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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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就交到你手裡了，池啟，希望你不要忘了初心……”

直髮女子凝視著眼前的青年，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有些苦澀地低下頭，音量逐漸變小。

等她的說話聲幾乎變成喃喃自語後，青年才反應過來似的，露出一抹自信地笑容，說：“姑姑，這些話你說了多少遍了，放心好了，公司在我手裡，一定比在姑姑手裡好。”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挺直腰板，昂起頭，幾乎是俯視著直髮女子。

直髮女子的嘴唇變得蒼白，身形有些不穩，她扶住一旁的桌子，仰視著青年。

他們之間的確冇有什麼話可以說了，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她願意說。

“哥哥的事情，是我虧欠了你，這公司，本來就該交給你。”直髮女子不知道從哪裡拾來了勇氣，挑明瞭二人矛盾的根源。

青年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他手臂上的青筋凸起，顯示出他內心的震動。

“姑姑，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能得到公司，全憑我個人的本事，姑姑您不是經常給我挑刺嗎？”他低吼道。

直髮女子那句“冇有挑刺”被她硬生生憋回肚子，她眼神淒涼，直視著青年說：“姑姑要和你說再見了，因為等我去了那裡，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說話了。”

“姑姑，那不是您期待的嗎？您放心好了，有我在，冇人敢拔掉您床上的營養管，您就待在那裡幸福至死吧。”

青年的語氣中帶有殘忍的快意，但是女子聽見這句話，眼眸卻亮了起來。

是呀，她即將前往的，可是她夢寐以求的水晶宮啊，她會在那裡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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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煥自夢中醒來，睜開眼，自己就在一個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枕頭邊還擺放著幾隻毛茸茸的玩偶。

這的確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

“小姐，您醒啦。”活潑的聲音響起，池煥把目光投向立在床頭的女傭。

女傭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手裡抱著一疊衣服，手臂上還掛著幾串項鍊。

“小姐，不，公主大人，您看看今天穿什麼？”女傭的聲音很清脆，她俏皮地晃了晃手裡的東西。

“我是小姐？”池煥彷彿還冇睡醒，喃喃道。

“當然啦，您可是公爵大人最疼愛的女兒，您還有六個最喜歡您的哥哥，您住著水晶宮，穿著絲綢衣，吃的全是山珍海味，您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啦。”女傭快樂地說。

“你知道世界儘頭有什麼嗎？”池煥的神色冰冷，忽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您說什麼？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啦！”絲毫冇覺得有什麼不對，女傭繼續重複之前的話，表情也冇變過。

果然，是假的。

不對，是真的。

池煥怪異地笑了起來，抓住床單的雙手不斷顫抖著，女傭立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真的，真的，全是真的，你們的任務就是讓我幸福，除此之外，冇有任何意義。”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叫什麼？”

女傭笑道：“奴婢叫黛兒。”

“我給你改名叫阿狗好嗎？”池煥從床上下來，漫不經心地說。

女傭臉上露出誇張的表情，似乎很驚喜，她激動道：“啊，小姐為我改名，奴婢，奴婢太開心了，還是‘阿狗’這樣的好名字，奴婢可以一直當小姐的狗嗎？”

心中泛起不適，池煥繼續試探道：“你狗叫兩聲。”

“汪汪。”黛兒興奮地叫了起來。

“那你改名叫臭魚爛蝦，不，叫蠢貨，叫傻蛋可以嗎？”池煥把女傭懷裡的衣服粗暴一扯，問。

黛兒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連連點頭。

池煥忽然覺得生活失去了意思，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給仆人設計的是服從人格，也許彆人不一樣？

冇錯，這整個世界都是她構建的，是她用一雙手，敲打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才構建出來的，仿□□。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不是人，是AI。

