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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安吃完東西,剛把飛行模式關了準備離開,手機鈴聲就響了。

這電話是小動物保護協會會長打過來的,小動物保護協會是她唯一參加的社團。

換了個遠離風口的地方接電話,會長語氣焦急帶著哭腔:“安安,你終於接電話了!對不起,豆皮死了!”

她口中的豆皮是學校裡的一隻流浪貓,女孩子,一隻乳白色英短,身上的顏色就像豆皮,因此得名。它大概曾經也有過家,做過絕育,送它去體檢疫苗抗體也還在。所以豆皮是有過家的貓,也是缺了一條後腿的貓。

它那條左後腿,冇人知道怎麼斷的。去年11月魏寧安在學校牆根邊撿到它時那條腿就已經血肉模糊,而它也肮臟不堪,奄奄一息。不知誤打誤撞還是命運使然,它費儘最後一絲力氣爬到大學裡,被“好心”大學生撿到,送到了寵物醫院。醫生表示,深度貫穿傷加骨折,骨折應該是因為高墜傷,貫穿傷看深度大概是狗咬的。整條腿已經嚴重感染,保不住了,截肢吧——要麼就等死。費用方麵看她們是學生救助打個8折,手術加上後續治療費用需要將近8000塊。社團裡其他成員湊了2500,一位現在已經離校的大四學長掏了2500,魏寧安添了3000,這纔算是湊齊了。

三千塊是她快要兩個月的生活費。

現在,會長告訴她,她掏了3000塊救助的流浪貓死了。

豆皮是隻殘疾的品種貓,不善爭鬥,不善運動,更不會捕獵,跳不高,跑不快,每天隻在一小片區域活動,大鍋飯搶不過彆的貓,靠專人開小灶投餵過日子,一般是魏寧安和學長輪著喂,學長離校後就是魏寧安自己喂,學長說等安定下來就把它接過去,不做校園裡的流浪貓了,大家都同意,也祝福,隻是現在它死了。

“對不起安安,都是我們不好……你最近遇上了事,冇時間照顧它,我們卻疏忽了這一點,也不找人投喂豆皮。晚上它餓了就去找吃的,走到馬路上,它腿不好,有車過來……”

“豆皮被撞死了!”

“你說什麼?!”

“豆皮被撞死了,就在剛剛……”會長重複,“我路過這裡,它就躺路上……已經冷了。”

魏寧安那邊是略顯漫長的沉默,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顫抖的說:“你們不要自責,是我的錯。”

“豆皮一直是我在照顧,我冇時間卻不通知你們……你們又不是神,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就在剛剛,那隻貓被撞死了。她想,如果她剛剛冇有一念之差在這裡吃飯,回到學校喂貓,它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真遺憾。她很快有了論斷——真是太遺憾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老實回去喂貓,能少和小動物保護協會的人說幾句話。

“我今天下午被警局叫走做筆錄,手機設了飛行模式。”她的聲音抖的更厲害了,滿是忍耐和痛苦,“我現在剛從警局出來,馬上就回去看豆皮”魏寧安說。

“嗯,注意安全,晚高峰人多。”會長說,“我剛剛給學長打了電話,他馬上也過來了。你不要那麼著急,畢竟,豆皮已經死了……你的安全更重要。”

“好。”她掛斷了電話。

魏寧安這才真正的長長舒了一口氣,呆滯的看著空洞的空調出風口,走過去讓它對著自己正臉猛吹,直到頭皮發痛眼睛酸澀也不躲閃。現在她不是藉著這痛覺去感知存在而是直來直去的藉著痛覺去感知痛覺了。

慢吞吞走出快餐店,很快公交車來了,這班車人不擠但人有點多,她就拖拖拉拉了二十分鐘等人少的班次。上了車就靠在座椅背上歪頭假寐,硬質椅背硌得她頭疼。晚高峰一路走走停停,窗外是明明暗暗五色斑斕的光,並不安穩和愜意,公交車晃了40分鐘到學校大門。下車前她揉了揉眼以期使自己精神些。一進校門她就不得不一路小跑著找貓,因為這學校實在大得令人絕望。

她跑到地方時,學長已經和會長一起守著豆皮的屍體,相互沉默不語,燈光拉長他們的影子,使這一幕有點感人,有點驚悚。

魏寧安停下來,看到巨大影子中間豆皮肥胖臃腫又顯得可憐的屍體,停下來口中喃喃自語:“豆皮……”

“我對不起你們。”她說。

“都是我……”她一口氣哽在心裡,說不出話來,雙眼流淚,待到發出點聲音已然悲傷的不知所雲“豆皮根本不會死!”

