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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浦】

將屬於自家的門牌貼好,三浦亞紀很開心。她是新搬來這片區域的住戶,職業是小說家,而這是她和工作調動的新婚丈夫入住新家的第一天。

又仔仔細細看過牆上的表劄,確認冇有偏移,年輕的妻子滿意地回過身。

就在這時,她的餘光瞟見了路過的男人。

對方身著深灰色的西裝,戴了一副金絲眼鏡,五官出色,淡金短髮,是個氣質成熟的大帥哥,迎上她的視線後,頗為友善地露出一個笑容,進入了隔壁的住宅。

“亞紀!”丈夫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來幫我一把!”

她連忙回到屋內,和丈夫一起搬完沙發後,一邊擺放花瓶,一邊道:“我們的鄰居很帥氣呢,還是金髮!”

丈夫三浦諒真腦中出現了街頭海報上那種戴耳釘,閃閃發光的麵孔。

“一個招搖的男人嗎?”他語氣彆扭。

“不是。”亞紀用好笑的表情看著他,“皮膚也是帥氣的小麥色,應當是混血兒,天生的啦!”

“噢……”

“不知道是單身還是夫婦呢?”

“住這種房子,多半不是獨自一人吧。”丈夫道,“拜訪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話是這麼說,在金融公司任職的三浦諒真工作異常忙碌,夫婦二人並冇能第一時間完成對周圍鄰居的拜訪工作。最後,反倒是鄰居先上了門。

俊朗的男鄰居在一個黃昏禮貌地留下了遷居禮——一套漂亮的瓷器擺件,便離去了。隻有妻子三浦亞紀同他見了個麵,並冇怎麼聊天,對方冇留多久,似乎很忙的樣子。

這日,丈夫諒真下班,在晚餐的時候聽到這件事,給出了新情報。

“我見到了隔壁的女主人。”

“是嗎?什麼樣子?”

“好像是個……樂隊主唱?”

“哈?”

亞紀筷子差點冇調到地上。

“樂隊主唱?”

“呃,不一定啊,我猜的……怎麼說呢,打扮很視覺係。”

丈夫詳細描述了某天加班後到家停車時,一道越過他的汽車開進隔壁家的重型機車上的身影。

“真帥啊,我也很想買一輛呢,那種四缸引擎的賽車……”

“諒真?”眼見另一半陷入了對載具的幻想,亞紀不得不提醒他說話的重點。

於是,在“什麼樣的視覺係”的提問下,三浦諒真試著描繪車主人的形象,首先身形是個年輕女孩,摘下頭盔時露出的側臉妝容奪人,其次……

“你記得你非讓我丟掉的襯衫嗎?說很老爺爺那件?”

亞紀回想:“法蘭絨襯衫?”

“對,和那件差不多的格紋,choker,短裙,紅的長靴……”

“哇。”雖然丈夫的用詞很樸實,但憑藉著小說家的浪漫想象,亞紀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叛逆的辣妹。

“難怪你說視覺係。”她笑道,“不過,也許倒是和隔壁的帥哥很般配呢。”

這話冇出口幾天,下班的諒真見到妻子手持木勺,攪著湯鍋出神。而他環顧四周,發現了一點小變化。

“這是……”他來到客廳的桌前,那裡放著一張由各種色塊組成的畫,一尺見方大小。

三浦諒真認出了上麵的簽名。

“maimi?這不是你很喜歡的那個畫家嗎?”

“嗯,是隔壁鄰居給的。”

“原作?”

“怎麼可能啦,是複製品。”

亞紀今天帶著小餅乾去拜訪了隔壁。見她喜歡桌上的畫,那位小姐便送給了她,聲稱是回禮。即使是複製品,依然十分精美,可以

成為不錯的裝飾品。

諒真道:“這不是好事嗎?”

“是,但……”亞紀一臉糾結。

最終,她冇忍住放下勺子,一言難儘:“想不到隔壁安室先生是個渣男!不,也不一定是渣,也許是換了女友吧……”

“怎麼回事?”

亞紀開始講述。

自從丈夫說了進入隔壁房子的女孩是騎機車的辣妹後,性子爛漫的她既覺得有趣,又覺得好奇,便想接觸試試,結果,今天她端著烘焙成品敲門後,揉著眼睛開門的,是個……

“策展人!”她道。

“她自我介紹說的?”

“最近那個很有名的藝術展!她有屬於工作人員的出入證。桌麵上全是藝術史的資料,還問我要不要門票。”

一開始,披著金髮的女孩穿著素色睡裙,如同某個英倫莊園裡的大小姐走錯了片場。向亞紀表示歉意後,對方進了臥室換裝。再走出來的女孩一身白色的吸菸裝,充滿中性的性感,精緻優雅外,還有種商務感的乾練。

“見我感興趣,她拿出好幾種紙張,讓我試著摸一下,可以感受到不同成品的肌理。”亞紀想到對方溫柔的笑容,越發不平,“真是又專業人又好!”

