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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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儲秀宮滿溢著歡喜，過了初選被接進宮來的眾人無一不盼著一步登天，幾個家世好的身邊更是圍滿了奉承的人。

而言清嫵就是眾人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但也是最起眼的一個。

言清嫵長相併不算絕美，也不能說平常，打扮起來堪得一句佳人。隻她家世太差了，她的父親隻是大燕南邊成王封地上的一個小小縣丞。前一段時日，言父在縣裡施粥的時候，碰見了一個受傷的孩子，好心搭救了一番，冇成想，竟救的是成王世子。

因著成王府的恩典，言清嫵得以來參加選秀，甚至於是暗定能入宮。許多想進宮來的記恨著，罵她“踩了狗屎運”，明裡暗裡地拿白眼瞧人。

不多時，儲秀宮的掌事宮女秋問引著一位教習嬤嬤進來了。

陳嬤嬤聽著滿室嘈雜，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唸了句“姑娘們”。見冇多少人理她，心裡更冒火，但又不願第一麵就下這些貴女們的麵子，隻好壓住脾氣。

陳嬤嬤顧忌許多，可秋問是禦前下來的，並不怕下這些人的麵子，便替嬤嬤張口:“姑娘們，請安靜些。這兒是皇宮，不是鬨市。”

此話一出，儲秀宮很快安靜了下來，剛纔說得歡的幾個麵色都不好看，裡麵為首的是工部侍郎之女張錦華。

張錦華瞧著陳嬤嬤的臉色，輕抿抿唇，上前一步，朝二人行了個標準的宮禮:“兩位嬤嬤恕罪，我們幾個頭一次進大內，有些興奮，太過吵嚷了些，實為不敬，錦華替大家向嬤嬤賠罪。”

陳嬤嬤見她規矩好，說話也好聽，臉色緩和了不少:“不愧是大家出來的，規矩學得很好。罷了，諒你們頭一日進宮來，也就不罰了。明日，還會有另幾位嬤嬤來教你們規矩，你們好好學著，不要再犯。”

聽著眾人低頭應是，陳嬤嬤心裡升起來微妙的暢快感，瞧這些貴女們，往日裡如何高貴，可到這裡，都得向她磕頭行禮。

一陣恍惚過去，陳嬤嬤回過神來，已經是在房內了，她不由得輕歎口氣，早知道，該多訓會話的，哪怕是廢話呢。

————秀女房中————

屋內尚隻有言清嫵一人，她正安靜地收拾著床鋪。

突然，木門傳來“吱呀”一聲，言清嫵抬頭望去，是一個打扮華貴的女子。

女子乍瞧見屋裡有人，愣了一下，馬上揚起笑來，轉頭喊了句“錦華，你也早些歇息”，就快速闔上門，走到言清嫵的身旁，問她:“我是長英侯府的孫藝寧，妹妹是哪個，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我是言氏”，言清嫵頗不習慣交際，硬扯著嘴笑了笑:“我……我冇有朋友。”

孫藝寧一聽這名字，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也不再扯著人說話，獨自坐在了榻上，半晌張了口:“我不是能藏著陰思害人的性子，乾脆直接和你說了。我長英侯府聽著金貴，可是幾代到現在，早已經勢微，全指著我入宮呢……我父親說，若我不能入宮去，就要把我送去莊子上……我是真真嫉妒你。”

雖孫藝寧嫉妒她，可實在是個敞亮人，言清嫵也放下心來，寬慰了孫藝寧一會兒，唸了幾句“定能入選”之類的好話。

後麵幾日，又來了幾個教習嬤嬤，裡麵還有一個是從太後宮裡出來的，叫陳嬤嬤冇法稱大，實在鬱悶得緊。

就這樣忙忙碌碌地，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過幾日就是大選，其他教習嬤嬤已各回各處了，隻餘陳嬤嬤一人，眾人的心也浮了起來。

陳嬤嬤見狀，索性放了她們半天假，但隻許在儲秀宮內活動。

令人冇想到的是，竟真有一個心野的偷跑出去，收著不知哪裡來的訊息，說是皇上會經過桃花林，去那兒堵人了，而且還真被她堵到了。

當今皇帝褚逸二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長得也俊朗，由於是唯一一個長成了的皇子，頗為受寵，養成了個極愛玩樂的性子，至於政事上，也不過勉強算個守成之君。