“你摸摸它吧。”會長這個時候已經不焦急、悲傷了,她的口氣帶著一種對悲傷的適應,“手感可能會有點噁心,豆皮已經硬了。”

魏寧安抹了把淚,點點頭,蹲下來摸摸豆皮。

冰涼的毛髮下的肌肉已然僵硬不再柔軟,很硬很硬,真的很硬很硬,想到貓活著時柔軟、溫暖的手感,毛茸茸,熱呼呼,喵喵叫又呼嚕嚕,這一切都難以和麪前這坨僵硬的肉聯絡到一起,把這兩樣放到一起,都感覺自己的感官被□□了;又想到它被撞後如何出血、掙紮,致死,此時此刻,皮肉下方腸胃處的細菌正在大量繁殖,侵蝕這具軀體,這樣的高溫下,很快就會發臭……不能再想了,再想她要吐了。

“我們……找個地方把豆皮埋起來吧。”魏寧安硬著頭皮提出這個建議。

“好……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想讓你回來,看它最後一麵才拖了這麼久,畢竟你是照顧它最多的。”

魏寧安的淚似乎又止不住了:“彆說了,都是我的失職……”

“我和學長決定把它埋到那邊的綠化帶上……那裡種了很多淡黃色的月季花,春天開花,就像豆皮一樣……安安,可以嗎?”

“嗯。”

“你先在這裡看著它吧,我們兩個去挖坑,就剩這麼長時間了,你剛回來,多看一會兒。”學長開口,他的聲音沙啞,聽起來很累。他在實習,今天晚上請了假過來的。

“嗯。”

於是這片小小的空間就隻剩魏寧安一人,她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盯著豆皮的屍體,這眼神說是愛,太凶狠,說是恨,不夠格。她盯了一會兒又突然放空,這下什麼情緒都冇有了,恨也冇有了,愛也冇有了,是所有情緒的反麵,她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她朦朦朧朧聽見有人叫她,打了個激靈往後看,發現學長和副會長已經回來了。

“安安……你怎麼了?”會長問。

“魏同學太悲傷了……我懂的……”看似情緒穩定的學長這個時候突然激動了起來,說話隱隱約約帶上了哭腔。

“我在公司裡聽說豆皮死了心都快碎了……愣了好幾分鐘都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就像你這樣……”他拿著西裝袖口抹淚。

魏寧安順著他說下去,小聲附和:“我也是。”

本來說要埋貓的,可學長突然情緒崩潰,帶動會長也開始落淚,他們說著和豆皮的往事,魏寧安一言不發,他們隻當她是過度傷心了。到最後,哭完了,說完了,悲傷釋放完了,三人合力埋葬了豆皮,為它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葬禮,會長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淡黃色的卡紙折了一隻千紙鶴,放在了最終的墳塋上,就好像豆皮能乘著它,飛向它自己的星球宇宙。

魏寧安和會長送走了學長,回宿舍的路上,會長突然問:“安安,你剛剛怎麼了……”

“什麼事?”

“學長站在你背後,冇有看見臉,但是我看見了。我……我不是否定你的傷心。隻是那個時候你好像更多的不是傷心。”她謹慎的開口,儘量使自己的話聽起來溫和而冇有敵意,魏寧安感覺到了。

“安安,你哪裡不舒服嗎?還是有彆的心事?你那個時候的眼神……”

“誒?有嗎?”她看起來很驚奇,“我那個時候確實是……很自責,也很愧疚。一直在反思自己,可能太沉浸在精神世界裡了吧。”她略帶羞怯和抱歉的迴應。

“原來是這樣。”會長放下了心,“我們知道你最近遇見了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哪裡不舒服,不管是精神還是□□的,遇上什麼困難,一定不要憋在心裡,要告訴大家哦!”

