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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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黛懨懨地靠床頭，冷聲道：“看我不順眼的人多了，敢在宮裡下毒的定是四公主”。

“您不要擔憂，太子殿下肯定會查明真相，還您公道。天還冇大亮，您再歇會，”采薇連忙走過來安慰，說了許多好話，才哄得崔黛睡去。

外頭日光大盛，崔黛悠悠轉醒，麵色紅潤了些，依舊十分虛弱，收拾妥帖後，乘上太後賞賜的轎輦，向仁壽宮走去。

一盞茶後，崔黛到了仁壽宮，高嬤嬤在宮門外等候，她親切地迎上去，“姑娘，看著麵色好了些，太後孃娘在裡頭等著您呢。”

“嬤嬤，我身上的紅疹好癢，”崔黛輕蹙眉頭，嬌聲說道。

“您受苦了，”崔黛是高嬤嬤看著長大的，看到自家孩子受這般罪，眼中心疼難掩。

采薇攙扶著崔黛穿過清玄廊，來到一處紫柱金梁的宮殿，孫太後坐在龍鳳吉祥椅上，著一襲暗紅色霏緞宮袍，細絲銀線勾出暗黃色的牡丹。保養得宜的麵容，隱約可見年輕時的美貌，通體彰顯著一種雍容華貴的風度。

太後看到崔黛進來，關切說道：“蠻蠻，快過來坐著。”

她握住崔黛的手，細細問了中毒的事，麵上滲出了幾分冷意，“放心，哀家一定讓太子把害你的凶手找出來。”

崔黛眼中淚光點點，帶著哭音道：“您對我最好了。”

崔黛精神不太好，和太後說了一會話，臉色又開始蒼白起來，像貓崽子似的有氣無力的，孫太後心疼極了，趕忙讓人扶崔黛去東側殿躺著。

高嬤嬤這幾日對崔黛拘的很緊，床也不讓下，白天不是在軟塌上就是床上躺著坐著。她身上起遍了紅疹，癢的冇法睡，脾氣很是暴躁，太醫也冇法子，隻說忍過幾日就好了。

這日宮女犯了個小錯，崔黛一股火就竄了起來，直直的將人罵了好一頓，把氣全撒在了人身上，一屋子的宮人，嚇得輕手輕腳，不敢做聲。崔黛還不解氣，將手中的茶盞砰一聲扔在地上。

正巧太後召了裴淵問崔黛中毒之事，他安撫好太後剛從正殿出來，路過東側殿時，就聽到崔黛責罵宮人，摔打東西的聲音。

蠻橫之語一字不漏全進了裴淵耳朵裡，他腳步一頓，麵色倏而沉了下去，真是死性不改，黑眸低垂，遮住了眼中藏著的厭惡，大步流星的向外麵走去。

崔黛用過晚膳後，太後召她去說話。

看著崔黛一派天真的模樣，太後有些遲疑的開口：“蠻蠻，下毒的宮女找到了，人已被處死。”

“您覺得一個宮女敢毒害公侯之女嗎？幕後定有指使之人。”聽太後的意思，不打算查下去了，崔黛著急道。

太後長歎一口氣，無奈開口：“蠻蠻，哀家也不瞞你了，是令如一時糊塗，做下錯事，但若大張旗鼓處置四公主，會讓皇家失了顏麵，哀家已經罰她抄寫經書，閉門思過一月，此事揭過可好？”

果然是四公主，崔黛眸中閃著兩簇怒火。

她心中暗恨，從小到大還冇有吃過這樣的虧。可看著太後為難的神色，想起幼時太後耐心哄著她睡的情景，咬了咬牙道：“好，我聽您的，不再追究此事了。”

太後欣慰一笑，“好孩子，哀家冇白疼你。”

夜闌人靜之時，京都柳府。

鑲金連枝燈上燃著燭火，室內人影綽約，一片朦朧。燈下的銅鏡前坐了個女子，一手攥著象牙梳一手撫著青絲，邊上的侍女正在為她褪下釵環，看樣子是即將就寢。

突然，門扉被輕輕推開，一抹素影側身匆匆推門進入，快步走到女子麵前。

“奴婢見過柳姑娘，四公主有口信給您。”

“無須多禮。”柳素柔轉過來正對著她，“深夜前來，公主是有急事嗎？”

“公主差人連夜送了訊息來讓我立刻告知您，那事已經收尾，請您放心。”

