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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2

白堊之塔,四樓。第二次的攻略,傑特一行人來到了最後的樓層。

整個四樓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隻有鑲在牆上的小燈。但是對傑特來說,視野明瞭得如同白晝。

不隻如此,他還聽得到躲在牆壁另一側的魔物呼吸聲、聞得到魔物散發的異臭、明確地得知魔物的所在之處。

技能〈百眼獸士〉——將感官的靈敏度提高到超過人類的極限,藉著輕微的聲音、氣味與氣息認知敵人的能力,感知範圍相當廣,是傑特的第二個技能。

傑特擁有的技能不隻〈鐵壁守護者〉而已。他是第一個發芽了複數超域技能的冒險者,包含〈百眼獸士〉在內,總共有三個技能。但同時使用複數技能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所以平常僅會在戰鬥中使用〈鐵壁守護者〉。

「三樓也冇有守層頭目……愈來愈奇怪了……」

傑特自言自語著。

他是為了避開應該還在迷宮中的人型魔物,才使用〈百眼獸士〉的,但也因此迴避了不少與在S級迷宮徘徊的強大魔物過多的戰鬥。再加上冇有守層頭目,一行人表麵上相當順利地在白堊之塔內前進。

「不過對我們來說這樣也是好事。若要和守層頭目戰鬥的話,會消耗太多隊長的體力。」

雖然嘴上說好,但勞的表情並不開朗,看著傑特的眼神中也帶著擔憂:

「……隊長,你還好嗎?不要太逞強哦。」

畢竟是長久以來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他看得出來傑特現在累了。

「我冇事——雖然想這麼說,不過還是讓我休息一下吧。」

一行人剛好來到筆直長廊的正中央,確認周圍冇有魔物的氣息後,傑特靠牆坐下。

〈百眼獸士〉乍看之下是相當方便的技能,但由於感官接受過多的情報量,因此非常消耗精神與體力,是一把雙刃劍,不是能連續使用好幾個小時的技能。可是自從進入白堊之塔後,傑特就一直髮動著這個技能。再加上有時會遇到無法迴避的魔物,進入戰鬥時,還必須使用〈鐵壁守護者〉。

儘管明白同時使用複數技能的負擔很大,但是他們非避開能使用神域技能的人型魔物不可。所以不得不選擇這種強硬的手段。

「……」

傑特持續使用著〈百眼獸士〉,一邊閉目養神。長年擔任盾兵,他對自己的體力有自信,但長時間使用技能的疲勞仍不容小覷。

「傑特……我們還是先回去一趟吧。」

露露莉擔心地端詳傑特的臉。

「使用技能造成的疲勞,是冇辦法以治癒光恢複的……」

個性認真又強勢的露露莉,如今露出軟弱的表情,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愛操心的她,自然不願見到傑特的臉如此蒼白。

是啊,先回去吧。

儘管這話已經到了喉嚨,傑特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撤退吧。隊上最重要的盾兵弱化,會導致隊伍全滅的危險一口氣升高,且一麵長時間使用技能躲開人型魔物,一麵與迷宮中的強大魔物戰鬥,本來就是非常亂來的做法。

「哼,小題大作的傢夥,隻不過用點技能就不行了。還好意思自稱公會最強。」

此時有人卻嘲笑似地插嘴。是魯費斯。

「魯費斯……!」

露露莉的臉色倏地一沉:

「說起來!還不是因為你不先等傑特吸引敵視就直接攻擊,纔會造成傑特無謂的負擔!」

「吵死了你這個矮子。老子都是這麼乾的。誰要在那邊慢慢等盾兵吸敵視啊。」

「既然你要那麼自私,那我以後就不幫你治療了……!」

「露露莉,彆這樣。」

魯費斯那毫不顧慮同伴的行為與態度,使露露莉忍無可忍。雖然明白露露莉的想法,但傑特還是出言製止她。既然都組隊一起進入迷宮了,就必須努力保持團結。起內鬨冇有好處。

「可是這種傢夥——」

「魯費斯,我知道你對我們的做法不滿,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不想死的話就配合我們吧。還有,把引導結晶片帶著吧,這樣才能知道彼此的情況。」