“雖然也有很多像今天這樣的離彆和悲劇,但小動物協會就是帶給動物和人治癒的地方……大概……吧。”會長越說越底氣不足。

“嗯。”魏寧安笑著回覆,然後又鄭重的說“不是大概。”

“其實我剛剛在想的就是這樣……加入協會這些時間,雖然不長,也成功救助了很多動物……不過更多的還是離彆吧,治療無效的,意外去世的,還有有的人對小動物根本冇有來由的惡意。這些……確實很讓人傷心。有時候我甚至會想,我們花費這些時間和精力,真的有意義嗎?我們救不了所有生靈,拚儘全力換取一次次經曆離彆,好像無止境的自虐,就像今天。不過,”她抬頭帶著微笑說,“其實真正重要的,根本不是意義吧!而是真正被拯救了生命,一隻也好,兩隻也好。在此之上非要追求意義,值得被肯定被選擇的也不是拯救所有生靈這樣宏大的事情,而是當下,永不放棄的一點點希望,就像被儲存和被延續的火苗。”

“這些話似乎很懸浮吧?但我不會後悔加入我們社團。”魏寧安平靜的望著會長,她看起來堅定而寧靜,仿若她纔是大地的支點。

會長看著她,又下意識想躲閃,眼裡有些怯懦,又有羨慕,還有一種更複雜的情緒:“你心態真好。”

“要是我的心態也像你一樣好就好了。”她聲音低落了起來。

“有時候我甚至會後悔……為什麼要加入小動物保護協會,在這裡看到了太多的事,太多太多,人們在弱小者麵前暴露的陰暗的極致,暴力和扭曲的人心。動物們也不全是柔順的,親人的。”

“不過認真來講,我也不後悔,那隻是一瞬間的疲倦罷了。”她有些慘淡的笑了笑。

“隻是啊——”她抬頭望天,張開雙臂,好像在祈求什麼,大聲喊:“如果能舒服點開心點就好了!”

“會的。”魏寧安說。

“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安安。”她對魏寧安說,“真奇怪……最開始明明是我要安慰你,結果卻變成了你安慰我。和你在一起,內心總是很有力量。”

“這是誇我嘍?”魏寧安有些俏皮的回答。

“嗯!”

“嘿嘿嘿,不愧是我,謝謝!”

“哎呀,剛說你就……”

“我怎麼了嘛!”

“傲慢!”會長佯裝生氣,似乎要審判魏寧安。

“這叫自信。”

……

二人在宿舍樓下嬉笑了一番,然後開始聊起各種不同的話題,關於18歲的話題,女孩子的話題,年輕的、有生命力的話題。直到過了很久,會長才正式再見,回了自己的宿舍。

魏寧安嬉笑著送彆了會長。她越來越堅定一件事:加入小動物保護協會這個決定,一定會讓她後悔四年的。

是夜最厚的時候,都市燈火徹夜不休。光與夜在天幕廝殺,各色霓虹彙成橘黃的顏色,與黑分庭抗禮,不相上下。僵持中折煞了無辜的第三者,星子的光芒被徹底隱匿,隻剩一輪勾子般孤寂的下弦月在天上,什麼也勾不住——而它也即將被黑雲埋葬,天快下雨,這場高天的戲劇要徹底落幕。

“備受社會關注的“中法碎屍案”經過警方三天的持續排查已經有了初步結論。但碎屍的另外部分仍未搜尋成功,屍體的身份尚未確認。警方表示中央政法大學師生親屬及附近居民請積極關注親屬朋友行蹤,如有異常及時報案,排查。共同努力,確認被害人身份,更好推進案情發展。”

螢幕熒光在魏寧安瞳孔中映出倒像。官方通告反響淒慘,很快石沉大海,這種東西說了等於冇說,網友們更關心的是奇思妙想的陰謀論。中法碎屍案太新奇了,線索太簡單了,調查太難了,以至於衍生出無限的思緒。

蜷縮在被子裡的魏寧安翻了個身,手機照亮一方天地,營造出小小的空間,空間之外,是寂靜與未知的夜。

她頭有點痛,再次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告訴自己:這不是你該關注的東西。

她很聽話的關掉手機,把它塞到枕頭下,閉上了眼睛。

頭皮傳來的陣痛依舊侵蝕著即將彌散的意識和頑強的精神。

似有似無的,朦朦朧朧的,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的,她聽到輕柔的聲音,誘惑一般的聲音俯在她耳邊,說:“明天下午五點四十,來明誌樓西側。”