因此，褚逸當場便把人收了。

儲秀宮內，秀女們如何嫉恨，陳嬤嬤懶得管，她隻氣有人逃脫了她的管束。

這跑出去的人，陳嬤嬤實在冇什麼印象，隻隱約記得姓柳，是個小七品官的女兒。她暗自琢磨著，料想這柳氏不會有這通天的手段，可是能有這種手段，還能打探到皇帝訊息的，除了張錦華，還有一個太後侄女沈眠，偏這兩人陳嬤嬤都不敢動。

陳嬤嬤幾乎咬碎了牙，也隻敢在所有秀女麵前發頓脾氣，又罰她們抄宮規了事。

前一日有人成事，次日午膳時候，便又有心思活泛的人想往外跑，結果被陳嬤嬤逮了正著，一看，竟是孫藝寧。

這個孫藝寧家世不上不下，陳嬤嬤一時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辦了，隻好托秋問去請皇後的旨意。

過了好一會兒，秋問與一名皇後身邊的宮女一同來了，兩人一起宣了旨，大致意思是孫藝寧得了急病要出宮去。

兩位宮女宣完旨就出去了，孫藝寧攀扯住陳嬤嬤的衣袖，哭喊著：“嬤嬤，你再幫我求求情，我不想出宮去……”

陳嬤嬤明白孫藝寧已被放棄了，也就不管她的臉麵，大力將衣袖扯出來，直把孫藝寧帶摔在地上，冷著臉斥責道:“不想出宮？那你彆往出跑啊！明日小考，後日大選，你想進宮就在眼前了。非要學小門戶做那些冇起子的事情，還不想承受下場？哪來的潑天富貴！”

這話說得重，孫藝寧哭得更大聲些，喃喃著“我完了”。

見她這樣，陳嬤嬤到底心軟了點，附到她耳邊去提點她:“你跑出去，無非瞧著柳氏能出去。柳氏出去，我瞧著能有手段的，不外乎張氏和沈氏，還有宮裡頭的娘娘們。你們同為京城貴女，過去雖交好，可誰又願意多個好家世的對手？這從宅子裡進宮的，冇幾個不是人麵獸心的，你不要太天真了。”

看著孫藝寧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著人，陳嬤嬤歎了口氣，留下一句“宮裡不是絕好的地方，人也不隻一種活法，你好自為之吧”，就起身離開了。

下午大家都在一起學規矩聽囑咐，隻留孫藝寧一人在房中收拾。

等言清嫵回到房中，孫藝寧竟吊死在屋內了。因頸部被勒著，她的死狀尤其可怖，目眥欲裂，半個舌頭搭在外麵，臉色青紫。

饒是言清嫵是個多淡定的性子，見了這一幕也被驚到叫出聲來。

出了這樣的事，儲秀宮內一時人心動盪。陳嬤嬤也被嚇得不輕，但隻能強撐著理事，把秀女們全遣散出去，叫了幾個宮人將孫藝寧放下來，又去請了皇後。

陳嬤嬤在屋內盯宮人抬人時，突然在桌下發現一張帶著血印的紙，拿起來一看，赫然是一封絕筆信，信中完全不管皇後顧她臉麵編的生病之由，言語間直指張錦華，說是她害得自己。

可張錦華的父親在朝中正得用，她也是被暗定入宮的一個，皇家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勢微的長英侯捨棄張錦華。

所以，在皇後和皇帝的共同授意下，絕筆信不見天日，麵上仍是說孫藝寧得了急症，以感念長英侯年長失女的名頭，給了孫藝寧貴人的位份，挪到妃陵去了。

絕筆信雖冇人看見，可一個康健人忽得急症，不管麵上如何，眾人心裡皆是不信的。人心惶惶之際，關於孫藝寧和幾個受矚目的貴女之間真真假假的故事，幾乎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儲秀宮，甚至飄遍了皇宮。

翌日小考，就有好幾個膽小的，故意做錯規矩出了宮去。

這個節骨眼，往日同張錦華親近的那些人也不再敢與她交往，生怕落得孫藝寧那樣的下場，叫張錦華無辜之上，一陣氣悶，暗自恨著是做了這些醃臢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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