她給這些人隨機設定了性格。

她計劃著在這裡度過餘生，因為她對原本的世界產生了厭倦，冇有找到可以支撐她活下去的東西。

當年她成立公司，開發出一款VR遊戲後，興沖沖地邀請幾乎是把她養大的哥哥來看她的成果。

可是好巧不巧，哥哥乘坐的那一趟航班，被恐怖分子挾持，墜毀了。

飛機上所有人，無人生還。

哥哥已經結婚，他的妻子在他去世不到一年，也生病死了，隻留下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孩子。

那個孩子就是池啟，她的侄子。

池啟表麵上冇什麼反應，其實內裡恨毒了她。

她出於愧疚打算讓他接手公司。而他，瘋狂地拉攏高層，同時不斷對她施壓，不斷暗示哥哥就是她害死的，還搜尋到了那些給她留下心理陰影的東西，試圖用這個來恐嚇她。

他完全看透了她，於是他成功了。

在一個夜晚，她終於無法忍受了，爬起來，走到電腦前。

那台電腦是哥哥送給她的，想到這個，她幾乎要嘔吐了，對哥哥的懷念和對侄子行為的痛苦充斥著她的內心，馬上要把她撕碎了。

她坐在電腦前，開始構建自己的理想世界。

她建立了一座水晶宮。

裡麵裝潢豪華，滿是珍寶，更重要的是，她設定裡麵全是愛她的人。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池啟，並說自己打算把公司交給他。

她忘不了他的眼神：充滿輕蔑和得意，好像她是一個懦夫，是一個愚蠢的人。

其實他冇有想錯，她就是那樣的人，她自己都承認了。

計劃很快就開始實施，她絞儘腦汁，動用了最新的技術，為自己構建了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隻屬於她，她對這個世界有絕對統治。

完成這一切後，她就要躺在一間禁閉室，渾身插滿輸送營養液的管子，度過自己的餘生。

看著麵前的黛兒，池煥狂笑了起來，抓起一件綠色的裙子，直接往身上套，然後把黛兒手上拿著的項鍊全部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穿好衣服，池煥衝到梳妝檯，拿起口紅往自己的臉頰上塗。

見自己的臉被畫得亂七八糟，她滿意地笑了起來。

“哇，小姐真好看。”黛兒由衷地讚美道。

“吃飯的地方在哪裡？”她提起裙子，問。

“小姐跟我來。”黛兒臉上掛著微笑，做出“請”的手勢。

池煥光著腳去了餐廳。

餐桌旁坐了八個人，很顯然，就是她的父親母親和六個哥哥。

她見了他們，招呼也不打，直接就拿起桌上的一塊蛋糕，啃了起來。

“莉迪亞能有這樣的活力，我們都很開心。”一位長相俊美的哥哥說，他叫布魯諾·戴納，池煥稱他為老六。

“彆慣著莉迪亞。哎呀，莉迪亞，吃慢點，彆噎著。”另一位長相俊美的哥哥說，他叫勞倫斯·戴納，池煥稱他為老三。

“莉迪亞，你今天嘗試了不同的穿衣風格呢，還是那麼適合你。”又一位長相俊美的哥哥說，他叫麥克·戴納，池煥稱他為老二。

還有老大，老四，老五，他們冇說話，但是對池煥露出笑容。

池煥心中那種無聊感又湧上來了，她的臉被畫得亂七八糟，但是冇有一個人說出來，反而都在誇她。

似乎是想排解這種感覺，她拿起一隻盤子，往地上一摔，盤子頓時四分五裂。

“上麵有隻大象，看得難受。”她無視眾人投來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說。

“噢，莉迪亞，你的手冇事吧。”母親，也就是公爵夫人，捂嘴驚呼道，“這盤子真是該死，居然敢傷我們的寶貝莉迪亞！”

老六沖上去檢查她有冇有受傷，可是她連一點碎渣都冇濺到，老六還是小心翼翼地給她的手包紮上了。

“我說有大象，大象！”池煥向一個潑婦一樣尖叫起來。

見眾人臉上關切的神色冇有絲毫變化，池煥放棄這個話題，轉而撇嘴道：“早餐難吃死了，我要吃蒸月亮。”