本來快睡著了,這聲音讓她打了個冷戰徹底被吵醒,她的睡姿極老實,所以閉上眼前看見什麼,睜開眼還是什麼,心跳很快,她有種時間錯亂的茫然感,這使她不得不抓起枕頭下的手機,發現自己不過睡了二十分鐘。

蘭霜,那聲音百分百、必定就是蘭霜。這想法自己竄了出來,但卻不能給出理由,似乎是十分荒唐的直覺,她對這個想法有種朦朧的信任,畢竟蘭霜確實是個奇怪的人,但她現在太累了,她更願意相信隻是壓力太大了幻聽需要休息這個直接且無懸唸的理由,而不是相信這是蘭霜並就此不斷思考糾纏浪費時間和精力。魏寧安如此想著,說服自己後感到心滿意足,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閉上眼,她才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原來傍晚聚集的烏雲直到午夜才落了下來,好像造物主刻意放了白噪音,要予世間生靈好夢。她半夢半醒,意識處在清醒和無序的交界,頭還是很痛,但又好像陷在什麼東西裡,柔軟的東西裡。她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幼時午後,她獨自坐在家門口樹下的青石板上,抬頭,盛夏葉隙間,細碎斑駁的光影卻亮得像是能堅定的長滿神經最隱秘的角落而不留下一絲陰影,過於生動過於刺眼。環顧四周,好像世界過曝,這一方境界,除了光,一無所有。樹葉隨風而動,林風葉響,與現在的雨聲頻率逐漸重合,這景象又深刻幾分。閉上眼,陽光透過血液打在視網膜上,呈現出令人迷醉的水紅色。這隻是紅色,卻好像無邊際的琥珀,好像無數月落星沉,雲蒸霞蔚就被包裹封閉凝固其中,好像這就是世界的全部,好像,好想這樣的夏天永遠不會結束。多麼純真、美好,以至於讓人心碎的歲月。這大概不是她的記憶,可那種稱之為感性的東西,在不斷重複翻湧,重複翻湧,不死不休。

她睡過去了。

身體不會說謊,她確實很累了。

淩晨,長久以來養成的作息讓她自發的醒了過來,窗外還是灰色的天空,殘留幾顆閃亮的星子,今天比平時還早一點。頭疼好了不少,但腦袋還是悶悶的,魏寧安破例泡了一杯濃茶提神,入口僅剩苦澀。

洗漱完畢,天邊已經大亮,太陽還未完全升起,涼爽與光明並存,這是夏天最美好的時候。

依舊是那條小路,依舊是梧桐葉,鳥鳴,白梔子,依舊是買早餐。她後悔自己踏上這條路時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昨天的事她已決心不走這條路,不想再有什麼靈異事件打攪她的生活。鬼使神差還是走了上去,真奇怪,她想,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這條路確實很美,而且來都來了,最後一次了,以後不走就是,她想。因此她走的慢,看著周圍平時她絕不會在意的光景。陽光穿過樹葉間隙細碎的影,白梔子花瓣沾著露水,空氣中似有似無的芳香,雨後空氣的味道。所有樹葉都是油亮的,一齊閃出比它們本身更美的光。現下極安靜,但並非死寂沉默,這是舒緩靈魂後享受到的,心可以聽到的生機與活力。像是音樂廳中流動的曲調。這是一條讓人感到美好的路,若是以前叫她去回答,為什麼這條路美好,她必定回答不出。今天好像能模棱兩可說幾句:美好是由這些光影,花朵,小鳥,和樹葉,以及自己的意識組成的。

世界被旋律包裹,這是她每日所處的世界。

魏寧安心中有什麼被觸動,打開了某個小小的開關,那被壓抑的東西便噴湧而出。柔和的,纏綿的,企圖攻克什麼。

魏寧安討厭這樣的感覺,糟糕透了。上一秒還表情舒緩的她不得不撓了撓自己的頭。神色匆匆的走過去。

以後真的不走這條路了。

一切都糟糕透了,幸好接下來的生活按部就班,上課,學習,吃飯,冇有偏差,冇有錯漏,也稱不上無聊,畢竟每天都這樣。日常解構了漫長孤寂的時光,這些稍稍撫慰了她煩躁的心靈。

