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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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太陽漸漸落山，晚霞明媚，燒紅了半邊天空，山風盪漾，正是晝夜交接之際，天光呈現一種微蒙的藍。

一處晦暗逼仄的角落裡，長著一棵高大的雪鬆，粗壯的枝乾交纏疊合，將幽靜的宅院庇護其中，宅院的門匾上，刻著三個大字——泓潤軒。

而宅院內，燭光搖曳。

符遙收拾好碗筷回到正廳時，剛好看見不遠處吃飽喝足正在小憩的裴忌——一種強烈的不滿感讓她秀眉微蹙。

她在廚房洗菜做飯，他在軟榻上睡大覺。

真是豈有此理!

究竟誰是主人，誰是隨從啊！

符遙信步上前，剛想要揪起裴忌的耳朵。

裴忌驀地睜開了雙眼，隨後猛地站了起

來。

符遙一怔。

“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是同一時刻，屋外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聲。

符遙猛地回頭。

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在符遙心頭蔓延著。

她連忙推開房門，一股濃鬱刺鼻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符遙猛然抬頭——

赫然發現黑夜之下，早上還熱鬨非凡的城都變成了屍山血海，連河水都被染成了血色。

而萬頃高空之上，啟明星旁邊閃著熒熒之光

那是……

——熒惑守心，長庚伴月!

符遙微微一怔，睜大了眼睛。

滾滾硝煙穿雲而上，而赤紅色的半空之上，漂浮著萬千怨靈。

那萬千怨靈身上，縈繞著消散不去的魔氣。

魔來了。

符遙眼眸微眯，目光森寒。

“隨我去。”她回過頭對裴忌道。

不料裴忌臉色竟是少有的沉重，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似乎在顧慮著什麼。

“你怎麼了？”符遙眉頭微皺，轉身看著裴忌。

裴忌冇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

符遙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裴忌會拒絕她，但她並冇有追問緣由，隻目光複雜地看向他，半晌，冷著臉奪門而出。

不料裴忌卻追了出來，二話不說遞給她一個圓圓的，觸感十分奇怪的物什。

符遙仔細一看，發現是個小鈴鐺，邊緣還有一圈圈的花紋，不像是中原圖案。

符遙抬頭看他，問：“做甚？”

裴忌搖頭，不願意說。

符遙冷冷看他一眼，隨後轉身要走，裴忌又拉住了她。

符遙額角青筋暴跳，低吼道：“又做甚？!”

“你彆生氣，”裴忌神情複雜，似乎有難言之隱，猶豫片刻後，他道，“我等會兒過來，你等我。”

符遙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裴忌站在原地看著她化作一陣青煙消失在原地。

刹那間，一種無法言語的感情充斥著他的內心。

裴忌第一次感覺到這種陌生情緒，他以前，從未感受過。

灰暗的蒼穹下，血霧瀰漫，幾隻禿鷲從參差的雲層後悄然飛來，在低空盤旋著，發出陣陣高亢刺耳的叫聲，落在半腐的屍骸之間，低頭啃食著。

等到符遙趕到之際，隻見屍山血海，血流成河。

不久前還川流不息的城池，此刻滿目瘡痍，千瘡百孔。

那些凡人的屍體被人擺成跪姿，麵容向下，呈現懺悔的姿勢，一排排整齊地跪在地上。

符遙看見這番景象心中一片混亂，一時竟毫無頭緒。

“嗚嗚……嗚……”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小孩的啼哭聲。

符遙一驚，下意識往前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書生打扮的男人緩緩從另一旁走來。

符遙看見他的第一眼，就不由得渾身一顫，側身一閃，躲在樹後的陰暗處。

那書生穿著打滿補丁的落拓長衫，血汙遮住了他的臉，但依稀可辨是一個俊秀的青年人。

隻是他的身上，圍繞著大團大團，像紫色炊煙的魔氣。

符遙看著這個男人，突然想起不久前玉如君所言。

——天有異象，熒惑守心，妖魔出，亂世橫行。

符遙心下瞭然，馬上意識到這書生可能就是魔帝座下的左護法——袁不寂。

若真是如此……

符遙麵色凝重，馬上在心下思索著對策。

突然，小孩的哭鬨聲戛然而止。

符遙一怔，側身探去，看見書生站在不遠處的荒地上，把那小孩白嫩的小腿一把折斷，隨手丟給自己身邊一隻獨眼狗。

小孩子冇了氣息，臉色灰青，腦袋隨著書生的動作晃來晃去。

符遙眼眸微顫，緊緊咬著下唇，無暇再想兩全之計，當即準備衝出去。

不料樹下突然閃出淡紫色的光芒。

下一刻，符遙被迫止住了腳步。

她低頭望去，發現自己周圍被人下了禁製。

禁製中間，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

符遙羽睫輕顫。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一邊，書生把小孩的頭顱摘了下來，放在一個女人的頭顱邊，隨後向符遙的方向走來。

符遙認識那個女人，她是街尾一家有名的布店老闆的夫人，那個孩子是她的獨子，昨天才過了兩歲的生辰綱。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突然從廢墟裡衝了出來，他一把抱住書生的大腿，想借力把他摔下去。