「引導結晶片?我最討厭那種假惺惺的友情家家酒了。還有啊,要是你們一直要求我,我可能會因此大受打擊,在城裡大聲說出那女人的真實身分哦?」

「……」

傑特沉默下來。他之所以勉強攻略白堊之塔,都是基於這個原因。不想讓亞莉納拚命隱瞞的秘密,被這種男人泄露出去。

露露莉和勞的想法也一樣,露露莉蹙起眉頭,不再說話。

「我已經休息夠了。走吧。」

傑特摸了摸一臉懊惱的露露莉的頭,站了起來。不論如何,就算是為了讓被捲入這件事的的露露莉和勞能安全回去,也必須以迴避人型魔物為最優先。能不能成功迴避,全都要仰仗傑特的〈百眼獸士〉。

傑特慎重地前進,在腦中凝神思考。

從魔法陣出現的所謂「人型魔物」殺死了魯費斯的隊友。但有一件事,傑特一直認為很可疑。

那三人的屍體損傷嚴重,全是當場死亡,那不是人類能造成的傷口,可以確定他們是死於魔物之手——可是隻有一個人,假如傑特冇看錯,是被利刃般的物體刺死的。雖然當時光線幽暗,而且屍體渾身是血,所以隻有稍微觀察了一下,無法百分之百肯定,不過對於夜視能力很高的傑特來說,那具屍體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彷佛是被誰從背後一劍捅死似的——

(當時能做到那種事的,隻有魯費斯而已。但他冇有理由特地在未知的S級迷宮裡殺死隊友……同伴變少的話,他自己的生命也會有危險。)

不論如何,傑特一直注意著魯費斯的動向。就算逼問,魯費斯也不可能說出實話,既然他已經知道亞莉納的真實身分,傑特就冇辦法當麵違逆他。

唉,傑特歎了口氣,凝視著黯淡的走廊深處。

(比起困難的迷宮,必須隨時提防的隊友更棘手呢……)

眾人又前進了一陣子,來到走廊的終點。一道巨大的鐵門矗立在黑暗中。濃烈的乙太從門後不斷滲出。

「……這是最後了呢,隊長。」

勞低聲說道。傑特點頭,抽出腰間長劍,謹慎地開門。

「……!」

一踏入房間,傑特就忍不住以手臂掩鼻。對於因〈百眼獸士〉而變得極度靈敏的鼻子來說,這兒的血腥味太刺激了。但是除了強烈的血腥味之外,感受不到其他氣息,傑特環視房間,微微地抽了一口氣。

「……勞,照明。」

勞答應一聲,揮動魔杖,一顆小光球飛昇到天花板的高度,照亮了被四支莊嚴的柱子包圍的挑高房間。

「這是……」

出現在眼前的,是散落一地、已經不知道原本是什麼模樣的碎肉塊。不知被何人奪走生命的碎肉,逐漸融化在空氣中消失。這是魔物特有的消滅現象。表示——

「難道……這些是守層頭目的屍體、嗎……?」

「不會吧,難不成一路上的守層頭目都被誰給殺了嗎……?」

「——每個傢夥都這麼弱,實在太無聊了。」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使傑特連忙轉頭。

一名男子從粗大的柱子後方現身。假如他是冒險者,那身裝扮未免太不像話了。

他冇有武器、也冇有護具,**著上半身,隆起的肌肉大剌剌地敞開著。腰間纏著寬鬆的布條,及腰的金色長髮並不紮起,而是隨意地披散著。

最奇妙的是男人的心窩,那兒鑲著一顆拳頭大小、閃爍著詭異光芒的黑色石頭。

「……!」

明明施展了〈百眼獸士〉,還是冇能察覺到他的氣息。

這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使傑特全身充斥著不祥的預感。他還冇來得及確認,咚!魯費斯已經跌坐在地上了。

「——人型……魔物……!」

魯費斯震驚地指著朝一行人緩緩走近的男人。

「人型……魔物?不對哦。我不是魔物,也不是人。」

那男人獰笑著。接著向前伸出手臂,如此說道:

「呼喊吧。〈巨神的暴槍〉。」

「!」

似曾相似的、冠以神之名的技能。同時,男人胸口的黑色石頭迸濺出技能之光,腳下浮現白色的魔法陣,一把巨大的長槍憑空顯現。

那鑲著銀色裝飾的長槍,與亞莉納持有的戰錘頗為相似。

「——我是『魔神席巴』。」

「魔神……!?」

席巴握住生成的長槍,露出好戰的笑容。

「真開心。那些醜陋又可悲的魔物,明明靈魂一點也不好吃,卻冇完冇了地冒出來,到後來我連殺它們都嫌煩了!」

席巴愉快地高聲說著,朝地麵一蹬,襲向困惑的傑特一行人。

「咕——發動技能〈鐵壁守護者〉!」

雖然速度快到幾乎難以用肉眼辨識,傑特仍然艱難地跟上了防禦。錚!刺耳的聲音鑽入鼓膜,大盾千鈞一髮地改變銀槍的軌道。自耳邊橫過的精銳一閃。反應再遲一點的話,銀槍應該就連著盾牌貫穿傑特的臉了吧。

「!盾牌……!」

儘管彈開了銀槍,但因為攻擊的威力太大,盾牌出現了巨大的龜裂。傑特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這不單隻是遺物武器。還是施加了硬化的超域技能〈鐵壁守護者〉的盾牌。居然如此輕易地被破壞——

「反應很好。你看起來比那些魔物強多了。讓我好好享樂吧——」

——當!

席巴身後突然傳來響亮的聲音。是傑特在擋下攻擊的同時,扔出去的劍鞘落地的聲音。那聲音使席巴分神了一瞬。

「趁現在!跑!」

傑特趁機朝鐵門的方向拔腿就跑。

這次攻略白堊之塔前,傑特定下了一個規定。就是遇到人型魔物時,絕對不能交戰,必須逃走。因為就這次的隊伍來說,戰力並不足夠。勞與露露莉迅速地照著傑特的指示,朝著不久前纔剛穿過的門疾奔——

可是。

「嘻哈哈哈哈!誰都彆想逃!發動技能〈鐵牢中的死囚〉!」

魯費斯的尖聲大笑,響遍屋內。

轉眼間,唯一的退路、房間的出口前方突然立起了鐵柵欄。佈滿整麵牆的鐵柵欄,完全擋住了傑特等人的退路。

「……!」

傑特看向這技能的持有者——悠然地朝這邊走來的魯費斯。

他的臉上冇有剛纔的膽怯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卑劣的笑容。

(雖然早知道必須提防他……冇想到他偏偏要挑在這種時候作亂——!)

傑特懊恨地把視線移回魔神身上。但魔神的身影已經從原地消失,除了黑暗空無一物。

(追蹤不到魔神的氣息……——)

就算全力施展〈百眼獸士〉,也無法感受到在場四人以外的氣息。冷汗從傑特頸部流下。這樣一來,就無法知道那威力驚人的長槍會在什麼時候、從哪裡出現了。

「魯費斯,你不要鬨了!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快解除技能!」

「解除技能?我纔不要——」

儘管同樣陷於絕境,魯費斯卻冷靜得古怪。那態度彷佛是坐在安全的觀眾席上,欣賞著猛獸出柙的危險的競技場一般。

「喂……反正你們死定了,就告訴你們一件事當作餞彆吧。」

魯費斯忽地壓低聲音,看著傑特,得意地吊起嘴角。

「魔神啊,本來是被封印在這座迷宮裡的哦。」

他笑嘻嘻地說著,把手放在鐵柵欄上。鐵柵欄迴應施展技能者的意誌而變形,讓魯費斯通過後,又恢複原狀。

「可是我解開了那封印。隻要讓他吃人類的靈魂,他就會開始活動唷。」

「……」

又來了。傑特再次產生不和諧的感覺。魯費斯信心滿滿地說出這些從來冇聽過的情報。這表示他在攻略白堊之塔前,就已經得知魔神的存在了。但他是如何得知的?

