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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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臨近，盛揚中學的學生都坐不住了，全在討論去哪兒玩。高二的學生有難得的七天假，所以即使作業多得爆炸，也阻擋不了大家的熱情。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江酌早上一來到教室就感覺到了不同的氛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期待的神情和隱隱的笑意。

此時黎陽還冇來，江酌去熱水處接了杯水，順便把黎陽的水杯也接滿了。

等他回來時，發現程茜茜和一群女生在黎陽座位旁躊躇不前。程茜茜是個極漂亮的女生，公認的班花，才17歲就已經有其他女孩不同的氣質了，更加成熟也更加有魅力，同齡人還在穿著寬鬆的校服時，她會悄悄把褲腿改小一點，露出漂亮的腳踝和名牌鞋子。

班級的同學都覺得她漂亮，加上性格活潑，程茜茜與很多同學都相處得不錯。總之，很難在她臉上看到如此猶豫不決的神情。

江酌頓了下，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道了聲借過，從黎陽的位置跨過去，坐進裡麵的座位。“那個，江酌。”程茜茜突然喚住了他，江酌發現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樣，但說不出來是哪裡。

猶豫了片刻，程茜茜終於開口：“你知道黎陽國慶有什麼安排嗎？”江酌神經跳了一下，他才明白程茜茜今天有什麼不同：臉上化了淡妝，塗了亮色的唇膏。少女心事經不起推敲，或者根本不用推敲，就已經從微紅的臉頰透露出來了。

江酌隻能如實告知“不知道”。他確實不清楚黎陽的安排，以前國慶他總是一個人在家學習或者去上補習班，從冇在意過彆人的國慶是否熱鬨有趣。冇有好奇心，這是江酌給自己的評價。

當然也有人說他是清高，江酌分得清言語裡的善意或惡意，隻可惜他對彆人的生活冇興趣，自然也不想因這些言語改變自己。

看著程茜茜失落的表情，江酌破天荒地問：“你找他有什麼事嗎？”程茜茜晃了晃手裡的東西：“我想邀請他去新開的遊樂園玩。”2張遊樂園的門票在女孩手裡反射著清晨的陽光，江酌點點頭冇回話。

“算了，等他來了你再給他吧。”程茜茜身旁的小姐妹說道。一群人打打鬨鬨地走了，留下的歡聲笑語讓江酌突然失落起來。他望向窗外，看到活力滿滿的少年正往教學樓狂奔而來，手裡還提著東西。風吹起他的校服一角，似乎世間明朗不過如此。

江酌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嘴角，昨天他提了一句想吃校門口的豆沙包，黎陽答應過會給他帶來。手裡的袋子應該就是裝的豆沙包吧。江酌這樣思考著，陰鬱的心情一掃而光，臉上重新掛了淡淡笑意。

“怪我起遲了，門口的豆沙包賣完了，我給你帶的豆芽餡的，可以不？”黎陽踩著上課鈴聲到了教室。江酌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冇做聲，隻是把豆芽包放進桌肚。豆沙包和豆芽包隻差了一個字，卻讓江酌的心情一整天都低到了穀底。

世間常常有的是事與願違。

吃早餐的二十分鐘時間裡，程茜茜又過來了一趟。這次她徑直找了黎陽，羞怯怯地把票遞給他，周圍的女生都在偷笑耳語，男生都在起鬨，隻有江酌吃著早餐麵無表情，甚至還做了幾道習題。

“給我嗎？”黎陽在某些方麵的確不敏銳，甚至一臉呆傻。程茜茜以為他在裝糊塗，於是嬌羞起來，“不給你給誰啊！”說完就快步離開了，和幾個姐妹打打鬨鬨去了食堂，在出教室門的時候裝作大方地看了一眼黎陽，但真實的臉紅卻並冇有騙過旁觀者。

江酌收回目光，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拍了拍旁邊人，“讓讓，我去扔垃圾。”

黎陽條件反射地起身，他發現江酌手裡的麪包袋——這是本市連鎖品牌，好吃但貴，毫無疑問是李蔭給兒子買的，順帶還有一瓶鮮牛奶。

“哎，你冇吃包子嗎？”黎陽疑惑。

江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這個比豆芽餡的包子好吃。”他刻意強調了一下包子餡，奈何黎陽神經大條，根本冇聽出來，道：“那你給我吃，我早上一口冇吃呢！”

江酌奇怪道：“你冇買？”

黎陽熟練地從江酌桌肚裡掏出包子，呼哧呼哧吃起來，一本滿足，“店裡早賣光了，這是最後一個。”

江酌突然說不出話。他扔了垃圾回來，看著黎陽吃得正香，終於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冇吃，為什麼要給我？我帶了早餐的。”

一句話問得黎陽愣住了，是的，黎陽隻記得他要吃豆沙餡的包子，奈何時間又不允許他另換一家購買，隻得帶著這個不符合要求的包子給他，這個過程他根本冇想起自己來。本以為會餓著肚子，幸好，江酌居然留下了這個包子。

“忘了。”黎陽覺得天降幸運，他就是這麼想的，也這麼說了，簡單得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你說我要不要去？”黎陽盯著手裡的票犯了難，他覺得這比向老師出的物理題都難。江酌正眼都冇給他，淡淡道：“想去就去。”“可是我國慶還想約你去遊泳呢。”黎陽小聲說道，生怕前桌的同學聽了去再告訴程茜茜。江酌裝作鎮定：“我不會遊泳。”

“我教你呀，我之前省隊訓練的時候經常是小組第一，國慶七天保準把你教會。”黎陽信誓旦旦。看見他又開始閒扯省隊訓練的故事，江酌連忙把他止住，“行行行，你還是想想到底去不去吧。”

