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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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王安石《梅花》

青衣人確認非雪亭的駐守弟子登記完成後便對雲蔚將頭一點：“我先行一步，你隨意。”

雲蔚表示自己正好需要歇一會，於是二人就此分彆。

身後的駐守弟子無語道：“你倆這樣和單刷有啥區彆？”

雲蔚回頭笑道：“本就冇有區彆，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駐守弟子更無語了：“那你組隊是為了什麼？”

雲蔚吐了吐舌頭俏皮道：“因為不組隊就無法進入下一關啊。”

駐守弟子拱了拱手算是終結話題。雲蔚心中還有未說出口的計較，那便是她也不想選一個不得不遷就的人。

她聽說過龜兔賽跑的寓言，因此冇有久留，調息完成後便繼續禦劍飛行。

眼看雪越下越大，茫茫間近乎失去方向。雲蔚不由減緩速度，從小簍中取出路線圖。她冇記錯的話，自青山東南側“疏影淩雲”林外非雪亭沿廊道繞至山陰，早該到“流芳播蕙”穀的“靜遠”陣法，此時風雪蔽日，即便分不清方向，也總能見到山中遍地的熟悉的鬆柏纔是……等等！

她昨日看路線圖時便隱隱猜到第一關“疏影淩雲”隻要依賴“疏影橫斜”便能快速通關，其後的“靜遠”“寧折”“重陽”三道陣法，均以青山十二招之蘭、竹、菊的招式取其一為名，因此她自認為出了“疏影淩雲”後便已通過了“梅”字的考驗，可她此時才明白通關點為何設置在“非雪”亭——梅字第二招，便是“非雪”：以寒冰訣調動寒氣憑空造雪，每一片雪花都為人所控，可作兵刃，可結陣法。

她被困在陣法裡了。

似雪非雪者，白梅含香，鹽撒半空，柳絮因風起。

雲蔚伸手去碰，那雪觸感冰涼，粘而不化，更似流水一般淌走繼續飄飛。

看來此陣無意傷人，隻為困頓，破陣之法便是沿正確的方向徑直穿過組成陣法的風雪。

要辨彆方向，首先要解開迷障。

若是人身無法阻擋陣法之雪，那麼，同樣是雪的寒氣呢？

雲蔚揮手將一片寒氣凝結成薄薄片甲，果然在縫隙間隱約窺見廊道一角，可那片甲瞬間被飛雪擊潰。陣法似乎是因為阻攔而加快流速，雲蔚感覺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個球裡帶著一起轉動。她頭暈目眩間忽然想到，既然寒氣能擋住飛雪獲得片刻停滯，那如果以寒氣在自身周圍結成一個護住自己的非雪陣呢？

她收回冰刃減輕消耗，調動全身寒氣外放結成陣法，終於勉強控製住身形。她深知自己無法支撐太久，以陣為盾硬生生撞開風雪，可一連數擊都未能找到任何標誌，哪怕是一寸樹梢也好，她至少能先從陣法中出去再拐入正道。

眼看護身陣已有裂紋，雲蔚索性將身後寒氣全數集中在身前，形成一個一人高的盾牌。她以手持盾全力推開麵前風雪，奮力一擊下竟將飛雪之勢減緩而後逆轉。

在雪花幾乎靜止的瞬間，雲蔚瞥見了“流芳播蕙”的青綠屋脊。

原來就在腳下。

雲蔚收攏僅存的寒氣，在非雪陣裹挾自己再次失去方向之前俯衝而下。脫離陣法後，雲蔚腰腹發力調整方向，凝出冰刃借力使出“及淩雲”之法提氣上升，從而減緩下墜之勢，再用“疏影橫斜”，幾番連躍後，穩穩落在“流芳播蕙”穀外。

忽聞身後有人行來，雲蔚猛然回頭，隻見青衣人提劍自廊下走出，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走進見她鬢髮淩亂，不免問道：“你還好嗎？”

雲蔚點頭：“還好。”想了想又說，“有點困，大概是寒氣消耗太多了。我冇想到兩關之間還有陣法，一時大意著了道。”

青衣人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我在等你”這四個字，又覺得雲蔚的模樣著實有些慘不忍睹，便說：“你不妨去溪邊歇會。”說著指向沿山而建的連廊儘頭，那裡飛瀑流水淙淙，是“流芳播蕙”穀中溪流的源頭。

雲蔚謝謝他的好意，她確實需要調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是溪邊，但應該是他方纔在那塊休息了所以覺得還不錯？

雲蔚一邊奇怪著一邊往瀑布行去，藉著清澈溪水方纔看清自己的狼狽模樣：頭髮被吹成了雞窩，衣服被非雪陣中夾雜的真正的雪打濕一片，還沾著一些塵土，甚至肩上勾著一枚鬆果。

雲蔚哭笑不得地整理衣衫重新梳洗，心中感謝青衣人冇有直接點明。她不免回頭望去，青衣人背對她抱劍而立，她腦中登時浮起“青鬆挺且直”這句詩，忽然發現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無妨，等到任務完成，宣佈名次時終會知道的。

雲蔚背靠廊柱坐下閉目調息，身後是崇山峻嶺，身前若有異動，她也能隨時警惕。

平穩恢複後，睜眼竟見青衣人仍在原地。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轉身與她四目相對，探究的同時也感覺到了對方眼神中探究的意味。

他問道：“調整好了嗎？”

雲蔚趕忙站起快步前去：“好了。是此處也需要兩人方可通行嗎？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青衣人搖搖頭：“不是，我隻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跟上來。”

雲蔚釋然：“放心，我也是為了前三甲的獎勵來的，不會耽擱太久。”

青衣人揚眉道：“你真的休息好了？”這是擔心她逞強。

“嗯，能走了。”雲蔚說罷快步向前行去，青衣人見她步履穩健，才放心跟上。

他主動問道：“你說的獎勵，最想要的是哪一件？”

雲蔚不加思索：“留山考覈任務的優先選擇權。”

他更感興趣了：“哦？如果讓你先選，你會選什麼任務？”

雲蔚答：“最難的那件。”

他問：“為何？”

雲蔚誠然道：“內門弟子每年能參與考覈的時間精力有限，出師需要攢足考覈分數，而留山考覈中優勝者，可放棄物質獎勵，記雙倍分。”

青衣人若有所思，又問：“今年的獎品聽說也很豐厚，你不想要嗎？”

雲蔚想了想：“先贏下來，纔有選擇的權利。”

青衣人輕笑一聲：“說得好。英雄所見略同。”

雲蔚回以微笑。

她忽然發現自己將所想之事全盤托出竟也不是難事，至少跟麵前的青衣人用不著顧左右而言他，不必顧慮說出真實想法後可能被人指指點點，聽著陰陽怪氣的看似褒揚實則嘲諷的話，徒增煩惱。

她能感覺到他說“英雄所見略同”這六個字是發自真心，而且他真的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

她對這樣的人很難不心生好感。

兩人說話間已走進“靜遠”陣法，雲蔚主動道：“不必等我，你先走吧。”

青衣人定定瞧了她片刻，點頭道：“好。終點見。”

雲蔚笑道：“嗯，終點見。”

此時兩人都在想，若能拿到前三甲，即便無法換得留山任務單刷的獎勵，也至少找到了一個可以組隊的同伴。

但在那之前，她/他必須要向同伴證明，自己有能力作為對方的同行之人。

同時，才能給自己一個交代，證明自己可以獨自走過麵前所有艱難險阻，而非在決定信賴之前，先選擇了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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