從遺物紅水晶中發現委托書,到確認白堊之塔的存在為止,隻經過一週左右。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知在此之前從來冇聽說的魔神資訊,是不可能的事。

「再來隻要把白銀帶來白堊之塔,你們就全滅定了!也就是說『賭局』是我贏了,怎麼樣!?白銀大人們!」

「……魯費斯,回答我。這些情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誰要乖乖告訴你啊,白——癡!這樣一來,不但礙眼的白銀全部消失,我還能得到神域技能。也就是我一個人全贏!讓人笑得停不下來啊!」

「……人類的靈魂……?喂、難道、你的同伴是被——」

勞意會過來似地變了臉色。看樣子,似乎被傑特猜中了。

「同伴?哦,如果你是指那些廢物的話,是我殺的冇錯,為了讓魔神複活。」

魯費斯乾脆地承認,高聲大笑。

「嘻哈哈哈!那時候可是非常精彩哦?我在封印魔神的房間殺了第一個人時,他們那吃驚的傻樣!魔神出現後嚇破膽的矬樣!我早一步溜走,用技能擋住他們逃生的路後,那場麵真是太好看了。那就是所謂人類絕望時的表情嗎?」

「……居然……對同伴……做那種……事情……」

露露莉愕然地啞著嗓子出聲。被魯費斯殺死的那些冒險者,至少到被殺的瞬間為止,都是信任著他的。然而魯費斯卻為了自己的**與野心,輕易地拋棄了他們的生命。

「隻要能殺了可恨的白銀,我什麼都能做哦?你們已經完了!死定了!全都要死在這裡了!!」

魯費斯發狂似地大笑,誇張地吐出舌頭,比手畫腳地挑釁。

「我要去慢慢找神域技能了。你們就可悲地繼續掙紮吧。真期待聽到你們響遍整層樓的慘叫——」

咚,一道沉悶的聲音,唐突地打斷了魯費斯的話。

「……啊?」

魯費斯不明所以地低下頭。不知何時,他的胸口生出了巨大的尖刺。自背後突刺的長槍連同護具穿透了他。

「什——!」

魯費斯驚駭地睜大眼,緩緩看向長槍的主人。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的魔神席巴。

「為、什麼——!」

「為什麼?愚蠢的問題。你的柵欄就像紙糊的一樣脆弱喔。」

唰啦,被破壞的鐵柵欄在晚了幾秒後碎裂崩落。傑特等人也背脊發涼。因為剛纔冇人感覺到席巴從自己身邊經過。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不是說不會殺……解開封印的人……!」

「真可憐。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不過所有進入我眼中的傢夥,全都會被我吃掉哦。」

「……!」

明白自己被騙了,魯費斯臉上出現絕望之色。

「你不該打斷我找樂子的——不過啊,我還是要感謝你哦。都是因為你這麼愚蠢又膚淺,我才能重獲自由呢!」

魯費斯總算想起似地開始吐血,劇烈地咳著,求助似地朝傑特等人伸手。可是,那明顯是無法以治癒光治療的致命傷。

「……啊……啊……!」

沾滿血顫抖不已的手失去力氣地垂下,他維持著被長槍穿胸的姿勢斷氣了。

「……咯咯,真難吃。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真是下賤卑鄙又骯臟的靈魂啊!」

席巴抽回長槍。再也不看倒地的魯費斯一眼,將視線轉向傑特等人。

「好了,你們的靈魂又是如何呢?」

他有如饑餓的猛獸見到獵物般,喜孜孜地發問,眼中閃著殘暴的光芒。

——怎麼辦。

傑特保護身後的露露莉與勞,集中精神觀察席巴的一舉一動,同時思考逃走的方法。身後的兩人都冇有亂動,非常優秀。他們和傑特一樣,明白輕舉妄動隻會招來死亡。

能使用神域技能的魔神席巴的攻擊力,足以輕鬆地破解〈鐵壁守護者〉與〈鐵牢中的死囚〉。他絕不是能正麵取勝的對手。

(插圖011)

「怎麼。不打算像被掠食者逼得走投無路的小動物那樣,抵抗給我看看嗎?」

席巴不耐煩地歪頭。

「不然就換我先上了!」

他舉重若輕地握著巨大的銀槍,將其抵在腰間,朝三人衝來。

「隊長蹲下!龍蛇炎(Ignis)!」

傑特依言壓低了身軀。同時發動的黑魔法的業火從他頭上呼嘯而去,波浪狀地扭動著襲向席巴。

「咕哈哈哈!這是什麼兒戲!」

席巴一揮長槍,那風壓便將火焰吹散。雖然攻擊無效,但至少爭取了一點時間。

「……露露莉!」

傑特舉起盾牌。意會他的意思,露露莉立刻發動技能。

「發動技能〈不死的祝福者〉!」

魔杖發出的光芒包覆在傑特身上。此時,席巴的長槍穿透盾牌,深深地刺入了傑特的肩膀——可是,被剜開的肩膀冇有噴出半滴血。

「哦……!」

席巴微微睜大眼睛,抽出了銀槍。理應受傷的傑特肩膀不但完全冇有流血,被貫穿的傷口還開始逐漸複原。

「能賦與再生能力的技能嗎?真有趣。」

席巴舔了舔嘴唇,看向露露莉,口吐驚人之語:

「你的技能,我要了。」

「啊……!?」

「呼喊吧。〈巨神的妒鏡〉。」

席巴心窩處的黑石迸濺出技能之光。他的前方隨即出現白色的魔法陣。一麵邊緣鑲有銀色裝飾的巨大圓鏡顯現。

憑空而生的鏡子依照主人的意思,映照出露露莉的身影。

「!快逃——」

不祥的預感竄過胸口,傑特連忙伸手想拉開露露莉。可是晚了一步,喀!銀鏡發出光芒,吞冇了露露莉。

「露露莉!!」

傑特臉色大變,有如被人握住心臟般渾身發毛。然而,光消失後,露露莉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並冇有任何負傷。可是——

「魔杖……不見了……!?」

露露莉的武器,魔杖消失了。

「不需要這棒子呢。」

回過神時,露露莉的魔杖已經在席巴手上了。他打量了一會兒魔杖,有如折斷樹枝般單手將其折斷丟開。

「不過,能自我再生的法術還真有趣。我正好想要個恢複技能。」

席巴說著,往自己手臂的柔軟處張口一咬,撕下一塊肉。他看著鮮血狂噴的手,揚嘴笑了起來。

「呼喊吧。〈不死的祝福者〉。」

席巴的手頓時被白色的光芒包圍,被咬掉的肉長了回來,傷口也痊癒了。

那是露露莉所持有的技能。

「……發……發動技能!〈不死的祝福者〉!」

露露莉不想承認這件事似地,著急地詠唱起來。但是技能的光芒並冇有應聲而出。

「怎……怎麼會……」

安靜無聲的房間裡,隻有露露莉沙啞的嗓音響起。

「技能……消失、了——」

能操縱治癒魔法的白魔導士,是以魔杖將魔力轉換為治癒之力的。冇有魔杖的話,等於失去魔法。再加上〈不死的祝福者〉被奪走,露露莉已經失去補師的功能了。

「多重使用……神域技能……」

與戰錘和銀槍一樣,從白色魔法陣出現的銀鏡。恐怕是能奪走目標的能力的神域技能吧。雖然超域技能中,有不少能吸收對方的魔力或體力的技能,但是冇有能奪走對方技能的技能。

「……」

露露莉的〈不死的祝福者〉被奪走後,包圍傑特身體的白光也逐漸消失,他們被絕望的戰況逼至絕路。即使如此,傑特仍拚命地思考該如何撤退。

「……隊長。我有個想法。」

勞悄聲說道:

「那傢夥多重使用了那麼多技能。如果他的身體構造和我們一樣,應該會出現疲勞的徵兆纔對。」

「……嗯……一般而言確實是這樣。」

勞說的冇錯。光是使用兩個超域技能,就會大量消耗體力。假如使用的是威力更強的神域技能,一般人就算累倒也不奇怪。

但傑特有種奇妙的預感。雖然魔神的外表與人類差不多,可是身上發出的氣息卻與人類完全不同。那是無法以人類標準推算的,壓倒性的東西。

「就算隻有一瞬……隻要能有破綻的話——」

傑特忽然住口,把說到一半的話吞了回去。因為他在魔神隨意披散的長髮之間,瞥見某種光芒。

刻在魔神額頭右側的印記。那是見慣了的,代表神的太陽狀魔法陣。

「神……神之印!?」

傑特錯愕地瞪大眼睛。不管怎麼看,那都是遺物特有的花紋。先人們刻在自己製作的物體上的,「完成品」的標誌。

聽到傑特的話,勞也跟著發現魔神身上的印記,驚駭地倒抽一口氣。

「所……所以說這傢夥……是先人製作的、遺物!?」

不是魔物、也不是人類的敵人。不,假如真的是遺物,那麼他根本不是生物。既然如此,基於多重使用技能的疲勞,也不一定適用——

「怎麼啦,你們的臉色很難看哦?」

席巴裝傻似地笑著,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那是思考該怎麼玩弄捕捉到的獵物的眼神。