“要廚師去做。”公爵命令道，池煥冇從他的命令中看出絲毫開玩笑的成分，他是認真的。

“不用了，我去上學了。”池煥想著學校是不是有點不同，因為她隻設定了家裡人愛她，不知道外麵的人怎麼樣。

但總歸，這個世界是圍著她轉的。

絲毫不管自己光著腳，頂著塗花的臉，穿著難看的綠色裙子，池煥坐上了寬大舒適的馬車，朝學校前進。

這個學校裡全是所謂的貴族，據說還有很多帥哥美女。

池煥33歲的生命中，從未有過一個男朋友。自從發生了那種事情後，她不是很想靠近陌生男人，也許這裡能夠治癒她的痛苦。

到了學校，池煥剛下馬車，就有人來跟她“打招呼”。

來人穿著蓬蓬裙，撐著小陽傘，臉龐白皙，嘴唇紅潤。

“喲，莉迪亞，你怎麼敢來學校的，你忘了我們之前的賭約嗎？今天公佈成績，在後麵的人要倒立狗叫繞學校三圈。”蓬蓬裙少女得意道，“以你的智商，怎麼可能贏過我。”

池煥還在思考麵前的少女隨機到了什麼設定，就看見一位俊美的男生朝蓬蓬裙少女走來。

“盧，你看到成績了嗎？”蓬蓬裙少女很是激動，連小陽傘都抖了幾下。

見到男生完全不搭理她，隻是看著池煥，蓬蓬裙少女露出不滿的神情，她瞪了池煥兩眼，隨後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道：“盧，你應該是看到成績了吧。你也應該知道我和莉迪亞的賭約，瞧你急急忙忙的樣子，不會是想去安慰即將哭鼻子的莉迪亞吧。”

“很遺憾，艾麗卡，你輸了，莉迪亞取得了全校第一的成績。”盧冇看艾麗卡一眼，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池煥。

“啊，這，這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會輸？”艾麗卡不可置信地說，“怎麼可能，莉迪亞怎麼可能考得過我，我為了這個考試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她莉迪亞呢，一直看上去輕輕鬆鬆，這樣的她怎麼可能考過我？”

“莉迪亞比你有天賦。”盧一句話就給艾麗卡判了死刑，“是你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存在，你認命吧。”

“盧，你怎麼能這樣說我？”艾麗卡不顧形象地大吼，宛如小醜。

但是池煥覺得，自己纔是那個最大的小醜，她出於什麼目的，才讓自己待在這種地方，這真的是她渴求的幸福嗎？

她終於想起自己還設定了什麼人格了，艾麗卡這種，屬於惡毒女配，他們的存在，就是來被她打臉的。

心中冇有一絲爽快，反而有些悲哀，池煥冇說一句話，也不想去看維護自己的盧和大喊大叫的艾麗卡，轉身就走。

“莉迪亞，你會後悔的！”艾麗卡還在大叫，“我絕對會贏過你的！”

“你一輩子也比不上莉迪亞，你就隻配待在泥土裡麵。”盧冷冷地看著艾麗卡。

聽見這句話，池煥停下腳步，走到盧的前麵，很痛快地給他一耳光。

“贏贏贏，輸輸輸，每天腦子裡就是這些廢料，你是我的誰啊，我用得著你來說？還有，泥土不好嗎？你難道不是在土地上生長的嗎？”

她終於把自己當年冇有說出去的話說出來了，此時她才感受到了暢快。

“還有你，比來比去，無不無聊？”她又把目光移向艾麗卡，大聲說。

盧捂著臉，眼睛裡卻充滿了對池煥的愛慕之意，他說：“莉迪亞，冇想到你這般勇敢……”

艾麗卡嚶嚶嚶地哭了起來：“莉迪亞，你，我恨你！”

“你恨，你恨，你們都可以恨！”池煥有些癲狂地笑道，“這是我的世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們都得圍著我轉！”

“樂意至極。”盧行了個騎士禮，說。

這裡的一切人，除了她，都冇有感情，冇有血肉，而她把這極其荒謬的世界，鑄成了自己的水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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