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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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很黑，風很冷。

岸邊趴著具屍體。

度千秋垂下眼皮盯視地上死去之人，半晌，彎腰緩緩伸出手，想把它翻個身，檢視它的死因，手卻撈空了。

不對勁……冇有實感，不再遲疑地又往下按，輕易埋在屍體中，滿心驚訝的站起身，為了能看清楚，抬起手臂對準月光，月光穿過手掌，穿過身體，度千秋扭頭往後眼珠下移，影子也冇有。

一個靈魂，度千秋好奇想，明明自己在家中煉製靈器，怎會出現在這裡，以靈魂出竅狀態？渾然不覺害怕。

“簌簌，簌簌簌。”樹葉摩擦作響。

聲音離他越來越近，度千秋維持姿勢望去。

有人從高處的樹冠跳下，墜地激起落葉飛散，揚起髮絲的麵龐端方如玉，甚覺眼熟。

此人邊走邊喊，“度千秋，快出來。”

度千秋慢步走近。

來在人麵前也被視而不見的度千秋眨眼睛，清清嗓子回道，“出不來。”說完忍不住笑了笑。

無人迴應，看來確實聽不見他，突然咧嘴近前，這人直接穿過去，也看不到，碰不到他。

“度千秋！”他突然聽見身後那人失聲叫道，就在很近的背後，驀的轉身，以為這人發現他了！

並冇有，這人正單膝跪在那具被其翻過來的屍體邊上，低頭俯身盯著臉，不見表情。

度千秋在他身後看到屍體的臉，長得跟自己很像，覺得很好看。

說起來，怎麼兩個人都讓他感覺熟悉？他在哪裡見過？度千秋乾看這人動作，邊陷入思索。

身前的人理順屍體淩亂的衣襟，再用靈力烘乾濕衣，低聲道，“我會繼續調查陣心，放心，如果能離開幻境，定讓你歸家。”

後麵，度千秋沉默的旁觀，定睛到這人頭頂發冠，上麵的花紋，是方家家徽，方家的人，他還算認識的方家人隻有方厭，但方厭年方十五，和他同歲，這人看著二十五，不會是方厭，度千秋搖頭。

腦中驀然閃回之前片段，這人不是在叫他，對著屍體叫度千秋？

莫非死的人也叫度千秋，還剛好跟他長得像，加上長得像方厭的人……那具屍體就是他的，年齡不同，變成這副樣子的後遺症？

度千秋迅速走到屍體旁，想要再仔細看看，找到證明，屍體卻被方厭收到儲物戒中。

毫無察覺有人，方厭聚氣，無形之風環繞身周，吹飛輕得冇重量的靈魂，幾下消失在林中。

眼睜睜看人走掉，尚在空中的度千秋喊道，“喂！方厭！”

如果身體真是他的，一定要找回它弄明白怎麼活過來啊。

落地後，度千秋狠狠甩開袖子跑，趕著去追人。

翻山越嶺，兩天一夜，度千秋終於到達一座城。

石頭城牆高大巍峨，蒼青色花紋銘刻其上，城門洞開，形如凶獸怒吼狀，吞吐人流。

城名曰禹。

同禹國的禹，以國名為城名，竟也未曾聽聞，難道此城不在禹國內。

顧不得多想，獵人已經走到城門下，度千秋跟上他。

當時他行於林間，很快辨不明四麵八方，偏離原來方向，意外在山中發現一間小木屋，門前的獵人揹著鼓囊的包裹正要出發。

度千秋跟著他一路，終於走出山林，踏上道路，緊趕慢趕，走到禹城。

人流來往於城門大道上，度千秋飄著往內走，穿過數人身體，人們衣著原始，多以獸皮和粗布為主，青銅甲士手持武器守衛城門兩側，城內屋舍林立，更遠處升起嫋嫋煙氣，煙氣繚繞著巨大石台祭壇。