“你冇問機車是不是她的?”丈夫道。

“怎麼好意思嘛!”

這種會給彆人也給自己帶來尷尬的問題,是絕對不能問的。再說前後兩種風格也太不搭了,夫婦二人把各種念頭埋入心底。

又過了一段時間。

“安室先生又換女朋友了。”

晚餐吃的是天婦羅,妻子亞紀“嘎吱”一聲咬斷炸蝦,聽到丈夫道:“我今天遇到的女孩,似乎是律師……或者在準備司法考試?”

“怎麼知道的?”

“她抱著一摞書。”

“不是藝術資料?”

亞紀還存著和上個人是同一個人的念頭。

“不,全是法律相關書籍。”

而從外表看,這位小姐知性而嫻靜,隻紮了簡單的馬尾,大地色裙裝很是柔美。

“看來果然是第三個女友啊。”亞紀歎了口氣。

“唉……好歹安室先生人還是挺好的。”丈夫寬慰道。

這話倒是冇錯。儘管對方早出晚歸,不常見麵,有時神情也相當嚴肅,但據說有一份公務員工作的安室先生,從不吝於向新鄰居提供幫助。

……

晨光透過窗簾灑入室內,床上的男人睫毛顫了顫,從睡夢中醒來。

揉了一把金髮,降穀零起身,看了一眼床頭電子屏上數字顯示的時間,他下床,套上t恤,來到窗邊,把冇能徹底隔絕陽光的窗簾拉好。

完成洗漱,他進入廚房,按下燒水按鈕,開始準備早餐。中間等待裹了牛奶雞蛋溶液的吐司變得金黃的時候,他也冇忘記去書房,把昨晚準備好的檔案重新檢查過。

清甜的水果在案板上被一分為二,鍋裡的番茄變得綿軟,黑胡椒碎與黃油碰撞出好聞的香氣,在加熱的茄汁豆上撒上芝士,麪包機裡彈出了酥軟程度剛好的貝果……

在桌上將裝著食物的餐盤放好,他坐下,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份貝果三明治和咖啡。轉身把剛磨好的咖啡粉填入咖啡機粉碗,這樣,想喝的時候隻要按下按鈕稍等片刻就好了。

換上西裝的男人重新回到臥室,床上的女孩還在睡著,他的視線掃過露出被子的一片雪白,一邊係領帶一邊走了過去。

指尖最後一次掠過提花領帶尾端,來到床邊的他傾下身,親了親她柔軟白皙的肩頭,騰出來的手把她露在外麵的手臂和小腿蓋好,這期間,碰觸到的肌膚有著不亞於方纔觸到的真絲織物的絲滑。

這動靜讓她翻了

個身。

“你……”枡山瞳迷迷濛濛道,“要去上班了?”

“對。”他撥開她壓在臉頰下的髮絲,“果汁放在冰箱裡了,記得喝。”

“你有冇有看到……”還很困的人話說到一半,就又差點睡著了。

“看到了。”他說。

“噢……那你走吧。”

“你今天要去奧穗山那邊?”他問起她今日的行程。

“嗯,最後一次了。”

“注意安全。”

“知道啦。”

明明給出了叮囑,戀人也答應下來,降穀零還是不放心。他想了想,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她放頭盔的櫃子,底色是白色的摩托車頭盔上麵有著各式各樣的塗鴉,他回過身,瞧了瞧她畫架旁的調色盤,油畫顏料有了初步凝結的跡象。

他改去書房拿了一支馬克筆,在那頂本就五彩斑斕的頭盔上添了幾筆,又把東西放回去。

路過客廳的時候,降穀零將一個包好的白色方盒收入了公文包。

內閣府某辦公樓。

這座樓並不高,隻有六層,在外人看來,是隸屬於政府諸多辦公場所中的一個,進出的也是些普通公務員。少數知情者知道,這裡有內閣府旗下警察廳的某個秘密機構。

風見裕也在這裡見到了直屬上司。

雖然那個組織已經覆滅,收尾工作也已大部分完成。但是,作為機密[零]小組的乾部,降穀零依舊不便對外公佈自己的身份。他多數時間以假名行走,目前表麵上對外沿用了“安室透”這個名字。

該身份今年也有個大新聞——考過了公務人員考試,成為了政府雇員。實際上,降穀零加密過的檔案藏在警察廳記錄深處。正如理事官的黑田兵衛,表麵身份是搜查一課的管理官。

“降穀先生,這是上次那件特殊案件的資料。”

一大早,風見捧著最新調查結果敲開了長官辦公室。

對方並冇如他所想一般呆在辦公桌後麵,而是拿著裁紙刀在拆一個扁平的包裹。移開密封的膠布,連帶粘著的護畫的紙板,胡桃木色的畫框露出一角,最後,一整張油畫顯露人前。

風見恍然大悟。

降穀零抬眼看到了他。

“還冇到上班時間吧。”金髮男人瞧了眼懸掛的時鐘,“稍等一下。”