時間緩慢流過,很快到了下午五點半,魏寧安上完了今天最後一節課。

巨大的階梯教室,人群已經散開,年輕的少男少女們結伴同行,商量著日程。魏寧安收拾完書籍,在站起離開座位的瞬間,她忽然觸電般想到昨晚的“幻聽”。

“下午五點四十分,到明誌樓西側。”

明誌樓是棟實驗樓,離這裡很近,三分鐘就可以步行走過去。

魏寧安陷入了思索,不知不覺人群散儘,教室空無一人。她開始反覆踱步,情緒有些外顯。這真的是幻聽嗎?為什麼以前從來冇有過?人在壓力大的時候幻聽,真的會出現如此準確的資訊嗎?“幻聽”這個理由就像老一輩把所有唇角發炎都歸結到上火上,看似合理卻經不起推敲。那,假定這是蘭霜的資訊?那她昨晚吃飯時的話,又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寧安又想到昨天遇見蘭霜前去警局進行的調查,那些細緻的,雞毛蒜皮的問題……為什麼警方要重新問她?現場仍在封鎖,她這個普通人又能知道什麼?他們直接去現場調查不就好了?還在懷疑她說謊嗎?

她的視線中無一真相,皆是疑問。

蘭霜……如果再加上蘭霜的身份問題就繁雜了。也更加毫無頭緒,魏寧安隻能逼迫自己先不關注她。

捫心自問,當下並不是除了去明誌樓完全冇有彆的選擇,她完全可以忽視這件事,徹底忽視,就像她曾經忘掉很多事一樣。她可以繼續去做比去明誌樓下麵等五分鐘更有價值的事,那她的生活大概就會如她喜歡那樣,不會發生任何變化,一直那樣順暢、平穩,不再有什麼碎屍、蘭霜、警察。統統滾出她的生活吧——真的嗎?不去就會一直順暢,平穩嗎?去了就一定會倒大黴、變成糟糕的人嗎?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如果現在出於對變化的逃避而錯失了機會,未來是否會迎來更徹底、更可怕的變動呢?正確就是正確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她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無論做什麼選項都會後悔。光是有這種想法就讓她後悔了,她根本不該糾結去還是不去,她的生活根本不該出現選項……她感到指向不明的憎恨和冇有目的的憤怒,並且是雙向的。她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隻感受到那些浮在心靈表麵的情感,比如憤怒,比如恨,煩躁,像一頭野獸受傷與驚嚇隻會咆哮,永遠無法也無能正視咆哮的理由。

最終她還是去了。

到達明誌樓時離五點四十還剩五分鐘。這裡還算繁華,幾組學生路過,有說有笑,談論著當下趣事,一派祥和。

魏寧安坐名字樓西側一張椅子上,佯裝等人。

現在就隻剩等待,如果隻將注意放在等待上,等待就會變得尤其漫長。

顯然,現在魏寧安不懂得這個道理。

五點三十六,什麼也冇有發生,魏寧安原地等待,慢慢幾組學生漸漸走遠,還可以聽見他們清晰的嬉笑聲,稍後有些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了,最終學生徹底走遠,即使靜下心來側耳傾聽也隻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人聲,完全分辨不出內容,斷斷續續,甚至會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低頭看了眼時間。好的……非常棒……剩下了一分鐘。隻要等待,等待……

時間不知何時被放緩,慢的可怕,猶如時空被凍結,上位者要不動聲色的毀滅。時間,物體運動的軌跡,記錄一切的年輪,這是最可怕的東西。這是包裹一切的東西。

魏寧安默唸著秒數,一絲一毫也不懈怠。

一分鐘過去了。

凝固的時間冇有被任何人打破,依舊是那灘死水。

魏寧安長舒一口氣,有什麼東西失去了,又有久違的安全感,就像鳥兒日複一日呆在父母的巢裡,就像作為冇有記憶的胎兒時,蜷縮在母親的子宮。儘管她是應該飛出去的成鳥,儘管關於在母親身體裡的記憶和感覺都是純粹的杜撰。她的母親早就死了。

她站起來時險些腿腳一軟,摔倒下去。

魏寧安抬頭,看向天空,夏帶來漫長白日,它是微黃色的,亮堂堂,雲層之間透著光。

奇異的顏色,像是某種預示。

她往前走了幾步,又抬頭看向樓頂和微黃天空清晰的交界線,灰色的高樓外牆堅固硬朗,雲層看似和它相交,但二者終究隔了令人絕望的距離——大概凡事都是這樣的,雲霄之上的事,凡人不肖想的好。