禹國皇宮中也有小型祭壇，四大家族嚴格按照祖宗規矩建造，每逢重大節日使用它祭祀天地，除此之外，冇有什麼實際效果。

其實傳說很久以前，祭壇在禹國地位超然，真能與神建立聯絡，驅除外敵，庇護城內躲避天災。

這座城中祭壇與禹國的一模一樣。

它不再藏於宮中，而是高居屋舍之上，雄渾威嚴。

看起來是城中最重要的建築。

也許在這裡能見到傳說中祭壇真正作用，度千秋預感到，也很期待。

“白水溪又出現新屍體了。”旁邊人的話吸回度千秋溜出很遠的思緒。

城牆左邊站了兩人，邊看貼在牆上的告示，邊交談。

“找人去撿屍體運回停屍所，十兩銀。”

“大哥，報酬比上次多三兩。”

“不還是冇人會去，李二彆看了，快點進城！”

兩人快步走開，度千秋目光移到告示上，不明白報酬高會冇人去做，那兩人彷彿很忌憚，害怕，有危險？

這樣想著，就看兩位老人揭下告示，跟著甲士轉入拐角。

看來冇什麼危險，隻是忌諱而已，度千秋想起獵人，街上人擋著人，好不容易看到遠處的背影，連忙追上。

方厭說這裡是幻境，據他所知，幻境必須找到陣心，破除之後才得出。

一時半會找不到人，何不安心尋找陣心，身體暫放在方厭那裡很安全。

從東邊城門走到北邊，街上人變多，兩邊逐漸出現小販，店鋪，到達市集所在地後，獵人占到街道靠最後那段的位置，放下包袱，問人借來掃帚掃乾淨地麵，解開包袱皮鋪在地上，獸皮疊整齊占據大半位置，獸牙和獸骨磨製的刀放在邊上，還有幾節瑩潤獸骨放在裡側。

度千秋從街前逛到街後麵，最後站到獵人攤位前，看見一種特彆的東西——獸骨。

骨中有靈氣，恐怕是妖獸骨頭。

它冇什麼用，會有人買它？

隔壁煉器坊有人出來，高廋青年衣服已被汗濕依然理得整齊，走到門前水缸處提桶取水，見到擺攤的獵人，臉上泛出笑意，眼睛期待的看過來。

他目光凝在攤位上的妖獸骨頭，輕聲快速同獵人道，“李兄，是火兔的骨頭嗎，怎麼賣？”

還真有人會買的，度千秋想。

李林張開兩根手指，肯定而平淡道，“二十兩，不二價。”

水桶落在缸中，王二有點為難，再看看那根骨頭，掏出銀子，咬牙道，“好，我買！”

“二品器出世！”誰喊了一聲，所有人圍擠過去。

煉器坊就在隔壁，度千秋搶占前排，見拿著青銅錘的漢子捏著顆手指粗細的珠子，咧嘴笑。

鍛造台上還有十一顆相同品質的珠子。

煉器頗有心得的度千秋一眼看出，珠子是個半成品，恐怕這漢子打算分開賣，每顆珠子都賣成品價，打的算盤真精，可惜自己冇法拆穿他。

“那就是二品器！”圍觀人裡低聲驚呼。

青衣男子越眾而出，一絲靈力點在其中一顆珠子上，珠子馬上冒出煙氣，形成鳥的形狀，見狀點頭說，“風鳥，低階妖獸。”

“煙生形，二品靈器的特征，這下絕對錯不了！”人群裡馬上有人附和。

煉過靈器的人表示從冇見過二品靈器有這種特征，度千秋手指虛虛摸著珠子，青銅製造，應該是加入其他特彆的材料纔有那個效果。

掃眼台上的白色骨頭碎片，他猜是妖獸骨。

青衣男子淡聲說：“我買它們，出一件二品器的半價。”

煉器師李興臉露不悅，珠子扔在台上，顆顆相碰，滾來滾去。

他正眼看向青衣男子，眉梢揚起，說，“慧眼識珠啊！燕先生，好久不見，邊區巡查回來了，這件二品器，我不是不給您折扣，隻是十二件二品器用一件的半價賣出，真是太欺負人啊！”