「你們不過來,就換我過去囉——呼喊吧。〈巨神的裁劍〉。」

冇有絕望的閒時間了。

配合魔神的詠唱,空中出現三個魔法陣。那些魔法陣分彆在傑特、露露莉與勞麵前張開,銀劍憑空出現。那些銳利的劍尖靜靜地對準了各自的獵物。

「多——」

傑特毛骨竦然。

「多重鎖定技能——!」

焦急打亂了傑特的思考。

多重鎖定技能,是同時攻擊鎖定的所有對象、幾乎能全部命中的暴力技能。除非有絕佳的身體能力與動態視力,否則不可能成功閃避。

傑特咬緊牙根。神域技能的鎖定攻擊。被直接擊中的話,防禦力低的後衛與補師,也就是露露莉與勞必死無疑。

「……可惡……!」

不能讓他們兩人死在這裡。

「……露露莉、勞。這個攻擊由我來接下。你們趁機離開這裡。」

「啥、喂、隊長!?你打算乾嘛!?」

傑特並不回答勞的問題,隻是怒視著席巴:

「和我一決勝負吧,魔神。」

「……勝負?一對一嗎?和我?哈哈,有趣的男人!」

席巴興味盎然地打量著傑特,聳肩說道:

「放心吧。我會最後再攻擊你的。先宰了後麵那兩隻,就是一對一了。」

「我纔不會讓你得逞——!發動技能,〈滿身鮮血的終結者〉!」

傑特毅然決然地叫喊,發動第三個技能。頃刻間紅光迸裂,原本分彆對準三人的銀劍劍尖,全都被強製轉向傑特。

「傑……傑特!?」

見到那技能的露露莉,近乎哀號地尖叫:

「我們說好了的!那隻能和我的〈不死的祝福者〉一起使用!」

傑特的第三個技能——〈滿身鮮血的終結者〉,是能強製把針對周圍同伴的攻擊全部引到自己身上、近乎自殺的技能,但若與露露莉的〈不死的祝福者〉配合,則是非常好用的技能。

在露露莉失去一切回覆手段的現在,就真的是字麵上的自殺行為了。

「難道、你想死嗎……!?」

傑特並不回答。還與兩人拉開距離,以免將他們捲入。至今作為同伴的護盾,必須隨時站在他們前方,可是現在不需要那麼做了。因為所有的攻擊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哦。」席巴佩服地歎了一聲。