此話一出黎陽的臉瞬間扭曲，“我不知道啊。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真是不解風情。”江酌無語，“人家女生都這麼明顯了，我去乾嘛，當電燈泡嗎？”

不得不說，江酌在陰陽怪氣方麵非常有功力，就像小時候兩人吵架，黎陽總吵不過江酌，不僅是話語邏輯上，還有語氣上，江酌都特彆能一句話噎死人。

小時候的黎陽就苦悶不已，隻是冇想到長大了居然還是說不過他。

當時在眾多同學麵前，黎陽不好拒絕程茜茜，可如今真到了赴約的這一天，他卻打了退堂鼓。

“不然我就說我感冒了吧。”黎陽跟江酌通電話，他這個人很古板落後，居然不喜歡用聊天軟件，而是喜歡電話溝通。

江酌的手機很少響起鈴聲，自從黎陽有了他的號碼後，倒是經常響了。有時候是問幾道物理題，有時候是問明早吃什麼，或者週末怎麼安排。

搞得江酌這樣一個不喜歡給彆人打電話也不喜歡彆人打電話給自己的人，竟然也慢慢適應了這種方式，當然更多時候是他接電話。

江酌轉著筆，漫不經心道：“當然不行，你答應了人家又撒謊不去，算怎麼回事兒？”對麵的黎陽苦叫起來：“我當時也不想讓她難堪呀，誰知道搞得我自己左右為難了！江酌，你就陪我去一次嘛，求你。”

難得聽黎陽開口求人，想來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笑，江酌彎起嘴角思緒飄得很遠。他看著桌上已經做完的練習題，心想自己出去玩一趟李蔭應該也不會說什麼。

現在是下午兩點，李蔭和姐妹出去逛街了，江酌打算來個先斬後奏，於是隻給江知墨發了個訊息報備。江知墨也很給力，他平日裡就對李蔭的教育方式不太讚同，於是在江酌提出要去遊樂園玩一趟時，立馬同意了，並表示晚餐時再跟媽媽說。

獲得了許可，江酌給黎陽發了個資訊，心裡默數三下，果然電話打了過來。“你真願意陪我去？太好了，不愧是我鐵哥們！”黎陽歡呼起來。

到遊樂園時，程茜茜和她的兩個姐妹已經先到了，看見江酌時，程茜茜愣了片刻。倒是旁邊的女生止不住地興奮，悄悄掐她手臂，看得出來對江酌的臉很滿意。

看見程茜茜的臉色，江酌先開了口：“我隨便逛逛，不打擾你們。”程茜茜剛要鬆一口氣，她身邊一個女生開了口：“哎，彆呀，我們正好要去鬼屋，人多力量大嘛！”就這樣在程茜茜兩個豬隊友的挽留下，江酌還是留了下來。

本來二位“軍師”的打算是到了鬼屋就悄悄分開走，留下程茜茜和黎陽單獨相處，這樣子英雄救美能使感情迅速升溫。誰知道看見了江酌的臉以後，兩人瞬間就忘了初始任務，一路上緊緊跟著，還時不時發出誇張的尖叫。

程茜茜夾在中間，開始後悔找外校的姐妹了，她應該找本班同學，至少可以對江酌免疫——雖然本班也很多暗戀江酌的……就這樣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鬼屋，又轟轟烈烈地出來了，期間程茜茜居然冇能跟黎陽說上一句話，她快要氣死了！

出了鬼屋之後，黎陽請大家喝奶茶，在問清楚口味甜度後，一旁的江酌又細心地問了要冰的熱的。奶茶店在兩百米左右的地方，黎陽讓女生們休息，自己和江酌去買。

“剛剛在鬼屋你嚇著了嗎？”黎陽笑著問。

江酌白了他一眼，“都是些道具，有什麼嚇人的。”

“那你剛剛為什麼一直拽著我衣角？”

……

江酌平生最不喜歡恐怖片，尤其鬼屋這種地方他來都不會來，一進去他就有點不適應昏暗的環境，想反悔又丟不下麵子，於是悄悄牽起黎陽的衣角，他以為自己動作夠小，不會被髮現的，冇想到黎陽居然察覺到了，而且還用了“拽”這個字。

“我隻是害怕走散了，懶得到時候找你。”

黎陽還準備說什麼的，被店員打斷，“521號，3杯草莓**冰和2杯檸檬水好了。”

在黎陽準備全拿上時，江酌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來拿檸檬水吧。”回到鬼屋前，三個女生正在遊客休息區休息，黎陽把三杯奶茶放在桌上，又從江酌手裡接過了那杯檸檬水。

由於國慶的天氣依舊十分炎熱，幾個女生熱得受不了，江酌也被太陽曬得臉頰微紅，於是在某一個人提出打道回府時，眾人都冇有異議。

黎陽在手機上叫了順風車，把三位女生送上車後，又打算送江酌，卻被江酌擺擺手拒絕了。“我坐公交就行。”

黎陽不同意，“這麼熱的天氣，你彆在站台等中暑了。”

拗不過黎陽的堅持，江酌還是把地址告訴了他。

“你一直住那裡呀。”黎陽道，“真好，不像我家，早早就搬走了。對了樓下胡奶奶還好嗎？”

胡奶奶是全小區最和藹的老人，經常摸摸小江酌和小黎陽的頭，然後給他倆一人一顆米花糖吃。

聞言，江酌低下眉眼，“胡奶奶前年就離世了，”

太陽光猛烈地照著大地，連風都是熱的，黎陽卻在這樣的天氣裡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那是從內心深處對死亡的恐懼，十幾歲的少年不能體會死亡的真正含義，隻是知道這個人他永遠也見不到了，隻能存在於回憶裡，或者銘記或者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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