燕升意味深長的說：“老闆，有一種靈器，雖有煙生形，卻是一次性消耗品，雖為二品實則廢物，這些珠子靈氣爆裂混亂——”轉頭看人群，繼續說，“拿去兵閣鑒定吧，諸位就知道事實如何。”

有人向珠子投以疑惑目光，有人點頭，兵閣在禹城賣靈器不會出錯，信用深入人心。

李興血氣上臉，瞞不下去，悶聲坦言，“燕先生眼力過人，經手學徒不太頂用，勞你指出缺陷，我做主賣給你，半價！”

鑄造師後頭的三個學徒站在角落望著他們，王二摸著銅錘，垂眼不說話，旁白台子上，放著他敲打成型的銅塊。

是向獵人買妖獸骨頭的人。

度千秋湊到王二邊上，瞧出銅塊曆經千錘百鍊，乾活不曾偷工少料的人，他相信學徒並冇有出錯。

誰也不在意學徒怎麼想，李興假笑接過燕升的錢，拿出布袋裝下珠子遞出。

散去的人群裡，玉冠青年抱劍而立，正好撞上燕升目光。

“少城主。”燕升笑著快步走到他身邊，輕聲說。

少城主下巴點點，算作打招呼，繞過他。

“少城主回去嗎，屬下也一同走吧。”燕升跟上，裝作不知少城主的不情願。

“我在追捕通緝犯，先生還是回去向父親稟報邊區諸事，不得耽擱。”少城主拿眼角剃他一眼，平淡道。

度千秋注意到那兩個交談的人，聽清脆規律的敲擊聲，懶懶對上街邊的眼睛，沉靜如潭，交錯而過。

剛要轉回去尋找，兵器交擊，爭鳴數聲，少城主與人持劍打鬥，燕先生已被他一腳踢向邊上去。

叮，叮，叮。

交擊數聲，遮住麵孔之人往後移，退向度千秋方向，甩出連續幾道劍氣，趁此間隙，左手隱蔽飛射一道白光，恰好擊中理當誰也無法碰到的度千秋麵門。

白光中的紙人貼在他腦門，特殊的氣息從頭通到腳，不能動彈的時候，被紙人吸了進去。

“狂徒！”少城主手一招，找出數十甲士，團團圍住蒙麪人。

蒙麪人拿劍橫擋在身前，眼角餘光注目鑄造台下陰影中突兀做起來的小紙人，毫不猶豫地飛身逃離。

少城主帶著甲士追。

騷亂逐漸平息，小紙人怕火，躲在鑄造台下等到天黑，趁亂貼在王二的褲腿上，被帶回家。

路上甲士頻繁巡邏，人群皆避開。

王二歸家，進門見到停在水井邊的板車，悶聲進屋。

“你們又去了，是不是，我叫你們彆去，我現在的工作足夠養活我們。”王二氣道。

“可是一直做學徒也不能掙錢，你也不小，要攢錢娶媳婦！”老人堅持道。

“白水溪邪性，萬一有意外，難道纔要後悔嗎，我已經在試著煉製靈器，一旦成功，生計我完全能夠解決，你們不要再去！”

“煉器也有成與不成，兒子！”蒼老女聲道。

……

爭論聲持續迴響在小屋中，燭光將他們晃動的人影映在窗戶上，其中兩道人影身形矮小虛浮，度千秋早已暗中跑在外邊窗台上，等著他們吵完。

原來城門處揭下撿屍告示的是他們家。

異變陡生，兩個老人身周虛浮黑氣由虛轉實，蠢動地衝向窗台上冇有察覺的小紙人，漩渦般成功綁住他。

劍光斬向襲來的黑氣，牆上跳下的來人喚道，“站在那裡不要動，師弟。”月光下，黑潭一樣的雙眼壓在度千秋身上。

度千秋腦中閃過煉器坊外對上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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