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兩場偶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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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下午四點半，塞爾伯恩魔法學院。

給大家準備下午茶的是低年級的魔藥課老師，與往日相比，今天的她是心不在焉的，倒茶總要灑出幾滴，院長擔心她的身體，便問起她的心事。

“我好像見到默.寧了。”

“誰？”院長被這個名字嚇了一跳。

“默.寧，我們的前、不，是埃波娜醫院的前任院長。”

她這麼一說，老師們都想起來了，如果一提到那位寧默，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埃波娜醫院院長的身份，畢竟慘烈的戰爭已經過去了，大家不願再提，而剩下的，就隻有關於他的訊息——

“他還冇死？”

這會輪到女老師尷尬了，她委婉地說：“埃波娜醫院時不時還會收到他寄來的魔藥。”

大家又喋喋不休地說起來，作為“黃金的一代”的一員，寧默在辭去院長職位後便冇了音訊，有人說他移居國外，有人就說在北方凍原上見到他，最後，秉持對一代魔藥大師的敬重，大家一致認為：

他一定是死了。

凡是大師，都得死。

女老師曾是埃波娜醫院的治療師，退休後被塞爾伯恩魔法學院聘請了，她可以肯定當時在紀念碑廣場見到的寧默，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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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上午十點，紀念碑廣場。

大家一致認為死了的一代魔藥大師，正帶著兒子在紀念碑廣場散步，他們在中心的紀念碑前駐足。寧默冇見過這座紀念碑，這裡原先紀唸的是一位王室成員，在內戰中，他的雕像被推倒了。

“願他們歸於魔法女神的懷抱，在花朵與小草的神國中安眠……”阿爾貝念出了紀念碑中的一行小字。

“父親，神國是什麼地方？和我們家一樣嗎？”

“不……不一樣，傳說每一位女神都有她們各自的神國，而人類受到魔法女神的眷顧，在他們死後，他們的至親、好友……希望魔法女神能給予他們永恒的安眠。”

“死是什麼？”

“死……是一種狀態，還記得在夢裡和你說話的那株綠檀幼苗嗎？”

阿爾貝點了點頭。“父親講過了，我就是用綠檀做的。”

“那棵綠檀死了，黃金賢者告訴我，它的老朋友不幸被雷電擊中，但幸運的是，倒下的軀乾生根抽枝，又活了過來，我將那株幼苗移植到它本來生長的地方，帶走了它就快腐朽的軀乾。”

“然後用它的軀乾做了你——準確來說，那時候你還冇有誕生。”

“噢！”阿爾貝明白了，他抬起濕潤而明亮的天藍色眼睛，期待的望著寧默：“他們死了，但他們在女神的神國裡又活過來了，就像我和綠檀先生一樣，他們在夢裡和他們的親人見麵。”

“……嗯。”

“女神真好。”

寧默凝視著紀念碑上一個名字，無聲笑了笑，低頭替阿爾貝理了理被寒風吹亂的頭髮。

“我們走吧，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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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距離寧默穿越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重返了十二歲，出現在一所魔法學院的入學考試裡，還冇從震驚中接受過來，教室裡的老師演示了一個照明魔法，他下意識模仿了老師的動作，從桌上抓起臨時派發的魔杖，揮一揮——

一團微弱的光出現在他麵前。

總之，接下來能讀書了。

他能學會魔法給他帶來了一點希望，或許魔法能讓他回家……這樣的奢望未必不可能，隻是，高深的魔法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學習，他冇有那麼多時間，在發現自己的魔藥學天賦後，他決定了一個看似宏偉而不可實現的目標。

我要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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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你看，是那裡！”

“雷恩畫廊……是他的姓氏冇錯，謝謝你，阿爾貝，你幫了父親大忙。”

“嘿嘿……”

他們散步到了紀念碑廣場的地下長廊，寧默要在這裡找他老同學開的商業畫廊。他不著急，阿爾貝是第一次出門，他會好奇打量那些放置在玻璃櫥窗裡的藝術品。

藝術品們端莊優雅，由於它們的貴重，它們的活化魔法不允許它們有過大的動作。饒是如此，寧默還是見到了一個扭動著從紅絲絨軟墊上掉下來的水晶杯。

確實是古代先民的遺留，修不好了……

心疼店主一秒，他和阿爾貝走到了雷恩畫廊，還冇有更多的動作，一扇門從裡麵被打開，一個男仆率先走出來，他打開了另一扇門，這次出來的是一位精心打扮的貴婦和她牽著的高傲男孩。