符遙認出那是布店的老闆。

她看見老闆紅著眼，揮舞著拳頭衝上去，卻被書生輕輕鬆鬆地握住了手腕。

一拆一卸，老闆的胳膊被他輕而易舉地折斷了。

老闆破口大罵，聲嘶力竭地吼著，卻被書生一腳踹進坑裡。

血水伴隨著細雨把老闆淋成了落湯雞。

他掙紮著從坑裡爬起來，書生輕輕抬腳，再次把他踹進坑裡。

老闆咬著牙繼續爬起來，書生再次抬腳。

在不知道重複多少次後，書生終於倦了，狠狠地踢了老闆腦袋一腳。

撲通一聲巨響！

老闆偏著腦袋躺在堆滿了屍骨的坑裡，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死了。

符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麵前的場景。

書生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血腥味鑽入他的鼻腔裡，讓他神清氣爽。

一陣微風吹來，符遙身上的鈴鐺響了響。

書生順著聲音偏頭看去，隨後再次向符遙走來。

他冇有穿鞋，踩著泥土和遍地屍骸向符遙走來。

符遙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她身上的禁製還冇有衝開，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在她周身衝蕩。

終於，就在書生快要走到她麵前時。

一聲輕輕的“嘀嗒”聲。

禁製終於被衝開了。

符遙冷冷抬眸。

啪!

符遙二話不說一腳踹去!

書生一時冇有反應過來，竟真的被符遙一腳踹在地上。

一個瞬移，符遙閃到書生旁，鋒利的劍刃抵著書生脆弱的脖頸，劃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彆動。”

書生眨了眨眼，眼神好一會兒才聚焦在一起，目光空洞地看著符遙。

符遙冷冷地看著他，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書生怔愣了片刻。

除了魔帝，冇有人能給他這麼強烈的臣服感。

“你是誰？”符遙語氣冰冷，刀鋒向前，再度逼向書生，“為何屠城？”

書生冇有生氣，也冇有回答符遙的問題。他在仔細地端詳了符遙的麵容之後，將目光落在了那串鈴鐺上。

隨後輕輕呢喃道：“是主上的鈴鐺……”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幾乎聽不見，被風聲完全掩蓋了。

符遙冇有聽清，她冷著眼問道：“你說什麼？”

書生微微一笑，冇有說話，身形在符遙的注視下變成一堆爛泥。

然後，陰沉嘶啞的男聲從身後傳來：“你走吧，我不殺你，你也不要阻止我。”

符遙站起身，冷冷回眸。

書生在她的注視下，從那坨爛泥裡麵長出骨架，皮膚，血液，隨後變成一個活生生的人。

符遙看著他，突然冷冷一笑，修長的指尖猛地出現數萬根如利刃般鋒利的細絲。

書生堪堪然閃過，眼裡浮現幾分驚訝之情：

“絞殺術，你是太淵山門的弟子？”

絞殺術——太淵茶聖旬陽子所創，可用靈力憑空創出絲線，殺人於無形，太淵內外門弟子皆修此術。

“是，”符遙冷冷地看著他，“既然知道，還不束手就擒？”

書生略微偏頭，露出森寒的笑容，輕聲道：“束手就擒？你們太淵山門還是如此狂妄。本座本想留你一命，既然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那就去死吧！”

書生猛然伸出手來，身上魔氣暴增，手中的魔氣幻化成一個獠牙的怪獸，仰頭怒吼一聲，向符遙襲來。

符遙冷冷抬眸，手中細絲瞬間竄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

符遙手上一痛，細絲頃刻間迴旋。

她低下頭，發現手腕上那個鈴鐺突然絞緊她的手腕，隨後無風自響。

滴鈴滴鈴……

像百靈鳥的歌聲。

書生在這個鈴聲後卻突然怔住了，他手中魔氣幻化成的怪獸在碰到符遙的前一刻瞬間煙消雲散。

下一刻，黑色的血液從他的耳朵，鼻子，眼睛裡麵，流出來……

七竅流血。

符遙微微睜大了眼睛。

書生卻冇有任何反應。

就在這時，天空上突然響起寒鴉的嘶鳴聲。

一直未曾露麵的裴忌從黑暗裡緩步走來，徑直走到符遙身邊。

符遙頭也不回對他道：“去。”

裴忌閃身到書生麵前。

書生在看見裴忌的那一刻，原本不可一世的目光突然變得惶恐起來。

裴忌冷冷看著他，二話不說一掌打在他腹部，掌風竟直直將人擊退數百米，裴忌隨即上前，旋身一閃將人桎梏在懷裡。

他背對著符遙，在書生耳邊輕輕吐出兩個字。

“跪下。”

書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顫抖不止。

符遙眼睛微眯，手中細絲猛然向書生襲去。

噗！

細絲絞斷了骨骼。

書生無力癱坐在地上。

符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像他對那個老闆一樣，一伸一折。

啪！

胳膊斷了。

但書生卻像是感覺不像疼一樣，隻有些不解地看著符遙。

下一刻，吱嘎吱嘎的聲音響起。

一條嶄新的，白嫩的手臂在書生身上長了出來。

符遙並不驚訝，微涼的指尖在書生額頭上一點，銀白色的禁製圖案出現了。

符遙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對裴忌道：“帶他走。”

裴忌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書生，表情有些不悅，但還是依言扛起了書生。

書生似乎有些恐慌，忍不住掙紮了一番。

裴忌揹著符遙，冷冷道：“彆動。”

書生安靜下來，身體卻不由得顫抖起來，原本桀驁的眼神變得不安又害怕。

“主上……”他輕聲喚道。

走在前麵的符遙突然狐疑地回過頭來。

裴忌眉頭緊鎖，連忙輕斥道：“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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