔的臉覆上了一層飄渺的霧感，她雖笑著，但木禾卻覺得距離冇拉近一分。

近在咫尺，但遠在天邊。

她眉眼彎彎，望著他，說：“你踢了那垃圾一腳，人家不會放過你的。”

木禾撥出一口濁氣，神色忿忿：“找就找。”

“人家找你茬，我也會難受。”玊朗月嘴角始終噙著笑意。她其實不用木禾保護，但知道在那種場合下，她得忍住那些噁心的毛手毛腳。

木禾喪氣地頹下肩。

“不要這個樣子。”玊朗月反過來安慰他。

“我隻是突然覺得，我纔是那個最不靠譜的人。”

玊朗月哼笑了聲，望著他久久不語，空氣安靜到神經鼓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我姐都信你，你信不過你自己？”

木禾瞳孔驟縮，接著低下頭，不再言語。

玊朗月怎麼知道這事的？那是不是她還知道了他跟她大哥也有交易？真愁。木禾你要是不缺錢就不用這麼缺德了。朗月，對不起呀。等我有錢了，帶你吃香喝辣的。

玊朗月不知道木禾豐富的內心活動，望著他發怔的臉，說：“晏式玉那個新劇，我能不能演女主？不然女二也行？”

“啊，不會吧？你還要自損八萬。”木禾口直心快。又被玊朗月投過來冷漠眼神唬住，說：“欸，我試試。”反正玊朗月敢瞎來，他也會看著，即使斷手斷腳也不能疏忽，不然被玊家姐弟知道，他斷脖子的可能性更大。

“我今天聽到女二那個演員檔期排不開，你去爭取下。”她攥緊手邊的抱枕，咬牙切齒，“必要時，我作出某些犧牲也行。”

木禾瞪大眼，半晌嗯了聲，轉身“嘭”的一聲響關上門。

玊朗月就著那聲巨響歪身癱進沙發裡。虛空中，腦海裡，斷斷續續地播放著夢境的片段，采訪的片段。她轉過身，重新打開那個視頻，修長的手指戳著晏式玉的臉，恨不得戳出幾個窟窿。

你給我等著。不給你好看我不姓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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