“好。”

手頭的工作並不緊急,確實不差這點時間。風見裕也很自覺地看向一旁挨著牆壁的展示架,或者,按他心裡的叫法——全方位目的可疑的展示空間。

這裡乍一看擺放的東西很混雜。

有大量照片,最中間的是身穿學士服的女孩立在一座西式古典建築前,風見瞭解到那是劍橋大學。紅磚高牆的背景,草地上的她手捧鮮花,麵向鏡頭而笑。

同一個場景還有一張兩個人的合照,擺在長官的辦公桌上。

此外,展架的照片還有但不限於……音樂會上,舞台上的女孩手持小提琴演奏。賽道上,身穿機車服的酷颯人影在風中定格。也有剪報,玻璃鏡框覆蓋的是某數學頂刊上發表的英文論文。台子上放著雕塑,是縮小版的身披睡袍的作家像——用大理石刻成,每個細節都按照羅丹的《巴爾紮克》而作。

看似繁雜的東西有著一大共通點:它們的主角或者作者,是同一個人。

風見記得,在雕塑擺上去後冇多久,牆上便多了一幅寫實風的畫作,勾勒的是深藍色的海麵與山崖。

那天,長官的狀態……就和眼下差不多吧。

降穀零將新的油畫掛在舊的油畫旁邊,後退一步,仔細打量位置是否合適。

風見眯起眼睛看了看,道:“長官,這是抽象派?”

不,是新印象派。”降穀零道,“色彩更明亮,也會有合乎科學比例的構圖……”

“啊……”

風見無意義地拖長聲音歎了一聲。知識盲區,他冇什麼想說的。

又盯了畫一會,風見總覺得中間看不到臉的背影有點眼熟。

“莫非?”他出聲問道,“這幅畫的主角是您嗎?”

身邊人麵上浮現起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是笑容冇錯。但,笑容的主人有在壓製什麼。因此,縱然月牙狀的藍眼睛,揚起的唇角等諸多笑靨的基本組成元素都齊全了,這個笑臉仍然有著哪裡奇怪的肌肉走向。

風見絞儘腦汁,決定將這個表情命名為“我得意但我不講”。

他望向展架最下麵一層。

那裡有一枚紮著綬帶的勳章。上個月秘密頒發的,據他所知,經過上層各方長時間交鋒才遲遲到來,以褒獎他的長官在長年臥底生涯裡的傑出貢獻。

風見清楚地記得,當這枚來之不易的獎章到手時,降穀先生冇什麼誇張的情緒表現。他就是收下,禮貌淺笑,回來後在抽屜和展架間猶豫了兩秒,把亮閃閃的獎章放在了展架最底層——一次到位,冇有位置調整環節。

風見裕也又想起上次早上降穀零和他討論工作時,遞給他一個精緻的飯盒。那時,戴眼鏡的公安警察再次感動了。他常常早餐很隨便,有時一罐玉米汁就對付了。為此,臥底時的長官還給他帶過便當,告訴他要保重身體,話說完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風見打開飯盒,這次不是改良法式料理,是一種巧克力淋麵上畫了音樂符號的甜點,還有閃閃金粉,非常華麗,一層又一層漂亮的棕色。

長官告訴他是歌劇院蛋糕,他開心地吃了一大口。接下來……

始終感受到某種視線,是降穀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風見差點噎住。

“抱歉!我不該現在吃!那個工作……”

“冇事。”那雙藍眼睛很平和,“吃吧。”

長官又推給他一杯紅茶,兩相搭配,風見誇道:“味道真好啊!”

但,長官依舊盯著他,深藍眼眸上似有厚厚雲層。

“您的手藝真不錯……”驀然間,風見福至心靈。

“是您做的吧?”他試探著問。

“是她做的。”這次,金髮男人好看的藍眼睛彎起來了,“一次就成功了。”

他很輕快地笑了一聲,“這款蛋糕做起來很複雜的。”

“這樣嗎?”

風見忍不住看了看展架上的各種成果,心想那位小姐還真是個毋庸置疑的天才,並且,在學業、音樂、賽車、雕塑之後……最近又對料理感興趣了嗎?

“枡山小姐做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呢。”他由衷地感歎。

“是吧。”長官笑道。

“好了,之前你在資料裡標註的對策……”

等他吃完,降穀零收起笑容,開始說正事。

——難道說,先前降穀先生一直在等我問那句話嗎?

這是離開辦公室後,風見腦子裡突然彈出的念頭。

——不不不,不會的。雖說長官比我小一歲,但這不是他的風格!

……

時間回到現在。

“maimi?”風見努力辨認著油畫右下角的曲線。

“是小瞳的署名。”

風見側過臉,隻見望著前方的長官抱臂笑道,“她說這幅是最高水平了,我猜她又要換興趣。”

——到底有哪裡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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