柳素柔雙目一凝，清雅的麵容立刻帶了抹笑意，“替我多謝公主，他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請公主儘管開口。”

等神秘素影消失，柳素柔雙目一凜，倏地拍案而起，手中的象牙梳磕在白玉案上頓時斷成了兩截，“明明是見血封喉的毒，怎麼就換成了起紅疹的？”

“又讓那蠢貨逃過一劫，真是廢物！”半晌才恨恨吐出一句話。

侍女戰戰兢兢的跪下，“小姐，這次實屬意外，奴婢明明是將毒藥親自送到那宮女手上，命她摻進崔五姑孃的茶裡……”

“不必說了！下去領罰。”柳素柔驀然揚手，壓根不想聽這些藉口。

翌日，崔黛身上的紅疹褪去了不少，采薇瞧著她有些悶悶不樂，勸她到禦花園走走，散散心。

春意融融，百花盛開，禦花園中的花姹紫嫣紅，美不勝收。尤其是梳翠亭旁的大片桃花，如胭脂一般，紅香膩粉，花團錦簇。

崔黛懶懶地坐在黃花梨木搖椅中賞花，豐腴的身姿更得婀娜多姿。石亭中青翠玉桌上，擺著梅花形狀的山藥糕，牡丹花茶呈現出淡淡粉色。

太子此時正從宣政殿出來，今日早朝禦史中丞參他坑殺戰俘，失德背道，引起軒然大波，永嘉帝態度不明。

大慶立國後，分化事權，多任用文人治國，鄙薄武事，奉行守內虛外，門閥士族相互勾連，左右政治，封錮山澤，兼併土地，以致百年之積，惟存空簿。至本朝時，皇權與士族矛盾一觸即發，朝廷內外危機四伏。

北蠻一戰，寒門武官得到重用，士族自然坐不住了。

“姑娘快看，是太子殿下”。

崔黛驚喜的目光落在了裴淵身上，他身穿墨色長袍，長身玉立，渾身散發著冷漠矜貴。

“太子殿下”，崔黛大膽地小跑跟上前，趁那侍從不備，突然拉住男子袖擺。果不其然，男人忽然腳步一頓，崔黛看著自己的動作，訕訕地又把手收了回來，卻驟然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眼前的女子一襲綠色齊胸襦裙，胸前瑩瑩白膩隨著崔黛的快速呼吸不斷晃動。凝脂般的雪膚，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嬌媚的眸中水光點點，散發出水蜜桃般的甜膩。

崔黛羞答答地瞧了眼男人，粉頸低垂：“臣女給太子殿下請安。”

甜膩的嗓音響起，裴淵掃了她眼便移開了視線。

她嬌滴滴的看著男人道：“殿下，近日天氣轉熱，蚊蟲漸多，臣女前幾日給您做了一個香囊，裡麵裝了不少珍貴草藥可以防蚊蟲，這花樣我也繡了好久呢？”

說著便自顧自從袖中掏出一個金黃色的香囊，送到男人眼前，隻見上麵繡著一條威風凜凜的大蟲，通身用黑色絲線鉤織，雖走線歪曲，卻十分顯眼。

“殿下看，這條龍是不是栩栩如生呀？”

嬌甜的話音一落，周邊立刻像針落般安靜，這崔五姑娘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京中愛慕太子殿下的女子數不勝數，可無人像她這麼直接、膽大。

裴淵眉頭輕蹙，目光輕飄飄的落在香囊上，須臾，轉身離去。

崔黛愣了愣，生氣地跺了跺腳，將香囊塞進了侍從手中，嬌氣吩咐道：“公公替我轉交給太子殿下。”

采薇看著失落的小姐，絞儘腦汁逗她開心，陪著崔黛玩了幾局棋後，她的心情終於好了一點。她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像小孩一樣。

崔黛回到仁壽宮，一進入大殿就感覺氣氛有些微妙，孫太後端坐在上首，崔黛眼角餘光落在了左下方坐著的女子身上，她麵容清麗，身上帶著一抹高潔的氣韻，正是柳素柔。

崔黛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她對柳素柔並無好感，曾親眼撞見過她將一個丫鬟活活打死了，端的一副仙女模樣，背地卻惡毒的很。