回去吧。

魏寧安轉身,往回走,腳步一如既往,不深不淺,四平八穩。

一切都會回到平常,不用糾結。

“咚——”

魏寧安聽見風聲,重物墜落的風聲,尖銳刺耳。然後是一聲巨響,幾乎要震破耳膜,震碎大地。她停住了,劇烈的感官讓她瞳孔猛然放大,眼球極為不適,這感覺和直視日光有過之而無不及。聲音來源很近,很近……帶著強烈的危險預感。就在……她的背後!魏寧安還感覺腿上濺到什麼東西,濕熱的,粘稠的……是什麼東西?答案根本不用推理——濃重的血腥味與女孩的□□聲一同傳了過來。

“誰來……救救我……”

她還活著,還在動,儘管忍受了劇烈的疼痛,不住的□□著同一句話,誰來救救我。她下意識向前想抓到什麼,找著支撐,某種讓人心安的依靠。太好了,那是魏寧安的小腿。

魏寧安感到一陣惡寒。

扭頭,那女孩極為瘦弱,身高不到一米六,活像個貓崽倒在血泊,或者是紅墨水中掉了一片白花瓣,逐漸墜落染上紅,與純白背道而馳,脆弱美麗又心碎,命運似的不可挽回。她下半身出血最為嚴重,右小腿開放性骨折直接折成兩半,僅靠肌肉連接著,呈現出非常扭曲的形狀,而那些肌肉中的血管也在流血,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中止不住的水。麵部看起來冇受傷,隻是後腦勺微小的又詭異的凹了下去,顱骨碎了。魏寧安從冇見過這樣的景象,與碎屍不同,前者是徹底永恒的死,對活著的人來說是用不可觸碰的平行線。而她,她是人在生死交界掙紮最狼狽的模樣。血液,鮮紅,□□……她也活著,你也活著啊——這點是共通的。這就說明,瀕死的她就是你的將來,你的將來說不定比她還狼狽上萬分!!魏寧安,不,任何一個活著的人,會下意識感受到痛苦,這痛苦的傳達無法控製無法過濾,寫在生命最低層代碼上。

她還在說話,就是冇說兩句嘴角就開始溢血。

魏寧安更噁心了,不是因為血。

是誰……是誰來著……魏寧安也凝固了,思索著。腦中的影像與現實不斷重合,血、血、血……死……二者交替,在神經的迴路裡不斷循環,對抗。記憶浮現,又消失,飛速的檢索,回憶的紛雜甚至要取代真實,讓人不由得懷疑哪個纔是幻覺。她是誰……她是誰……外界的時光過了三秒,魏寧安的大腦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運算,以至感官上時間都被拉長。

血、血、血……

一個身影,不,一個印象,在紛雜的思緒中逐漸顯現,光芒如同寶石一般引人注目。印象與她逐漸重合。相似的臉龐……被烹煮的頭顱……以及耳邊未曾停止的,女孩兒的□□。

“救救我……”

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已經死了!她不是被碎屍了嗎!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不……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魏寧安手忙腳亂,想往後退兩步遠離女孩,卻不小心往後跌在地上,她感到精疲力儘,無力再起,乾脆躺在地上。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電話撥通前的等待讓人心煩意亂,女孩兒的□□逐漸弱了下去,她的肋骨骨折刺傷肺部,氣管大量出血,顱內出血意識模糊,已經說不了話了。

“喂……120嗎,我是中央政法大學的學生,中央政法大學西區明誌樓西側,有同學跳樓了,你們快來……”

她簡單和接線員交接幾句就掛了電話,手一癱手機落到了地上。魏寧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著。她感到心跳加快快到隨時要停了,頭暈目眩,大腦一片空白又充滿雜音,但耳朵除了心跳呼吸什麼聲音都感知不到。她不由得閉上雙眼讓世界漆黑一片,使自己少攝入些資訊。她覺得自己應該跑起來遠離這一切,似乎肌肉都動起來了,可身體依然躺在地上,因此全身開始微妙的發抖。發癢。她突然覺得四肢舒展是個危險動作,隻想把自己團起來,團成一個團,再藏到什麼地方去,藏到地核深處去。可她做不到這一切,她全身都因脫力而舒展著,呈現出扭曲的大字。她堅信自己內心盈滿了一種不該存在的情緒。魏寧安拚儘全力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嘴,想改用鼻呼吸使自己呼吸平穩。謝天謝地,她做到了,心跳逐漸平複。她清楚感知到自己處於某種未知的臨界狀態,那,這就說明她還冇有越過那個界限,因此她拚命尋找和整合自己殘存的理智,於是她有了一種更奇怪的感覺,那就是在戰栗眩暈、無法思考的同時,她的另一部分靈魂輕輕飄起來,俯視著自己。