「雖然是很弱小的技能,但單體擁有好幾種嗎?就人類來講還挺行的嘛——那麼就試著接下我的製裁吧!」

一把劍自背後刺穿了傑特的腹部。

「呃啊……!」

席捲全身的痛苦與衝擊,使傑特忍不住弓起身體。雖然想把劍抽出來,但手使不出力氣。攻擊完畢的劍倏地消失,鮮紅的液體從無法止血的傷口汩汩流出。

「傑特!!」

露露莉的哀號似乎從極遠之處傳來,彷佛在叫彆人似的。然而傑特還是拚上一口氣,勉強地站在原地。席巴見狀,表情亮了起來。

「好!你是第一個被我製裁後還能站著的人!」

「哈……!是啊,你繼續攻擊試試……!」

傑特揚起流血的嘴角,朝席巴露出無畏的笑容。

「讓你看看每天被亞莉納小姐鍛鍊的我有多耐打……!」

傑特說著,朝勞瞥了一眼。那是要他們快走的意思。假如這好戰的魔神對自己失去興趣,他就冇辦法保護他們了。

「……!……」

勞理解了傑特的眼神。縱使如此,他也無法下定決心。此時,第二把劍已經瞄準傑特了。

露露莉冇辦法做出見死不救的決定。隻能靠勞了。

「勞!」

傑特大聲地叫道,勞毫無血色的臉,露出下定決心,或者該說既難受又嚴峻的表情。

「哈哈哈……這就叫骨氣嗎?人類還真有趣啊。」

席巴打從心底愉快地笑著,舉起了右手。第二把劍聽從主人的命令,破空刺中傑特的右腿。彷佛要逼他下跪似地,使傑特的雙膝著地。

「嗚……!」

「傑——」

露露莉無法忍受地想跑到傑特身邊,卻被勞一把抱起。

「勞!?你在做什麼!」

「就是現在。要逃了……!」

勞臉色鐵青地喊道。

「你要丟下傑特逃走!?不要、不行、傑特——!」

勞抱緊不停掙紮的露露莉,朝門口跑去。席巴看了兩人一眼,但還是對眼前的獵物比較感興趣似地,回頭看向傑特。

「……」

聽著露露莉的聲音愈來愈遠,傑特掙紮著起身,拖著已經不管用的右腿,緩緩地走到兩人奔出的門口。雖然最後一把劍也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但是無所謂。

「哈,結果同伴還是丟下你逃了。冇辦法,人類就是這種生物。」

「是啊……」

從腹部與大腿流出的血,遲早會達到致死量吧。傑特努力集中著隻要稍微渙散、就會失去的意識,強忍從全身傳來的劇痛,把手放在半開的門上。

「發動……技能……〈鐵壁守護者〉……!」

被紅光包圍的門逐漸硬化,把席巴和自己單獨關在房間裡。

「哦……?故意封住退路啊。這骨氣真讓人佩服。」

儘管對擁有神域技能的魔神來說,超域技能的封印力不堪一擊,但是至少要爭取到能讓勞和露露莉逃出白堊之塔、抵達傳送裝置的時間。再說這樣一來,萬一那兩人改變心意,想回來救傑特,也無法進入這房間。

「……」

——自己該做的事隻有一件。

傑特做好覺悟,轉過身背對門扉,麵對魔神。

就是在這被封閉的房間裡,持續吸引讓魔神的興趣,爭取讓兩人逃走的時間。

將自己作為肉盾保護同伴——這就是身為盾兵的使命。

「哈哈哈!好。這生命力真不錯。」

看著仍然冇有失去光芒的傑特的眼睛,席巴春風滿麵地大笑。

「很有吃掉的價值。」

他以陶醉的表情揚起嘴角,僅存的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傑特身周的大量魔法陣,比剛纔多上好幾倍的銀劍包圍著他。

「……!」

「來,讓我看看你能挨多少劍才倒下。」

濃厚的死亡氣息攀附在傑特身上。傑特無視忠告著快逃的本能,凝視著那些駭人的劍。

值得慶幸的是,席巴目前隻對傑特感興趣。隻要傑特還活著,他就不會去攻擊勞或露露莉。

「……」

——我會死在這裡吧。

傑特事不關己地茫然想著,忽然,亞莉納的臉毫無預兆地閃過腦中。

即使是這種時候,回憶起的依然是亞莉納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的臉。傑特意外地不討厭她那樣的表情。可是說出來的話,八成又會被戰錘毆打吧。

到頭來,自己隻是稍微乾涉了那女孩的人生而已。

對亞莉納來說,自己應該很煩人吧。就像她說的,那是她的力量,要怎麼使用是她的事。儘管後來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是,自從在迷宮最深處見到她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無法不被她吸引。與神域技能無關。就算隻被她當成煩死人的冒險者,傑特還是想與亞莉納有所關聯。就像想鬨喜歡的女生的小孩子一樣。

——我喜歡亞莉納。

乍看之下成熟懂事,其實比誰都幼稚的部分。

對自己的**非常誠實的部分。

以武力解決大多數麻煩事的部分。

她上班時眼神死的模樣。她對冒險者展現的假笑。她生氣時可怕的表情。她打從心底厭惡地瞪著自己的眼神。她在準時下班時露出的清爽表情。

所以——

——所以,真想再多看看她啊……

腦中浮起無法達成的心願,傑特咬牙,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他的雙眸不再有天真的願望,隻散發著達成必死覺悟的銳利光芒。

「你的攻擊——!」

堅持到死亡那刻,不論什麼樣的攻擊都會全盤接受。就算會死,也要以屍體作為肉盾保護同伴。這就是盾兵。

「——和亞莉納小姐的戰錘比起來,根本不痛不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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