“崔妹妹，身子好些了嗎？”女子的聲音輕盈悅耳，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聞言崔黛抬頭瞅了一眼柳素柔，瑩白的小手拿著茶盞，小口地喝了一口，懶洋洋的道：“多謝柳姐姐關心，我好多了。”

柳素柔麵上帶著淺笑，一雙眼睛卻不離崔黛，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隻見崔黛麵容嬌豔明媚，鮮嫩漂亮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身上不僅冇有一點紅疹，反比以前更白皙紅潤。

她手中無意識捏緊了帕子，心裡湧起一股煩悶，崔黛仗著這張妖媚的臉，定是又去太子殿下麵前賣弄，都是世家教出來的女兒卻不儘相同，有的人就是天生慣會鑽營攀附。

心思不過眨眼之間，麵上依舊一團溫柔和氣，“妹妹無甚大礙，我就放心了。”

太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露出一絲不耐，冷銳的目光僅僅隻是從柳素柔鬢邊打了個轉，便教她渾身一涼。

柳素柔見狀，頗有眼色的告退。

太後看著她離去，眸中幽光閃現，轉頭點了點崔黛的腦門，無奈一笑：“你這丫頭呀，這些年一點長進都冇，什麼都擺在臉上。”

“蠻蠻就是看不慣她嘛，有您老人家給我撐腰，我纔不怕她。”

太後滿臉慈愛的看著她，不知想到了什麼一頓，“不過女兒家活潑些是好事，太過古板反而不得趣，今日又在太子那受挫了？”

崔黛眨著一雙委屈巴巴的大眼睛，不太高興的撇了撇嘴。

太後華麗的護甲慢慢的在桌上劃過，殿內一時寂靜下來。太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幼時聽話乖巧，隻是從薑皇後去世後便性情大變，就連對她也帶了一絲疏離，心思更是深不可測。自己這麼多年明裡暗裡的撮合，他都冇有妥協，甚至連看蠻蠻一眼也不願意。

太後因為四公主的事，對崔黛多有歉疚，她沉思良久，緩緩開口，“太子公務繁重，哀家擔憂他的身體，不如明日你去替哀家到東宮看看？”

聞言，崔黛迫不及待的點頭，笑著撲進太後懷裡。

次日清晨，一向賴床的崔黛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後興致盎然跑到仁壽宮的膳房，吩咐廚娘教她做糕點，眾人惶恐地給她問安，接著從裡麵走出來一個白胖婦人，正是膳房的管事娘子，她恭聲問道：“請問貴人想學哪種糕點？”

“如意糕。”崔黛仰著小臉說道。如意糕軟糯香甜，是她幼時最愛的糕點，她想做給太子殿下吃。

酥油劃開，溫如瓦盒內，傾入糖鹵擦勻，白麪加水和之……，崔黛小臉上滿是認真，一步一步跟著廚娘做。膳房悶熱，她的額頭佈滿汗珠，順著臉頰滑落，白嫩的臉上左一塊兒，右一塊粘著麪粉活像個小花貓。

一個時辰後，看著從竹蒸籠裡取出小巧玲瓏的如意糕，崔黛眼神中帶著自得和滿意，裝了滿滿一食盒，回去換了一身粉色色織錦百合裙，愈發顯得柔媚嬌俏，款步姍姍向東宮走去。

崔黛走到東宮外，幾個身穿紅黑勁裝禁軍站的筆直守在入口處。待看到人靠近時，門口的侍衛伸手一擋，頓時將人攔住，“貴人見諒，須有召方能進入。”

聞言，崔黛沉下臉：“大膽！我是替太後孃娘給太子殿下送糕點，竟敢阻攔。”

侍衛連忙低聲請罪，麵色恭敬的請崔黛進去，崔黛驕矜的點了點頭，邁著輕盈的步子踏進東宮。

東宮規模很大，紅牆黃瓦，氣勢恢宏，一路上不時有巡邏的侍衛路過。崔黛走了許久，直到停在一處莊嚴肅穆的宮殿前。“崔小姐，殿下正在崇德殿，您進去吧。”

話音剛落，江壽海熱情地迎了上來，“崔小姐，請隨老奴過來。”

崔黛走過長廊花園，便來到了主殿，殿中肅穆幽雅，擺設並不奢華，瀰漫著淡淡的沉木香。殿門半開，一襲玄袍的男子正坐在梨木桌案前處理公務，側臉映著光，顯得輪廓淩厲分明，透著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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