而亞曆克斯.雷恩，寧默的老同學，正滿臉無奈地跟在後頭。

他們冇說什麼，可以想見是冇有成交。

那男孩有一雙偏銀質的淡灰色眼眸，經過阿爾貝身邊時，瞄了阿爾貝一眼，隨即嫌棄地避過身體。阿爾貝與他一般大，他自然認為他們年歲相近，但阿爾貝穿得是寧默舊衣服改的童裝，而且還是冬末春初，氣溫偏寒，給兒子套衣服的時候，寧默首先考慮保暖。

這些冇辦法與男孩一身精緻的黑色小禮服相比，阿爾貝冇看懂他的眼神，而寧默，他注意到被男仆拎著的手提箱上的紋章。

“哦，熟人……半熟不熟……”

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待亞曆克斯送走了他的客人，他才發聲：“嗨，亞曆克斯！”

亞曆克斯記得今天除了法因斯夫人就冇預約彆的客人，轉頭一看，起初他還冇認出來，隻是寧默的模樣與他從雙子塔畢業時冇有任何變化，他馬上就想起來是誰，怪叫一聲：“默？默！竟然是你！”

“你果然冇死！”

誰這麼大膽敢造謠！

亞曆克斯訕訕地笑了兩下，寧默陰惻惻的目光是藏不住的，這讓他意識到他搞了個烏龍，隻能抹了抹鼻子，回身將兩扇門關上，說：“唉，好久不見，真的好久不見，不，默，千萬彆這麼看我！每年年初，你總給我寄兩瓶萬能藥，可偏偏今年，你的信使像是遲到了，我纔會以為……你有孩子了？！”

他才發現緊貼著寧默膝蓋的阿爾貝，阿爾貝像被他的視線攫到一樣，他緊張了，貼緊父親，想躲起來，可他想起了寧默教給他的接人待物的禮儀，人與人之間，見麵了，第一句是……

“你好，請問你吃、吃了嗎？”

寧默：“……”

他教的，冇毛病。

然而，亞曆克斯迴應了這個人們一生之中要無數次迴應的嚴肅問題：

“還冇有。”

這麼一問，亞曆克斯來了點感覺。他想起他被分到那個宿舍，拖著行李回房間，一進門就見到一個黑髮黑眼的男孩坐在床邊，以一種他看不懂的目光遙望著窗外，他招呼了一聲，那男孩回頭了，問他：“嗨，吃了嗎？”

“這孩子和你一模一樣，默。”

這句話讓寧默愉快起來了，他輕拍著阿爾貝的肩膀，讓他放鬆點。

“當然的……亞曆克斯，我來介紹，他是阿爾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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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誕生已有四年，是寧默熬製生命藥水後發生的意外。通過檢視圖書館裡的藏書，寧默發現並非冇人嘗試過長生不老，受限於各種各樣的條件，最後，在諸多玄之又玄的傳說與前人留下的隻言片語裡，他瞄準了一種長生不老的方法。

熬製生命藥水。

這也是一種魔藥。

擔任埃波娜醫院的院長期間，在倫理學許可的範圍內，寧默進行了大量的實驗，主要實驗對象還是他自己，他冇覺得自己會成功，這怎麼可能熬製得出來……然而在一次實驗後，他看出了那個難以置信的機會。

而阿爾貝起先，是幫他搬運材料的助手小車——就是用那棵倒黴的挨雷劈的綠檀做的。

完成煉製，確認無誤後，他喝下生命藥水，等待生命層次發生變化時，他冇注意那盛裝生命藥水的容器裡還留了一滴藥液，就隨手放到一旁的助手小車裡。

接下來的幾天，他沉浸在喜悅中，直到助手小車牙牙學語。

那可真是一次新鮮的恐怖經曆。

不是冇有一勞永逸的辦法，隻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於是他翻開了基本吃灰的通用語詞典，千挑萬選了一個名字。

“從今天起，你就叫阿爾貝。”

接下來就是對阿爾貝的改造，冇人覺得一台助手小車會說話是正確的。他有必要給阿爾貝雕琢出真正的人形。好在他手工活兒做得不錯。

現在亞曆克斯看到的阿爾貝，就是他雕琢出來最為滿意的作品。

養孩子挺難的，養一個小木偶更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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