那個人的眼神像是金屬的冷光,說,魏寧安,你要站起來,哪怕你已經站不起來。

這句話像是詛咒,她打了個冷戰,睜開了眼睛。

魏寧安發現確實是有人看著自己的,蘭霜站在她的身側,俯視著她自己。

那個人的眼神柔軟又怪異,像是憐憫,又像是冇有任何悲喜。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她,她覺得自己應該害怕,可是她平靜多了。

“怎麼又是你……”周海君頗為頭疼,這姑娘運氣怎麼這麼爛,一週碰上倆死人。

“周警官……”魏寧安眼神疲憊。

“一週碰上倆死人,你的狀態比一般人好多了。有的人碰上死人,嚇得站都站不起來了。”周海君轉移話題,隨口誇起了魏寧安。

“你學什麼專業啊?可惜哦,這心理素質可是學法醫當刑警的好料子。”

“因為我不相信世上有鬼。”

“得嘞,一會兒跟著我去做筆錄吧。”周海君讚許地看著她,然後去前麵指揮清理現場。

“……”魏寧安沉默不語,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很希望他能陪自己多說會兒話。

很不幸,碰上晚高峰。夜色背景下,姍姍來遲的救護車頂顏色豔麗的彩燈和鳴笛一起勾描出一副妖異又荒誕的圖景——紅光鳴笛多喜慶,該救的人都涼透了。嗚呼哀哉,人生不如意十有**。接著警察來了,馬上封鎖現場,穿著製服的年輕人們忙活起來,又熱鬨了。過了幾分鐘便來了看熱鬨的同學,這下更熱鬨了!蘭霜又是憑空消失。不過走之前她對魏寧安說,明天可以跟她見個麵,在老地方。

魏寧安強撐著和醫院的人打交道,作為唯一的證人和警察交接。醫生確認死亡後給她蓋上了白布,白布也染上紅色。

殯儀館來了,他們把她瘦小的身子拉走,接下來要塞進冰箱裡,裡麵很冷很冷。大灘血液乾涸,呈現陳舊的暗紅色,原本在身上的白布落在上麵,混合著泥土沙石變得肮臟不堪。

魏寧安做完自己的事找了個地方歇腳。她很累,恐懼的刺激過後就成了徹底的疲軟,甚至大腦都處於半神誌不清狀態。她睜眼看麵前穿著各色服飾的人穿梭來往,封條外圍滿或好奇或悲傷的學生,他們都睜大了眼,注視著新奇事物。魏寧安對這一切毫無波瀾,自己與他們,與整個世界現在都隔了透明膜。膜那頭的世界拚命展現各色刺激,有意或無意的期盼她能過來!魏寧安就是在自己的一方空間裡沉默,充耳不聞。她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關注,什麼都冇有。

她到底是誰……

“什麼?跟我玩這出??這叫什麼東西!!我告訴你,我是警察,我不信鬼!!”一聲粗俗謾罵打破了膜,也許這樣刺激纔夠強烈。思緒回到現實魏寧安如夢初醒。罵人者是周海君,他打著電話痛批那頭。“什麼邪乎事都讓我碰上了!你等著,我現在就回局裡!”

魏寧安緊忙跟上:“周隊長,我的筆錄……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嗎?”

周海君眼神複雜地看著魏寧安,長久後纔開口:“今晚不用了,你明天再來吧。”

“隊裡發生什麼事了?和上一個案子有關嗎?我能不能幫上什麼忙?”魏寧安試探。

周海君歎了口氣。思索著看向彆處,審視一番,邊看邊說:“你也挺倒黴,一塊兒碰上邪乎事了。”然後捏著車鑰匙小聲和魏寧安比劃:“你發現那個東西。消失了。”

“就在這小姑娘斷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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